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捉妖漫漫路 作者:叶妄九 文案     ——这是只有和主角一个智商才能看到的文案。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洛水,不言,皇甫明月,石南 ┃ 配角:黎天尽,秦夜行,秦时臣,苏清袅,长鱼,即墨,水漓雨,上官书等等 ┃ 其它:妖怪,妖命师,捉妖,穿越,世界, ================== ☆、章一   『引子』   青城位于江东江北江西三地之间,朝着京城临安,素有“千年古都”之称。不过既然是古都,必然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流言传说,而其中有一个传言,乃从二十几年前流传而今。   据说在青城与江东接壤的黄沙道上,有一间屋子,那间屋子没有院子,一关上门,不论晴天阴天,里面都是黑漆漆,阴森森一片。而一旦到了下雨天,特别是电闪雷鸣之际,屋子总会传来吓人的笑声,还有女子叫喊着:“肉——人肉——”   不少路过的路人在碰到雨天,躲在这屋子里避雨之时,全都死于非命,或是失踪。因此,家里的大人都告诫家里的小孩,莫要去那鬼屋,里头有吃人的女鬼。而街上的说书人也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将鬼屋里的事说成书,就怕鬼屋里的女鬼一个不喜,夜半出来寻他们索命。   今年过年,不少年轻人从外地赶回,有从江东而来的年轻人路过黄沙道,莫不是看见那鬼屋外站着一名年轻女子,拿着一个破漏的瓢子正在浇着三盆兰花。   那女子虽然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蓝灰色袍子,长得也不算倾国倾城,却有一种“阳春三月,清风暖阳”的气质,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有好事者上前询问:“此间正值年关,姑娘为何不回家过年?”   “过年?”那女子一怔,随即微微一笑,指着那间鬼屋,“唔……我就住在这。”   『一』   五月青城,宛若热釜。   井岸镇一向热闹,来往人之多,不少是江南来的才子,或是富贵人家来瞧这“千年古城”青城的风景。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青城不仅文化深厚,还人杰地灵,其中有男子气质如玉,风度翩翩,有女子娥眉曼睩,钟灵毓秀。   东边富贵街乃是井岸镇最繁华的一条街市,不少百姓在这条街上做着生意,有卖字画的、吃食的、胭脂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的。   来往热闹的百姓里,有人穿着华丽,腰间挂有长玉吊坠,插着一把扇子,不像本地人士。他沿着富贵街走,买了许多东西吃,一边有个卖糖卷的老爷爷随口问了几句,才得知他来自京城,叫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停。他看着旁边那一摊卖木雕的,觉得其中一个木雕倒是长得奇怪,有着两个鹿头,还通身雪白,不像动物。而且他刚才看的时候,好像还看到那木雕眨了眨眼。   他上前拿起一看,这东西小巧玲珑,能做成链子,摸着也觉手感不错,便问一声:“看着挺奇怪的,什么东西?”   卖木雕的笑了笑说:“不知公子可看过《江湖轶事录》?书里有一页曾写过,有妖囚罹。这东西,就是照着囚罹的样子刻的。”   皇甫明月嗤笑道:“妖怪?”   “是,是。”卖木雕的说,“公子不信的话,买回家摆着看也行嘛。”   皇甫明月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好,本公子买了。”   卖木雕的连连称谢,手里拽着皇甫明月递来的几个铜板,小声说:“公子若不信妖魔鬼怪,不妨去黄沙道的鬼屋里瞧瞧真假。”   “黄沙道的鬼屋?”皇甫明月疑惑的问:“难道里面有妖怪?”   “诶,不是妖怪,是鬼嘞。”卖木雕的轻轻拍了拍皇甫明月的衣服,“听说那里有女鬼,还吃人肉哩。”   “吃人肉?”皇甫明月瞪大眼,好奇的问,“你们见过那女鬼?”   卖木雕的连连点头,“见过、见过。年关的时候,有小伙子从江东回来,就见到了那个女鬼,听那小伙子说那女鬼还很有气质,不过再怎么有气质,也是个吃人的,可怕啊。”   “女鬼不是披头散发,还一身白衣,你说的不像鬼啊,会不会是路过的人?”皇甫明月有条有理的分析着。   卖木雕的说:“哎呀,公子你不知道,是那个女鬼自己说她住在那个鬼屋里的。”   皇甫明月好奇的问:“当真?”   “当然是真的,公子你随便找个人问就知道了,那女鬼亲口说她住在那鬼屋里,不是鬼怎么能住在鬼屋里呢?”卖木雕的说话声突然低了下来,“而且最近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皇甫明月问:“什么奇怪的事?”   “最近镇里来了外地人,有百姓说到了道上那鬼屋,奇的是新来的外地人都说没看见呐,你说奇怪不奇怪,好好的一间鬼屋,就这么不见了。”卖木雕的刚说完,两人便听到街那头隐隐传来一阵吵闹。   皇甫明月连忙问:“那黄沙道怎么走?”   卖木雕的往镇外一指,“出了这个镇子,往江东那走,就到了。”   皇甫明月来不及道谢,掉头就跑。   黄沙道之所以名为黄沙道,只因这里黄沙漫天,风一吹,地上的沙子便卷了起来,四周杂草丛生,生有野菊。举目望去,四周荒凉无人,只一间破屋,甚是寂静。   皇甫明月刚站定,便被一盆冷水泼了个正着。   他怔了一下,发觉前方有一间屋子,那屋子虽然破烂,但还干净。屋前有三盆开得艳丽的兰花,兰花边有一个端着铜盆的女子。   女子身上的蓝灰色衣袍洗得有些发白,看到皇甫明月,她“啊”了一声,歉然道:“公子衣服湿了,不如进屋换件干净的衣裳?”   皇甫明月回头看了一下,脱掉湿了的外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名女子,又看了一眼那间鬼屋。他记得那卖木雕的说,最近这间鬼屋不见了,但是他一来就看见,难道那人胆敢骗他?   他想了想,突然道:“在下皇甫明月,偶然路过,姑娘是住在这里?”   女子很温柔的摸了摸兰花花瓣,微微一笑,“是啊……”   皇甫明月讪笑的退后一步。   女子笑眯眯的说:“不过这里并非我家。”   “嗯,你看起来也不像什么鬼啊妖啊的。对了,你叫什么?”皇甫明月听到这话,终于放心,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像鬼,虽然长得没有还没有他家的女婢好看,但他相信自己慧眼如炬,万万不会看错的。   女子仍然笑眯眯的说:“我叫秦洛水,不知公子为何而来?”   “本公子听街上一个卖木雕的说,这里有间鬼屋。”皇甫明月转身往屋子里走,突然脚步停了下来。   这屋子果真没有院子,里头阴暗,再往内的房间居然全贴着黄符。除了黄符,每个房间门都被东西抵住,地上还洒着血,应该是黑狗血之类的,唯一显得突兀的便是这客厅上铺着一条毯子,应该是秦洛水借住休息的。   他慢慢退后,站在门口,四周果然阴气森森,这时秦洛水皱眉问:“卖木雕的?那人额上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皇甫明月奇道:“你怎么知道?”   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听说昨天那卖木雕的,掉进河里淹死了,你真的遇见了他?”   皇甫明月脸“唰”一下白了。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道:“卖木雕的昨天死了,那么他应该也有说这里的屋子不见了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见的。”   “你骗我的吧?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皇甫明月看着外头的大好晴天,再感受到屋子里的阵阵阴风,觉得瘆得慌,抬步就要往外走,突然看到远处两个身影飞快跑来,他的脚顿住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那还请公子拭目以待。”   皇甫明月身子僵住。   外面两人从这屋子前经过,转了一圈,好似没看见这屋子,也没看见屋子外的秦洛水,更没看见屋子门口的皇甫明月。其中一人急冲冲的说:“小少爷这次跑得倒是快,我们快追。”   另一人从屋子前扫了一眼,似若无物,连连点头,两人就这么走了。   皇甫明月张大嘴巴,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他们真的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本公子?你——你难道真的是鬼?”   秦洛水不答,幽幽的转过眼珠子,抬起手来一招。她明明长得平淡无奇,但这一招便好似招魂一般,让人觉得这女子好生的美,美得惊心动魄,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公子快出来,跟我走吧……”   她脚一离地,慢慢的往他这儿飘来。   皇甫明月吓得脸色煞白,后退一步,随即比划着招式,“你别过来,本公子武功高强,小心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秦洛水轻轻一笑,已经飘到门口。皇甫明月猛地大叫一声有鬼,掉头往屋子里跑去,只是跑了没多久,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脚腕好像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冷得像块冰,力道大得似乎要直接将他的脚撕扯下来。他不敢回头看,只听到身后有阴测测的笑声传来,“呵——呵呵——美——美味的肉——人肉——”   皇甫明月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一步,身后不知什么东西猛扑上来,他啊的一声大叫,闭上眼转身就大声喊了一句:“看本公子的打鬼拳!”   他一拳不知道打在什么东西身上,黏糊糊的。他正要再出一拳,突然感觉到有人拽住了他,将他拉出了屋子。   皇甫明月疑惑的睁开了眼,发现秦洛水站在花盘边朝他招了招手,然后自己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屋子里“啊”传来一声惨叫,还有阵阵求饶声:“大人,妾身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不要灭了妾身,啊!”随即又一声惨叫,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皇甫明月怔怔的看着,秦洛水走了过来,蹲下叹了口气,“你没事吧?”   “鬼啊!”他爬起来就要跑。   秦洛水眨了眨眼道:“我不是鬼,我是人。”   皇甫明月做出防御的姿势,“你以为本公子傻啊,你刚刚都飘起来了,怎么不是鬼!”   “啊……这个嘛……”秦洛水微微一笑,“你刚刚是中了那怨魂的障眼法,不是我在飘。”   皇甫明月疑惑的问:“真的?”   秦洛水正色道:“自然,现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若我是鬼,不就会被太阳照得灰飞烟灭吗?”   皇甫明月有些不信,仍然警惕的看着她,“要是你骗本公子,然后趁我不注意,将我吃了……”   秦洛水接下去道:“那真是可怕……我不喜欢吃人,我只喜欢吃人——吃的食物。”她说到后面的“吃人”时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说“吃的食物”,将皇甫明月吓得不轻。   “那你怎么住在这鬼屋里?”皇甫明月问。   秦洛水道:“惭愧惭愧,我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   皇甫明月看了她身上穿的衣服一眼,“女孩子怎么出来抛头露面?”   她笑得愉悦,“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便只能出来见见世面。”   “你真的不是鬼?”皇甫明月又问了一句。   秦洛水肯定的回答:“不是。”   皇甫明月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本公子就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妖魔鬼怪妖魔鬼怪……妖魔鬼怪……魔鬼怪……鬼怪……怪…… ☆、章二   此时天色微暗,荒凉的风吹到皇甫明月身上,他拍了拍卷到身上的黄土灰尘,抬头看了一眼天,却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骤然阴暗下来。他正在发呆,秦洛水搬着花盆往屋子走,对他说:“要下雨了。”   皇甫明月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屋子,“你确定要住这里?”   秦洛水将花盆放到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微眯着眼,未语先笑,“自然。”   皇甫明月很没气概的一挥衣袖,退后两步,“你要是被鬼拖走了,我是不会救你的。”   “那并非鬼。”秦洛水搬起一盆兰花,力气很足,“鬼是魂魄沾了恶念,怨魂是魂魄沾了怨念,还有一种灵,乃是纯净的魂魄经过修炼修出来的。这世上,鬼少,怨魂也不多,至于灵便更加少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皇甫明月道:“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   秦洛水瞥了一眼,脚步一顿,微微皱眉,“囚罹。”   皇甫明月点头,“然后呢?”   秦洛水头也不回,语气带着笑,“囚罹。”   皇甫明月追上去,“然后呢?除了叫囚罹,会不会是什么妖怪变成的木雕?”   秦洛水笑得越发开心,“你想多了。”   “本公子绝对不会看错!”皇甫明月比手画脚,“这个木雕真的眨了下眼。”   秦洛水将花盆放到屋子内,突然转过身打量着皇甫明月。   他被她看得有些渗得慌,忍不住挺直着身子问:“怎么了?”   秦洛水微笑,笑得心平气和,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她一指他怀里那木雕,手指纤长,温润如玉,“这是个好东西,不会害你,你便收着好了。”   皇甫明月一呆,点了点头。   秦洛水收回手,走出屋子,突然笑着说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在屋子里,站了挺长时间了。”   皇甫明月本来在打量那个囚罹木雕,听到秦洛水这话,顿然觉得身后阴风阵阵,好像还有阴测测的笑声,啊的一声,飞快的冲出屋子。   他一跑出来,就看到秦洛水抱着最后一盆花盆,回过头来。   秦洛水嘴角微翘,问他:“你真的不住屋子里?”   皇甫明月点头。   秦洛水走到屋子门口,又转过身来。皇甫明月觉得她的笑太过温和,看得久了便觉得这人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她才说:“下雨了。”话音刚落,雨水倾盆落下。   这雨来得突然,皇甫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变成了湿哒哒的落汤鸡,他看着秦洛水站在屋子门前朝他轻轻招了招手。雨水打得他眼前朦胧,但前方那招手的人脸上的笑怎么看,都看出一股不怀好意。   秦洛水道:“刚刚替你算了一卦,若你再不进来,便有坏事临头。”   皇甫明月气得咬牙,“本公子还有什么比遇上你更倒霉的?”   秦洛水微笑,看着雨水将地上的痕迹冲刷掉,接着不远处有人道:“那家伙在那!”她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不远处跑来的是几个穿着黑衣,绣有红色波纹的人,她想了想,这些人应当是青城边的强盗。   皇甫明月转过头。   强盗们趾高气昂的将皇甫明月围了起来,一刀劈在地上,“他娘的,你再跑啊!”   皇甫明月仰头望天。   这些强盗都是他当初刚来青城的时候,一不小心招惹的。当时他们正在追杀人,他自觉自己应当见义勇为,于是大义凛然的出手相助,只是他武功太弱了,没打得过人家,所以拉着人跑了。   跑了一半两人分道扬镳,那些人也分出一半来追杀他,逃着逃着他就遇到了家里派来找他的王坤和赵雅,被两人扛进了马车。那些人不知道那马车里的就是他,便走了,过了一会他从马车里逃了出来,被赵雅和王坤两人追了半天。   雨点打在人身上,打在屋子的瓦砖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水,形成一卷雨帘。   那些强盗直接拔剑就砍,皇甫明月再也不能仰头望天,侧身一躲,脚步不稳,便摔在了地上。   那一刀也砍在了地上。   秦洛水闭起眼睛,听着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弱弱的说:“谁在外面?”   十几个强盗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将皇甫明月砍成四段八块,突然听到秦洛水说话,吓了一跳,手中动作都顿了一下,警惕的看着她。   秦洛水温和的笑着,伸出手挥了挥,“是下雨了么?”   一名强盗的刀架在皇甫明月的脖子上,另有一人小心翼翼的使了个眼色,走到秦洛水面前,“在下卢伟,姑娘,你的眼睛……?”   秦洛水啊了一声:“自小_便看不见,我也习惯了。”她有些犹豫的说:“你们不要为难我哥,我哥是个傻_子,见天下雨了,也不避。”   脖子上架着刀的皇甫明月呆了的看着她。   卢伟想到他们围上来时,皇甫明月仰头望天的情景,确实像个傻_子,便道:“原来如此。”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秦洛水,见她长得还算不错,心中打着坏主意,表面上却正义凛然的说:“我们几个路过此处,现在天下着雨,不知道姑娘能否让我们几人避一避?”   秦洛水吞吞吐吐的道:“我得问一下我哥。”说着小声说:“自从前几天哥回来,好像更傻了,整天躲躲藏藏,还说有鬼抓他。”   卢伟想应该是他们追杀的原因,手朝着后面一挥,皇甫明月脖子上的刀动了一下。皇甫明月眨了眨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呆呆的说:“可以,妹子让他们进去吧。”   秦洛水欣然道:“各位大哥都进来吧。”她摸索着往里走,卢伟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花盆,帮她放到屋子里。那花盆挺轻的,难怪这一个弱女子能抱着它抱了许久。   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卢伟一一介绍,那个拿刀架在皇甫明月脖子上的人叫张南山,另外两人叫王大胖和王小瘦,是对兄弟。   秦洛水引人进屋,卢伟和张南山落在最后,瞧着屋子里的黄符和一地的血,心中略微有些不安。半响,张南山问:“大哥,这不就是那鬼屋吗?这两人一个瞎一个傻,直接动手不就得了?”   卢伟小心翼翼的说:“这我自然知道,不过那男的一身华服……总之这两人看着奇怪,先瞧瞧先。再说咱们追了一路,也要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吧。”   张南山犹豫了一下,“但这鬼屋……”   卢伟哼了一声:“这世上哪有鬼?”   随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看不出而今还是白天。王大胖兄弟俩觉得奇怪,小声跟卢伟说了一下,卢伟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他们安心,暗中不时的观察着秦洛水。   秦洛水扶着客厅内的桌子,慢慢的走到皇甫明月身边,在他身上摸了摸,“哥,你又将不言公子送给你的衣裳弄_湿了。”   皇甫明月虽然不知道不言公子是谁,但为求将自己是个傻_子的模样演的惟妙惟肖,什么也不问的傻傻的笑了一下,“是……是啊。”   卢伟看着皇甫明月,适时的问:“不言公子是谁啊?”   皇甫明月心中暗骂一声他也不知道,但卢伟只看着他,显然要他回答,他便傻傻的说着:“他啊……他是我妹子的朋友,家里富裕……”   秦洛水跺地嗔道:“哥~”   皇甫明月身子颤了一下,头皮发麻。   卢伟见此,心中顿然了然。这不言估计是什么富家公子,然后见这瞎子长得不错,便打算追求,于是给他们家送来一大堆好东西来这。他突然一顿,“对了,还未问二位名号。”   秦洛水弱弱的道:“我叫秦洛水,我哥叫秦明月。”她说着一摸肚子,“各位也饿了吧?我去给你们下面。”   卢伟道一声多谢,皇甫明月对这些盗贼心有怒意,便说出了一句:“妹子啊,上次下面的老鼠肉就不错啊。”   秦洛水脚步一顿,张南山立即道:“你哥是个傻_子,别理他。”   皇甫明月愤愤的抬起腿就要踢他,却被王大胖和王大瘦用力一按,坐回了椅子上。秦洛水点点头,因为背对着众人看不清神情,但皇甫明月能感觉到她在偷笑!   秦洛水进了个小厨房去烧水煮面,卢伟坐在皇甫明月面前,喟叹一声:“你妹子长得真好看。”   “你说她长得好看?”皇甫明月像看瞎子一样看他,鄙夷的道:“我妹子的姿色,连个大家闺秀都比不上。”   卢伟邪邪笑了一下,“果真是个傻_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皇甫明月道:“哼,本公子这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她眉毛淡淡,眼睛还算好看,但鼻子挺了一点,嘴唇也薄了一点,哪里长得好看?”   卢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你眼睛有毛病吧?”   皇甫明月怒道:“你眼睛才有毛病!”   卢伟道:“如果眼睛没毛病,怎么会看成这样?在我眼里,你妹子明明柳眉杏眼,齿白唇红,一蹙一笑皆有风情。若白雪红梅、若细雨春风、若出_水芙蓉……”   皇甫明月错愕的看着他。   卢伟正好看见秦洛水回过头来,轻轻一笑,立即说道:“你瞧,洛水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皇甫明月终于觉得不对,要么是自己看错!要么是卢伟看错!要么秦洛水骗了他,她其实是只妖!   他正想着,大门被人推开,有人撑着把青色油纸伞,走了进来。    ☆、章三   进来的人收起了那把青色油纸伞,隐约看见伞上画着的点点白梅。他一身玄衣,未有什么细致的打扮,连头发也是散着的。他左脸颊上一直到颈脖还有淡淡的红色莲花纹,让人觉得诡异。   卢伟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但来人一身气质尽显雍容华贵,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问道:“阁下何人?”   来人掩嘴无声咳了两下,秦洛水却已经从厨房走出,笑道:“不言公子,请进。”   不言淡淡点头,缓步上前,在客厅坐下。他脚步轻缓,眼帘微垂,坐到椅子上时对着皇甫明月淡淡一笑。外面雨还落着,天气阴暗,但这人一行一坐,风华清靡,让人觉得此人必定不凡。   卢伟暗中朝着张南山使了个眼色,暗道这人如此涵养,必为官家子弟。而今这人见了他们真面目,他们是否还要下杀手,还是将人绑了换些许钱财?   皇甫明月也是觉得他像官家子弟,想了半响也没想到朝中有哪家有这么有风度的公子哥,便笑着道:“不言兄。”   不言点头,目光淡淡的看了卢伟他们一眼,又移开去看房间门上贴着的黄符。   卢伟被他瞧了一眼,心里有些发颤,打算试探一下,便问:“阁下气度非凡,想来非寻常人家,不知阁下姓甚?”他当强盗前去过几年书塾,所以这话问起来显得彬彬有礼。   不言慢慢转过头来,修长细腻没什么茧的手端来一杯凉茶,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道:无姓。   皇甫明月张大嘴巴,卢伟磕磕巴巴的问:“阁下……是哑巴?”   不言手一顿,却不见有什么伤感之意,只淡淡一笑,胸怀开阔,宛若光风霁月。他蘸水,又写道:是。   卢伟呆了半响,突然觉得一瞎子一哑巴也是绝配。他打量了这三人一眼,突然发觉三人容貌大多好看,不说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是眉目如画,不知卖到窑子,能卖多少个价钱?再说瞎子、哑巴、傻子,必定会让那些逛窑子的人觉得有趣……   他细心盘算着,却没看见不言抬起左手,衣袖滑落而下,露出手上蔓延着的血莲花纹。不言左手轻轻一挥,接着摁着皇甫明月的王大胖兄弟和张南山纷纷晕了过去。   皇甫明月咽了一口口水,躲到椅子后面。   不言面无表情的屈指一弹,他脸上的血纹迅速变淡,接着他左手一条血色的、像是藤蔓一样的东西飞出,捆住了卢伟。   卢伟吓了一跳,失声道:“这是什么?”   不言将茶杯摔在地上,秦洛水听到声响,拿着两碗汤面走了出来,“呀”的一声,道:“辛苦。”不言点头。   皇甫明月拱手,“之前被怨魂缠住,料是阁下救的我了,大侠好身手,佩服佩服……”不言颔首。皇甫明月凑上来低声问:“可否教我两招?”   不言淡淡的往桌上的面一指。   皇甫明月疑惑的问:“吃了再谈?”   秦洛水将卢伟往椅子上一捆,闻言微笑,“他让你闭嘴。”   皇甫明月顿然悻悻,不再跟他说话,走到卢伟面前,泄愤的踢了他几下,疼得对方啊啊直叫。   “别将人弄死了。”秦洛水推开皇甫明月,端着面,一边吃一边问:“你们是青城人士,想来知道一些风声,这间屋子是谁的,可死过人?又是如何死的?”   卢伟傲气的一扭头。   秦洛水两三口将面吃光,一抹嘴唇,微微笑道:“小白。”   厨房里慢悠悠飘来一个白色影子,她手脚青紫,脸上血肉模糊,离地而行。她从厨房飘来之际,四周温度明显降低,阴风阵阵,吹着关不紧的大门“嘎吱嘎吱”的响着。   卢伟一看到这飘来的怨魂,口中“嗬”一下,差点晕了过去。   秦洛水一挥手,小白停在了不远处,眼珠子凸凸的看着卢伟,阴森森的说着:“人肉……美味的人肉……”   卢伟骇得身子发抖,“我……我听说大概是十几年前,这里搬来一户姓叶的人家,在本地娶了个谢姓的媳妇,结果三天后人全死光了。听说死得尸首全无,只剩下骨头。有人说中毒,有人说谋杀,官府查了一年,不了了之了。”   秦洛水皱眉,又问道:“那这里的黄符和黑狗血,是谁弄在这里的?”   卢伟突然想到了什么,抖着身子说:“这几年但凡有人路过这里,便会下雨,路人进屋避雨便会死。有个静安寺的和尚,让人去找道士画几张黄符,撒上些黑狗血,所以这应该是靠近这里的百姓弄的。”   “和尚让人找道士除怨魂,倒是奇了。”秦洛水微微皱眉,觉得有趣,下一秒很温和的笑着问他:“听说静安寺佛前供着一把扇子,名曰枯骨,可是真的?”   卢伟看着那怨魂目不转睛,闻言低声道:“我不清楚,但有些许传闻。”   秦洛水道一声“多谢”,抬手打晕了他。   皇甫明月看着怨魂、秦洛水、不言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他觉得除了怨魂外,其他两位说不定也是妖怪,现下除了晕在地上的,便只有自己是人,危险得很。   场面僵持了半响,不言站起身来,对着小白一招。   小白立马飘来,在不言面前躬身,害怕的道:“大……大人……”   不言往小白眉心一指。   小白立即跪了下来,“砰砰”的磕头,“大人,妾身有怨,不愿往生。大人,妾身下次必定不害人命。”   不言负手而立,似在沉吟。   皇甫明月正要悄悄溜走,秦洛水却已经在他身边道:“这些人抢了不少人银子,我们拿了也不算作恶。”皇甫明月一愣,秦洛水手一动,几个钱袋子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他后退一步,“你是人是妖?”   秦洛水露齿一笑,“人。”她一指不言,“至于不言,他是天地间最纯正的灵,血莲花灵。”   不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秦洛水手中抓着钱袋子,谦虚文雅的笑,“我们现在有银子,可以去住客栈了。”   皇甫明月忍不住看了那怨魂一眼,觉得四周又开始阴风阵阵,“这个……她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外面打起了雷,雨下得越大。大门被狂风吹得“啪”一声撞到了门框上,屋子内温度骤然下降,桌子椅子全都莫名其妙的歪倒在地。客厅内有灯火亮了起来,烛光摇晃,墙壁上有奇怪的影子时隐时现,那被堵住的房间内时不时传来“咚——咚——”的声音。   怨魂小白不见了。   皇甫明月心脏跟着那声音咚咚的响,强作镇定。他感觉身子要冻僵了,怀里的木雕骤然传来一阵暖意,让他心情平静了下来。   客厅内的光线照得秦洛水的脸一阵明一阵暗,她的语气在看不清的情况下越发显得温柔和气,让人心生安宁,“此次是我们叨扰,这就退下。”   房间里有男子虚弱的说:“大人……大人您留下,我们有苦要述。”   不言微一皱眉,左手抬起一挥,一股风将秦洛水、皇甫明月和那些盗贼送到了屋外,一直关不上的大门“轰”的关上了。   外面的大雨在他们出来的时候奇异的停了,皇甫明月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担心的问:“会不会出事啊?”   秦洛水望着头顶上星疏月朗,摇了摇头,“我们去客栈。”   此时屋内房间,蜡烛“毕剥”一声,骤然熄灭,随即又生出一片明晃晃的光,将房间内的情景照得清清楚楚。   不言坐在生了霉味的椅子上,面前有一颗人头上下跳来跳去,跳着跳着跳到不言面前。   他托腮看着,淡淡一笑,将那人头骇得往后滚了两下。   人头睁着眼皮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是叶家次子,叶檀。”   不言伸手一招,那人头落在他膝上。   叶檀越发不好意思了,微微有些脸红,他却不知一颗人头脸红是怎样的可怕,若被凡人看到,必定吓得将人头抓去烧了。   不言手指轻点在他眉心,以神识问道:“有何冤屈?”   叶檀低声说:“当时我死得太快,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好像跟和尚有关。那个白衣黑发是我嫂子谢仪和,她魂魄散了两魂,记不得之前的事,但总是想害人。”   不言凝目看他。   叶檀说:“大人,你最好将我嫂子的魂魄收了,否则我怕她又害人。”   不言又以神识问道:“可是静安寺?”   叶檀一顿,激动得上跳下窜,“没错没错!”   不言闭目思索,点在叶檀眉心的指尖松了。   房内光线明亮,将一地杂乱照得清清楚楚,不言思索间,一个身披袈裟的身子飘然而来。叶檀瞪大眼正要提醒,却怎么也说不了话。   那是个没有影子的和尚,身子周围围绕着黑气。他悄然来到不言身后,张牙舞爪的扑到不言身上,桀然一笑,“哈哈,九重血莲,吃了老衲就能成仙!”他正得意,突然觉得身下一空。   “你——”和尚话音未落,扑将上来。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变成一朵血莲,花身一晃飞到天上,和尚那一扑扑了个空。   叶檀看着不言从一个人变成一朵莲花,然后从一朵莲花变成一个人,再从空中慢慢落下。那瞬间他衣袂飘飘,姿态潇洒,表情淡淡不见半点惊慌,仿佛从天而降的仙人,让叶檀好一阵羡慕。   和尚见夺不到不言真身,气得双眼发红,他双手合十,盘膝坐下,口中喃喃念着经文。   叶檀听到那经文立即头疼,从椅子上滚下。不言却不见半点疼痛,左手一动,那条血色藤蔓又从他身子抽离,拍在和尚身上。   和尚被藤蔓抽中,身子冒烟,发出凄烈惨叫,撞开窗子,头也不回的飞奔出去。   窗子破开之后,外面的月光照了进来。不言淡淡的仰头,眼中映着月色,像是在回首往事,又像只是在发呆。   外面地上影子斑驳,一地清华,满街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不言以神识说话,是“”这个。 写字之类的,不加任何符号。 之后会出现以法力在空中写字,这种出现最多,是【】这个。 ☆、章四   皇甫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和秦洛水沿街随处找了一间客栈,他看着招牌上写着风华客栈,名字好听,但那客栈破破烂烂还有些脏,房间也不怎么好,至少比他房间的床还要硬邦邦的。他头一次想到了家里的锦衣玉食,怎么睡都觉得床板磕到了骨头。   在床上辗转许久,他手一摊,忍不住去想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随即他又想到那个秦洛水到底是个什么人,名字听着实在耳熟,想不起来。还有那个不言看着也眼熟,好像在哪看过……想着他突然思绪转到别的地方,那屋子的人是被谁杀的?秦洛水问那枯骨要做什么?   皇甫明月想了许久,眼睛慢慢闭上,歪头睡去了。   他睡得不太踏实,做了个梦,梦见秦洛水死了,不言被一个黑气缭绕的和尚吃了,接着那和尚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他就被吓醒了。   房间的窗子关得不严,外面的阳光透过窗缝照在窗边的桌子上。   此时虽有阳光,温度却还有些凉。皇甫明月惊魂未定的吁出一口气,披了一件外袍走了出去,恰逢外头传来一声鸡啼。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秦洛水在给三盆兰花浇水,一旁还多了一大碗水,水里一朵莲花灿然开放。那是一朵红莲,但色泽比之红,它更像血。   皇甫明月打着招呼,“你起得真早。”   秦洛水手里拿着瓜瓢,闻言微笑,“倒也不早了。”   皇甫明月看着这三盆兰花,想到昨晚出来时并没带出,现在出现,估计是不言平安回来了。随即他想起之前的事,当即问:“你们来这,是要去静安寺?”   秦洛水神色温柔,习惯性的摸摸兰花花瓣,点头说道:“嗯。我和不言要去静安寺拿样东西,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大碍。”   皇甫明月见她摸兰花,不由得伸手去碰那莲花,又随手拿过秦洛水放在一旁的瓜瓢,将里面的水倒在莲花上,喜滋滋的说:“其实这莲花比兰花好看,你怎么摸兰花而不摸莲花呢?”   秦洛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皇甫明月见她神情奇怪,心中不安。突然他看见莲花身子一抖,接着血色的光芒一闪,不言冷冷的看着皇甫明月,头发全湿,水珠从发梢滴落,落在玄色衣裳上,衣服也全湿了。   皇甫明月退后一步,被他的目光盯着冷汗直冒,“那个……我不知道是你……大侠饶命……”   不言唇齿一动,皇甫明月披着的外袍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落在地上。他陡然打了个冷颤,悄悄的又退后了一步,低着头瞥见地上灰烬点点,心想若是刚刚被施法的是他……皇甫明月诚恳的道:“我错了。”   他说完忍不住想,如果他爹知道他有天变得这么乖巧,必定将不言的名字写到长生碑上在家供着。   不言身子外血光一闪,大碗上又出现了一朵莲花,那莲花花瓣慢慢合拢,成了个花骨朵儿,垂了身子好似睡着。   皇甫明月见不言走了立即恢复精神,但当下还不敢妄动。他喊了小二弄来温水,关在房里好好梳洗一番。   秦洛水一直在旁看戏,看完戏后她嘴角带笑,轻轻掸了掸衣袖后,施施然负手离去,别有一番优雅。   这风华客栈虽然破旧,但前方摆桌供人打尖的大厅倒装扮的有模有样,不会让人失了食欲。   秦洛水刚在干净的椅子上落座,立即有空闲的小二提着壶热水,替她倒了杯热茶,客气的问:“姑娘,要吃些什么?”   她想了想,“来碗素面吧。”   小二应道:“好嘞——”   皇甫明月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洛水慢吞吞的坐在桌子边,捧着一大碗面吃着。按理说吃饭应当食不言寝不语,秦洛水确实没说话,但她的眼睛却四处的瞟,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   他上前倒了一杯热茶,坐下跟着她的目光看来看去,看了许久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便问:“你在看什么?”   秦洛水喝了一口面汤,随即将碗放了下来,黑幽幽的眼睛去看皇甫明月,“嗯?”   皇甫明月猜她刚才估计没听见自己的话,便又问了一声:“你刚刚在看什么?”   秦洛水拿出条手帕擦了擦嘴,闻言微微一笑,“在看栈内的魂。”   皇甫明月不明所以。   秦洛水低低说道:“刚刚这里一团白色的魂飘来飘去、飘来飘去,现在它便站在你身后。”皇甫明月下意识的身子一僵,秦洛水又说道:“你也不必怕,它只有一团,白幽幽的,并不吓人。”   皇甫明月坐立不安,说话有些微颤,“它怎么会飘到本公子身后?”   秦洛水看着他,皇甫明月觉得这人看人的眼神跟不言差不多,盯得久便会让被盯的人冷汗渗渗。过了片刻,秦洛水才慢悠悠的说:“许是你身上有什么好闻的味道。”   皇甫明月抬起衣袖闻了闻,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好闻的味道。   秦洛水突然问:“你小时身子不好,时常生病?”   皇甫明月一呆,“你怎么知道?”   秦洛水一笑,“我想知,便知了。”   皇甫明月闻言,就要拍桌而起,怒斥一声好大的口气,眼角却瞥见不言慢慢的走来,神色淡淡。他本来想要抬起的手,顿然收了回来。   他眼神不大好,待到不言走进了才瞧见他肩膀上站着一只红嘴绿毛鹦鹉。   不言坐下之时,倒了一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口。他肩上的鹦鹉欣然叫道:“大家好,大家好,在下叶檀。”   皇甫明月噎了一下,不是说鹦鹉只会模仿人说话,这只怎么一板一眼的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他心底疑惑,便开口问:“这名字是大侠给你取的?”   鹦鹉似乎不好意思的看了皇甫明月一眼,没有说话。皇甫明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越发不好了,正担心之极,秦洛水解释道:“昨夜不言回来时,带了一颗人头。他怕吓到别人,便施法给叶檀找了只鹦鹉。用以将叶檀的魂移到鹦鹉身上。”   皇甫明月听到人头,就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讪讪的笑。   不一会有小二上前,来问要吃些什么。皇甫明月便点了一大堆的菜,等到那些菜上来的时候,秦洛水尝了一下,大多都是甜的,“你喜欢甜食?”   皇甫明月舔了舔嘴唇,筷子一动,“嗯,除了甜菜,本公子还喜欢糕点啊什么的,最喜欢的便是如意凉糕了……”   不言听到如意凉糕四个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皇甫明月当即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然后跟那件外袍一样,无声无息变成了灰烬。   秦洛水夹了一口菜,听完颔首,“说起饭菜,我喜欢咸一些的,不言喜欢淡一些的。不过有时也能偶尔凑合凑合,随便什么样,我们都不挑。”   皇甫明月听完,当即叫了小二,讨好似的叫了几盘淡菜,恭恭敬敬的放到不言面前,“大侠慢用。”   秦洛水噗的笑了一声,不言伸着筷子夹着吃了一口,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这菜不错,他心意领了,不会杀了他。   皇甫明月松了口气,三人吃饭吃了一会,皇甫明月突然在下面踢了秦洛水一脚。   秦洛水凑上去,皇甫明月一向觉得她温雅和气、进退有度,便毫无惧色的凶巴巴的说:“本公子问你一件事……你说的什么灵,也需要吃饭的?”   她想了一会答:“应该不是用吃的,但我遇到不言,他一日三餐从不落下,便是吃得少。”   皇甫明月在内心纠结了许久,干巴巴的问:“你是什么人?”   秦洛水微笑反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皇甫明月有些恼的用筷子戳了戳自己下巴,“本公子觉得你的名字,有些耳熟。”   秦洛水笑道:“这世上叫秦洛水的可多了去,说不定你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也不足为奇。”   皇甫明月皱眉问:“认识你之前,没听说过有谁叫秦洛水啊……”   秦洛水笑着说:“说不定是梦见的,那我们倒是有缘,以后我保护你了。”   皇甫明月大怒,气冲冲的站起来。他哪里需要一个女人保护?   秦洛水满脸无害的看着他,“皇甫,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想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不成?”   皇甫明月一口怒气生生咽回肚子,咬着牙想着等哪天不言离开了,他一定要将秦洛水卖到青楼里!秦洛水很是温和的笑了一下。皇甫明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冰释前嫌的凑到秦洛水耳边,低声问:“那什么灵,也会成了哑巴?”   秦洛水摇了摇头,也是茫然不知。   叶檀挥了挥小小的翅膀,开口说:“大人他说,他千年未说话,早已忘了怎么开口。”   秦洛水和皇甫明月都是一怔。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千年间一言不发,直到忘记了如何开口?若是身边还有一个人,哪怕是一只鹦鹉,想来也不会这样。那么便是他孤零零的度过了千年,没人陪他说话,自己也不知跟谁说,直到忘了话语,是如何言之于口。   千年时间何其漫长,他一个人清清冷冷,连个陪他说说话解解乏的人都没有,会不会很寂寞?   想来,是会寂寞的。 ☆、章五   秦洛水和皇甫明月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彼此间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骤然生出一股难得知己的感慨,接着两人默默的夹菜扒饭。   秦洛水扒了半碗米饭后就吃不下了,默默看着皇甫明月将一桌子的菜全吃了,留下桌上满片狼藉。   不言面前那几盘淡菜吃了两三口,其中几口喂了叶檀,停筷了。   皇甫明月让小二来将碗筷收拾下去,便和秦洛水聊天聊了起来,说到一半,秦洛水问:“你可知静安寺的由来?”   他当即嗤笑一声:“你不是说你想知,便能知么?”   秦洛水拱手,正色道:“之前我言语放肆,颇有得罪,皇甫公子宽宏大量,饶了我的不是。”   皇甫明月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他强忍着笑说:“没事、没事。”他咽下茶润润喉咙,“青城的静安寺是许久前了然、了静、了空三位师父奉方丈之命,询问了雁命师的意见,雁命师便借当初东陵皇上之手,给了他们一个上上之签。那三位师父便在青城建了静安寺,从此在青城发扬光大,香火延续了千年。”   秦洛水喃喃,“倒有点像开分店了。”   皇甫明月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接着开口:“现在静安寺的住持也是三位,分别法号慧静、慧慈、慧明,听说三人岁至期颐,还身强体壮。他们这些年东走走西走走,哪里说有妖物作祟便去哪里诵经降服,听说连当今皇上都久仰其名。”   秦洛水敛眉,“雁命师,说的是命师雁过也么?”   皇甫明月点了点头。   秦洛水像是开玩笑的说:“我若说雁过也是我师父,你会信么?”   皇甫明月又是嗤笑一声:“骗谁呢?千年过去,人都死成灰了,而你才二十来岁,怎会有一个死人师傅?”   秦洛水微微一笑,笑得比之前还要温和,宛若初春的一股暖风,“你日后可要小心了。”   皇甫明月撇撇嘴,不以为意。   如果他现在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的话,必定会大怒之下恨不得将她拿剑捅上十来个窟窿,可惜……秦洛水托着下巴看着客栈门口。   客栈外有名身披袈裟,双手合十的和尚走了进来,用了一碗素面,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留下一两碎银离去。待到中午将近,客栈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话多的小二跟稍微熟悉的客官说,今早慧静方丈来这吃了碗素面,简直是好运东来,令客栈蓬荜生辉啊。   秦洛水听得有趣,笑了一下。   随后来得人越发多了,江湖中人也多了不少,有人对他们占了一桌一上午颇有不满,皇甫明月当即叫人送上饭菜,得意洋洋的在那人面前慢、吞、吞、的吃着。那人气得一翻白眼,道一句得意小人,便气冲冲的走了。   皇甫明月却停下筷子,皱眉说道:“这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有些奇怪。”   秦洛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皇甫明月疑惑的问:“知道什么?”   秦洛水耐心解释,“慧静大师后日将在静安寺外开坛讲法,广邀众人,听说武林盟主、墨逝家主、无颜阁阁主以及当朝闻名的丞相、曾太傅等都收到了请帖,至于其他的,都是些听到风声的无名小卒,想来瞻仰瞻仰那些名人风采的。”   皇甫明月恍然大悟,难怪他一来青城就碰到了王坤和赵雅。   秦洛水道:“如果没有请帖,后日讲法,便只能居于次席了。不过听说有了请帖,能带一人坐在方丈周边,近身聆听佛法。”   皇甫明月点头,对那什么讲法并不感兴趣。   秦洛水道:“恰好我有一张请帖,可以带你进去。”   皇甫明月想也不想,当即拒绝。   秦洛水微微一笑,皇甫明月见她笑就感觉不好了,果然秦洛水说:“静安寺的和尚,估计知道些几十年前叶家被灭的事。赵仪和为何变成怨魂,叶家的人怎么一夜间死得只剩骨头,去一趟也许就能知晓大概了。”   皇甫明月听得心里痒痒,想了想,再想了想,立即豁出去了,“好,本公子就去一遭!”说完他才想到了什么,问:“你那请帖从谁手里抢来的,不会闹出什么糗事吧?”   秦洛水道:“应该不会。”   “应该……别说得如此没底气,否则本公子突然有些不想去了。”   秦洛水微微一笑,“毕竟世事难料。”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莫名有些伤感,皇甫明月诧异的看着她。   她颇为唏嘘,“如果我们刚进寺庙,你便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砸死,倒真是世事难料。”   皇甫明月怒道:“滚!”   秦洛水滚了。但她不是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而是夹了几块油腻腻的肉,端着小盘子,心情愉悦的回房了。   皇甫明月见她离去,哼了一声,随即抬头去看不言。他和秦洛水说了一上午的话,不言便在那里端端正正的闭目冥想了一上午,让客栈内的人时不时侧目。   似乎是感觉到皇甫明月的目光,不言睁开了眼。   皇甫明月当即拍着马屁说:“大侠,你上午吃了那么点,现在都午时了,不吃点?”   不言淡淡一笑,皇甫明月被他一笑骇得全身冷汗,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言肩上的叶檀便抖了抖身子,说:“大人问,你喜欢吃如意凉糕?”   “是……”   “大人说,不用担心,只是想起了一个友人。”   皇甫明月一听,忙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不言抬手一指他的手腕。但见光芒一闪,皇甫明月立即感到左手腕处清清凉凉的,他抬起来一看,发现手腕处出现了一只手镯。那手镯晶莹剔透,触手沁凉,像极了冰晶。而且这手镯极细,内头藏着一丝血纹,绕成一圈,煞是好看。   不言闭目休养,叶檀叽叽喳喳的说:“大人说,寒冰镯内藏的是他的精血,若是你遇到了危险,大人会感应到,前来相救。且这寒冰镯附有法力,能护你三次。”   皇甫明月诚惶诚恐,突然问道:“要是我爹打我,这个也会护着?要是这样,那岂不白白浪费了?”   叶檀怪异的笑了一声,飞到皇甫明月肩上,“没有杀气,便不能触发。”   皇甫明月又问:“如果那杀手将杀气藏得很好,那怎么办?”   叶檀翅膀扇了过去,“你问题真多。”   皇甫明月直着身子,装作斯文,摇头晃脑的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叶檀直接飞回不言肩膀上。   皇甫明月一撇嘴,觉得这只鹦鹉实在无趣。他想要研究手上的寒冰镯,便让小二将饭菜都撤了下去。随即他拿着镯子朝着桌边敲敲碰碰,那镯子却半点裂纹都没有,他不禁想:寒冰镯、寒冰镯,不知让太阳照上几日,会不会化了?   正在他发呆沉思之际,客栈外有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客栈小二知道这小沙弥叫和缘,是慧静方丈身边最小的一个弟子。小二连忙上来招待,和缘双手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皇甫明月这桌走来。   小二愣了,其他客人也是奇怪,纷纷坐直身子,生怕错过什么。   和缘上前向着不言躬身,道:“施主,师父今早有事匆忙,未来得及打声招呼,特地派和缘前来致歉。”   不言缓缓睁眼,微微皱眉,半响点一点头。   和缘道:“阿弥陀佛,不知秦施主现在何方?”   皇甫明月呆了半响,道:“在房里。”   和缘瞧了他一眼,“多谢。”说着让小二带他去秦洛水的房间。不一会他慢步走了出去,看来神情郁郁,不知发生了什么。   皇甫明月问了不言和尚来找秦洛水干啥,不言将手抬起放在桌上,皇甫明月以为他要写些什么,专心的瞧。他等了许久都没什么动静,瞥了一眼,不言却是垂首支额,竟然睡去了。   两天日子,眨眼过了。   今天是慧静方丈开坛讲法的日子,全原地重天山上的静安寺人口比平时还要多上不少,其中习武与读书之人不在少数,皆是在寺庙内外徘徊。有些会请三柱香拜上一拜;有些会走到庙外的摊子摇上一卦;有些则什么都不做,就等着那些有名气的人来。   其中读书人等的是当朝丞相和曾太傅,而那些习武之人等的是武林盟主、墨逝家主和无颜阁阁主。他们均觉得此次机会难得,若是天降大运被这些人看上自身的文武,从此一步登天,估计做梦也会笑醒。   静安寺分为外寺内寺,外寺大多是普通人上香拜佛的地方,有佛门子弟在上面念经,所以这些人在外寺等的时候,也不敢惹事。   而此次开坛讲法是在内寺的楠竹院。这院子草木茵茵,四周空旷,是为这次专门让人打理出来的。除此之外,内寺还备有客房,供人住宿。   皇甫明月和秦洛水看着来来往往热闹的人们,不想上去跟他们挤,便一同站到寺外一块大石上。   秦洛水若有所思的看着直通山下的千步阶梯,千步梯上还有不少人在走着,等到了山顶都是一身汗,脚步发虚,但立即有小沙弥领着人去寺中净身。   皇甫明月也在发呆。今早吃饭的时候,秦洛水见到他第一句便是,“那白色幽魂不见了。”他在想,这不见了到底是好还是坏。   重天山云雾朦胧,薄薄的雾气中,阶梯下有人踏步而来,步履轻盈。他负手在后,竹青色的长衫飘飘飞起,绑起的发丝也随风飞扬。这人仪表堂堂,眼角边却有些许皱纹,约莫四旬。   山顶有围观之人面露喜色,大声嚷道:“是武林盟主秦夜行!”   不一会阶梯下又有人来,这次上来的是两顶轿子。第一顶轿子比第二顶轿子大,足够在里面放张榻了,扛轿子的几个轿夫轻飘飘上来,看来武功不弱。两顶轿子一前一后的行近,有人猜测头顶轿子是丞相,第二顶轿子是曾太傅。   皇甫明月瞧着轿子,默默的转过身去。   秦洛水想了想,也转过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有只小天使感觉洛水的性格挺矛盾的,某叶觉得是自己的阅读量不够,写文能力不成熟造成的描述不够明确以及歪人设。 洛水的人设是外表温和,内在腹黑,还是不动声色就腹黑一下的那种。 回过头看了小天使评论的这章,回想了一下当时写文的心思,就想啰嗦的说一下。 〖秦洛水拱手,正色道:“之前我言语放肆,颇有得罪,皇甫公子宽宏大量,饶了我的不是。”〗 这里洛水说话好像(为什么说好像是因为作者记不清了)和前面不一样,是因为她前文说了一句“我想知,便知了”,这句某种程度上是开玩笑,但因为洛水有(金手指)天眼能窥探前事,所以也能算是真的。不过开天眼很耗法力,她便也开玩笑的向皇甫道了个谦,皇甫知道是开玩笑的,所以才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秦洛水像是开玩笑的说:“我若说雁过也是我师父,你会信么?” 皇甫明月又是嗤笑一声:“骗谁呢?千年过去,人都死成灰了,而你才二十来岁,怎会有一个死人师傅?” 秦洛水微微一笑,笑得比之前还要温和,宛若初春的一股暖风,“你日后可要小心了。”〗 这里其实洛水(不动声色~( ̄▽ ̄~)~)腹黑了一下,她师父后文有说真的是雁过也,所以她师父真的有能力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皇甫以后遇到她师父会有点惨(点蜡) 〖秦洛水微微一笑,皇甫明月见她笑就感觉不好了,果然秦洛水说:“静安寺的和尚,估计知道些几十年前叶家被灭的事。赵仪和为何变成怨魂,叶家的人怎么一夜间死得只剩骨头,去一趟也许就能知晓大概了。” 皇甫明月听得心里痒痒,想了想,再想了想,立即豁出去了,“好,本公子就去一遭!”〗 这里皇甫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龙。 好奇害死龙! 好奇害死龙! 好奇害死龙!(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皇甫:虽然不知道作者在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好厉害的样子。 某叶:我只是在胡说八道……(以上解释全是作者自以为,非任何专业评价,并且是一时兴起的罗里吧嗦) ⊙▽⊙,说完这个挺晚了,小天使们晚安。 (??????)??对惹,小天使们要是哪天心情不好,推荐一部漫画叫《我不想说我是一只鸡》,主角是一只凤凰,被面具人追杀元神附在小鸡上,而今进度,萌萌哒的主角已经变回人形。 ☆、章六   秦夜行到达山顶时,立即有不少江湖人拥簇上来。他抱拳含笑,一一打着招呼,语气不冷不热,恰到好处,让那些江湖人个个心底都觉得:盟主真好,盟主真棒,盟主好气概。   丞相和曾太傅两顶轿子上来之时,那些读书人将心中早就想好的诗词念了出来。诗词中意思大多是赞美静安寺香火鼎盛云云,念完这些书生悄悄去看那两顶轿子,里头的大人雷打不动,好像那些文采丝毫不能打动对方。   站在石头上的秦洛水摸了摸手臂,问皇甫明月:“皇甫,你有没有感觉有些阴风阵阵?”   皇甫明月一听就紧张了,小声问:“怎么,这里有妖怪?”   秦洛水啊了一声:“静安寺慧静方丈法力精深,倒是没看见有什么邪物。”她想了想,默默的背对着山顶一群人,发呆。   皇甫明月眼角一瞥,也跟着看着脚下发呆。   丞相轿子边,赵雅上前掀轿帘的时候,看到了石头上两个身影,一怔。丞相从轿子里下来,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仍然雄赳赳,威风凛凛。   赵雅欠身,附在丞相耳边说道:“大人,您瞧那边的背影,小的觉得有些像小少爷。”   丞相眯着眼看去。   曾太傅下轿,见到丞相停在山顶不进去,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两个人影站在石头上,正背对着所有人。那些读书人好奇的看去,秦夜行也含笑望去。   秦洛水低声对皇甫明月道:“似乎阴风越大了。”   皇甫明月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汗。   正当场面寂静,有人沉默、好奇、鄙夷之间,千步梯下怒气冲冲的上来一些人,其中一人上来就直接冲到皇甫明月面前,喊道:“就是这家伙!”   那群人立即将皇甫明月从石上拽下,皇甫明月武功不好,匆忙间瞥见那人就是前天骂自己得意小人的那个人。   这些人应该是江湖中人,将皇甫明月拽下后就要揍他一顿。丞相想他身子体弱,这一顿揍下去还不得死了,当即急眼,大喝:“速速拿下!”   那几个武功很好的轿夫当然认识自家公子,出手迅速,还没等一个拳头落在皇甫明月身上,便将人打趴了。   皇甫明月灰头土脸的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见此情景,暗道这人真是有大运气,居然有丞相出手相助。他们这般想着,丞相却厉声斥道:“过来!”   皇甫明月怏怏的走了上去,但心中早已做足万全准备。   围观的读书人本以为皇甫明月得了丞相的赏识,心中颇有些嫉妒,但此刻听丞相的语气,敏锐的都嗅到一丝不对劲,正迟疑间,便听见丞相指挥着下人道:“捆起来。”   皇甫明月乖乖上前等人来捆。   赵雅觉得小少爷的表现太乖巧了,有些奇怪。丞相也知道他的性子,微微皱眉,但现在这里太多人,他也不好又打又骂,只能压着怒气,问他:“你怎么来这了?”   皇甫明月肃然道:“儿听闻慧静大师今日开坛讲法,便匆匆赶来聆听受教。慧静大师佛法高深,禅语妙言,层出不穷,不仅圣上仰慕许久,儿也知爹爹有心和慧静大师相交。但奈何爹公务繁忙,未有空闲,可叹儿年纪尚小,无法替爹分担朝中事务,懊悔不已。幸不久前听闻此等消息,出得家中,马不停蹄,终赶到此处。儿本打算请慧静大师编策一卷,供爹阅读,不曾想爹也来到此处。之前不告而别,令爹担忧,还望责罚。”   赵雅呆了。周围人听完这长篇大论,先是知晓了这人是丞相的儿子,再者知晓了丞相的儿子居然是个大孝子,纷纷道:“好后生……”甚至有读书人劝道:“丞相,公子一片苦心,便给他松绑罢。”   丞相看着皇甫明月正正经经的脸,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发笑,最后他让人给皇甫明月松了绑,之前的气也没了,只是道:“你小子有出息了啊,请哪个先生帮你编的?”   皇甫明月道:“句句乃儿肺腑之言。”顿了顿,他小声的说:“爹……给我点钱花花。”   丞相一听,气又蹭蹭的冒了上来,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雅丢给他一个钱袋子,皇甫明月松了口气,秦洛水从石上跳了下来,正好听到他大笑三声:“哈哈哈,本公子真是聪明绝顶。”   秦洛水在他面前伸出白皙的手,“承惠二十两白银。”   皇甫明月喜滋滋的掏出银子给她,“我爹估计气死了。”   秦洛水拿了钱,想着今后有段时间不愁吃喝,便心情大好,“下次还有编段子这等差事,一定要叫上我。”   “不会有下次了!”   “我不信……”   “别跑!本公子杀了你!”   秦洛水跑进寺内,拐过一道走廊,突然一顿。皇甫明月乘机从后勒住她的脖子,得意的怪笑。秦洛水眼睛深邃的看着走廊,敛眉道:“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皇甫明月松了手,往她看的方向望着。那里是走廊的一处转角,正好被屋子的墙壁遮住,这屋子外的墙壁上还有雕刻,画的大多是祥云和仙人,还有文字记录,不过上面写的多是东陵文字。   他并未看到什么。   秦洛水脸色凝重,向他说道:“你买来的囚罹木雕,最好不要离身。”她顿了顿,又补充说:“那木雕不忌水,沐浴时最好也戴着。可以拿根红绳,挂到脖子上。”   皇甫明月少见她神色凝重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安。他隔着衣物,摸了摸怀里的木雕,问:“我能把这木雕,给我爹护身么?有没有什么禁忌?”   秦洛水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没有。”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皇甫明月想去买根红绳,他记得外面有个解签的有卖红绳,便拉着秦落衣去买了一条,回寺庙的时候,听说讲法要开始了,忍不住还是问了句:“洛水,你看到是什么,很厉害的妖物?”   秦洛水顿了半响微微一笑,“看不真切,但那东西身上有很浓的怨念。以我现在的能力,怕是打不过。”   楠竹院近在咫尺,外有高墙,中间乃一个圆门。高墙上停着一只黄雀,动动小小的头看着两个人影走来。   皇甫明月骤然停下脚步,“你会法术?”   秦洛水脚步不停,“略懂。”   皇甫明月兴奋的说:“那你会武功?”   秦洛水微微一笑,“略懂。”   皇甫明月望着她的背影,撇撇嘴,连忙追上去。   楠竹院内,慧静大师早便到了,坐在中间。他周边置有蒲团,供人盘膝而坐。他们来时,楠竹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丞相、曾太傅、武林盟主秦夜行、墨逝家主苏清袅和一些稍有名气的人都纷纷落座,其他人都是站在外围。   秦洛水将请帖递给一名弟子,正准备带着皇甫明月往里走时,后面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皇甫明月转过头,看见一群人怒气冲冲的跑了上来,他仔细的看了下,不是早上要来打自己的人,便皱眉说道:“有事?”   秦洛水咳了一声,也转过来,神色不变,好像早就知道有人会上来拦他们一样。皇甫明月见她这个神情,不安的问:“你的仇人?”   她淡淡回答:“不是,习惯就好。”   比如救个人,会冒出一大帮黑衣人对她说:管啥闲事,然后打了起来;比如吃个饭,突然客栈里有人闹起矛盾,也会有人跑到她面前,说她一看是对方同伙,然后被两方人追杀;再比如走着走着,一个受伤的人跌在她面前,然后这人的手下硬说是她伤的,于是又是一轮追杀。   说真的,习惯就好。   皇甫明月神色怪异,突然想到了秦洛水手中的请帖不知是怎么来的。   对面那群人里有人走了出来,是个小童子,他叉腰大骂:“我们先生的请帖,是不是你们偷走的?!”   皇甫明月心道果然,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你说我们偷的,证据呢?”   小童子涨红了脸,说:“你们一看就是刚出来闯江湖的,也没听过有什么名气,怎么可能会有请帖?”   后头软轿内有人咳嗽了两声:“阿立,客气些。”   小童子不满的瞪着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回瞪过去。   那些早已坐在里头的人或摸着下巴,或摇头失笑,或有趣的看着,无一不是看热闹,并未有帮忙的心思,想来是想看看秦洛水和皇甫明月怎么解决。   秦洛水拉开皇甫明月,对着童子温和的笑了笑,作了一揖,“可否问一下先生的名讳?”   小童子赌气说道:“不告诉你。”   秦洛水微微一笑,“江湖中穿白衣的不少,但诸位白衣袖口藏有金丝,袖口内纹有祥云纹路。且这针线同大多地方的针法不同,听说无颜阁的衣裳皆是阁中专人缝制,想来软轿中是阁主曲临江了。”   小童子瞪目结舌,皇甫明月也是吓了一跳。他不是被他们的身份吓到,而是秦洛水居然偷了无颜阁阁主的请帖,胆子忒大了。   秦洛水幽幽一叹,“这事很容易解决,慧静大师就在院里,必然知道请来的都有哪些,由此便可知我们的请帖是不是偷的。”   慧静闻言睁开双眼,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秦小友与老衲有数月之交,那请帖乃老衲派人亲自送去,并非偷抢而来。”   慧静大师的话让全场哗然,皇甫明月也是心惊,但不过片刻便暗中偷笑,得意的看着那小童子。   小童子咬牙,眼眶红红,都要哭了。   皇甫明月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结果被小童子一口咬住了手臂,疼得他呲牙咧齿。   秦洛水又道:“慧静大师送了请帖,曲阁主的虽然丢了,但未必不能近前。”她微笑的看着慧静,“不知我意下如何?”   慧静双手合十,“秦小友所言甚是。”    ☆、章七   慧静大师应了,小童子也不想和他们计较,而是去请曲临江下轿。   曲临江下了轿子,是个年轻貌美的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但体形消瘦,像是身子不好。   他对着秦洛水微微一点头,童子扶着他走了进去。皇甫明月拉起突然发起呆来的秦洛水,也走了进去。他走到丞相那里,软磨硬施的哄着他爹将那条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红绳囚罹链带了上去,并嘱咐一分钟都不能不戴。   丞相知道他是为自己安全着想,虽然表面在骂他乱买东西,心里还是暖乎乎的。   今天天气并不算热,有白云压顶,所以天气还算阴凉。楠竹院草地干燥,一些站得累了的人直接坐到地上,也没人说些什么。   时间仓促的过着,慧静正襟端坐,说了不少佛经里的故事和一些禅语。秦洛水目光落在地上,也不知是在认真听还是在发呆。皇甫明月低着头,早已听得昏昏欲睡,还不如去偷鸡烤了吃。   “咚——”   寺庙内钟声传来。   慧静抬起眼皮,双手合十说道:“该用晚膳了,讲法翌日再续,诸位可在内寺借宿。”他转头望着丞相,恭敬的问:“大人,朝中事务繁多,不知可否留宿?若是不能,老衲派弟子,护送大人回京。”   丞相道:“圣上体恤臣子,给了本相三日假期。”   慧静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众人散去。   皇甫明月被丞相带走,说是多日不见,要好好聊聊。秦洛水便自己一个人,喝了一碗粥,拿起一个肉包子,四下逛了起来。   静安寺外寺有一座大殿,殿内有佛祖金身一座,前摆有红桌,桌上有盘,还有香炉,供人拜祭。   夜晚前来拜佛的人比较少,秦洛水请了三根香,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拜。拜完她走到卖香的老和尚身边,坐了下来,合掌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老和尚慈祥的道:“老衲普慈。”   秦洛水温笑道:“信女秦洛水。”   普慈双手合十,“秦施主好。”   秦洛水道:“洛水冒昧问上一句,据闻寺中有三位主持,不知其他两位方丈为何并未看见?”   普慈笑道:“慧明方丈喜静,甚少出禅房。至于慧慈方丈,他一向不喜那些讲法什么的。”   秦洛水沉思片刻,又问道:“不知普慈大师可知十几年前,有一户叶姓人家搬来三日后,死于非命的事?当时寺中可有什么人不大对劲?”   普慈沉默了,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半响低声说道:“若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倒是有一件事,诡异得很。”   秦洛水合掌,“请大师告知。”   普慈说道:“当年慧明方丈莫名得了怪病,请来郎中都说治不了,不出三日便过世了。但在次日,慧明方丈尸首突然不见,寺中派人找了三天,慧明方丈却自己从外面回来,还是活着的。当时寺中子弟都当佛主保佑,后来有次老衲下山化缘,便听说那段时间内,有一户姓叶的人家死了,便去看了一眼。”   秦洛水敛眉,喃喃着:“慧明方丈死了又活了过来,其中叶家人遭难死_光……嗯?”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外。   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声音响过,外面的树叶发出沙沙声,连蝉鸣也觉得刺耳起来,地上的影子婆娑,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挥袖起舞,但秦洛水看了许久,也未看见什么妖魔鬼怪。   秦洛水闭起双目,袖中手一动,一张符纸被她夹在指间。   四周有细微的风声、有夏日的蝉鸣声、有树叶沙沙声,还有不时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她静心倾听,殿内梁上有法力弱小的小妖怪交头接耳、山下有沉睡的山灵、她身后,有一个黑色身影慢慢接近……   就是这个!   秦洛水一个转身,手中符纸一贴,准确无误的贴在那黑色身影上。符纸上的朱砂散着微微的红光,那身影凄厉的惨叫,慢慢化为尘土。那符纸飘落而下,她伸手一拿,瞬间消失不见。   普慈本想提醒她危险,刚开了一半的口,见到这场景,又硬生生将嘴合上了。   地上的尘土如同冥纸烧后的灰烬,秦洛水从里面翻住一张纸人,那纸人是白纸剪成,上面画有符文。纸人被她拿在手中,慢慢底下有火焰燃起,将纸人烧掉。   普慈看到那纸人,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这是傀咒术。”   秦洛水合掌回道:“大师见多识广,洛水佩服。”   傀咒术是以纸人为媒介,用咒法将死人的一缕魂魄锁在其中,可为主人做事。若是普通人遇上这种纸魂傀儡,十条命都不够它杀,不过如果遇上法师,有攻克之法,这种纸魂傀儡不过只是些小喽啰。   普慈笑了,“见识多也不过如此,比不过施主能一招打散这傀咒术。”   秦洛水道:“大师客气,洛水有事,先行一步。”   普慈道:“请。”   秦洛水手虚空往普慈身上一指,一道朱红色的符文飞出,落在普慈身上,“寺中有外物作祟,此符有驱邪的能力,大师小心。”说着她对普慈一作揖,离开了这里。   外面夜色浓重,乌云遮月,好像还下着细细的小雨。她敛眉走着,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好像在发呆。她走到那处刻有祥云仙人的走来,手摸着壁画上的字,再摸了摸那些仙人的画像,最后她手指扣了扣墙,微微一笑,然后走了。   空中飘散着淡淡的雨后味道,秦洛水轻门熟路的绕过一座小房间,往寺中深处走去,她走了许久,进了一间房间后不过片刻便出来了。不一会她又开始闲逛,走着走着走到寺后门外的悬崖——思过崖。   思过崖的入口有两名和尚把守,见到秦洛水便道:“施主,此处乃寺中禁地,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秦洛水点头微笑,什么都没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半路,突然听到不远处皇甫明月大喊:“洛水!秦洛水——!”   她连忙道:“在这——”   皇甫明月的身影从阴暗的走廊深处闪现,跑到秦洛水面前,脸上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你去哪了,没事吧?我找了你好久了。”   秦洛水眼睛微微眯起,“我没事,你找我做什么?”   “我……我就是……见不到你,很担心嘛……”皇甫明月说着,就要来揽秦洛水。   秦洛水脸上起了笑意,在皇甫明月要来揽她之时,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石子,摔了一跤。   皇甫明月连忙蹲下,担忧的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摔倒?没事吧?”   她语气波澜不惊,“脚崴了。”   皇甫明月喜出望外,“我背你!”他蹲下来,伸出手。   秦洛水笑道:“谢了。”话罢,她出手迅速,一只手指点在皇甫明月的眉心,她面前的皇甫明月身子扭曲了几下,消失了。   面前的幻象消失,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大侠!大侠!洛水!洛水!你们在哪?本公子遇到了鬼打墙,快救救我!!!”   秦洛水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慢悠悠的走过去,就看见皇甫明月不停的在一个地方转着圆圈。她踢掉脚下的石子,皇甫明月猛地一震,警惕的看着秦洛水,“是人是鬼?是真是假?”   他拿着一把小刀,比手画脚的对着秦洛水。   秦洛水有趣的看他,“阵法破了,你说我是人是鬼?是真是假?”   皇甫明月手中小刀仍然拿着,慢慢移步过去,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不再走回原地,不经狂喜。但又怕是什么陷阱,手中小刀仍拿得紧紧的。   秦洛水突然间正色道:“刚刚我遇到了你。”   皇甫明月一顿,“不可能,本公子没看见你。”   秦洛水继续道:“‘你’刚刚就出现在前方十步外,还说在找我,还说很担心我,还说见不到我很担心。”   皇甫明月大怒:“不可能!”   秦洛水微微一笑,走了上来,“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我将他解决了,是一个幻境。”她看着地下,跟皇甫明月说道:“你遇到的鬼打墙,是陷入了阵法。”   皇甫明月狐疑的打量秦洛水两三下,看着不像是鬼假扮的,絮絮叨叨的说道:“本公子出来找你,然后看到了你的身影,跟了过来就遇到了鬼打墙。没想到是阵法,本公子还在疑惑这佛家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些妖魔鬼怪作祟……”   秦洛水踢了踢地上的石头,敛眉道:“这个阵法比较简单,像是刚刚布置的。”她顿了顿,“所以以后晚上还是不要单独出来,妖魔会害人,人更会害人。”   皇甫明月见秦洛水在打量这块地方,不由觉得无聊,便问道:“你之前去了哪?”   秦洛水随口答道:“随便逛逛。”   皇甫明月愁眉苦脸,心情不好,愤愤的踢着地面,好在这里的地面是松软的泥土,而不是地砖。   秦洛水走到之前幻影出现的走廊,眼角瞥到皇甫明月踢地面的动作,问了一句:“和你爹吵架啦?”   “你怎么知道?!”皇甫明月冲到她面前,“我爹让我回家!本公子才不回!”   秦洛水往走廊深处走,皇甫明月跟在她后面,听到她说:“有家可归,为何不回?世上多少无家可归,随处漂流,居无定所的人,大少爷你应该知足。”   皇甫明月听她的语气有点不对,那是跟平常不一样的感觉,他也说不出什么来,闷闷的不说话。   过了半响,他才说道:“陈家有只母老虎,回家就是送死。”   秦洛水脚步停了下来,回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皇甫明月。皇甫明月有些奇怪,也上上下下跟着打量了自己一下,问道:“怎么了?”   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你是有多招妖魔?”   皇甫明月心中一惊,“那陈家……?”   秦洛水先问了一句:“可是江东首富陈家?”   皇甫明月小鸡啄米的连连点头。   “那陈家好像全家都是老虎精,说起来这事还是挺久前的事了。那次我和不言去江东找人,然后听说陈家有个闺女,每次嫁人之后,夫家全家都会死_光,然后财产都会过继到陈家。坊间有说陈家小姐是个扫把星,也有的说是陈家谋财害命,后来官府介入,不过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了。”   皇甫明月想到小时候对着那青梅竹马的陈家小姐说的一句“你是老虎精”这件事,当即脸色煞白。   “当初我和不言听说了后,便去了陈家看看,发现一家子全是老虎精。当时不言和他们祖宗打了起来,不小心失手将他们祖宗打残了。”   皇甫明月一听,心中赞道:大侠好样的。随即他摇了摇头,又想道:那家老虎精肯定是打我家的主意!不行,得让大侠去一趟京城收拾掉那些老虎精!   “洛水,好洛水,本公子请你吃东西,你让大侠帮我收拾了那些老虎精,好不好啊?”   秦洛水问:“吃什么?”   “吃东西还是亲手弄的好。”皇甫明月高深莫测的一笑,“我们先去——偷鸡!”    ☆、章八   据皇甫明月所说,他在找洛水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寺外山林有鸡棚,这鸡棚内的鸡是给那些刚来寺庙的小孩子补充体力、养身体的,等基础功练好后,才正式入寺,再戒荤腥。   鸡棚在山里不算太偏僻的地方,但也离寺庙有些远,不过只要沿着山路,绕过一片松树林,就能看见。   秦洛水拨开脚边杂草,举目远眺,远处漆黑一片,只余点点幽亮的灯光,灯光处照出一部分远处的山峦,遥遥一看,别有一番美感。且山间夜风格外舒服,吹起她泛白的蓝灰色袍子,吹得她闭起眼睛,吁出了一口气。   前方的皇甫明月一声大笑,“到了!那前方黑蒙蒙一片的,就是鸡棚了!”   秦洛水遥遥看去,她眼神很好,不仅看到鸡棚,还看到一只母鸡走着走着,在另一只鸡的地盘上下了泡稀,咯咯的走了。她忍不住笑,“你去抓还是我去抓?”   皇甫明月一撩衣袖,“当然是本公子。”他武功不好,但抓起鸡来却没半点马虎,一扑一抓,拿出绳子将鸡捆了起来,速度之快,令人瞪目结舌。   他抓了两只鸡后,秦洛水真心实意的赞道:“少侠好身手,想来不是第一次偷鸡,佩服佩服。”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本公子厉害着呢。”   他和秦洛水走进松树林里,秦洛水去周边找着树枝,皇甫明月从带来的包袱里掏出小刀,对着两只肥肥胖胖的母鸡阴森森的一笑。他将鸡割喉放血,然后惨无人道的开始拔鸡毛。   秦洛水抱着一堆树枝回来的时候,眼见鸡毛漫天飞舞,宛若飘雪。中间拔鸡毛的那人,目露凶光,嘴露微笑,头上顶着三四根鸡毛。她咳了一声。   皇甫明月正好将鸡毛拔好,从包袱里拿出水囊,洗了之后,两人开始生火烤鸡肉。   过了许久,火堆上的鸡肉被烤得香脆酥黄,拿起来吃的时候,皇甫明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小坛子的酒。秦洛水微微笑了一下,“你带的东西可真多。”   皇甫明月道:“有肉就要有酒……对了,之前答应本公子的不要忘了,一定要让大侠来收拾那些老虎精。”   “嗯,一定不会忘。”秦洛水咬了一小口鸡肉,伸手就要去拿那坛子酒。   皇甫明月当即将酒抱住,“去去去,酒是男人喝的,你不能喝。”   秦洛水笑道:“这又不是律令,说不能喝便不能喝。”她食指一动,包袱里还有的一坛酒落在了她手里。   皇甫明月又哼了一声:“喝醉了本公子可不扶你回去,就呆在这里喂蚊子吧!”   秦洛水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   入喉的酒辛辣苦涩,那发酵的味道有些怪怪的,秦洛水有些不适应,说道:“没有那种果酒么?”   皇甫明月手中烤熟的鸡肉被他啃了一大半,听了她这么一说,引诱着道:“想喝果酒,就带大侠来京城,本公子请你们喝个够。”   “好。”秦洛水又喝了一口酒,倒是不怎么吃肉。   皇甫明月吃完了鸡肉,秦洛水那只还剩下大半,她很愉悦的将剩下的鸡肉赐给了他。皇甫明月嘀咕的骂了一声,但还是兴致勃勃的吃下了,吃完他将骨头往树根边一放,抱着酒坛子,兴致骤来的问:“洛水,你会唱曲吗?”   秦洛水靠在树边,正仰头望着夜空,闻言回道:“不会。”   皇甫明月一顿,奇道:“像你们女儿家不是从小就关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绣女红,学琴棋书画吗?”   秦洛水露出舒心的笑,“不错。”   皇甫明月问:“那怎么不会唱曲?”   秦洛水微微一笑,“琴棋书画,又不包括唱曲。”   皇甫明月一口酒喷了出来,“你耍我!!”   秦洛水舒服的换了个坐姿,“啊,今夜的星星真漂亮。”   皇甫明月暗暗磨牙,他刚刚看过,天空明明被云遮住,哪有一颗星星,这家伙肯定是转移话题。   秦洛水微微侧过脸,“其实当年我学了一半,就离家了。”   皇甫明月表情诧异。   秦洛水继续道:“我觉得我比较喜欢江湖上的快意恩仇、阴谋算计、生杀予夺,不适合当个乖乖的女儿家,就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跑出来。后来他们来找我回去,我就跑啊跑啊跑啊,就摔下山崖了。”   皇甫明月一听,紧张起来。   秦洛水神色平常,没什么起伏,“我曾看过一些书,大多都是主人公掉下山崖,碰到一个神秘的山洞,然后意外得到了武功秘籍,最后征服江湖的。而我掉下山崖,就遇到了一只比我还大的老虎……”   皇甫明月激动的问:“然后呢?是不是大侠从天而降,救你出水深火热之地,从此你便以身相许……”   秦洛水转过头,眯着眼看他,“你说什么?”   皇甫明月假意咳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   秦洛水收回身上的杀气,站起来慢悠悠的说:“然后我遇到了师父,师父带我修行,说等十八岁便让我独自去闯江湖。”   皇甫明月点头,接着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再说话,便问:“没了?”   秦洛水抚掌笑道:“没了。”   “你师父是……?”   “我说过,命师雁过也,你不信。”   皇甫明月勃然大怒,“本公子当然不信,千年啊,人都死成渣了!”   松树林里突然起了风,吹得秦洛水头发衣裳飘飘飞起,她露出温文尔雅,让人觉得很温和、很和煦、很舒心的微笑,“你今后真的要小心了,师父她很记仇的。”   皇甫明月嘟囔一声:“她就算真的还活着,也不可能听见本公子说的话吧!”   秦洛水笑得越发让人觉得好看舒心,“嗯,很有可能。”   “对了。”皇甫明月拉过秦洛水飞起的衣袖,“你现在出来闯江湖了,不怕被你家人看到?”   “嗯……师父教了我一种法术,叫八千相。顾名思义就是有八千种相貌,我能随意变换,并且这种法术,会让看过的人在没看到我的三天后,忘记我长什么样。”   皇甫明月张大嘴巴,“厉害!厉害啊!这样杀人都不怕事了!”   秦洛水目光幽幽的看着皇甫明月,眼珠子深邃漆黑,让他打了个寒颤,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没错啊,便看了她一下,发觉她不是在看自己,好像是在看别的地方?还是在发呆?   正在皇甫明月皱眉苦思的时候,秦洛水幽幽的说了一句:“那白色魂魄又来了。”   皇甫明月骤然想起了在风华客栈里,她说的缠住自己的白色幽魂,后来在来静安寺的那天,不见了。   秦洛水拖慢着语气说:“它在你身后三步的位置。它这次有了形态,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它正在看着你的后脑勺。”   皇甫明月略微有些紧张,但奇怪的是不怎么害怕,可能是最近几天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了。   秦洛水顿了顿,“它看起来没有恶意。”她眼珠子转到皇甫明月脸上,“你有没有什么和你很好,却在十三四岁便不辛过世的朋友么?”   她的话让皇甫明月头一疼,猛地想起了一个人,那时候他也是十三四岁,不过因为身子弱,所以很少出来玩。有一次好不容易和那人出去玩,结果遇到了刺客,那人替他挡了一剑,最后不治身亡。   他的名字,叫——黎天尽。   皇甫明月一阵懊恼,当初他伤心了好久,不肯吃药,不肯吃饭,为什么会忘了?还忘记了那么长时间?他心里反复想着,口中颤抖着问:“是天尽吗?”   秦洛水看着空地,“它点头了,不过它魂力虚弱,没办法在你面前现形。”   皇甫明月看着秦洛水,“洛水,好洛水,本公子想见见老朋友,你能帮忙吗?”说着他眼眶一红。   那是为了救他而死的朋友,不论怎样都要见上一面。   秦洛水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手,一点自己的眉心。她眉心处有红色的纹路隐隐闪现,接着那些红色纹路慢慢从她眉心脱离,她一指又点上皇甫明月的眉心,那红色纹路一下没入其中。   皇甫明月一呆,“这是什么?”   秦洛水闭着眼说:“我将我的眼睛,借你。皇甫,你往后看。”   皇甫明月闻言感动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转身一看。   眼前的松树林在他眼中已完全变样,那些树木好像泛着淡淡的金光,地面也透着淡淡的蓝色光线。他看着眼前的白色魂影,那魂影形态不是很稳定,只能看清脸和大概身高,其他的时常变成雾气,又变成人形。   “天尽……”皇甫明月有些小小的激动,又有些小小的兴奋,还有大大的辛酸。   黎天尽点了点头,他的模样停留在死亡时的年岁,稚嫩可爱,又脆弱易碎。   皇甫明月上前,拥住了他。   黎天尽小小的身子拍了拍他的胸膛,断断续续的说:“我想……保护……你。”   皇甫明月眼眶一红。   “我想……一辈子……保护你……”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想保护你。   一辈子保护你。   皇甫明月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想到想他这样娇生惯养、脾气不好、武功非常弱的人,会有人想要保护他。他感动的说:“是本公子保护你才对,谁敢伤你,本公子就伤他!不论任何人,若伤你一分,我便伤他九分……”   黎天尽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秦洛水却叹了口气,“他魂力虚弱,要么往生,要么魂飞魄散。”   “洛水,好洛水……”   她眼睛闭着,笑起来仍然一如既往的让人如沐春风,“你让他过来。”   黎天尽知道这个笑起来很温和的姑娘是个好人,便慢悠悠的飘了过来。   秦洛水虚空一抓,一道青色的符文凭空出现,她将符文一挥,那青色符文立即飞入黎天尽眉心,“这是修炼的功法,不仅能巩固你溃散的魂魄,还能让你修出法力。”她想了想,“你可以化为火种,藏在皇甫体内,一样可以修炼。”   黎天尽点头,但又想到她现在看不见,小小的“嗯”了一声,然后变成白色的火焰,飞到皇甫明月的丹田之中。   秦洛水将眼收回,在皇甫明月面前摊开手掌,脸色微白的道:“承惠二百两白银。”    ☆、章九   承惠二百两白银?承惠二百两白银!!   皇甫明月内心吐血,黑着一张脸看着她,之前的感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摸了摸钱袋子,“等去京城,本公子再还你钱。”   秦洛水欣然道:“好。”她顿了顿,“我们该回静安寺了。”   皇甫明月怏怏的往前走。   松树林外的杂草多了起来,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展开庞大的枝桠,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树旁便有奇异的白色小花,花香淡淡,犹如夜来香,但这种花皇甫明月却没看过。那些花随风摇曳,花香弥漫,让人觉得身子一轻,有些飘飘然。   秦洛水一掌拍在皇甫明月身上。   他陡然惊醒,“洛水,这里我们不是来过吗?”   秦洛水将他拉到身后,凝重的道:“嗯,不要闻那些花香。”   皇甫明月连忙将鼻子捂住,“又遇到了鬼打墙?还是跟之前一样只是个阵法?”   秦洛水叹气,前方花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脸色惨白如同那白色花瓣,她的眼睛是绿色的,一身白衣黑发飘飘,就像是孤魂野鬼。皇甫明月看到那女子,觉得眼前开始飘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正在满目飘白的时候,他又看见白色里面多了一种别的颜色,是一种淡淡的蓝灰。蓝灰色在白色中闪来闪去,闪来闪去,最后皇甫明月知道了那飘白是什么了——是那些花的花瓣在飞。而那蓝灰色,则是——秦洛水。   他看着秦洛水万花丛中过,“啪”一声抓住那白衣女子,虚空在她脸上画了道符,白衣女子“砰”一声,变成了一根木头。   白花渐渐消失,四周恢复原样,皇甫明月赞道:“女侠好身手!”   秦洛水闻而未答,凝目看手中的木头,上面刻有符文。这符文和之前的一样,是出自一人之手。她微微敛眉,难道寺中有人,在试探她的法力?   她正想着,一团火焰从木头底下燃起,渐渐将这木头烧成灰烬。   皇甫明月急冲冲跑了过来,刚一站定,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铿锵”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好奇。毕竟现在已是夜间,山中夜里空寂无人,会是谁在这里打架比武?两人轻轻的走了过去,蹲下来躲在树后偷看,看见了两个人影,赫然是武林盟主秦夜行和墨逝家主苏清袅。   风吹树叶,沙沙的响。秦夜行足下轻盈,负手避开苏清袅一招“清风霁月”。他青衫飘飘,潇洒从容,时不时双指一拍在苏清袅的长剑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清枭也是沉着冷静,虽然打不过对面这武林盟主,但也并不气馁,长剑一送,又是一招。   皇甫明月眼直直的看着,像这种高手对决的场面,实在少见。不消片刻,秦夜行鬼魅的绕到苏清袅身后,手捏住她的后颈,轻声说:“承认。”   苏清袅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打斗,声音清清冷冷,“再请前辈指教。”   “你是秦某见过的,最好的学武天才。”秦夜行慢步走到她前面,“来。”   苏清袅将剑挽了个剑花,脚下轻点,和秦夜行再次打了起来。她用的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招式,不过这次她偶有变通,多坚持了两招之后,才败于秦夜行手下。她再次回想,再次挑战,一次比一次多坚持两三招。几次下来,她从一招败北,到已经能在秦夜行手下坚持数十招。   秦夜行满是赞赏。   皇甫明月用手指戳了戳秦洛水,低声说:“没想到墨逝家主这般厉害,再打下去,岂不是能和武林盟主并肩了。”   “嗯。”秦洛水也低声说:“苏家主嗜武成痴,几乎所有江湖人都知道……不过秦盟主才使了三分内力……”   皇甫明月吃了一惊,“才三分就那么厉害了,使了十分不就能称霸江湖了?”   秦洛水啊了一声,“不一定,江湖中还有很多高手前辈,说不定你哪天遇到个叫花子,就是个武功很厉害的前辈……”突然她眼中闪过一道剑光,她一伸脚将皇甫明月绊倒,自己也跟着摔了。   皇甫明月站起来拍拍衣袖,怒道:“秦洛水你为什么绊倒……”后面本公子三个字还未说出,他整个人都呆了。   苏清袅站在两人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们,手中的剑指着秦洛水的喉咙,似乎随时都能刺进去。秦洛水朝皇甫明月无奈的摊了摊手,刚刚假装摔倒,他们都避开了那一剑,但苏清袅反应很快,剑一划就指在她颈脖上。   长剑剑尖抵在皮肤上,渗出森森寒意,秦洛水招手,笑着说:“我们只是路过……呵呵……路过……”她说第一个“路过”的时候,那剑尖轻轻一动,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于是秦洛水又笑了一下,说最后一个“路过”的时候,声音弱了下来。   皇甫明月着急的踏前,想了想,他一声大吼,“你怎么能欺负一个弱女子呢?!”   刚刚走到这里的秦夜行听到这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能看破秦某只用了三层功力,便不太像弱女子。”   秦洛水却连连点头,“没错,我只是个弱女子……”   皇甫明月刚刚说的只是在找借口,没想到秦洛水直接应了下来,暗中不屑的睨了她一眼。秦洛水回望过去——生死关头,示个弱又不会掉肉。皇甫明月一顿——原来如此。洛水能屈能伸,佩服佩服。   两人暗中交流,在苏清袅和秦夜行眼中却是眉来眼去。突地皇甫明月悚然一惊,他怎么会听到秦洛水心里说的话?他愁眉苦脸的深思,那表情落在其他两人眼里,却是在为了秦洛水忧愁的想着解脱的办法。   秦夜行促狭的笑了一下,“两位说只是路过,那两位为何夜中出门?”他负手而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秦某只能当两位是坏人,就地处决了。”   苏清袅淡淡的看了眼秦夜行,看样子是同意武林盟主的做法。   皇甫明月一噎,总不能说他们俩去偷静安寺养的鸡,然后还烤了吃吧……   秦夜行见他沉默,含笑道:“你们身上有血腥味,再不说的话,恕秦某不能手下留情。”   秦洛水说:“我们去偷鸡了。”   秦夜行一怔,苏清袅本来面无表情,此刻也是微微怔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   秦洛水不理皇甫明月频频瞟来的眼神,只是笑着说:“秦盟主若是和苏家主切磋得累了,也可以去那里偷两只吃了补补体力。说实在的,静安寺养的鸡确实不一样,鸡肉鲜美,回味无穷……”   秦夜行含笑问道:“是吗?听起来便很不错。”   皇甫明月呆呆的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不对劲。按理来说,秦夜行见过他们两次,一次是在山顶,一次是在楠竹院,而苏清袅在楠竹院也见过他们一次,没道理步步紧逼的。难道他们是故意的,为了什么?   他想到了这一点,连忙给秦洛水使了个眼色。她也回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早就知道。皇甫明月悄悄的掏出了小刀,藏在背后,以备不时之需。   秦夜行微一思忖,负手道:“动手!”苏清袅猛刺而下,秦洛水身子一顿,往地上一躺,拉开了一些距离。眼见那剑就要刺进她脖子,皇甫明月手中小刀扔去,却被秦夜行接了住。   皇甫明月大喊:“停——!”   秦洛水眼睛眨也不眨,那剑剑尖稳稳的再次停在她喉咙处,不多一丝,不差一毫。苏清袅收剑回鞘,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秦夜行曼声说:“看来你不会武功。”   秦洛水极认真道:“没错,我不会武功。”皇甫明月被刚刚吓了一跳,虚惊一场,闻言心中骂道:胡说八道。   秦夜行神色微微有些失望,飘然而去。皇甫明月见此,心中暗骂:莫名其妙。   夜空的明月微微被云遮住一半,天空下起了泠泠的小雨,前方的路朦胧晦暗,渐渐有些看不大清了。   皇甫明月和秦洛水走着,突然她拉着皇甫明月垮了一大步,接着皇甫明月听到后面“嗖”的一声,转头一看,一枚飞镖牢牢的没入土中。他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走着走着,秦洛水突然道:“啊,那朵菊花好漂亮,色泽鲜丽,在这一堆杂草中真是鹤立鸡群。”她拉着皇甫明月跑到那朵恹恹的白色野菊前。皇甫明月听到后面又是两声“嗖——嗖——”   这次走了不到十步,秦洛水又啊了一声,拉起身后的人往前一跑,“皇甫,这树叫什么,当真是威武雄壮……举世无双……”   皇甫明月又听到嗖嗖声,暗笑着说:“这不是松树吗?”他突然语气一顿,“呃……那边一堆呢……”   秦洛水咳了一声:“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两人一路走着,眼前终于有寺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们来到寺庙的朱红色门前,踏上台阶,秦洛水走在前头,一步一阶,眼见一只脚落在门槛内,突地她退后转身,撞了皇甫明月一下。   他退后一步,“哎呀”一声:“你撞我干什么?”   秦洛水握住他的手,“我刚刚有话要跟你说……”皇甫明月一奇,秦洛水却啊的一声:“不过我突然忘了……”她刚说完,一枚飞镖稳稳的刺入门框上,正嗡嗡的上下抖动,一如发镖人的内心,气得浑身发抖。   皇甫明月恍然,原来暗中偷袭的人先将飞镖发出,等秦洛水一脚踏入门槛的时候,正好能刺中她。刚刚秦洛水料到了,便反而转过身来跟他说话。他看着门上的飞镖,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太得意忘形,秦洛水连忙将人拉进寺内,以免暗中之人暴怒之下,将皇甫公子杀了。   皇甫明月笑得太厉害,免不了被呛了几下,突然他问:“那一路放飞镖的是武林门主?”   秦洛水走在前方,闻言赞了一声:“你真聪明。”   皇甫明月道:“那盟主为什么这么执着,你一路上这么一躲,不就让他知道你其实略通武功吗?”   秦洛水微微一笑,“只要不在苏家主面前展露武功,便什么问题都没有。”皇甫明月刚想问为什么,秦洛水接着道:“苏家主嗜武成痴,如果遇到一个看着顺眼的对手,说不定你刚吃了一半的饭,她前来挑战;或者你走在路上,她突然冒出,前来挑战;直到能打赢对方,苏家主才会告辞离去……总而言之,在苏家主面前,当个弱女子是极好的一件事。”   说完这话,寺中的客房已在眼前。皇甫明月想问墨逝家主为何这么努力的练武,秦洛水却已是进了房间,“砰”一声,直接将皇甫明月关在房外,他看着差点打在自己鼻梁上的房门,愤愤的甩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偷鸡这种行为,好孩子不要学哦【误】 ☆、章十   第二日,皇甫明月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洛水在她房间门口看花。那花是她养的那三盆兰花,他记得这三盆兰花放在风华客栈里没有带出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他走上前去,秦洛水头也不回,抱起花盆,将花放在院子里,让它们晒晒阳光。秦洛水看它们的目光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让皇甫明月寒毛竖起,觉得可怖非凡。   “洛水,这兰花不是在客栈吗?”   秦洛水抬起头来,“我带来了。”   皇甫明月奇怪的围着她转了两圈,秦洛水问道:“怎么了?”   他啧啧称奇,“你放哪了?怎么上来的时候没看见?”   秦洛水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皇甫明月正要抬杠,停下脚步的时候看见前方拐角有个人影走了过来。那人一身和尚衣服,双手合十,手中有一串佛珠。他摇摇晃晃的闭目走来,好像一个不慎便能摔倒。皇甫明月合掌,正要说一声大师,突然觉得不对劲。   这人……没有呼吸!   三盘兰花摇曳了一下,秦洛水手一挥,那三盆花骤然不见。   对面那和尚身子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秦洛水刚刚看了一下他的脸,看的很清楚,是那天和她说话的普慈大师。   远远有人一迭声的喊“慧慈大师的尸体尸变了”,随即有好几个小和尚从对面冲了出来,见到慧慈的尸首倒在地上,再瞧瞧皇甫明月和秦洛水,一脸惊吓惶恐,“你……你们……做了什么?”   秦洛水合掌,和声道:“方才我和友人在院中谈话,慧慈大师突然从前方拐角处走来,走到我们面前时,便倒下了。我们并未做什么。”   那几个小和尚显然不信,只说:“你们……你们跟我们……去方丈那里吧……”   “当然。”秦洛水顿了顿,问道:“几位小师父能不能告诉我,慧慈大师是如何圆寂的?”   其中一个小和尚见她笑得温和,不像坏人,便将昨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昨夜夜间,因下了一场小雨,寺内比之以往越发显得阴沉静谧。云半遮弯月,寺中弟子纷纷在禅房打坐,客房中的客人也都纷纷卧榻而眠,正是这时,寺中远处幽幽飘来一声声嘶哑低沉的声音。   “洛——洛——洛——”那声音一直在念着这个字,声音似远似近,几乎寺中每个人——不管是打坐冥思还是已经睡去——都听见了。所有人都从中惊醒,那声音自他们醒来也不散去。几位法力高深的和尚出得禅房,在偌大的静安寺里逛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   之后他们去了正殿佛堂,发觉到了这里,那声音居然渐渐弱了下去。他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谨慎的进了佛堂,便发觉普慈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端坐在地上,气息全无。   听完小和尚的讲述,皇甫明月皱眉道:“洛?读洛的字有很多,是河图洛书的洛,还是沉鱼落雁的落,或是络绎不绝的络……?”   这边有几个小和尚将慧慈大师的遗体送了回去,之前跟他们讲述的小和尚闻言说:“方丈觉得,应当是河图洛书的洛。”   他说完,引两人去找方丈。皇甫明月看了秦洛水一眼,悄声道:“你名字里,不正好有这个洛字?”   秦洛水敛了敛眉,“嗯……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皇甫明月低声问:“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它一直藏在暗处,我没见过它,所以还不大清楚。”秦洛水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被小和尚引到楠竹院。此刻楠竹院里没什么闲杂人,除了慧静之外,便是之前收到请帖的贵客,加上她和皇甫明月,一共有九个人。   其中武林盟主秦夜行、墨逝家主苏清袅、无颜阁阁主曲临江、当朝丞相和曾太傅他们早就认识,另两位据慧静介绍,是天下第一富裴家少主裴子文和江北第一帮少帮主唐栖梧。   这里面除了武林盟主、丞相和曾太傅是四旬多的老辈人,其他的都是差不多一个年龄的同辈中人,当即“幸会幸会”,“久仰久仰”之声不绝于耳。   楠竹院比之之前,多了一条软毛毯。几人依次盘膝坐在地上,秦洛水和皇甫明月坐在最末。   慧静大师说起慧慈的死,在场所有人都仔细聆听思索,半响曾太傅沉吟道:“无伤无痕?若是无伤无痕,那慧慈大师怎会无故去世?”   慧静合十道:“门下弟子仔细看过,确实是无伤无痕。”   唐栖梧道:“若是用毒,也无不可。”   慧静道:“请了仵作来看,并非中毒,也并非突然发了病。”   场中一片沉寂,皇甫明月颇为好奇,想问问秦洛水是什么情况,她却突然说道:“大师法力高强,应当看得出慧慈大师是如何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却不喜的敛眉,只去看慧静。   慧静合十道:“这正是请秦小友来的原因。”大师语气一顿,目中有凌冽之意,“听说慧静师弟死后尸变,去了秦小友那里?”   秦洛水微微一笑,“不错。”   慧静又道:“听说慧静师弟死前,秦小友曾和师弟坐在一起说了些话?”   秦洛水又笑道:“不错。”   一旁的裴子文嘿笑了一下,“两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何必打哑谜。”   慧静微一沉默,秦洛水早上没吃,拿出一个包子就慢慢啃了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甫明月顿然好奇,她的包子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此刻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天上隐隐有乌云出现,周边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楠竹院里尘土迷离。秦洛水瞪眼看着手中满是黄土的包子,吃不下去了。   慧静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秦洛水没有生气,好脾气的说:“慧慈大师应当是被吸走了魂魄和精力,所以才死了。这能吸走人魂魄精力的,要么是鬼,要么是妖,要么是魔……当然,也有可能是人。”   皇甫明月问:“人?”   秦洛水点头,“像我们这种有‘见’能力的人,一般都会修习法术,而碰到心术不正的,会利用法术抽取他人魂魄,以增强己身。不过也有一些没有‘见’这种能力,从修习法术,才渐渐有了的。”   皇甫明月听得目瞪口呆,其他人却是微微一笑。他们身居高位,自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处变不惊已成了一种本能。   慧静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慧慈师弟法术高强,寺中其他人弟子能力未到,所以这寺中除了老衲,便只有秦小友了。”   “大师你说漏了一个人。”秦洛水展颜一笑。慧静一顿,“秦小友说的是……?”   秦洛水一顿,突然笑了,“大师,我能先问你三个问题吗?”   慧静答:“小友请问。”   “慧慈和慧明可是双胞胎?”秦洛水道。   慧静一顿,“是。”   “寺中可有普慈这个人?”秦洛水又道。   慧静想了想,回道:“并无此人。”   秦洛水笑了一下,“大师可曾知道,十几年前慧明方丈得了怪病,死后又复生的事?”   慧静微微皱眉,“确有此事。”   秦洛水微叹,“那么说漏的那个人,应该是慧慈无疑了……”   皇甫明月奇道:“慧慈不是死了吗?”   慧静又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秦洛水说:“昨晚我和慧慈说话的时候,遇到了一具被傀咒术制造出来的傀儡。那时我在寺中闲逛,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我去静安寺正殿佛堂之时,除了慧慈,是没人知道的。”   皇甫明月“哦”了一声,满是茫然。   她微微一笑,“我有些怀疑,便在慧慈身上留了一道符文,那是一道驱邪的符文,但是昨晚死的那个‘慧慈’大师,身上却没有我留下的符文。慧慈与慧明是双胞胎,那么死的应该是慧明,当年那死而复生的也不是慧明,而是慧慈。”   慧静双手合十,“原来如此,秦小友此话,解了老衲一些疑惑。”他语气一顿,叹了一声:“当初叶家人在那段时间死于非命,因以为是慧明死了又活,老衲便怀疑慧明,暗中观察了数日,并非发现问题。想来问题是出在慧慈身上。”   皇甫明月觉得不对,“他一个死人,怎么还能杀人?又怎么复活的?”他话问出来,其他人也是奇怪,但皆不露于表。   秦洛水微微一顿,“之前我也想过,后来想到了一种妖物。人死的时候,一旦处于巨大的愤怒和恐惧之中,能化为厉鬼,也能化为恶魇。而形成恶魇,则需要两种条件。其一是要有足够的怨念;其二是死者的尸体需保持原样,这样才能附回自己的身体上,形成恶魇。”   “叶家人死得只剩下骨头,是因为枯骨扇。”她微微一笑,“我到思过崖外看过,枯骨生灵,能唤风。慧慈不想死,想要复活,所以让慧明偷了枯骨扇,再将他的尸体带到了叶家。而叶家人死于非命,有足够的怨气,能让慧慈化为恶魇,在附身在自己体内,从而复活。”   皇甫明月听得心中气愤,“慧明帮了他那么多,为什么要杀了他?!”   “一是因为他不想别人知道他成了恶魇,二是他受了伤,需要进补。”秦洛水说得多,有些口渴,便拿出一杯温茶,喝了一口。皇甫明月见此,正疑惑她的茶是从哪里变出来的,突然听见她说:“我曾在一幅可有仙人图案的走廊瞥见过他。慧慈不想成魔,他想成仙。他怨、他恨、他因为求不得,所以心里扭曲,生了心魔。”   她道:“叶家刚搬来这里,没有人脉,死了自然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而慧明与他酷似,如果‘慧慈’死了,那么没人会怀疑是他杀人,又能滋补自身魂魄,何乐而不为?他屡次试探我的法力,便是怕我能降服他。”   皇甫明月看她,“那么……”   秦洛水叹了口气,“打不过啊……他一出来,我保证死得妥妥的。”她突然正色道:“现在实情说出,大家也知道了敌人是谁,请务必小心谨慎。几位在江湖或朝堂上的地位都举足轻重,如果死在这里,必定大大的不妙。”   事关身家性命,这里所有人都皱了皱眉。   静了半响,秦洛水再次一笑,笑得温文尔雅,如沐春风,“不过我这里有几张厉害的符文,一张能保一次性命,两张能保两次性命……一张九十九两,概不还价。” 作者有话要说:  某叶打滚卖萌= ̄ω ̄=,喜欢的都点个收藏吧(*/ω╲*) 大概有二万多字的存稿,所以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断更了。(⊙v⊙) ☆、章十一   不论黄金还是白银,九十九两其实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于是双方心情不错的开始交易,于是他们看着秦洛水一点眉心,几道金色的符文落在他们身上,于是他们开始啧啧称奇,于是皇甫明月好奇的问:“洛水,你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秦洛水将银子收起,闻言笑了一声:“我师父怕我在外面受欺负,给了我很多东西。她还说遇到那些不想往生,却没办法留在尘世的魂魄、妖怪,给它们些功法,收为手下。不过我运气不好,只遇到过天尽,还没遇到别的。”   对面慧静皱眉问:“秦小友是如何得知,寺中供养的枯骨生了风灵的事?”   “此事我不便说,不过……”秦洛水想了想,笑了一笑,“不知大师可否将枯骨扇赠于我?”   慧静一顿,合十道:“此物乃首任方丈留下,嘱托下任方丈好生保管,这中间经过几代人之手。首方丈说是朋友所托之物,怎能轻易给人。”   “朋友所托之物?”秦洛水讶然,眨了眨眼。   慧静一怔,“是。”   秦洛水呆了一呆,随即点了点头,眼见其他人就要离去,连忙说:“既然慧明已死,慧慈必然会换张面孔,来此寺中。那符文不仅能保命,若遇到邪物,还能提醒附身之人,所以诸位当谨慎。”   除了苏清袅之外其他人都道了一声谢,悠哉踱步而去。   秦洛水叹了口气,随即拉起皇甫明月,“我饿了,去吃饭。”   皇甫明月一开始不明白她去吃饭,拉他一起干什么,突然发现他们去的是昨晚的鸡棚,陡然精神一振,兴致盎然的跟着走了。   眨眼间几天过去,丞相早早的动身回京城,本来丞相觉得这寺内危险,想将皇甫明月一同带回。谁知皇甫明月抵死不从,直嚷他爹逼良为娼,将丞相气得甩袖而去。赵雅上前劝解,丞相直接怒吼一声就让那逆子去送死,而后丞相和曾太傅的两顶轿子匆匆离去了。   而看管鸡棚的一名和尚今日突然发觉,棚内的母鸡好像少了几只,他数了几遍,发觉果真少了几只,匆匆去禀告慧静方丈。方丈沉思片刻,只说应当是山中黄鼠狼作祟,不必担心,就让他退下了。   秦洛水闲来无事,拿起一把扫帚,替扫地僧扫起寺庙前院来。   这几日天下小雨,偶有凉风,所以地上被打落或吹落的落叶不少。她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扫着地的时候,外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人笑问了一声:“庙中主人在否?”   秦洛水抬起头来,微微笑了一下。那出声之人一身黑衣,脸色也是有些泛黑,偏偏头上扎了一条白得刺眼的头巾。这人长得不算好看,瘦得几乎能见到骨头,他刚刚那一笑,便让人觉得瘆得慌。另一人衣衫朴素一些,也长得平平无奇,他面无表情,看样子不苟言笑,虽然瘦,但比起身边的人,却是要胖上那么一点。   黑衣人笑道:“不才丰息,旁这位乃言风兄。我们在山脚相遇,一同前来借宿。”   秦洛水点了点头,微笑说:“两位稍等,我去问一下方丈。”她说完就扔下扫帚,欣欣然而去,不一会又欣欣然而来,到两人面前时微微一笑,让他们里面请。   丰息比较健谈,秦洛水在前引路之时,便不时和她说上两句,而言风却是一言不发,神色淡淡,不与两人为伍。   正当两人从各自的身份来历,说到为何来此时,秦洛水突然说了一句:“重天山有千步阶梯,走到山顶想来不易。丰兄不会武功,还这般注重锻炼,小女子实在佩服……”   丰息神色不变,笑道:“客气,客气。”   秦洛水突然去看言风,笑眯眯的问:“言兄气质非凡,想来不是寻常人家,不知为何上和尚庙借宿?”   言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丰息咳了一声,“言兄不喜说话,自山脚到现在,除了说自己的名字,还未说过其他闲话,姑娘见谅。”   秦洛水微微笑了一下,“无妨。”   两人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前方的客房已近在眼前,言风在客房外侧身站定,微微皱眉,秦洛水引着两人进了客房。   静安寺给客人安排的客房自然幽雅清静,一桌一几,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墙边挂着一幅字画,写着“大道无为”四个大字。那副书法字写得刚劲有力,神韵超逸,丞相曾问过慧静方丈这字何人所写,方丈回答是当年的了然方丈。   言风似乎对这房间极其满意,对秦洛水点了点头,拉了一张椅子,便掏出一本书在看。丰息有些尴尬,秦洛水便引他去隔壁房间。   等到将两人安排下来,秦洛水笑着退下,施施然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刚踏进房间,就看见皇甫明月朝她招了招手。   秦洛水奇怪的问:“你怎么在我房里?”   皇甫明月挤眉弄眼的说:“听说来了两个人?”   秦洛水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嗯……一个叫丰息,一个叫言风……”   皇甫明月兴致勃勃的问:“那两人谁是那个恶魇?”   秦洛水正色道:“我看不出来。”   “本公子觉得吧……”皇甫明月比手画脚,“本公子觉得恶魇,应当是阴气森森,就算变成人也是阴气森森,所以哪个阴气森森,哪个就是恶魇。”   秦洛水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茶杯,闻言一笑,“那两个人看起来,一个冷淡如莲,一个君子如玉,倒是看不出哪里阴气森森。”   皇甫明月肯定的说:“那必定是那两人伪装太好。”   “皇甫公子慧眼如炬,那么你去瞧上一瞧,相信一定能立刻看出那恶魇真身。”秦洛水举手笑眯眯的说:“请——”   皇甫明月一看她脸上写着不信他能看出恶魇这八个字,站起来哼了一声,“你就看着本公子如何一眼辩恶魇!”他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丰息本在院子里散步,见他从房里走出,微微颔首,抱拳道:“不才丰息,敢问公子大名。”   皇甫明月连忙正了正衣襟,斯文的道:“在下皇甫明月……”   丰息道:“皇甫公子好。”   皇甫明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又黑又瘦,哪里看得出是君子如玉了?难道他是冷淡如莲?但是他笑得未免太渗人了……他想了想,有些讪讪的问:“丰兄好气概,想来跟丰兄同行的言兄,也是气度非凡……”他说了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了。   丰息笑道:“言兄在房间看书,皇甫公子自可前去一观。”   皇甫明月点头,兴致勃勃的往房间里冲,丰息提醒道:“言兄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皇甫明月不知有没有听到,直直冲进房里。   房门陡然打开,有些晃眼的阳光让椅子上坐着的人微眯起了眼。他手指顿了一下,将书合上,抬头看去。此时阳光大盛,照得他脸色微白,虽然相貌平淡,但目中神色却很慑人。   皇甫明月刚踏进门内的脚僵住了,他尴尬一声大笑,“我走错房间了……走错房间了……你忙、你忙……”   言风淡淡的一点头。   皇甫明月连忙退下,一转身看到丰息很好奇的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匆匆的冲进了秦洛水的房间。   秦洛水正想打招呼,便听皇甫明月咆哮道:“秦洛水!”   她举手,弱弱说:“在!”   皇甫明月气得跳脚,“你为什么不告诉本公子!那言风就是大侠啊!”   秦洛水“咦”了一声:“不言换了个模样,你居然能看出来?”   皇甫明月得意洋洋,“本公子慧眼如炬。”   秦洛水应道:“是极是极,皇甫公子不仅慧眼如炬,还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啊,看外面天色已经午时了,再不去吃饭就要被和尚们抢光了,走吧……现在可没鸡吃……”   静安寺建有两间饭堂,一间设在外寺,一间设在内寺,内寺的饭堂又设在禅房和客房之间。因山中多树,所以饭堂外能见草坪,和几株长得挺拔的大树,期间几株还戒了些果实,那些果实白白的,看起来像梨,又像别的什么,不知是什么果实。   皇甫明月被秦洛水一路拉着,气得脸色全黑,他一路上不断问她为何不告诉他言风就是大侠,每次秦洛水都说不知中午的饭菜会是些什么,或者是如果有肉包子就更好了,也有的是静安寺里的木耳炒酱油很不错……他看着她的背影,有一天一定要将这家伙卖到青楼!一定!   两人到了饭堂,饭堂内饭菜香香,已经有许多小和尚或老和尚入座吃饭,秦洛水连忙拿起两个盘子,去掌厨师父那里端了白饭两份、白菜两份、木耳两份,还拿了两个包子,施施然坐到了椅子上,将其中一份递给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拿起筷子,一挑那水煮白菜,怏怏的扒了一口饭,“既然言风是大侠,那么另一人必然是恶魇。”   秦洛水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对极、对极。”   皇甫明月道:“那为何不直接冲上去,找上十几个人围起来杀了,料想他也打不过来。”   秦洛水被米饭呛了一口,“抓妖可跟江湖中抓坏人大不相同。”   皇甫明月皱眉,他刚刚吃了一个木耳,忍不住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些菜,味道有点怪怪的?”   秦洛水咬了一口包子,“佛家子弟吃的素菜,煮法自然和你吃的山珍海味不同,你……”她还未说完,隔壁桌的和尚“砰”的一声,晕倒在桌子上。皇甫明月一怔,看着刚刚还在吃饭的和尚一连片的倒了下去,不由拍桌而起,“这饭菜……”他说了一半,觉得头晕脚软,最后一眼看见秦洛水趴在桌上,也跟着晕了。   饭堂外缓慢走来一人,身形枯瘦。他双手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写好了,正在准备第二卷的内容。 不过看着越来越少的存稿,有点捉急啊_(:зゝ∠)_ ☆、章十二   他一声“阿弥陀佛”诵完,秦洛水抬起头来,笑眯眯的说:“老和尚变成了年轻人,看来还真不习惯。”   丰息一身黑衣慢慢散出缕缕黑气,将他身子团团绕住,他笑了笑,“命师吃了迷魂散还能晕,看来还真假。”   “老和尚倒是没想象中的刻板。”秦洛水站了起来,她有些好奇,“你怎么没去动寺内的贵客,反而来饭堂里下毒?”   丰息嘎嘎一笑,“你这小女娃有点小聪明,不过那又怎样?老衲做事,岂是你等凡夫可以揣测的。”   “老和尚笑得太难听……”秦洛水走前两步,微微一笑,“是不是因为我说破了事情真相,老和尚知道身份被识破了,所以想着与其去找那些贵客,自投罗网,还不如去饭堂下毒,这样能得到的魂魄也很多?”   丰息一怔,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明明打不过自己,为何看起来那么有恃无恐?   “老和尚啊……”秦洛水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剑身有不少符文的剑,她将剑往地上一刺,周边场景大变,那些和尚全都不见,只剩下红色圆形倒扣屏障。秦洛水退后一步,“关门放花,不言,上!”   丰息又是一怔,心中突地生出一股危机,猛地飞身后退。只见他原先的地上突然出现一只翅膀非常漂亮的白色蝴蝶,接着蝴蝶翅膀一动,隐隐可见蝴蝶身后有莲花闪现,接着那里就出现了一个人。   不言淡淡的看着丰息,丰息陡然大叫:“是你!原来是你!”他神色惊骇,想到那天被他一鞭打中便伤了魂魄,转身就要逃,结果跑得太快,一鼻子撞到红色的屏障上,疼得眼角微红。   秦洛水微微一笑,“就知道老和尚欺软怕硬,胆小如鼠,见到不言,必定是要逃的。”   “你……你是故意的……这是个局!”丰息捂着鼻子,气得身边黑气滚滚。秦洛水道:“不然老和尚跑了,下次要抓可就不易。”丰息头上黑烟滚滚,“老衲要杀了你!老衲一定要杀了你!啊啊啊——!”   “不言,上!”见到丰息飞奔而来,秦洛水识趣的退后一步,毕竟她是打不过恶魇的。   不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却微微露出一抹笑。他袖子一动,那血藤蔓凌空飞出,一把卷起跑向秦洛水的丰息,“砰”的将他摔在他面前,那血藤蔓扭动了一下,丰息触到藤蔓的皮肉“滋滋”的冒着烟。   他凄厉的叫了一声,身边的黑气化为一条黑龙,咆哮着撞在血藤蔓身上,连续撞了好几下,丰息才猛地挣脱开来,连忙飞身后退。   血藤蔓飞回不言身边,雀跃的在他脸上蹭了一下,好似在讨好他。   丰息看得嘴角抽了一下,摸了摸身上宛若烫伤的伤痕,双眼发红。   原本吃了慧明魂魄好了一半的伤,瞬间又加重了。   不言自然不会见他不动,自己也不动。在丰息摸着身上的伤时,他已经在空中一点,飞了上去。丰息身边的黑龙同血藤蔓上下撞在一起,不时分开,一顿之后,又撕咬下去。而他摸出一把玉笛,手腕轻旋,往丰息头上敲来。   丰息见此,在他玉笛敲来之时,抬臂一挡,口中喃喃念着经文,随即大喝一声:“唵!”   一个大字陡然在他身后出现,金光灿灿。   不言微一皱眉,抬头看了那个“唵”字一眼,足下轻点,从空中急速的往后飞出几步。丰息一挥手,“唵”字缓缓一动,朝着不言头顶压来,他忍不住桀然一笑,“就算你是……那有如何?”   一旁的秦洛水听到你是两个字,立即打起精神,但是听到后面却仿佛有谁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什么都没听清,不由得看了不言一眼。   正用玉笛打在“唵”字的“口”上的不言衣角飘飘,此刻他神色自若,那玉笛微微发出一阵碧绿色的光芒,那“唵”字渐渐消散了。   血藤蔓“嗖”一声,一口吞了那黑龙,随即打了个饱嗝,一掉头圈住了丰息,有了上次的经验,它这次勒得极紧,丰息动弹不得。   不言打散“唵”字之后,从远处快步而来,步步生莲,他手中玉笛晶莹剔透,拿在他手中更能感到一股锐利之气。他之前一笛不中,这次仍一笛朝丰息头上打来,笛身缓缓流过发光的符文,只消这一招落,丰息必然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眼见危机在前,那只玉笛据他不过一指距离,丰息猛地往地上一跪,大声喊道:“大人饶命!!!”   不言手一顿,挥下来的速度仍是不慢。   “大人英明神武,举世无双,风华绝代,老衲自知罪孽深重,但大人这样岂不脏了自己的手?大人何许人也,老衲不敢亵渎,愿自缚双手,任凭处置,但求留一线机会,得以往生……”因为不言下手的速度不慢,所以丰息说得极快。   不言的手停在了他头顶,脸色微微有些讶然。   秦洛水也是张大了嘴巴。   不言微一皱眉,收回了玉笛,伸手点在他眉心,丰息吓了一跳,忙道:“大人……?”他悄悄抬起头,却见不言眉头皱得越紧,心中惴惴。突地他看见不言身边滑过一溜串的字。   【叶家惨案,有怨魂不甘,你若当真愿意自缚,需先去叶家认罪。】   丰息眨了眨眼,看到不言神色淡淡,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感,想想刚刚浮现又立刻不见的字,颇为疑惑。   秦洛水见他疑惑,微微笑了笑,“不言说不得话,以往和人沟通,便是如此。”   丰息一怔,虽然被那血藤蔓绑得全身痛,但还是朗声道:“大人聪明绝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老衲是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自身罪孽过重,老衲真想追随大人,为大人做牛做马,在所不辞!”说完他眼眶一红,生生挤出一滴眼泪。   不言:“……”   秦洛水无奈掩面,这还是恶魇么,这样子还是连九个魔加起来都打不过的恶魇么,连恶魇都欺软怕硬,若妖界日后妖心如此,怕是危矣。   不言藏在袖里的手一掐诀,血藤蔓飞身回来,附到他身上,而一条金灿灿的绳索便与它交换任务,将丰息捆了起来。   “大人不愧是大人,连捆人……不,连捆魇的绳索都这般高贵无比……”丰息谄媚的道。   不言淡淡的看着他,看到他头皮发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时候,才转身朝刺在地上的长剑而去。   那柄长剑自不言将丰息捆住时便不断的颤抖,剑身上的符文也随之一亮一暗,似乎这柄剑里有什么要挣脱而出。   不言上前,咬破手指,一点血点在剑身上,那柄剑里头有什么在惨叫,不断吼着,“吾——吾——汝只是吾的养分——等吾破了这封印,必让汝生不如死——”   丰息听到这话,一脸惊恐,好像想到了什么。   秦洛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而不言将剑再次封印之后,随手扔给秦洛水,他一挥之下,手旁有字浮现。   【夕阳剑还是少用为妙。】   剑被拔起,周边的血色屏障渐渐隐去,丰息看着那些飘散着的血色雾气化成一个个字,然后轰然散开,几不可见的回到了不言身体。   秦洛水收回夕阳剑,笑眯眯的看着丰息。   丰息可不怕她,阴气森森的说:“你这小娃娃,再看老衲我,老衲就把你卖到青楼去。”   “卖到青楼?”秦洛水眼睛微微眯起,掏出个透明瓶子,将丰息收进瓶子里。   小小的瓶子拿在她的手中,里面的丰息变得只有一指大小。秦洛水伸出手,在瓶身轻轻的弹了一下,丰息“呀”的一声,头晕眼花,脑子里不断有“咚——咚——咚——”的声音回响。   血色屏障散去之后,这里恢复原样,一只鹦鹉从门外飞来,不住叫着:“大人,大人,大人——”   不言抬起头,鹦鹉已然飞到他的肩膀上。   秦洛水朝它挥了挥手,随即在瓶身上弹了两下,丰息求饶道:“姑奶奶老衲错了……”   “我叫秦洛水。”她缓缓一笑,伸手又弹了一下。   丰息道:“秦姑奶奶饶命……”   “我叫秦洛水。”她又弹了一下。   丰息哀声道:“秦洛水饶命……”   秦洛水展颜一笑,作势要弹。丰息吓得缩紧了身子,她再笑了一下,总算好心放过了他。丰息内心不断的谢天谢地,心中不断的念叨着:快找个人来收了这个坏蛋吧快找个人来收了这个坏蛋吧快找个人来收了这个坏蛋吧……   不言正将依依不舍,不愿离去的叶檀送去往生,事完之后转过头来,正好看见秦洛水正打量着他,好像在想些什么。不言一顿,也不由得跟着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却并未看出她看的是什么。   正在他皱眉疑惑间,秦洛水突然道:“一开始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经过此事,我突然感兴趣了。”   不言眉头皱得更深。   “是什么样的身份,让恶魇都得称呼一声大人?”她缓缓一笑,“说实话,我很好奇。”   不言转过身来,正对着秦洛水。他看着她黝黑的瞳孔里闪着亮光,就像漫天的星辰,虽然现在不是夜晚,但也似看到了星月交映,飞花翻卷的幻景,而那站在树下的人露出温雅微笑,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念念不忘。   他微微一怔,随即缓缓笑了出来,走上前去,揉了揉她的头。   【无论我身份如何,我唯一不会做的,便是伤害你。】   秦洛水看着淡淡的红色如烟飘散,顺着那烟色抬头去看外面的万里晴空,风清云净,半响尴尬的咳了一声:“今天天气不错啊……”   不言收回手,淡淡一笑。   【确实不错。】    ☆、章十三   正在两人入迷般一同的看着门外天空时,皇甫明月的头动了一下,再动了一下,接着猛然跳将起来。他跳起来后左顾右盼,有些茫然的摸摸自己的头,喃喃道:“本公子吃饭吃到睡着了?”   说罢他猛地一个激灵,才想起了之前的事,正要大喊一声“秦洛水”,便看见前方秦洛水正朝着他微微一笑,皇甫明月一顿之下,冲了上去,“本公子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言见他如此,一个眼神看过去。皇甫明月目光正好对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对自己淡淡的笑了一下,不由得一愣。   愣了一会,皇甫明月发现秦洛水也看着他发笑,忍不住问:“怎么……了?”   秦洛水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皇甫明月下意识的一摸,什么都没摸到。她“噗”的一笑,“另一边。”   皇甫明月往另一边一摸,看着黏在手上的米粒,大窘。他干笑一声:“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   秦洛水道:“说到‘本公子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对,对。”皇甫明月问,“本公子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秦洛水看了一眼就要醒来的和尚们,说道:“这里不便说话,去别处吧。”她询问的看着不言和皇甫明月,两人皆是点了点头。   静安寺,内寺。   清风徐来,静安寺内寺的一处百里亭坐着不多不少七个人,几人谈笑风生,正从江湖小事谈到江湖大事,唐栖梧拿着金扇子扇着风,看到远处走来的三人,当即起身作揖道:“秦姑娘,皇甫公子,呃……这位是……?”   秦洛水介绍道:“不言。”   唐栖梧彬彬有礼的说:“在下唐栖梧。”   不言点点头。   慧静从亭内走出,请三人往里坐。等坐下之后,慧静便问起了收获如何等等,正在皇甫明月疑惑之间,秦洛水掏出了一个透明瓶子,瓶子里躺着一个因为无聊而睡着了的恶魇。   皇甫明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秦洛水正色道:“法器。”   “这个透明瓶子就是法器?你骗人吧,这种本公子要买多少有多少!”皇甫明月显然不信,嗤笑一声。   秦洛水不理他,而是将透明瓶子递给慧静,“大师,这就是恶魇。”   慧静接过,摇了一下,顿然瓶子里的恶魇翻来滚去翻来滚去,丰息跳起来大怒道:“谁敢打扰老衲睡……”说到一半,便看到慧静阴沉着脸看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哈哈……哈哈,师兄……”   慧静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做了这诸多坏事,杀人偿命,可想清楚了?”   丰息大笑,“我本来便是一个死人,再死一次又不可怕。”   慧静一顿,“你倒是看得开……”   “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世成不了仙,下世再修炼,一定能成仙。”   秦洛水笑道:“只怕你会入了畜生道。”   丰息一噎,恶狠狠的瞪了秦洛水一眼。   秦洛水只做未见,“大师,将慧慈交予你处置前,可否先借我一段时间?”   慧静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秦洛水连连称谢,随即起身告退,“等此事解决,我再将慧慈交给大师。”话罢,她和不言、皇甫明月一同下了重天山。   重天山上阳光铺洒,明暗交迭,偶有山风而过,绿油油的树叶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青城汇景路边,荒废的叶家宅子的大门传来“嘎吱”一声,有三个人影谈笑着走进了屋子。   “哐”一声,在秦洛水他们进了屋子后,大门猛地关上。此刻是白天,这里面却还是阴气森森,一个白色的离地身影慢悠悠的飘忽着上前,盯着秦洛水,阴测测的说:“那个人……妾身闻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秦洛水微微一笑,拿出透明瓶子。   谢仪和崩裂出血的眼睛瞪着瓶子里的人。   丰息不甘示弱,阴测测的回瞪过去,再桀然一笑。   秦洛水伸手弹了瓶身一下,眼见丰息正要发怒,她拔开瓶塞子,里面的恶魇顿然变成一股黑气,飞了出来。   丰息一落地,就要冲上去抓住秦洛水,不言唇齿轻轻一动,那条金灿灿的捆天绳便将丰息捆了起来。   不言颔首。   【跪下,磕头认错。】   丰息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比起魂飞魄散,当个畜生好多了。想完他落落大方的对着谢仪和一跪,“砰砰砰”的用力磕了头,嘴上喃喃道:“当初是老衲的错,当初是老衲的错,当初是老衲的错……”   谢仪和浑身颤抖,朝着不言一跪,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言一顿,淡淡一点头。屋子里头有一些不大看得见的白色透明影子慢慢消散,这些都是被怨气禁锢在这里无法往生的魂,而今丰息认罪,他们也就自由了。   怨魂离去,这里的阴气也就慢慢散去。不言想了一想,伸手在丰息背后脊骨出一点,丰息惨叫一声,身子佝偻了下来,连脸皮也出现了皱纹,他惊恐的问:“你做了什么?”   【只是散了你的法力,不然交予慧静时被你逃了,倒也麻烦。】   丰息恹了下来。   一旁的皇甫明月好奇的看着空中浮现的字,微微张大嘴巴,“这是……”   秦洛水再次好心解释道:“不言说不得话,以往和人沟通,便是如此。”   皇甫明月恍然的“哦”了一声,丰息却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还没等他想起来,他就又被秦洛水收到透明瓶子里,接着几人回了静安寺。回了静安寺之后,慧静当着众人的面,将丰息就地正法,在将他的尸体火烧收敛。丰息死前,留有遗言,说让秦洛水他们等着,等他成仙了,一定要欺负回来。   静安寺一事就此告一段落,皇甫明月看着慧静身边的小弟子和缘,突然想起了之前他去风华客栈找秦洛水,然后郁郁的从里面出来的事,忍不住问:“洛水,之前和缘小和尚去找你,发生了什么?”   秦洛水随口答道:“他代慧静大师来找我去静安寺下棋,呃……我就说如果和缘拿来枯骨扇我就去,后来嘛……”   皇甫明月幸灾乐祸的接下去,“后来他就走了,没给你带来扇子。”   “嗯。”秦洛水应了一声,“不过他后来倒是告诉了我,枯骨扇被锁在思过崖。”   “思过崖?”皇甫明月从来到静安寺,还没听说过思过崖,正想问,不言突然走到他们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不言从衣袖里拿出一把扇子,递给秦洛水,她微微一愣,伸手接过。   这把扇看起来颇有些历史了,扇面和扇骨微微磨损,有些旧色。她打开一看,扇子扇面上写有“水沐久”三个大字,再翻过一看,发觉另一边的扇面还有几行小字。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秦洛水摸了摸这上面的墨迹,说道:“这几行小字,应当是后来才写上的。”   不言点点头,怔怔的看着山中景色,目光有些萧索。   皇甫明月看看不言,再看看那枯骨扇,低声说:“这把扇子是东陵国公墨轻染的,他病重逝世后,这把扇子也就消失不见,直到后来才得知是被静安寺供着。对了,现在江湖中的墨逝,就是当初墨轻染创建的那个。”   秦洛水点头,手中轻握枯骨,突的枯骨周边有风卷起,她微微一顿,手中的枯骨脱离而出,飞到不言手里。   风声震动,一个小小的身影使劲的抱着不言的手臂,“离风,离风,离风,我是风灵。”   不言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在他眉心一触及收。   “你长得很像老大。”   风灵嘻嘻一笑,他知道这人当初点醒了他的灵智,再将他送到静安寺供养,他说有一天回来接他,这一等就是千年,不过总算等到了。风灵身子一晃,回到了本身内。   皇甫明月瞪大眼,“离风?离……离离离风!”   秦洛水疑惑的问:“怎么?”   不言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离风?哪个离风?叶离风?”皇甫明月连忙问,“是不是那个九叶离风的离风?”   不言闻言,高深莫测的看着他,转身就走。   秦洛水疑惑的问:“离风很奇怪么?”   皇甫明月低声道:“这是朝中秘史了,连江湖中都少有听闻。”   “咳,请皇甫公子赐教。”秦洛水装模作样的拱手道。   皇甫明月左右看了看,说:“我是有次偷翻我爹的书,看到的,书里有一段这样写:天禄年间,水月国收复落凡国,其君顾惜朝改国号为顾。后祭奠烈士功臣,其一人,君赐其九叶为姓、离风为名,设墓、加爵、赠银,葬于玉玄山上。”   秦洛水啊的一声:“我知道……”   皇甫明月一顿,大叫起来,“你知道?你知道那还说‘请皇甫公子赐教’?”   “其实……我想听听朝廷是怎么写这个叶离风的……”秦洛水咳了一声。   皇甫明月睨了她一眼,“据说这离风和墨轻染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墨轻染的大哥墨轻羽被顾惜朝以谋反罪关在天牢的时候,有传闻传出,离风鬼魂作祟,将墨轻羽救了出来。”   “哦……”   “后来墨轻染另一个朋友祁连城和顾惜朝的皇弟顾子书打架的时候,书中记载当时突然间黑风倒卷,黄沙飞舞,本来胸口被捅了一剑,不知死没死的祁连城消失不见。不过因黑莲剑碎,所以当时的人都当他死了。”   秦洛水闻言,摸了摸下巴沉思。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奇。”   秦洛水顿了半响,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江湖人大多都知道。”   皇甫明月一噎,“可是本公子没听说过……”   秦洛水微微一笑,“那是你才刚刚行走江湖。”   皇甫明月一听,心里头的怒火蹭蹭蹭的冒起,就要开口大骂,远处有人影飞奔过来,“少爷——小少爷——”他回过头去,怒道:“干什么?”   赵雅喘着气道:“丞相……呼呼……丞相被一只怪物带走了。”    ☆、章十四   几天前丞相下山回京,走了三天的路,到了江西回陵县,眼见再走一段路,就能到了京城,谁知在找客栈歇息的时候,突然一只全身白色,有着双鹿头,身似老虎,尾像长蛇,眼若铜牛的妖怪出现在轿子外,把丞相抓了就走。   赵雅立即派人去追,然后想到静安寺里有两个法力高强的人,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这不就是囚罹么?”秦洛水敛眉道。   皇甫明月心急如焚,拉起她就走,“快快快,快去救我爹。”   秦洛水一把按住他,“别急,要去救也得先找着人。”   皇甫明月“哎呀”一声,“他是我爹,我能不急吗?”   秦洛水叹了口气,瞧了他一眼,“看你的面相,并无早年失亲的样子,所以丞相应该并无大碍。”皇甫明月正想说她胡说八道,都被妖怪抓了还并无大碍,陡然他看见秦洛水凭空拿出一个透明罗盘,口中念念有词,罗盘中间的水晶闪着微微的黑色光芒,接着一根黑色凝聚的黑色指针遥遥的指着东方。   她微微一顿,走在前面,“跟我来。”   他们跟着罗盘的指示,下了山,出了全原地,进了淮山县,遇到了不言,几人再接着走,走啊走的走到了青城边境小镇。   小镇边有山峦起伏,其中一座山末端有一条粗粗有十几米长的裂缝,因缝口大,所以借着外头的阳光,能清楚的看清里面的石壁。不过这里好像很深,看不到尽头。   罗盘上的黑色指针遥遥指着裂缝内,四人相视一眼,往洞口里走去。   天边夕阳渐渐落下,画出一抹淡色霞光。不言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裂缝口,看着外面渐渐淡去的光影,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了片刻才转身跟上前方的人。   皇甫明月皱眉看着四周凹凸不平的石壁,“这里不会是个墓吧?”   秦洛水四下瞧了瞧,“说不定是个地宫……”   “如果是地宫,谁会在外面开那么长的一条缝。”皇甫明月白了秦洛水一眼。   秦洛水却正色说道:“说不定是地宫里的哪个人,得罪了武功高强的大侠,然后大侠来报仇,就将这山劈开了一条缝……”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那大侠真是好身手啊。”   秦洛水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皇甫明月道:“本公子还是觉得这里是个墓。”   “如果是墓,谁会在外面开那么长的一条缝。”秦洛水笑着将这话说了出来。   皇甫明月一愣,觉得这句有点耳熟,突然间勃然大怒,“说不定是墓里的人,得罪了武功高强的大侠,然后大侠来报仇,就将这山劈开了一条缝!”   秦洛水微微一笑,“墓里不会有人,只有尸体。尸体如果会得罪外面的大侠,那真是可怕……”   皇甫明月气得一甩袖子,快步走了几步,不想和秦洛水说话了。   往前走了一段,已是看不见缝外投来的光了,赵雅便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火把,突的他一怔,“这里好像有人来过,你们看石壁两边。”   皇甫明月立即借着火光往石壁上看去,却见石壁两边都被凿出几个小洞,洞里放着早已冷了的蜡烛。   秦洛水伸手往洞里一摸,摸得指尖满是灰尘。她掐了点蜡,凑到鼻下嗅了嗅,“这……这个应该是很久前的了。”   不言瞧了不瞧,直接往里走。三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上。走了许久,他们踏上了一座平台,接着他们看见了一块几乎有一人高的墓碑,墓碑上写着布衣道人四个字。   皇甫明月问了一句:“布衣道人是谁啊?”   秦洛水一顿,摇了摇头。   赵雅看了两人一眼,他自幼在丞相府,这江湖中事他更是不知,只能催促几人走快点,丞相还生死未卜呢……   皇甫明月幡然醒悟,着急的往墓碑后的小_洞冲,秦洛水突然喊道:“等等。”皇甫明月当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秦洛水指了指手里的罗盘,上面的黑色指针指的是左边的墙壁。几人走到那里,正在找着机关,那墙突然动了一下,尘土飞扬间,那墙缓慢的开了。   墙开之后,赵雅和皇甫明月已经警惕起来,若是见到的是什么对丞相不利的局面,就打算立即冲上去。而等墙开之后,两人都愣住了。   前方墙内是一片净土,有一株参天大树,有蓝天白云但没有太阳,树下有石桌石椅,丞相手执白子,微微皱眉看着棋盘。他对面是位极其年轻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黄袍,面若冠玉,执黑子的手白皙修长,芊芊青丝不着发饰,直接顺着他垂头的姿势散落而下。   皇甫明月他们进来之时,黄袍男子抬起头来,对着他们微微笑了一下,目中神色清澈通透,柔情入骨,当真是一顾倾人,再顾倾城。   丞相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黄袍男子微微一顿,落了一颗黑子。丞相看着棋盘,笑着说:“公子棋艺过人,本相认输。”   “在下姓花。”黄袍男子起身,举手请皇甫明月他们坐,随后他指着一直坐在一边不说话的白衣男子,说:“这位阿罹。来者是客,诸位请坐。”   皇甫明月坐在石椅上,不住的打量这里,凑到丞相耳边问:“爹啊,你没事吧?”   丞相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道:“没事。”   花公子笑道:“我同阿罹玩了个游戏,谁有缘得到阿罹做的囚罹木雕,我便帮那人做一件事。当然,是尽力而为。”   “哇!”皇甫明月大叫,“能帮人做一件事?”   “嗯。”花公子道:“在墓中无聊,我已和阿罹玩了一千三百次,一共帮了一千人,其中三百人要么是贪得无厌的坏人,要么是说的那件事,我无法做到。”   皇甫明月问:“那能让本公子瞬间变得武功高强吗?”   花公子柔和一笑,“那木雕在丞相手中,所以需要我帮忙的一件事,丞相提了。”他顿了顿,抬手一挥,皇甫明月发觉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轻轻将手按在皇甫明月的头上,皇甫明月骤然大叫:“爹啊,你提出的事,不会是让我从此乖乖听话吧……啊!”他突然惨叫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甫明月身边围绕着丝丝白色的光,有些钻进他七窍里,再从胸口出来时,那些白色的光微微发黑。   秦洛水双手抵着下巴,微微一笑,“若是皇甫从此变成个乖宝宝,那可不好玩了。”   丞相刚刚听到皇甫明月惨叫一声,有些担心,紧紧的盯着花公子的手。虽然他还有三个孩子,但是只有这个最小的孩子,只有皇甫明月最令他心疼。   赵雅低头问:“丞相,你想花公子帮忙的事是……”   丞相头也不回的答:“无病无灾。”   昏迷中的皇甫明月只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白色的粘稠的地方里,那些粘稠的液体不断的从他身体里抽出什么,又疼又痒,但不一会便有白色的光贴在他身上,一瞬间暖洋洋的。   就这样又疼又痒又很舒服的过了许久,他慢慢觉得眼前有光,等睁开了眼,就看见丞相紧张的看着他,“明月,怎么样?”   皇甫明月站起来左跳跳,右跳跳,满脸迷惑的喃喃着:“没事啊,我很好……不过怎么什么都没变,怎么没有绝世武功……”   “你这兔崽子。”丞相直接赏了皇甫明月一个爆栗。   秦洛水满心愉悦的看着丞相赏了皇甫明月一个爆栗,微微偏头说道:“花先生能让皇甫无病,但不能让他无灾。”   丞相一怔,花公子笑道:“秦姑娘所说的,正是我要说的。”   秦洛水又道:“皇甫命中有几次小劫,一次大劫。小劫怡情,大劫伤身……”   皇甫明月一呆,“不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吗?”   秦洛水微微一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朝她磨牙。   丞相拱手,想问秦洛水这几次劫难何时到来等等,秦洛水顿了顿道:“心知即可,其他不可说,否则会折损双方福禄。”丞相有些担心,她缓缓道:“毕竟皇甫是我的朋友,自然不会让他出事的。”   皇甫明月狐疑,颇有些不信的上下看了看她。丞相微微颔首,“明月,我们一起回去。”   他下意识就要拒绝,秦洛水却站了起来,“那劳烦丞相也捎带我们一程。”   “哦?秦姑娘也要去京城?”   秦洛水恭恭敬敬的说:“正有此意。听说京城美景颇多,想去游玩一二,顺便看看京城中是否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妖怪。毕竟洛水身为大安人,要为当今天子略尽几分薄力。”   皇甫明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明明只是去帮他捉个老虎精,居然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实在是佩服……   丞相听得心花怒放,“好!好!”   他们纷纷朝花公子告辞,走到一半,秦洛水突然发现不言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看了看不言,又看了看花公子,微微一顿,笑道:“我在京城丞相府等你。”   不言点了点头。   洞内的苍天大树微微摇晃,阿罹警惕的看着不言,这人给他一个很危险很危险的感觉。他忍不住走到花公子身边,若是不言出手,他拼死也要保住他。   花公子拍了拍阿罹的手,以示安慰,“阁下认识我?”   不言颔首。   【东陵国主花满月,我认识你,你却并不认识我。】   花满月一顿,“你的喉咙……”   不言淡淡一笑。   【并无大碍。】   花满月笑了一下,“若是如此算并无大碍的话,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谁的喉咙,伤得能说是严重的了。”   不言又是一笑,不甚在意。   花满月道:“你有事和我谈?”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千年前的朋友,自然想好好谈谈。】   花满月一顿,“你到底是……?”   【叶家离风。】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本来想固定在五点半和六点半只见更新,但是突然和人聊天聊到了忘记时间,所以就默默把更新时间删了……总感觉自己做事老是做不好。 ☆、章十五   京城相府。   华丽的房间里,皇甫明月拿着精美的糕点,慢慢吃着,对面的秦洛水也慢吞吞的吃着糕点,一旁有下人在一盘糕点吃完后,便会问:“小少爷,还要么?”   皇甫明月一点头,下人飞快的出门,不一会就会重新拿来一盘香喷喷的糕点,恭敬的放在桌上。他拿起一块一品酥,挥手道:“端两杯茶上来。”   下人战战兢兢的退下,很快端着两杯热茶,置于桌上。   皇甫明月看了一眼兢兢业业弓着身子,站在他后面的下人,“你下去吧。”   下人如释负重,逃一般的飞快退下。   秦洛水奇道:“你家下人好像很怕你?”   皇甫明月皱眉说:“好像本公子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躺在床上,有个下人来送药,吓得疯了。之后有人说那下人看见我背后有一只长发鬼,从此府里的下人都很怕我。”   秦洛水顿了一下,慢慢将手放下,嘴角微翘,似乎笑了一下,“一个下人送药,疯了,之后有人说你身后有一只长发鬼。”   “嗯,怎么了?”皇甫明月喝了一口茶。   秦洛水认真的看着皇甫明月,他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再问了一句:“怎么?”   秦洛水微微一顿,笑道:“没什么。”   皇甫明月有些狐疑,却听秦洛水问了一句:“那个发疯的下人,应该是被遣出相府了?”他摇了摇头,“本来管家是要将下人弄出去的,但是我爹却让人留了下来。”   秦洛水闻言微微一笑,“丞相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皇甫明月拍桌大怒,“能不能说点本公子听得懂的?”   “唔……”秦洛水问道,“那下人在哪里?”   皇甫明月怒道:“不告诉你!”   秦洛水道:“应该被丞相大人安排在他身边?”   “诶?”皇甫明月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下人确实被我爹安排,在他书房外扫地,还有人专门看着他,说是怕他发疯伤人。”   秦洛水站了起来,“咳……这个,我想出去逛逛……”   皇甫明月立即站了起来,喜滋滋的道:“本公子帮你带路。”   相府很大,房子很多,走廊弯弯曲曲,若是没个人带路,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然后找不到原来的道路。皇甫明月就是有些担心她迷路了,便兴致勃勃、自告奋勇的开始带路,还认真的将家里的一些房子,院落介绍给秦洛水听,她也听得认真,偶尔露出亮晶晶的目光,大大满足了皇甫公子的虚荣心。   两人走了许久,直到踏过一座小桥,前方各种品种的花朵一下跃入眼底,有红色、白的、黄的、紫的、蓝的,远处有一座房子盖在树下,周边是青嫩的杂草,屋外有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小道上有人正拿着扫把,扫着地。   皇甫明月走到这里脚步一顿。   那扫地的人脸色蜡黄,还有些脏,但衣服却是干干净净的。他扫掉被风吹落的落叶,不经意的抬头,突然看见了皇甫明月,当即脸色扭曲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比手画脚的“唔啊哇……”的喊着。   秦洛水上前将扫地人轻轻拉开,那人脸上的惊恐还未减弱,不过如果真的是见到了皇甫明月身后有什么长发鬼,还会这样毫无戒备的冲上来?虽然这人说不了话,但那神色与其说是看到了什么害怕,不如说是发生了什么,而急迫要让皇甫明月逃的惊恐。   皇甫明月见她皱眉,有些狐疑的问:“怎么了?”   秦洛水当即笑道:“没什么,书房外景色真不错啊……”皇甫明月一眼瞪过去,她立即改口,“也不知道不言什么时候来,要不要先去陈家见见那群老虎精?”   皇甫明月想了一下,“你打得过他们吗?”   秦洛水微微一笑,“嗯……应该打得过。”   “那本公子带你去!”皇甫明月当即心花怒放,他小时候被陈家那青梅竹马欺负惨了,现在有了不言和秦洛水,活脱脱像个有了靠山的小孩子,“里面最可恶的就是那陈家小姐,简直像只老虎精。”   秦洛水闻言微笑,“她本来就是老虎精……”   皇甫明月置若罔闻,也不顾府里管家的阻挠,就出了相府。   陈家搬回京城后,便在东街买了个宅子,他们到了京城后便大摆地财主的模样,丝毫不把京城皇宫里的皇上放在眼里,很快就名动京城,不过由于宫中那位没有做什么动作,所以不少人很是忌惮。   除此之外,还有人调查出陈家当年一些芝麻烂事,比如十几年前突然搬来京城,莫名和丞相交好,之后不知因为什么又搬离京城的事。其中有几名正在暗中夺储君之位的皇子也在调查,却怎么也查不出原因,于是更加忌惮,陈家几乎成了京城一霸。   京城不论百姓忠臣,几乎担心得寝食难安,唯一反常的是天子那边一动不动。   一路上百姓都在悲愤的说陈家的儿子今天怎么怎么欺男霸女,怎么怎么欺负老弱妇孺,秦洛水忍不住问:“皇甫,丞相是怎么认识陈家的?看样子交情还不错?”   皇甫明月微微一愣,“我爹说他们救了我娘。”   “哦……”秦洛水微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甫明月忍不住退了一步,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上次感觉到杀气,是他们在寺外偷鸡的时候,没想到这么温和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杀气。他忍不住又退后一步,突然他想到倒霉的是那堆老虎精,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便连忙追了上去。   秦洛水刚发觉皇甫明月慢了两步,回过头正看见他得意洋洋的追了上来,指着前方一座金碧辉煌,奢侈至极的府邸,道:“这就是陈府了。”   他顿了顿问:“是要翻墙还是走大门?”   秦洛水正色道:“翻墙多不礼貌,我们自然是登门拜访……”   皇甫明月闻言呛了一口。   陈府门口有侍卫守着,不过他们认识相府的小公子,便放人进去了。   陈府内的装饰比之相府还要金贵,两人走进府邸,就看见一名穿着藕色襦裙,长相清丽的女子正坐在走廊边看花,那女子眉头皱着,并没有笑,目光瞥到皇甫明月进来之时,黑着一张脸就冲了上来。   皇甫明月还处在迷茫中,女子就破口大骂:“好啊你,以为你爹是丞相就无法无天了,为了避我居然敢逃。你要记得是你爹要你娶我,不是我硬要嫁你,你以为我稀罕啊!”   秦洛水微微敛眉。   那女子一瞧见她,越发来气,指着她又是一顿骂,“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就要逃,原来是有了小情人,你对得起我吗?我们家当初救了你娘,你就这么对我们的?”   皇甫明月翻了个白眼,“你家确实救了我娘,但是小时候你将我推进潭子里差点弄死我的时候,应该一笔勾销了。至于你说对不起你?本公子碰都没碰你一下!怎么对不起你了?”   陈家小姐嘤嘤嘤的哭了,大大的眼睛噙着泪,皇甫明月却生不起一点同情心。她咬牙哼了一声,抬起手就朝秦洛水打来。   皇甫明月熟练的拉着人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别看她柔柔弱弱的,一巴掌却能将一个人拍死。”   秦洛水闻言微笑,“毕竟是老虎精嘛……”   皇甫明月慎重点头,又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不要先撤?”   陈家小姐见他们在自己面前交头接耳,眉来眼去,还说自己是老虎精,气得脸都涨红了,冲上来就要打。只见她一个巴掌还未落在皇甫明月脸上,秦洛水踏前一步,抬手一挡,随即拱手微笑,“在下秦洛水,陈小姐威风飒爽,洛水实在佩服。”   “你——你——”陈家小姐怒目圆睁,手臂一动,用了妖力。   一只老虎虚影在陈家小姐身后出现,冲到秦洛水身前时自动消散,她面不改色,仍然拱手道:“当年与令堂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多年未见,小姐令堂安否?”   陈家小姐此刻的神色已经可以用惊恐来形容,皇甫明月忍着一肚子笑意,看着陈家小姐掉头往屋里冲,连连喊道:“娘——娘——娘啊——”   不一会屋里有位风情万种的女子扭着腰肢,怒气冲冲的出来,还一边说着:“谁敢欺负我的闺女!”   秦洛水拱手,温雅的微笑,“多年不见,陈夫人近年可安否?”   那女子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了,掉头就往里跑,“老爷——老爷——老祖宗——老祖宗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甫明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额上青筋浮起,“他们……怎么那么怕你?哈哈……不应该是怕大侠吗哈哈哈……”   秦洛水道:“这个……因为当年不言打残了他们老祖宗,我打残了他们老爷……”   皇甫明月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你打残了他们老爷?”   秦洛水咳了一声道:“不小心下手过重,打架什么的,如你这等好孩子,是千万不能学的。”   皇甫明月哼一声:“谁是孩子?本公子早就行了冠礼,是大人了。”   “是,是。”秦洛水连连应道。   两人闲谈之际,前方屋子里有两名坐轮椅的男子被陈夫人和陈老夫人推了过来。其中一人容貌老些,生有白须,着深色衣裳,见到秦洛水,目中藏起隐晦的恨意。而另一人年轻一些,不过也已过四旬,白色衣裳,见到秦洛水,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比起陈老祖宗,陈老爷脸上是藏不出怨恨。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恨声道:“秦、洛、水!”   秦洛水立即作揖,微微一笑,“陈老爷别来无恙。”   陈老爷的手紧紧的抓着轮椅,手中青筋鼓起,似乎手中捏着的就好像是秦洛水的脖子一样。他死死的盯着秦洛水,若是目中的杀气能杀人的话,她现在已经死了。   终于,陈老爷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移到皇甫明月身上,嘴角抽了一下,“你……你是媚儿的未来夫婿,居然联合外人欺负我陈家,枉费当年我一家子救了你娘,天理何在!!”   皇甫明月闻言大怒,“放你娘的狗屁!”   秦洛水微怔了一下。陈老爷却是大怒,“你个兔崽子说什么?”   皇甫明月捋起袖子道:“只有我爹能叫我兔崽子!”   陈老爷拍着轮椅,“好,我就让你爹来骂你……来人,去相府请丞相!”   “我爹来了也不怕你们,本公子受够了你们每日把什么恩情挂在嘴边!当年你们救了我娘,我爹礼待你们;你们说要来京城,我爹给你们在京城安置房子;你们在京城为所欲为,我爹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连你那无法无天的女儿都差点弄死本公子,难道还抵不了那些恩情吗?!”   陈老爷怒极反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是你们的恩人,就算要你们的命,你们也要乖乖奉上。”   “本公子去你娘的!”皇甫明月抬脚去踢陈老爷的轮椅,却被秦洛水一把拉住,她很温柔的笑了笑,“陈老爷说得好有道理,那么如果我将你的伤治好,然后让你去死,你会同意吗?”   陈老爷脸色极黑。   秦洛水理也不理他,而是去看气得双眼通红的皇甫明月,叹了口气,“他女儿小时候把你推进潭子里,害你差点死了?”   皇甫明月暴跳如雷,“等本公子武功精进,一定把这笔账讨回来。”   秦洛水抬手一挥,一道蓝色烈光冲进了陈家小姐的身子里。陈夫人惊恐的搂住了陈家小姐,“你做了什么?”陈老爷也是牙呲目裂。   秦洛水拍了拍皇甫明月的肩膀,“她现在内丹被我散了,动不了妖力,跟你一样是个凡夫俗子,去报仇吧。”   皇甫明月感激涕零,上前抬手就要打陈家小姐,但手抬了许久,他忍了又忍,“啪”的打了她一个巴掌,就回来了,在秦洛水面前得意洋洋的道:“本公子是不是心肠很好,很有风度?”   秦洛水顿了顿,微微一笑,“确实……”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外面丞相一声怒吼:“逆子!!”   皇甫明月回过头来,有些悻悻。    ☆、章十六   陈府的大门随着丞相一声怒吼,居然颤了颤。赵雅和王坤跟在丞相后面,目视前方,看到皇甫明月,连忙低下了头。   丞相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抓过皇甫明月将他扔给赵雅,“带他回去跪祠堂!”   皇甫明月连忙给秦洛水使了个眼色,秦洛水也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乖觉的跟着赵雅,老老实实的回相府了。   陈老爷黑着一张脸,“丞相想如何处置这次的事?”   皇甫明月一被人带走,丞相的怒气就消了,他眯着眼道:“今日早朝,皇上赐给本相一张圣旨,让本相亲自前来交到你们手上。”   陈老爷脸色更黑,缄默不语。   丞相喊人拿来圣旨,也不读,直接交给陈老爷。陈老爷看完后,嘴角抽了几下,再抽了几下,“就算他是皇帝,也无资格命令我们。”   丞相叹了口气,“老爷子,这世上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你真的觉得能肆无忌惮的在天子脚下横行霸道吗?”他招手请人上来,一名身着道袍的道士拿着一个八卦镜走了上来,丞相行礼道:“赵道长。”   赵道长眼皮不抬的点点头。   丞相瞥了一眼秦洛水,发觉她慢吞吞的往府外走去,察觉到丞相目光瞥来,她笑了一下,指了指赵道长,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自己蓝灰色衣袍上的灰尘,告辞离去。   赵道长皱眉说:“这一帮子老虎精,皇上说了,要么搬离京城,要么死无全尸,由着你们选。”   “咔”一声,陈老爷将轮椅的扶手捏碎了。   秦洛水出陈府府邸的时候,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有人见她出来,忍不住问:“姑娘,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微微顿了一下,“听说陈府有个下人在府里发现了一只老虎精,丞相便请来赵玄赵道长来收妖,说是这宅子风水不好,被山上的老虎大王看上,要想一家子平安无事,需得速速搬离……”   那人闻言嘟囔了一声:“那这宅子可不能买了,多吓人。”   秦洛水连连点头,那人还想问些什么,一转过头,却发觉刚刚还在自己身边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街上来往的百姓很多,开心的、沮丧的、愤怒的,形形色_色的人彼此擦肩而过,或许偶尔一回头,不小心便能遇见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然而这世界之大,人数之多,却并未有几个是她能在偶尔的擦肩后,蓦然觉得是许久不见的故人。   万里红尘,白云苍狗,那些被岁月带来的,转眼间又被岁月带走。   秦洛水脚步一顿,闻了闻弥漫在鼻尖的香气,快步走到一旁的摊子前,微微一笑,“来两包炒栗子。”   摊主包了两包栗子,递给秦洛水,街上突然有人“哎哟”一声,骂道:“谁乱丢石头?”   秦洛水回头看了一下,随即给了银两,拿着两包栗子回了相府。她刚进府邸,就看到丞相坐在一旁跟赵道长下棋,居然比她还早回来一步。   皇甫明月被罚跪在祠堂前一天一夜,赵雅守在门口,眼见天渐渐暗了下去,皇甫明月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腿,赵雅左右看了看,悄悄溜走,不一会拿着软垫回来了。   他走到皇甫明月面前,将软垫递给他,“小少爷,跪得脚酸,就用这个。”   皇甫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雅说道:“这是丞相吩咐的,不用怕加罚。丞相还说,要是饿了,就告诉小的,小的去弄吃的给你。”   “我饿了……”皇甫明月幽幽的看着赵雅。   赵雅挤眉弄眼的问:“小少爷想吃什么?”   皇甫明月摆手道:“有什么好吃的拿什么上来。”   赵雅领命,转身就走,刚出祠堂大门,就看见秦洛水提着两个油包,站在门外。她见赵雅出来,挥了挥手,赵雅拱手离去,她便慢慢走进了祠堂,微微笑道:“难怪你能从京城,一路逃到青城。”   皇甫明月闻到了香味,眼睛一亮,“什么东西?好香。”   “烤栗子。”秦洛水坐到他对面,将手中的纸包放了下来,拉开拿起一颗栗子,剥了就吃。   皇甫明月拿起一颗,好奇的问:“栗子居然有壳?”   秦洛水闻言呛了一口,“这个……”她还未说完,皇甫明月就凑上来神经兮兮的说:“其实我家祠堂,曾经闹过鬼……”   秦洛水精神一振,连忙问:“什么?”   皇甫明月一边吃栗子,一边说:“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外面电闪雷鸣,本公子在祠堂过夜……”   秦洛水听到过夜二字,面露了然之色。   皇甫明月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接着说:“那时本公子英勇无畏,在祠堂睡到半夜三更,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女子抽泣之声,断断续续的,接着祠堂外飘来一个白影,是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的鬼魂……”   这时祠堂外“哐当”一声,两人齐齐往外看去,赵雅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举着一盘子菜,见到两人望来的目光,咳了一声:“没事,没事,不小心摔了。”   皇甫明月突然一顿,“那时候本公子虽然还小,但还记得那白衣女子的鬼魂好像和赵雅差不多的身形。”   赵雅连忙将饭菜放到皇甫明月面前,之后连连告退。他是绝对不会告诉皇甫明月,那什么白衣女子的鬼魂是丞相让他假扮的,绝对不会……   皇甫明月见他走了,便继续和秦洛水说:“那白衣女子的鬼魂出现后,外面黑气滚滚,本公子丝毫不惧,就要上前将那鬼魂拿下的时候,仙人出现了。”他也不顾自己还在罚跪,就站了起来,比划了两下。   秦洛水对那什么鬼魂不感兴趣,对那什么仙人却是有点兴趣,笑了下,“那什么仙人出现之后,说你骨骼精奇,乃万中无一的练道奇才,所以打算收你为徒?”   “不是。”他憋了许久才说:“他把那鬼魂打跑后,说他是我爹请来给我治病的郎中。”   皇甫明月不甘心的道:“他居然只是个郎中。”   祠堂外有人笑道:“只是个郎中,小少爷很有意见?”   皇甫明月听到外面人说话,吃栗子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自己的手指。秦洛水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一身蓝色直裰,头上带有玉簪,看来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   皇甫明月讪笑道:“夜郎中好啊……”   那人拱手笑道:“小少爷好啊好啊好……”随即转向秦洛水,“在下夜舒朗。”   秦洛水微微顿了一下,笑眯眯的道:“秦洛水。”   夜舒朗眉目神色微微有些异样,但那异样的神色一掠而过,只是道:“我来给小少爷把脉。”   皇甫明月一顿,嬉皮笑脸的伸出了手。夜舒朗触及他的脉象,神色微微一凝,过了许久,他让皇甫明月伸出另一只手,号了一会脉,惊奇的说:“小少爷的病,居然好了?”   “呃……”皇甫明月下意识的去看秦洛水。   秦洛水正色道:“皇甫在青城,遇到一个隐世不出的高人。那高人医术通天,三两下便将皇甫的病给治好了。”   皇甫明月听完,连连点头:“对……不错。”   夜舒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握紧皇甫明月的手,“那位高人心甚名谁?如此厉害的医术,我当前去拜访。”   皇甫明月道:“那前辈只说他姓花。”   夜舒朗又问:“那前辈住在哪里?”   皇甫明月眼珠子转了几下,讪讪道:“墓里。”   夜舒朗瞪大了眼,秦洛水咳了一声道:“应该是地宫……”   皇甫明月大声说:“那里明明是个墓。”   祠堂外面又传来“哐当”一声,三人齐齐往祠堂外看去,赵雅趴在地上,手中举着一盘子糕点,见三人望来的目光,嘟囔一声:“谁把祠堂门槛建那么高!”   他连忙爬起,将那几叠糕点放在皇甫明月面前,说了句“几位继续。”,便脚底抹油的溜了。   三人相视一眼,不由得一笑,接着夜舒朗拿起酒瓶,各倒了三杯酒。   地上饭菜一应俱全,还有清酒及饭后甜点,三人就着明月,举杯闲谈,有说有笑,渐渐月偏西移,夜色深沉,三人喝光了清酒,却未见醉意。   皇甫明月慢慢嚼着白色的米糕,舔_了舔嘴唇,他看见秦洛水正盯着一盘甜糕发愁,抬脚踢了她一下,“怎么了?”   “啊……啊?”秦洛水猛地抬起头,一脸迷惑的看着他,“你叫我?”   皇甫明月吃饱喝足,心情不错,指着她面前那盘甜糕,问道:“你盯着它们做什么?”   秦洛水哦了一声,“你不觉得它们很像一种动物吗?”   “动物?”皇甫明月眯着眼凑上前去看,但上下左右都看了都没看出什么来,便问:“什么动物?”   秦洛水心情甚是愉悦,“猪。”   “什么?”皇甫明月瞪大眼,觉得有点不对劲。   秦洛水微微一笑,“像猪。”   皇甫明月大怒,“为什么本公子觉得你在说本公子像猪?”   秦洛水顿了一下道:“你的错觉……”   皇甫明月一巴掌拍下,那里有个盘子,盘子里有几块软_绵绵的糯米糕。夜舒朗出手迅速,将那几块糯米糕从皇甫明月手下抢救过来,而他那一巴掌就拍在了盘子上。   咔——盘子裂开了。   皇甫明月捂着自己发疼的手掌,再看一眼一旁笑得抱腹的两人,欲哭无泪。他不断的想:大侠快来吧,大侠我需要你,大侠快把这两人打飞到青城去……    ☆、章十七   陈家从京城搬走之后,荒废的陈府夜间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女子的抽泣,偶尔还会在府中深处,听到女子唱着婉转而悲戚的歌声,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原先打算购下这座宅子的人当即放弃,不买了,不过这可苦了替陈家找人买房契的杜仲合。   杜仲合站在陈府门口,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不时来回走两下。   今天有个要买宅子的客官,他在这里站了也不算太久,就看见两个人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人他认识,居然是丞相的小儿子,另一人是个姑娘,穿着洗得泛白的蓝灰色袍子。他微微顿了一下,两人已走到他面前,不由得满脸堆笑的道:“那个……两位,看房子的话,里面请……”   皇甫明月皱眉,问秦洛水,“怎么好端端的,买房子做什么?”   他旁边那正幽幽看着陈府的人缓慢的转过头来,露出微笑,“听说到了晚上,这里有歌听,还是免费的……”   杜仲合抹了抹头上的汗,“姑娘趣味与人不同啊……”   秦洛水颔首道:“谬赞了。”   杜仲合仍然抹着头上的汗,心中腹诽:哪里是称赞你的意思……他顿了顿,还是正经着脸,请两人进屋。   陈家的宅子很大,里面屋子很多,住上十几把人也没问题,除此之外,这房子里还有几个院落,还有花园,还有假山池塘,池塘里还有几条没被带走的金鱼。不过他们进了一间房间的时候,杜仲合从下到上打了个寒颤。   秦洛水看了几眼这房间桌上的花瓶,“杜先生,听说这房子,闹鬼。”   “这……这个……”杜仲合赔笑,“传闻不能尽信。”   皇甫明月掏出一把扇子,扇了两下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说完他瞧见秦洛水眼珠子动了一下,正好奇间,便听见杜仲合“啊”的后退的一步,他连忙看去,发觉桌上的花瓶自个摇摇晃晃的浮了起来。   秦洛水微微一顿,低低啊了一声,皇甫明月已是往后大大跳了一步。   “这这这……这……”杜仲合抹着头上的冷汗,不过好在最近几天因这屋子的种种奇怪现象,他反而很快镇定下来,“价钱可以商量。”   那花瓶摇晃了几下,摔在地上成了一地碎片。秦洛水又是啊的一声,喃喃道:“若是摔下去的是个人,那就可怕了……”   杜仲合赔笑,“不会……不会的……”   两人陪杜仲合磨了一会,才将这里买下,等他一走,皇甫明月就拍桌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洛水用干净的茶杯泡了两杯茶,见状浅浅抿了一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另一个座位,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上面,“多谢。”   那东西眨眼间,不见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不过还是得麻烦白……咳,白姑娘这几天继续唱歌了……”   白姑娘慢慢显了身形,娇_声道:“那是自然。”   皇甫明月忍不住背过身去。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这白姑娘了,不过再看一次还是忍不住想要闭上被闪瞎的眼,因为这白姑娘是个男子,高大粗_壮,身高七尺的壮汉。然而这壮汉一出声却是娇滴滴的,翘着兰花指,扭着粗_壮的腰……   秦洛水也是微微垂下眼帘。   白姑娘却半点也没察觉到,只是摸着秦洛水给他的东西,兴奋的说:“这鬼石倒是鬼气十足。”说罢咬了一口,嚼得嘎嘣嘎嘣的响。   秦洛水忍不住咳了一声,看向皇甫明月,“你肚子饿不饿?”   皇甫明月连连点头,“本公子肚子饿了。”   秦洛水瞄了一眼门外,“我请你吃面。”   “走。”皇甫明月拉起秦洛水,火燎火燎的就往外跑,等两人跑出府邸,府外有路人正好奇的时候,那府邸大门自动关上,接着府内传来一声声缠_绵低唱,“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路人大叫一声“有鬼!”,掉头就跑。   皇甫明月和秦洛水皆是相视一眼,一同偷笑了一声,才寻馆子去了。   “烛冬青”是京城最大的客栈,除了留宿,还请有人唱曲,说书,歌舞等,是个热闹的地方。而能去里面吃饭的人,也大多是有钱的主,小二这些人也被打赏惯了,却是头一次看见上“烛冬青”,只吃面条的人,不免脸色有些难看,若不是看在皇甫明月身上的衣服是挺值钱的那种,小二真想将两人赶了出去。   秦洛水吃了一碗面,见小二神色有异,不由得咦了一声:“他们好像不认识你。”   皇甫明月兴致缺缺的拿筷子搅着面前的面条,“本公子第一次来这里……”   秦洛水点了点头,两人在这里坐了一会,一名小二觉得两人看着烦,上来就要让他们结账,赶他们走。正说话间,本来吵闹的客栈一下安静下来,小二觉得不对,发觉人人看着客栈门口,也跟着看去,这一眼,立即屏住了呼吸。   不言站在“烛冬青”门口,见到里头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皱眉,神色冷淡的走了进去。   他走到秦洛水这桌,坐了下来,皇甫明月当即招呼小二,“来碗阳春面。”   等小二走了,那些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不言,皇甫明月低声说:“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秦洛水微微敛眉,“确实有点奇怪,那些人看不言就好像看到绝世美女一样。”   皇甫明月瞧了不言一眼,“虽然大侠很好看,但是没道理让人看呆了啊?”他刚说完,这里面的人都一同结账,喜上眉梢的出了“烛冬青”。   不言微一挑眉,拿出碎银放到桌上,拉起两人,也跑了。出了“烛冬青”,他抓着两人的手,腾空而起,低头观察下面的情况。皇甫明月看着他们脚下翻滚的云朵,抓紧不言的手,瞪大了眼。   “烛冬青”里的客人走了之后,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几队身着黑甲的士兵分别从不同的街道走来,将“烛冬青”团团包围,领头的带着人进了里面,发觉人早就不见了,便让人追。   皇甫明月看着哆嗦了一下,“这是……皇上的暗卫。”   不言闻言一顿。   【我于当今皇上,并无过节。】   皇甫明月看着底下,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不言看向秦洛水,却发觉她若有所思,当即拂袖,腾云驾着三人,先是去了相府,将皇甫明月送回去,再飞进陈府府邸。等到落地,白姑娘立即停下了唱曲,看着他们。不言浮字吩咐,【继续唱。】   白姑娘欣喜若狂,依依呀呀又唱了起来。外面有几名本来想进这宅子查看的暗卫,听到这歌先是一个哆嗦,拿人来问,才知这宅子的人早就搬走了,还闹鬼。   两人找了壶烧水,秦洛水拿出上好的茶叶,又拿出白玉茶杯,泡了杯茶后,在院子内相对而坐,眼见日头渐渐西落,不言抿了口茶,蘸水写道:你来京城时日比我多,可知一些情况?   秦洛水闻言微笑,“知道一点点。”她顿了顿,将皇甫明月告诉她的长发鬼和疯了的下人说给不言听,说完她又顿了顿,才道:“丞相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皇甫小的时候,他的两个哥哥已经在朝中有了官职,大哥在刑部当官,断案如神,从不冤枉好人;二哥在边关大战,常年不回家,所以两人应当不是造谣毁害弟弟声誉的人。”   不言点了点头。   秦洛水微微一笑,“而他三姐当时入宫,是皇上的宠妃,当时那下人疯了的时候,他三姐正在相府,还是皇上亲自恩准她回娘家的。”顿了顿,她突然不笑了,“还有一次,皇甫和黎天尽出来玩,遇到杀手。试问当今天子脚下,杀手潜入,杀人后消失无踪,连丞相都找不到,除了皇宫里的那人,谁能做到?”   不言皱眉,蘸水写道:不通。   秦洛水也是敛眉,“我也有些不明白,皇甫虽然心地不错,但并不是那什么惊采绝艳的才子高人,那人为何会忌惮他?”   不言摩挲着杯沿。   秦洛水想了想,“若按刚刚‘烛冬青’的情况,是要引你出来的话,那人怎么那么早就知道,皇甫会认识你?”   不言写道:确实不通,也许皇甫身上,有什么秘密。丞相知道,那人知道,只是你我不知道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来想……那人为何寻你了。”秦洛水一口喝光杯里的茶,甚是惬意。   不言摇了摇头,他却也不知皇宫里的那人为何要找他,想了想,只抬手写道:这茶不错。   “呀,从君迁子那里拿来的仙茶。”秦洛水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嘴角是慢慢的扬起,眼睛弯成月牙,神采雍容自若,不露任何锋芒,正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虽是女子,却比男子豁达潇洒,虽不追名逐利,但聪明机敏,心思慎密。别人对她好,她便对别人好,别人对她不好,她仍微笑以待。但一旦有人动了杀机,她便毫不留情。   不言拿出玉笛,也微微笑了一下。   秦洛水见他拿玉笛,便拿出一把古琴,“合奏一曲?”   不言点头,嘴唇轻贴笛孔,吹出一曲悠悠扬扬的曲子,秦洛水听了半响,才拨动琴弦。   两人认识已有五六年之久,一同经历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既能说得上是知己,也能说得上是亲人。这一笛一琴合奏的一曲,也早在以往闲余的时间弹过了许多次。那曲子悠扬,轻慢舒适,未有风雨欲来的激越,也未有恩怨纠葛的痴缠,只有阳春白雪的清幽明净。   日落西山,风卷枯叶,不言手猛地一顿,曲子戛然停止,他无声说了句:来了。    ☆、章十八   几个黑影从墙外翻进,不言两指蘸水,一挥之下,两滴茶水飞出,砸在偷溜进来的黑影上,四个人被点穴般停住了。   “哈哈哈!”有人大笑,“武功不错。”   夜色渐暗,四周人越来越多,为首的是一名穿着明黄色衣裳的四旬男子,这人稍微胖些,微有白丝,身上衣服绣有龙纹,乃当今天子宋淮安。   不言微微颔首,站了起来。秦洛水收起古琴,认真打量了一下当今天子。   宋淮安拔_出佩剑,四周暗卫直接冲了上来。   长剑与玉笛交接,发出一声脆响。   不言架开长剑,两人各自退了两步。   宋淮安朗声道:“朕,想跟你要件东西。”   秦洛水连着打晕了好几个暗卫,听到这句话,笑眯眯的说了句:“皇上想要什么,不是已经来抢了吗?”   不言踏前一步,出掌成拳,打在宋淮安身上,立即化拳为爪,扣住了宋淮安的手。宋淮安手臂一震,脚下踢出,另一手伸出两指,朝着不言眼睛袭来,势要挖下他那一双招子。不言手一松,抬脚反踢在宋淮安腿上,踏空飞退。   正胶着间,屋子高墙上站着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手拿八卦镜,抬手飞出一道符,喝道:“压!”   不言本飞在空中,突然便被一道符压到地上,抬头看了那道士一眼。   宋淮安见不言被制,忙提剑上前。赵道长提醒道:“皇上,九重血莲化人,血莲子就是他的心。”宋淮安手中的剑转了个方向,对准了不言的心脏。   不言神色平淡,不见丝毫焦急,他手中的血纹闪了一下光,随即双手夹住那柄长剑,轻轻一动,“咔”一声,剑断了。   秦洛水被几人包围,却游刃有余,听到赵道长说血莲子,猛地眉头一跳。   宋淮安见剑断了,却不生气,反而叹了一声:“武功不错,朕真想收为己用,可惜。”话罢,赵道长扔出手中的八卦镜,大喝一声:“镇!”   一时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普通人并未感觉到什么,远远观战的白姑娘却是惨叫一声,“嗖”一声,飞快的逃了。   一道金光从八卦镜里降下,将不言整个人笼罩起来,两条粗大的刻有符文的铁链也从八卦镜里落下,缠住不言的手脚,越缠越紧,那金色的符文闪了闪,他便不能动了。   赵道长连忙道:“皇上,快。”   宋淮安随手从暗卫身上拔_出一把刀,冲了上去,只是跑了一半,那八卦镜居然摇晃了两下,接着从天上掉落。他下意识的停了脚步,高墙边赵道长“哎呦”一声,接着有人道:“本公子就知道你们丢下我,一定会有好戏发生,还好没来晚。”   不言淡淡笑了一下。   皇甫明月将赵道长捆好后,艰难的从墙上跳下来,“我们也认识好几天了,一起吃过饭,一起打过架,也算是朋友了,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被捆起来的赵道长怒道:“快给我松绑,老夫和你爹下过棋呢,没礼貌的小子!”   皇甫明月回头做了个鬼脸,“你和我爹下棋,但本公子和你又不熟!”   “你你你……气煞老夫也!!”赵道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皇甫明月理也不理,跑上来跃跃欲试,要跟那些暗卫打架。   他自从身上的病被花满月治好后,就感觉自己武功精进了许多,再加上有黎天尽辅助,和一个暗卫打起来竟是不相上下。秦洛水看得赞了一声:“有进步。”   赵道长见宋淮安被不言逼进了绝路,连忙道:“皇上,皇上,打不过咱们和谈、和谈啊!”   宋淮安神色一动,不言立即飞身后退,将玉笛收了起来。他挥退了那些暗卫,咳了一声道:“只要你们给朕血莲子,朕答应你们任何事。”   皇甫明月早在赵道长喊他皇上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看他。秦洛水却是理所当然的很,问了一句:“皇上为何想要血莲子?”   宋淮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皇甫明月,然后说:“母后被歹人下了毒,赵道长说天下唯有血莲子能救。”   秦洛水跟着看了皇甫明月一眼,“想来中毒之事,应该是二十几年前了?”   宋淮安闻言赞了一声:“不错,姑娘心思慎密。”   皇甫明月小声问秦洛水,“二十几年怎么了?”   秦洛水招了招手,“靠近点,我跟你说。”   皇甫明月大喜,凑上前去,突然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心里只想了一句:居然敢骗本公子……就晕了过去。   不言伸手接过倒下的皇甫明月,宋淮安给赵道长松了绑,几人往房间里走去。逐一坐下后,秦洛水问道:“这下毒跟皇上派暗卫追杀皇甫,可是有联系?”   宋淮安恶狠狠的盯着皇甫明月,吩咐道:“拿照妖镜。”   赵道长恭恭敬敬的将那八卦镜拿给了他。   秦洛水听到照妖镜有些奇怪,随即宋淮安将这照妖镜往皇甫明月身上一照,金光闪现间,空中浮出一个画面,那是一条黑色的龙闭着眼,直_挺_挺的趴在床_上的样子。这黑龙头上有绿色的菱形,中间还有一条金色的线。   秦洛水颇为惊讶,“皇甫居然是一条龙?!”   宋淮安道:“不错。当年朕还只是个太子,母后还是皇后,有一条黑色小龙飞进皇宫,在我母后身上下了毒,威逼我父皇成为他的傀儡。我父皇不同意,好在当初赵道长年轻气盛,法力高强,将那条黑色小龙打伤,并压制了我母后身上的毒。而那条黑龙飞出皇宫后,往江东一处茅屋飞去,之后一声龙吟,便消失不见。那时正是皇甫明月出生之日。”   秦洛水敛眉,这事情听起来,倒是有些难办了。   “黑龙飞走之时,赵道长跟在身后,我瞧见母后无恙,便跟了上去。”宋淮安接着说:“到了江东,我们才知丞相和文夫人外出游玩,正好临盆,停留在茅屋中,丞相抱着皇甫明月出来时,那黑龙已经不见了。”   “皇甫明月一出生就看着病怏怏的,我们生疑,赵道长便拿出照妖镜一照,发觉皇甫明月是条小黑龙。这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能是黑龙伤势太重,占了皇甫明月的身躯,所以朕才屡屡派暗卫杀他。”   秦洛水道:“皇甫并不是什么坏心肠的人。”   宋淮安点头,“正因如此,发觉他秉性不坏后,朕便只让暗卫暗中跟着他。”说着几人一起去看皇甫明月,正好照妖镜里的黑龙翻了个身,头上还未长好的小角动了动,憨憨的甚是可爱。   赵道长手指动了动,按捺住伸手去摸的欲望,那被他绑起来的气居然消了。不言一翻手,一颗莲子出现在了他手中,顿然香气四溢,他拿出个木盒子装上,递给宋淮安。   宋淮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盒子里的血莲子。他们还以为像这种类似于心脏的东西,一旦被人拿走,要么会法力尽失,要么会没过多久就死于非命,没想到不言拿给他们后,一脸淡淡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不用客气,拿走吧我还有很多。实在有些颠覆想象。   “皇上,我们来看看事情真正的起始经过。”秦洛水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搬来一块巨大冰晶,随后露出甚是温和的笑意,眉心有红色符文出现,照在那冰晶上。   宋淮安奇道:“这是什么?”   赵道长呆呆的回答:“是天眼。”   天眼源自混沌中的太极,太极亦为太一,轻清者为阳,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为阴,下凝而为地。秦洛水眉心上的符文是红色的,类似于太极,中间有一条曲线,左右上下各有一个阴阳鱼眼,其中一阴一阳。阳眼只有一半,阴眼却已经是个规规整整的圆形了。这是只差一步,就能修出真正天眼的境界。   其中有一种天眼,能看穿虚妄,追溯前尘过往,看破未来魔障。这种天眼一旦有成,会化为金色的纹络,刻在灵魂深处,哪怕主人轮回,也能带着前世记忆到下一世去,相当于灵魂永生不灭。   而这其中,一共有四个境界。   其一阴阳:能看到阴阳之物,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神仙佛魔。   其二破虚:能看破一切虚妄,幻术幻境,符法幻术,佛道幻界。   其三溯往:能追溯前尘往事,一因一果,一始一终,一念一往。   其四预言:能预知未来困惑,因果之道,溯往相应,窥前知后。   赵道长高深莫测的摸了摸胡子,看样子秦洛水是修炼到第三层境界“溯往”了。   天眼照在冰晶上时,秦洛水咬破手指,在冰晶面上写下了时间地点,以及事情的大概经过,那冰晶面上画面开始一闪一闪。秦洛水再将指间的血点在眉心,虚空写了一道符文,慢慢那符文散去,半空中便漂浮着一个圆形的画面,画面里一栋建筑物被慢慢拉近,是二十几年前的皇宫。   秦洛水坐在椅子上,不言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随即几个人都凝目望去。   里头画面浮动间,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京城——临安。    ☆、章十九   二十四年前,大安京城临安。   皇甫府前停着一辆马车,管家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健壮的黑马,看着从皇甫府里扶着文子素出来的皇甫云华,担忧的道:“少爷,文夫人已有身孕,您真的要出门去?”   皇甫云华抿了抿唇,“江东离京城不远,无需担心。”   “少爷。”管家劝道:“您还在朝中任职,若是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妙。”   皇甫云华道:“我已向皇上告假,无需顾虑。”话罢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文子素上了马车,神色温柔。   管家悄声道:“那大夫人……”   “她一妇道人家,下_药害我未出世的孩儿,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就让她到佛前忏悔罢。”   管家唯唯诺诺的应是,皇甫云华让车夫驾马离去,马车走得虽慢,却稳得很。皇甫云华轻轻搂着文子素,怕她颠着。文子素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皇甫云华却半点不在意,而是摸了摸她还未鼓起来的肚皮,乐呵呵的说:“差点就见不着这小子了。”   文子素神色一黯,“嗯。”   “夫人放心,为夫会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出生的。”皇甫云华握紧她的手,“夫人便当这一路,乃放松身心,游玩罢了。”   文子素缓缓点头,倚在皇甫云华肩膀上,半响她突然抬起头,缓慢的问:“云华,如果我不是人呢?”   “夫人莫开玩笑。”皇甫云华捏了捏她的鼻子。   文子素垂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在江东买了间小房子,住了七个月,这一天走在江东一处风景极美的山侧湖边,文子素突然肚子痛,早产了。皇甫云华匆匆找了名产婆,在一处茅屋落脚。   正是此时,皇宫外一条小黑龙躲过重重护卫,飞进后宫。这条小黑龙身外有云雾朦胧,只能看清这龙是黑色的,其他的倒是看不大清。小黑龙飞进后宫,往一处寝宫飞去,当时皇后得了风寒,身边的侍女端着一碗汤药正喂着皇后喝。小黑龙便在这时,身躯一动,隐约可见一些黑粉落进汤药中,侍女却丝毫未有察觉。   等这碗汤药喝完,侍女突然看见皇后七窍冒出黑烟,身子抽_搐,脸色惊恐可怖到了极致,便被吓得连连惨叫,忙转身让人去叫皇上。   皇上来了之后无计可施,怀疑是中邪,转头吩咐侍卫去叫赵道长。只是赵道长还没来,那条小黑龙便从暗处飞了出来,发出一声龙吟,“宋耒,只要你做我的傀儡,我就救你爱人一命,如何?”   宋耒眉头一挑,“你是何方妖孽?”   小黑龙尾巴“啪”的甩在地面上,声音稚_嫩,“我是龙啊。”   宋耒阴沉着脸,“意欲何为?”   “我啊……我想借你的朝代玩玩。”小黑龙天真无邪的说。   宋耒挡在皇后身前,脸色越发阴沉,“天下百姓,岂是可以玩玩的?来人,将这妖龙拿下!”   跟着宋耒来的侍卫听命,提刀上前。小黑龙灵活的尾巴一扫,那些侍卫立即倒退了几步,随即纷纷喷出一口血,倒地不起了。宋耒看得吃惊,小黑龙本想上前将他控制了,却偏偏外面赵道长喊了一声“孽畜!”,它不得不掉转过头,一尾巴扫了过去。   赵道长取了张符一烧,面前立即出现一个屏障,他又取出一张朱砂符,贴在小黑龙尾巴上,斥道:“区区小龙,道行未够,也敢进宫放肆!”   小黑龙“嗷”的一声龙吟,撞开窗子跑了。   宋耒见小黑龙逃跑,只叫了人追,便让赵道长立即出手救皇后。赵道长看了半响,取出一枚丹药,让宋耒喂了下去,才说道:“这毒贫道只有延迟之法,解不了。”   宋耒眉头一跳。   赵道长顿了顿道:“不过书中记载,有九重血莲这一仙药,服下能让凡人成仙,其中血莲子能解万毒。不过这等稀世珍宝,只曾耳闻未曾见过。”   宋耒怒道:“找,把整个大安翻过来也要找到!”   “那贫道先去追那妖龙去。”赵道长告辞退下,出了宫门拿出法器,衣袖便被人拽了一下。他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太子?”   宋淮安点头,“也带本宫去。”   赵道长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将宋淮安带上法器,一柄长剑便载着两人,追在小黑龙的身后,渐渐进了江东地界。   小黑龙飞到一半,突然感觉到地上有龙的气息,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它便在空中转了个头,直直往江东一处茅屋飞去。它落地便化为人形,是个出落得很是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她悄悄往茅屋内走,发现一间房外有个男子来回走着,神色焦急。   她心中一喜,施法绕过皇甫云华,悄悄走到房间外,耳朵灵通,听到里面的产婆惊呼一声,随即静了下去。她心念一动,冲了进去。   房间内一条大大的母龙卷着一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儿,疲惫的睡着。产婆坐在椅子上,显然晕了过去。小姑娘见此,越发开心,屏息上前,一掌拍在婴儿身上,原本被施法熟睡了的婴儿立刻哇哇大哭,母龙一下惊醒,一尾巴拍开她,仰天发出愤怒的龙吟。   皇甫云华在外面,听到哭声一喜,正喃喃着“生出来了,生出来了”,突然又听到一声龙吟,心中陡然不安,直接冲进了房间里。   房间内那小姑娘早就跑了,母龙生了孩子,元气大伤,无法追去,便只能将孩子盘起,小心翼翼检查着孩子伤得重不重。皇甫云华进来之时,便和巨大的龙头对上,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条黑色的,额间有绿色菱形,菱形中间有一条金线的龙。孩子被黑龙小心翼翼的卷起,哭得累了便睡了去,小手碰着黑龙的身子,舒服的动了动。   皇甫云华惊讶的瞪大了眼,“夫……夫人?”   “云华……你别怕,我过一会便能恢复过来……”   皇甫云华承受力不错,吃了一惊后很快镇定下来,看到被黑龙卷起的孩子,欢悦的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吧?哈哈,长得很像你,给我抱抱。”   文子素将孩子送到皇甫云华面前,他伸手将孩子抱起,孩子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立即哇哇的哭了起来。皇甫云华哄了哄,才将他哄睡了。孩子睡着后,他很温柔的摸了摸文子素的头,“夫人,辛苦了。”   “我休息,云华你先出去吧。”文子素轻声道。   皇甫云华瞧了眼产婆,点了点头,“我让人去给你买些粥。”   赵道长带着宋淮安落在茅屋外时,正好皇甫云华抱着儿子走了出来,两人看着皇甫云华让人去买粥,一边欣喜若狂的抱着孩子,又很担忧的看着夫人休息的房间。   宋淮安扯了一下赵道长的衣袖,“道长以为如何?”   赵道长道:“令人生疑。”他翻出照妖镜,往皇甫云华抱着的孩子一照,只见镜中一条小黑龙盘了起来,睡得正酣。   宋淮安凛然,“道长,这……”   “也许是那小黑龙受伤过重,占了新生儿的躯壳。”赵道长皱眉,想了一想,就要上前将那孩子杀了,以绝后患。   宋淮安却将赵道长拉了回来,低声道:“那孩儿是皇甫大人的孩子,皇甫大人估计过不了多久便要升官入相,凡事万不可大意。道长你若直接上去说这孩子被黑龙附体,谁会相信?再加上方才龙吟,怕是皇甫大人反而会以为此乃异象,而我父皇忌惮,要杀他孩儿。”   赵道长仔细一想,肃然道:“太子所言甚是。”   “此事需从长计议,只能暗中进行。”宋淮安恶狠狠的看着那孩子,“此事全权由本宫来做。”   ……   冰晶上的画面闪了闪,最后消失不见。   宋淮安看得微微皱眉,没想到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皇甫明月的娘是一条龙。   不言浅浅的抿了口茶。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脸色有些惨白,但心情不错。   赵道长呆了半响,突然道:“原来如此……”   沉默了一下,宋淮安问:“那下毒的女孩是谁?居然将怀疑对象转移到皇甫明月身上,这份歹毒心思,绝不能留在世上。”   秦洛水闻言很是赞同,连连点头。她伸手掐指,一边算一边在桌上写着什么,嘴中念念有词,过了许久她顿了一下,抬头笑道:“她叫即墨,因为从仙界偷了白玉仙盘,所以才逃到这里来的。”   宋淮安皱眉,喃喃念了句:“仙界。”   秦洛水颔首。   宋淮安静了半响,起身离去,那围在外面的暗卫也飞快的跟在宋淮安身后走了。   秦洛水叹道:“果然是一国之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皇甫明月醒来的时候,有一只狐狸穿着仆人的装扮,两脚站立在床前,恭敬的说:“公子醒啦,可饿了?要吃些什么?”   他吓得往后挪,上上下下的打量这只狐狸,“你是谁?秦洛水呢?”   狐狸拱手道:“小狐忍冬,是秦姐姐让我来看着你的。”   皇甫明月看着忍冬,奇道:“狐狸不是用四只脚走路的吗?”   忍冬转了一圈,“我们妖精偶尔也会学学人那样走路,很有趣。”   “呃……”皇甫明月突然想起秦洛水将他打晕的事,怒道:“带本公子去找秦洛水!”   忍冬前肢立即着地,往前跑,一边说:“跟我来。”   皇甫明月跑出房间,发觉这府邸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原先空空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好多花草树,只有一条金鱼的池子里多了好多条不知品种的鱼。这宅子里好像热闹了许多,走廊挂着的灯笼也明亮了不少,原先没人住、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多了许多人影,整个宅子笑声一片。他正好奇着,前方有人拿着把扫帚走了过来,哎呦一声:“这就是秦大家让忍冬照顾的公子,长得挺俊的。”   皇甫明月抬头一看,这说话的人是个姑娘,长得居然比他还高,且特漂亮,让他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忍冬道:“女贞姑姑。”   女贞见到皇甫明月脸红,笑了一下,让出路让他们走。皇甫明月这才发现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没有皮肉,只是骷髅,吓了一跳,心想这宅子什么时候出现了那么多妖怪。   忍冬在前甩了甩尾巴,皇甫明月跟着他跑进了一个房间,推开门进去,立即瞪大了眼。   门内烛火幽幽,有顶着兔耳朵的女孩手里拿着糖葫芦,小心翼翼的瞧着喝茶的不言,害羞的走上去,把糖葫芦递给他。不言顿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将糖葫芦外的包纸拆了,递还回去。   秦洛水身边围着好几个小孩子,有的后面有条大尾巴,有的头上有角,个个拿着糖葫芦,不断的说“秦姐姐这个好好吃。”,“秦姐姐我们折纸鹤吧。”,“秦姐姐,外面有个人……”   皇甫明月呆住了,忍冬却一溜烟跑了进去,咬住一根冰糖葫芦,变成了人形,狐狸耳朵、狐狸尾巴都露在了外面。   秦洛水见到皇甫明月,举手介绍道:“兔耳朵的是迎春,狼尾巴的是半夏,鹿角的是剪秋……啊,这头上有个王字的是重台……”   迎春垂着兔耳朵,害羞的说:“皇甫哥哥,要不要吃糖葫芦?”   秦洛水从桌上拿起一根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有很多,不要客气。”   皇甫明月被眼前一幕惊到了,他走上前坐下,接过秦洛水递来的糖葫芦,看了一下,发现之前给自己治病的花公子也在,还有阿罹。而那坐在花满月对面,一身青衣,手臂有青花纹,一脸清高冷艳的女子,据秦洛水介绍,是叫羽涅。   他看着这里群妖乱舞,只能战战兢兢的吃着糖葫芦。   秦洛水道:“我给这宅子想了个名字,叫妖宅,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皇甫明月摇头。   秦洛水闻言微笑,“那你觉得叫什么好?”   “万物宅。”皇甫明月咳了一声,“你看,兔子、狼、狐狸、鹿、老虎、花,还有这个……囚罹,那个……”他指着花满月,那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秦洛水便接着道:“仙。”   他啊了一声:“呃……仙,还有羽涅是……”秦洛水接着道:“青鸟。”   他点了点头,“那么多……妖仙动物,叫万物宅比叫妖宅好……”   秦洛水连连点头,“过几天我和不言要去江北,你要去吗?”   “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接下来有两篇番外,第二卷不言喉咙好了。 _(:зゝ∠)_在改文。 ☆、番外一   秦姐姐说,“万物宅”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我叫迎春,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子精。像我们这样法力不高强的妖精,在这个灵气浓郁的世界里,一旦遇到高强的妖怪,是会被吃掉的。   幸好我们遇到了秦姐姐。   秦姐姐很温柔,她遇到我们的时候,将我们收进她的小世界里,那里春暖花开,鸟啭莺啼,没有弱肉强食,不过那里一切都好,但是没有灵气,不能修炼妖法,所以有一天秦姐姐揉着忍冬的头,跟我们说:“我会给你们找一个家。”   这一天终于到了,万物宅这个家,我很喜欢。   不言哥哥在宅子边设了法阵,天地间浓郁的灵气聚在这里,所有的朋友们都在。   大家齐心协力将宅子装扮好,秦姐姐出去买了一堆的糖葫芦。重台是食肉动物,但是还是拿起来吃,吃了一颗,他身子抖了一下,“好酸。”   我拿起一根,怯怯的走向不言哥哥,不言哥哥他帮我撕了纸包,但是其实我是想将糖葫芦给不言哥哥的。   过了一会,秦姐姐的朋友来了,听秦姐姐说是个富家公子,不过那个人好像很怕我们,坐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吃着糖葫芦,只有秦姐姐说话他才搭理。   秦姐姐说:“我给这宅子想了个名字,叫妖宅,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人摇了摇头,说:“不好。”   然后他给这个宅子起了个名,叫“万物宅”。   秦姐姐欣然同意,她还去煮了面条,说是要庆祝一下,那个叫皇甫明月的哥哥就拿来了酒。   宅子里的所有妖怪都喝得酩酊大醉,不言哥哥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我们,我觉得只要不言哥哥和秦姐姐一直在,就好幸福。   不过我的妖怪朋友们都很惋惜一点,就是不言哥哥不能说话。   羽涅姐姐是青鸟,能带来幸福,但是她曾告诉我们,不言哥哥身上带有浓烈的厄运。   羽涅姐姐说这是一种诅咒,永生永世,不得好死。她说有转机,但是那转机不知在何处。   “万物宅”里的妖怪们热闹了好几天,今天皇甫哥哥带来了一个人。   我躲在走廊边偷偷看了,那个人身上有很深的威严,连女贞姐姐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皇甫哥哥却没感觉到,只是很奇怪的问:“怎么了?”   女贞姐姐跪在地上,“女贞见过大人……”   我看见那个人笑着说了句:“什么大人,我只是个郎中。”说完那个人突然看了过来,吓得我掉头就跑进了房间里。   我在房间里躲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好奇,变回原型,跑去偷看。大家仍聚在那天吃面喝酒的“聚义堂”里,羽涅姐姐居然也很害怕那个人。   而且,连不言哥哥也恭恭敬敬的给那个人冲水泡茶,那个人还伸手揉了揉不言哥哥的头,不言哥哥眉头蹙起,耳尖红了红,但是没有反抗。   皇甫哥哥惊奇的说:“夜郎中难道也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居然……居然连大侠对你服服帖帖的!!”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里面,正好听到这句话,不小心摔了一跤,秦姐姐伸手抱起了我。   夜郎中没有理皇甫哥哥,而是跟不言哥哥说:“前几天我找了能治你伤的千灵根,本来想下去找你的,在这正好。”   不言哥哥点了点头。   夜郎中问他,“喉咙怎么样,还能说话不?”   不言哥哥摇了摇头。   夜郎中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株长得很像人参的植物,夜郎中让不言哥哥直接吃了,不言哥哥不敢忤逆,当场吃下。   我在想不言哥哥估计不久就能说话了,很是开心。秦姐姐也非常高兴,很温柔的摸着我的头。   不言哥哥吃下千灵根后,额上冒着冷汗,我看见他脖子处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不言哥哥当机立断在脖子上划了一个口子,一条满是荆棘的长藤从口子处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吱吱”的叫着。   夜郎中一脚将那东西踩死。   我看着不言哥哥脖子上不断冒出的血,看得心惊肉跳,不言哥哥却神色淡淡的施法包扎,很快将伤口处理好了。   夜郎中让不言哥哥去休息,不言哥哥乖乖的去休息,等到夜郎中走后,我才拉着羽涅姐姐,问她夜郎中到底是什么人?   羽涅姐姐告诉我,他是阎罗王。   万年前与天帝一战,不落下风的冥府的、阎罗王。    ☆、番外二   九重天上有一位莲华仙君。   仙君真身乃瑶池一朵罕见的血莲,当年血莲成道,化出仙身,众仙君都见到瑶池边异象横生。而他黑发飞舞,美如冠玉,身披素雅白衣向池边走来,无暇白腻的脚掌下步步生莲,那一瞬间的风华绝代,惊艳众仙,连仙鹤也不由展翅飞来,以身化桥,托住他。   天帝得知此事,特赐莲华仙号,并派下仙引他觐见。   凌霄宝殿内金碧辉煌,地上有淡淡的白云雾气,天帝坐在宝椅上,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头。天帝旁边有一黑色宝座,上面坐着一名穿着玄色服装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和天帝吵着什么,下面聚合的仙君纷纷低头看地,以表无视。   下仙领着莲华进殿时,他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只看了一眼,他单膝跪地,淡淡道:“莲华见过天帝。”   天帝听到这如碎玉般淡淡的声线,微微顿了一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莲华,随即捋着白色的胡须,笑道:“不错,不错,看来我天庭又要多一个风华无双的仙君了,起来说话罢。”   莲华淡淡道:“是。”   天帝见他起身,身子颀长,虽低垂着头,但一身傲骨仍在。想了想,天帝露出幸灾乐祸的笑,瞥了一眼旁边的玄衣男子,说道:“莲华刚刚凝聚仙身,仙法想来还未熟练,夜阎王权且教教这孩子,如何?”   夜舒朗干笑道:“我老爹刚把这位置传给我,还没教过徒弟呢……”   天帝道:“凡事都需要学的,既然夜阎王未曾教过弟子,那此时学着教一个,也是不错的。”   夜舒朗心中骂了一声老狐狸,表面却不动神色,点头应了声好,起身一挥袖,莲华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飞走了。   莲华显然不喜欢像这样自己的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不适应的动了动身子,却发觉挣脱不开,只能蹙起眉。   身为冥府的阎罗王,夜舒朗因为和天帝打了个平手,便把下面的事物交给了判官,只让一只信任的小鬼仙每天来报告一下下面的事务,便在天上寻了个五重天,住下了。他带着莲华上了五重天,随手丢给他一本仙书,“你先把这里面的仙术记住了,练熟了,再来找我。”   第二天,夜舒朗躲在五重天的明池便钓鱼,莲华便从远处走了过来,将那本仙书放在他身边,道:“学会了。”   夜舒朗被他吓得手一抖,钓起来的一条仙鲤跑了,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仙鲤上,而是惊讶的转过头看着莲华,“全学会了?”   莲华淡淡的点头,脸上的表情在夜舒朗看来,就像在说:很简单嘛,没什么难度。   夜舒朗这个阎罗王不淡定了,拉着莲华让他把书里的仙术全施展一遍,他全都施展了一遍后,夜舒朗震惊的掏出一本书,“这是比之前还厉害的仙术和一些阵法,学好来找我……”   莲华点了点头,拿起书转身就走。   夜舒朗使出仙术,飞到了天帝住的三十二重天上,拽起正在批公务的天帝,大声说:“那小孩居然一天就把基础仙术给学会了!!”   天帝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赞道:“不错,这孩子不错。”   夜舒朗皱了皱眉,“看来一个月就能出师了。”   天帝摸了摸下巴,不知想了些什么,点了点头。   日子便在莲华学习仙法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今日夜舒朗和莲华在外面打了一圈,打完后夜舒朗直接甩手说:“你可以出师了。”   莲华点头,转身坐在石头上,拿出一本书,慢吞吞的看着。夜舒朗见他这样,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教了他那么多,连一句师父都不叫,每天见面说话没两句,就只知道看书,简直就是个书呆_子!   他一个起落,跑去骚扰天帝了。   在夜舒朗走后不久,一个穿着打扮很是漂亮的小仙童缓缓飞进了五重天,莲华听到声响,抬头看去,小仙童嘻嘻笑道:“莲华仙君,三十三重天大司命有请。”   莲华点了点头。   三十三重天一直是天庭的禁区,连天帝都很少去,里面住着一个被人叫做大司命的男子,那人身上一直带着一本叫“殁沈录”的黑白花纹交错的书。   小仙童带着莲华上了三十三重天,小仙童在天门外停下,只让莲华进去。   他刚一走进,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惊讶。   三十三重天内,大司命一身金丝银袍,正缓缓的喝着茶,而在大使命旁边有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池周边八方位各摆有白玉仙盘。仙盘上有柔和的白光微微闪着,血池中间有白色锁链缠着一把通黑的长剑,那柄剑头顶有一只鸟被乾坤两个方位的白玉仙盘化出的锁链缠住,不断挣扎嘶吼。   大司命见他脸上微微的惊讶,语气平淡的道:“这便是大司命存在的使命。”   莲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大司命道:“你愿意帮助我吗?”   莲华抿了抿唇,“怎么帮助?”   大司命叹了一声:“我不可能时刻盯着这里,所以历代大司命边,都有一个少司命。你,愿意当这个少司命吗?”   莲华沉默。   “最近这把魔剑,有点异常,所以我希望有个人来帮我。我听天帝说,你的苗子很好,仙法学得很快,而且年纪小,所以,我选了你。”   莲华想了想,发觉自己学完仙法,除了看书还是看书,确实需要找点事做,便点了点头。   大司命见他点头,松了一口气,他咬破手指,在他眉心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了他一个腰牌。   莲华凝重的接过腰牌,点了点头后,转身就要离开。大司命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莲华抬手往额上擦,正好擦下一点血迹,顿了顿,他朝大司命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大司命摇了摇头,“夜舒朗怎么也不教教这孩子怎么和人相处?”   日子眨眼间过了百年,大司命一旦有事离去,莲华便会到三十三重天上替他看守。天帝和夜舒朗都不大赞同他当什么少司命,都说这个职位很危险,莲华什么也不说,到了下一次大司命离开的时候,他老神在在的跑到了三十三重天上。   夜舒朗在天帝面前将一本莲华常看的书愤怒的撕掉,“那孩子太可恶了,我们是为他好啊。”   天帝捋着白胡子道:“人各有志,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何必去干扰他。”顿了顿,他随手对给夜舒朗一张金色的纸张,“佛祖那边给了本帝一张请帖,你替我去吧。”   夜舒朗瞧了一眼,有些不放心的说:“去一年?那莲华怎么办?”   “有本帝在,还怕什么?”   夜舒朗怀疑的看了那正在用昆仑镜看着人间境况的天帝,想了想,还是去了。而就在他离开天庭的两天,三十三重天上正盘膝而坐的莲华猛地睁开了眼,他面前一块玉牌以肉_眼可见的速度裂开,最后“砰”一声,碎成渣碎。   他身后血池内的魔剑此刻挣扎得越发剧烈,那只鸟仰天狂笑,“柳华,汝终于死了,终于死了!!”   莲华还没来得及为大司命的陨落而感到悲伤,便立即转身,一掌按在白玉仙盘上。   源源不断的仙力渡了过去,将挣扎不断的魔剑暂时压制下去。   那只鸟呱呱怪叫,“没了柳华,汝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小仙尔。”它话音一落,剑身一震,一条小黑龙从三十三重天外悄悄飞了进来。   莲华抬手一道降雷术,打在小黑龙上。小黑龙身子一震,咯咯一笑,身子一闪已是在阵边。   莲华皱眉,他腾出一只手来,正要掐诀,血池内的魔剑猛地一动,他猛地将仙力渡了过去,但是手中的束诀却施展不出,只能看着小黑龙卷起一个白玉仙盘,转个头就跑。他咬牙看去,血池周边的仙盘阵法“啪”的碎裂,魔剑剑身再一震,莲华被阵法之力反噬,身子倒飞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魔剑得了自由,飞上天空就要离去,莲华伸手掐诀,送出一道传音符,便飞上去,手中幻化出一把仙剑,斩在魔剑身上。   金光闪闪的仙剑一斩,落在魔剑身上,却化为点点星光散去。   莲华见此抿了抿唇,手势一变,身后数十朵莲花飞舞,朝着魔剑砸去。   那只鸟只是呱呱一笑,笑声刺耳难听,它张口一吸,那莲花还没落在它身上,便被它吃了下去。   莲华蓦地身子一震,魔剑“嗖”一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那只鸟嘴巴一张,咬在他脖子上,贪婪的一吸。莲华体内仙力慢慢被他吸走,他想要逃,却一动不能动,就像当初_夜舒朗第一次带他到五重天时那样。   体内仙力的流失让他身子渐渐失了力气,他瞳孔中的神采慢慢散失,眼帘慢慢垂下,正在那只鸟得意间,它突然感觉到咬着的这人身体内的暴动,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那只鸟被炸得连连惨叫,怒火滔天,“该死!该死!”   底下弥漫的烟雾中,一个身影随着雾气的散出慢慢显现,魔剑懊恼的掉头就跑,莲华伸手扔出一条捆仙索,套在了魔剑剑身上。   那只鸟被九天玄雷炸得身受重伤,不欲和莲华缠斗,大吼一声将捆仙索咬断,急速飞走。   天帝收到传音符匆匆赶来时,魔剑已然逃走,莲华嘴角带血,朝着天帝半跪下去。   看着三十三重天上被打出的巨坑,天帝沉默了一会,然后对身边的仙兵道:“将莲华带到凌霄宝殿。”   仙兵应道:“是。”   凌霄宝殿。   天帝坐在宝座上,看着下面沉默的众仙君,又看了一眼莲华,缓缓道:“莲华你可知道,魔剑一逃,将会生灵涂炭?”   莲华低头沉默。   天帝叹了一声,复杂的说:“天规有一条,看守魔剑不利,使魔剑脱逃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存……”   下面有听了事情经过的仙君走出,“天帝,莲华仙君并非看守不利,实为大司命陨落,使仙盘阵法威力锐减在先,又有小黑龙盗走白玉仙盘在后。莲华仙君不过百年修为,怎敌得过自天地开辟以来便存在的魔剑呢?”   听这位仙君说完,另外有几位仙君附和。   天帝神色肃然,用少有的威严说:“天规不可废。不过看在莲华为重新抓回魔剑封印,身受重伤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帝去你仙骨,斩你血莲真身,让你受轮回之苦,世世不得好死,无法重回天庭,以赎这次罪过,你可有异议?”   莲华淡淡道:“并无异议。”   之前那仙君道:“本君以为此罚过重。”   天帝捋着白胡子,沉声道:“云容觉得哪个处罚过重?”   云容仙君顿了顿,“天帝,这世世不得好死,无法重回天庭的处罚,是否过了些?”   “比起一个世界的生灵涂炭,云容觉得这个处罚,可算重?”   云容仙君沉默。   天帝不忍的看着莲华,站起来背过身子,厉声道:“将莲华……押去斩仙台!”   仙兵将受伤的莲华仙君押去斩仙台,云容仙君站在天帝身边,沉默了许久才道:“天帝,你之前很看重这个孩子。”   天帝捋着胡子,满脸伤感,“早知魔剑会逃,当初哪怕被莲华怨恨,也要把他少司命的仙位摘下!”   云容仙君道:“天帝这般看重他,为何还要如此重罚?”   “你不知道,当年魔剑也逃过一次,当初在任的天帝和那少司命是好友,执意饶了他,第二天那少司命便被天雷生生轰杀至死,连一丝魂魄都不留……”   云容仙君沉默了。   天帝道:“你去西方,把夜阎王找来。”   “是。”   ……   而斩仙台上,莲华被金色锁链锁住四肢,悬浮在空中。只见一把金色大剑在他上方显现,他缓缓闭目,随即大剑一斩而下,斩在他身上,莲华疼得哼了一声,一朵血莲在他身下若隐若现。   直到斩了第三刀,他的血莲真身从他心脏处掉落,而莲华口中不断咳出鲜血,第四刀落,他全身骨头寸寸碎裂,又在慢慢愈合,莲华睁开了眼看了一下,倏忽又闭上。   半响,他已是肉体凡胎,被仙兵拎着衣领,扔进了轮回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天津塘沽出事了,愿死者安息,生者安好。╥﹏╥ ☆、章二十   『引子』   江北,广陵河。   一条小船缓慢游向岸边,河面上的芦苇被船头一撞,歪歪斜斜倒向一边。船内一名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迎面吹来一股凉风,吹得他鬓发飞舞,一身琳琅满目的锦衣配饰,甚是英俊潇洒。   船夫摇着竹篙,眼见就要上了岸,船身突然震了一下,好似撞到了什么,卡在了河面上。   男子疑惑问道:“怎么?”   “少帮主不用担心,应该是被什么卡到,小的下去看看。”船夫放下竹篙,从船上跳下。好在这里近岸,河水较浅,船夫跳下去时,河水只到了他膝盖。   淮阳河上的芦苇比别的河上的要高上不少,船夫撩_开芦苇一看,船底下有一些腐朽了的木板,看形状原先也是条船。船夫将木板拿开,看见木板下有浸_湿_了的衣物,他也没在意,随手一扯,衣物内有件物品弹了出来,撞在芦苇上,再弹进了船头。   船上男子俯身拿起一看,却是一本有些旧的书,书的封皮是蓝色的,上面写着“录鬼簿”。男子有些好奇,打开一看,书第一页居然用血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耳鸣阵阵,身子一软,全身发寒。   船夫上船便看见男子仰天栽倒,脸青唇白,手紧紧捏着一本书。而男子头上漂浮着一个影子,见到船夫,木然的转过头来,胸前是血红一片,有一道致命的剑伤。   “啊啊啊!!鬼!!”   『二十』   广陵,北虎城。   两个人牵着马走过高大的城门,皇甫明月就被眼前比京城还热闹繁华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城内秩序井然,摆摊的生意人间个个相处融洽,几乎看不见半点生活窘迫,沿街行讨的乞儿。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有佩刀的士兵在巡逻,个个目中警惕,没有丝毫因为城中环境安逸而露出的放松。   皇甫明月倒吸了一口气,“这地方比京城好很多啊。”   秦洛水笑道:“因为这里安逸,所以藏在江北的高手可是不少。”   皇甫明月跃跃欲试,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要是遇上了个高人,然后高人对本公子说‘少年,老夫看你骨骼精奇……’,然后收本公子为徒……”   秦洛水打断道:“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皇甫明月惋惜的叹了一声,两人往客栈走的时候,皇甫明月还买了许多吃的东西,他就这么提着一堆吃食,跟着秦洛水走到了北虎城的风华客栈门口时,顿然“咦”了一声:“没想到青城的风华客栈,还有分号。”   秦洛水神色温和,喃喃道:“许久未见,倒是如故……”   “什么?”皇甫明月没听清,提高了音量。   秦洛水摇头道:“没什么。”她拉着皇甫明月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我要去找一样东西,你呢?”   皇甫明月找了个位置坐,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说:“本公子要游山玩水,吃遍大安美食……对了,每次你都说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唔……这次找的是一把琴,叫花倦。”秦洛水笑了笑,倒了杯茶。   皇甫明月上下打量她,“先是找扇子,这会找琴,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手中的茶杯已送到嘴边,闻言绽开一抹微笑,“若我说是为了拯救世界,你信不信?”   皇甫明月摇了摇头。秦洛水忍不住又笑了笑,“我可是当真的,不信也罢。”顿了一下,她看着前面的人狐疑的打量着自己,半响对面的人说:“这个世界……呃……看起来还不错,哪里需要拯救,本公子不信……”   秦洛水用茶杯掩住弧度扯得太大的嘴角,喝了一口茶,咳了几声,不说话了。   皇甫明月再次知道了这人在耍自己,哼了一声,将买来的东西摊开来吃,吃了一半故意在秦洛水面前舔_了舔嘴,“啊,这糕点真好吃啊,本公子吃过最好吃的……”   秦洛水眼珠子一转,瞧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看两人前方,一个穿着家仆装的下人身上。   这下人刚刚叫了一碗牛肉面,小二刚将牛肉面端了上来,那下人脸色骤然一变,“啪”的将那碗牛肉面扫落在地,抓起小二便厉声质问:“我叫你弄碗牛肉面来,你端这么碗死虫子给我,是要恶心爷吗?”   小二吓得脸色煞白,“我……我我……我端着是牛肉面啊……”   那人一拍桌子,“骗谁呢?你看,那明明是一堆死了的虫子!!”   小二低头去看洒了一地的面汤,几块牛肉和油光满满的面条,苦着脸道:“客官,确实是牛肉面啊……”   “不!可!能!”那人指着眼前在他看来臭气熏天,黑汁浓稠,死虫一堆的大碗,“叫你们店家出来!”   皇甫明月看着那边闹成一团的两人,低声道:“那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地上那明明是牛肉面。”   秦洛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喃喃念了句什么。皇甫明月疑惑的问:“什么?”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人身上妖气冲天……”   皇甫明月看着那人大骂一通然后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趣的问:“被什么缠上了?”   “恶念的鬼啊……”秦洛水叹了一声:“即使隔了那么远,也能感觉到那只鬼身上深深的恶意……”   皇甫明月精神一震,“看来有好戏瞧了!”   秦洛水顿了顿,“这只是个下人,应该不是正主。”   “小二!”皇甫明月立即喊来小二,塞给他一些碎银两,“刚刚那人是哪家的下人?”   小二心有余悸的说:“是唐家,就是江北第一帮‘孤篷听雨’唐帮主的唐家。”   秦洛水笑了一下,“那唐家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二闻言身子一僵,随即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听说唐少帮主从青城回来后,不知为何昏迷不醒。唐帮主请了大夫,大夫说唐少帮主脉搏正常,没有病,但是就是只剩下一口气,有人怀疑是中了邪。”   皇甫明月奇道:“无缘无故,怎么会中邪呢?”   小二说话越发小声,怕被人偷听了去,“听说下人将唐少帮主送回来的时候,少帮主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本书,叫《录鬼簿》,然后那个下人不到一天,就疯啦。而且……像刚刚那样,唐府里有下人吃饭,把食物看成了虫子的事,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录鬼簿》啊……”秦洛水语气有些感慨,皇甫明月奇道:“怎么了?”   秦洛水幽幽说道:“《录鬼簿序》有这么一句: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则其人与已死之鬼何异?”   皇甫明月眨眨眼,“什么意思?”   秦洛水站了起来,掸掸衣袖,“没什么……”她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小二,正色道:“小二哥,我们退房。”   小二有些为难,皇甫明月斜睨的看她,“本公子可不会跟着你风餐露宿,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秦洛水在他耳边说:“唐府的房间应该比客栈的房更加舒适,而且唐府锦衣玉食,应当不亚于相府,皇甫公子不去可惜了。”说完她跟小二拿回退银,负手施施然往外走,才走了一半,便听到后面皇甫明月大声喊:“等等我!”   秦洛水回过头,看着皇甫明月一边气得跳脚,一边追了上来,忍不住大笑。   皇甫明月双手环胸,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两人往前走了许久,皇甫明月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心,不一会总会跑开,回来的时候手上必定会带回一些食物。他一个人吃不过来,便将一些分给秦洛水。   能够让他分享吃的的人,必定是他很好的朋友。   秦洛水拿着一根唐僧状的糖人,舔_了一下,“很甜。”   皇甫明月在手里的纸包里翻啊翻,终于翻出一小包糕点,递给秦洛水,“诺,你说你喜欢咸的,这是九层咸糕。”   秦洛水有些惊讶,伸手接过后,呆了半响,才郑重的道:“多谢。”   “哈?不用客气。”皇甫明月得意洋洋的往前走,秦洛水连忙拉住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指着一旁的路,“唐家在这个方向。”   皇甫明月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哦——”顿了顿,他道:“其实本公子是看前面挺热闹的,所以想去看看。”   秦洛水点点头。“那边也挺热闹的。”她指着路边围着的一群人。   皇甫明月走上前一看,拉了拉秦洛水的衣袖,“上面写的什么?”   秦洛水看了一下他微眯起的眼睛,奇怪的问:“你近视啊?”   “近视?什么东西?”皇甫明月转过头来。   她呆了一下,“就是离得远就看不清……呃……的意思。”   皇甫明月皱眉,瞥了她一眼,跳过这个话题问她,“那上面写的什么?”   秦洛水看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寻精通阴阳之术的……法师、道长或和尚,若有……”她踮起脚,“若有高人见到此等告示……可到唐家一行……若能将邪祟驱除……则……则赏金千两……江北仍君横行……”   皇甫明月“哦”了一声,不大感兴趣。   秦洛水顿了一下道:“据闻江北有一广灵阁,制作的甜点酥、香、脆、滑,阁内师父的手艺独特,只有高官贵人才能进去品尝。这个……听闻‘孤篷听雨’的唐家就在这贵人之列啊……”她还未说完,就被皇甫明月拉了就走。   眼见唐家的府邸距离他们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秦洛水才接着说出刚才未讲完的话,“听说广灵阁一道甜品,价值千金。”   皇甫明月大笑一声:“本公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既然如此,不如你请我?”   皇甫明月大袖一挥,“没门!”    ☆、章二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补更。   两人吵吵闹闹刚走到唐府前,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秦夜行。   他们走到唐府那两只石狮子前时,就看见唐府隔壁牌匾上写着秦府的府门一开,守在府邸门口的下人立即绷紧了身体。秦夜行穿着一身并没有什么花纹图案的青色衣裳走了出来,见到秦洛水和皇甫明月明显有些吃惊,但是很快他便将这股情绪隐藏了起来,含笑点了点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皇甫明月精神一震,将手里的纸包用嘴咬住,然后斯斯文文抱拳道:“见过盟主。”   秦洛水看着皇甫明月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对着秦夜行点了点头。   秦夜行瞥了一眼两人面前的唐府,一下便猜出了他们的目的,于是他指了指唐府,沉着道:“一起进去吧。”   皇甫明月不顾秦洛水同意,连连点头。   秦夜行当先走了过去,两人跟在他后面,皇甫明月悄悄的问:“这里不是什么江北第一帮‘孤篷听雨’的地盘吗?武林盟主怎么会住在这里?”   秦洛水拿着九层咸糕,边吃边道:“秦盟主和唐帮主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唐帮主的地盘就相当于秦盟主的地盘……咳,就是这样。”   皇甫明月恍然的点了点头,发觉秦洛水眼神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为什么本公子觉得你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这个……我在很严肃的想……”秦洛水脸色变得认真无比,“秦盟主和唐帮主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前方的秦夜行奇怪的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皇甫明月也是莫名其妙,“既然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就住在彼此隔壁,怎么还要在一起?有事直接翻墙过来的行了嘛。”   秦洛水当即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目光深邃的看了皇甫明月一眼,伸手朝他肩膀砸了一拳,“你真聪明!”说完她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的好。   皇甫明月一脸疑惑,仍然莫名其妙。而前面的秦夜行也是很奇怪,但已经要到了唐径的书房,他也没去问。   唐径身为“孤篷听雨”的帮主,自然一天到晚都是在处理事务,他的书房也是帮下弟子常出入的地方,所以书房的位置显而易见,再加上秦夜行有事没事便会来找唐径喝茶,所以唐府的下人对他来也是见怪不怪,即使多了两个年轻人。   秦夜行伸手扣了扣房门,里面有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吧。”   皇甫明月和秦洛水四处打量唐府的目光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连忙收了回来。秦夜行见到两人的反应,摇头失笑了会,推门进去了。   唐径坐在椅子上,手中抓着一只毛笔,正烦恼的抓着花白的头发,看到秦夜行进来,松了口气说:“坐吧。”随后看了两眼皇甫明月和秦洛水,也没说什么,直接把一叠纸扔给秦夜行,“龙虎门要造反了。”   秦夜行看了几下,并不放在心上,“栖梧怎么样了?”   “死不了也活不了。”唐径说得随意,但目中的担忧却是不少。   秦夜行点了点头,笑着道:“这两位一位叫秦洛水,另一位皇甫明月,相府的小公子,上次静安寺的恶魇就是他们收了的,所以你家的邪祟,应该不成问题。”   唐径多看了秦洛水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那就住下吧。”   皇甫明月觉得气氛不对,拉了拉秦洛水的衣袖。秦洛水也反过来拉了拉他袖子,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一出书房,皇甫明月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秦洛水道:“感觉唐帮主不怎么相信我们啊。”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的回答:“嗯……”   皇甫明月随手拿出一块糕点,皱眉咬了一口,秦洛水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装着食物的袋子,喃喃道:“我知道他为什么不相信你我了……”   他疑惑的问:“为什么?”   “因为……”秦洛水顿了顿,指着前方一个和尚,“他们。”   两人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闲逛,他们有的穿着道服,有的光着头戴着斗笠,穿着纳衣,他们四处走时,腰板挺直,无一不是露出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些人走着走着,走到秦洛水他们身边时,以为他们是唐府哪家亲戚的孩子,那穿着道服的道士便环顾一圈,幽幽说道:“唐府上头妖气凝聚,是大凶之兆啊。”   秦洛水抬头一看,赞道:“道长厉害,头顶上果然妖气汇聚。”   那道士心中吓了一跳,脸上仍然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哦?这位姑娘能看到?”   秦洛水道:“嗯,那妖气是黑色的,一团一团的,形成漩涡,不知有没有说错?”   道士高深莫测的捋着胡子,“姑娘阴气重,难怪能看到这些。不过因此也最招邪物,贫道有护身符,不知姑娘可要买一张?现在唐府妖物作祟,买一张可保性命。”   秦洛水笑得很温和的婉拒了。   道士有些失望,但是表面不露丝毫,跟着其他人走了。   皇甫明月还在望着天上,感觉到人离开后,他便问:“上面真的有妖气啊?”   “啊……我只是随口一说……”   皇甫明月恼羞成怒的看着她。   秦洛水摊了摊手。   就在两人电光火石的对视间,一位下人插了进来,低着头小声的说:“老爷为两位准备了客房,小的阿碧,两位请跟我来。”   皇甫明月咳了一声,秦洛水笑道:“请。”   下人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在前引路。   唐府家宅的办置不似一些富贵人家那样金碧堂皇,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雅,连偶然看见的池塘都带着点清凉宜人,池里有鱼跟着地上人的脚步慢慢的游了过去,池面上的荷花荷叶轻轻动了动,凝在花瓣和荷叶上的水珠滑了一下,风景甚好。   皇甫明月也觉得这里装扮典雅,比他家好上不少。等下人带着两人到了两间客房前时,他更加觉得这唐府着实不错,因为房间很大,床也大,杯子什么的手工很好,房间里还竖有屏风,完完全全和他那翩翩公子的形象很符合。   秦洛水一向随和,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阿碧小声说:“一日三餐会有人送到房里来,老爷说两位可随便进出。”   秦洛水点了点头,“辛苦姑娘了。”   阿碧连连说不辛苦,匆匆告辞离去。她一走,秦洛水便慢吞吞的跟了上去,皇甫明月见状,也跟了上来,看着秦洛水一边跟踪一边藏起身影,忍不住问:“那阿碧有什么不对?”   秦洛水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她身上有一条黑色的线……”在她的眼里,前方走路的阿碧头上天灵盖的位置,有一条黑色的线随风缓缓飘动,却始终不离阿碧的天灵盖。   黑线在空中飘着,一直延伸到前方拐角,不知是延伸到哪里去,但此刻阿碧就是往那里走的。   皇甫明月因为看不到,觉得有些失望。   秦洛水顿了一下道:“天尽在你丹田修炼,所以你能借用他的能力。”   皇甫明月兴奋的问:“怎么用?”   秦洛水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连串口诀。   皇甫明月跃跃欲试,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了一下口诀,睁开眼一看,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秦洛水已经不见了。他们之前躲在一盆树后,此刻瞧不见秦洛水的身影,他有些急了,探出头一看,“哇”的吓了一跳。   树的那边有个吐着长舌头,眼珠子突出的女鬼满是好奇的看着他,她看到皇甫明月“哇”的退后,也跟着“哇”的退后。   皇甫明月起先被吓到,但看到这女鬼的动作便有些愣愣的。他伸出左手,那女鬼伸出了右手,因为一人一鬼相对,所以那个女鬼的动作就好像在模仿,而皇甫明月看着她的动作,觉得看到了一面镜子。   虽然镜子里面是一只吐着长舌头,双眼突出的女鬼……   皇甫明月往前踏出一步。   懵懂无知的长舌女鬼往后退了一步。   皇甫明月好奇的瞪大了眼,左右看了看,有一种直觉是秦洛水跟着阿碧去了前方拐角,便走了过了。他往旁边看了看,那只女鬼也跟了上来,并且跟着他的动作走着。   他忍不住招手打了个招呼,“我叫皇甫明月。”   长舌女鬼跟着招手,由于舌头伸出了嘴,所以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我——叫——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看了长舌女鬼一眼,并没有觉得她很可怕,“你是谁?”   长舌女鬼又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是——谁——”   皇甫明月脚步顿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脸上是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飞快的往前冲。等他看到前方秦洛水的身影,停下来的时候,一转过头,那长舌女鬼还在。   长舌女鬼很懵懂很有趣的看着他,好像一直很无聊的她终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秦洛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长舌女鬼,赞道:“你鬼缘不错嘛……”   皇甫明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干巴巴的问:“怎么样了?”   秦洛水有趣的看着长舌女鬼做出和皇甫明月差不多相同的动作,结结巴巴说了相同的话,笑了笑,“我偷偷看了一眼,那黑线是来自《录鬼簿》。”   皇甫明月奇怪的问:“书?”   “嗯,书。”   皇甫明月随在秦洛水身后离开,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问:“书怎么会有黑线,还弄在了人的身上?”   秦洛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一道光芒闪过,皇甫明月顿然感觉自己脑子里多了好多东西,血尸、怨魂、血灵、灵、鬼、附身之魂、天狗、狰、凤凰,九尾狐……   而书中_出现黑线,还能弄到人身上的,是一种名为诡录的妖怪。   诡录为无辜的人被别人死之后,因有不甘和强烈的报复,且身边有书籍写有“鬼”字,便能将灵魂附在那个字上,并吸收恶念以形成一个属于“鬼主”诡录的小世界。   诡录以目的为重,黑线便是在外面收集恶念的媒介。   不过有一点,便是诡录这种妖怪,除了以找到杀死自己的人为目的外,很少找无辜的人的麻烦,这可以从唐府的下人除了看见食物被恶心到以外,没有生命危险看出。   诡录算是妖界中算好相处的妖怪了。   所以说,唐栖梧杀了什么无辜的人?   皇甫明月有些疑惑的皱眉,非常好奇的看着前方笑得一脸轻松,好像知道些什么的秦洛水。    ☆、章二十二   远处天边日落的景色甚是好看,不过看完秦洛水慢吞吞的吃掉面前的饭菜,慢条斯理的浇着她最心爱的那三盆兰花后,皇甫明月觉得天边那景色有些萧索。   他刚刚问了一下秦洛水唐栖梧和那书中那个诡录的恩恩怨怨,然后秦洛水充耳不闻的在吃饭。   他呆了半响又问了她一遍刚才的问题,然后秦洛水收拾了碗筷后跑去浇花。   他忍了又忍,忍着将秦洛水狂揍一顿的想法,又问了一遍,然后秦洛水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   皇甫明月搭在桌子上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想着好男不跟女斗,他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进来的长舌女鬼,没心思的扑到床_上。   而原本心情颇好正在浇花的秦洛水渐渐敛起了笑容。此刻没风,她面前的兰花却缓缓晃动了起来,远远一个满身是血,脚下连着许许多多黑线的诡录飘到了她面前,和脸色一样死白死白的嘴唇动了动,“不要妨碍我,不然我就杀了所有人。”   他抬起手指着皇甫明月的房间,阴森森的说:“包括他。”   “我不妨碍你。”秦洛水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兰花花瓣,“不过能不能告……”她还未说完,诡录便面无表情的飞了回去。   秦洛水叹了口气,兰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婆婆的身影。   “哎呀呀,没想到还能见到诡录这种妖怪。”   秦洛水怔了一下,“兰婆婆,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动动筋骨,不然就动不了喽。”   秦洛水笑了笑,“兰婆婆说笑了。”   “哈哈,那小伙子看着像个好人,长得像我孙子。”兰婆婆和蔼的说,身影消失了。   秦洛水微微笑了一下,将三盆晒足了阳光的兰花搬回了房间,刚一坐下喝了杯水,便看到不言坐在对面,拿出一叠纸递给她。   秦洛水接过一看,第一张纸上写着:诡录。   她忍不住好笑,将第一张纸放到一旁,第二张纸上写着大大的一个字:和。   第三张纸上:录鬼簿。   第四张纸上:很久前。   第五张纸上:有人。   第六张纸上:去河里。   第七张纸上:然后。   第八张纸上:他死了。   第九张纸上:事禀毕。   秦洛水看完忍不住道:“既然他惜字如金,为何还这么浪费纸张?”   不言抿了抿唇,“可能是习惯。”他的喉咙在京城那段时间被夜舒朗治好,所以才能说话。   秦洛水看着纸上的字,顿了顿道:“很久以前有人去了河里,然后死了。那么只要着重查什么时间,什么人,为什么死就好……”   不言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不想杀人……”秦洛水微微一笑。   不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子外面。   道长们慢悠悠的从房外经过,那道长不断对一旁的和尚说:“这里果然妖气极重。”   和尚低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念道:“阿弥陀佛。”   因为秦洛水搬兰花的时候没关房门,所以道长遥遥就看见秦洛水所在的房间,不由得大喜,“姑娘!”   秦洛水抬头友善的笑了笑。   道长瞧见秦洛水所在的房间很是不错,更加相信她是唐府哪家的亲戚,他捋着胡子问:“姑娘,我等一行都是来看唐少爷的,不知姑娘可否带我等去唐少爷的房间,看看是否有邪祟。”   秦洛水欣然同意,站起来带着一行人往唐栖梧的房间走去。   他们往前行去,突然走在最后的一人快步走了上来,满脸惊恐。   道长转过头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那人瞟了秦洛水一眼,吞吞吐吐的说:“我刚刚看到……她房间里一个杯子,自己飞起来了……”   道长听得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唐府妖气浓重,有妖渴了拿杯子喝水很正常,你看着不是道长吗,还怕这个?”   那人诺诺应是,却不敢离开道长身边一步。   秦洛水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唐公子的房间到了。”   唐栖梧的房间充斥着浓浓的书香味,房内书卷不少,还有不少珍贵的藏物。而那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呼吸细弱几不可闻,躺在床_上的便是唐栖梧了。   几人一同进了房间,道长凑上去上下看了看,说道:“妖气入体,不知各位同道觉得如何?”   里面一个和尚合十道:“并非如此。”   道长暗中瞪了和尚一眼,一转眼看到了唐栖梧手中紧拽着的一本书,大声说:“看来这本书就是罪魁祸首,你们谁弄个火,烧了就好了。”说完他伸手,想去将那本书拿过来。   他刚碰到《录鬼簿》,这方天地隐隐有一声怒吼,房间里的人不知看到了什么,个个连声惨叫,大叫着“鬼!!鬼啊!!”,便神色惊恐万分的冲出了房间。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那个和尚和秦洛水。   和尚对秦洛水很是戒备,警惕的退后一步。秦洛水只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周围。   房间里的景色已经完全变样,地上和周边的样子都变成了黑色的、流动着符文的小空间。   她的目光移到前方时,诡录抱着双目没有焦距、呆呆站在那里好像失去灵魂的唐栖梧,警惕的看着秦洛水,满脸的一副“果然人类不可信,果然只能信自己”的表情。   秦洛水好似没有看到他那明显的神色,只是打着招呼道:“没想到又见面了,我们倒是有缘。”   诡录异常珍贵的抱着那失了灵魂的躯体,退后一步。   和尚合十,对着诡录道:“孽畜,还不送你手中人的魂魄归来。”   诡录盯着和尚,双目赤红,牢牢锁着那具躯体,喉中发出恶意的嘶吼。   和尚拿出背在背上的木棍,刚一跨步,这里恢复了之前房间的模样,外面有人冲了进来,大声喊:“秦洛水!死人啦!”   秦洛水无奈的回过头去,“我还没死……”那人打断她,“你当然没死,但是别人死了啊!!!死得可惨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吃了一样,而且那人还死在你房间里!!”   皇甫明月一边说,一边将人拖走。   和尚皱眉,但还是转身跟着他们走了,并说了一句:“法号石南。”   皇甫明月有些不耐烦的说:“皇甫明月和秦洛水。”   石南低首,脚步不急不缓的跟着他们走。   片刻后三人到了秦洛水的房间,不过此时房间外围满了人和官差,唐径脸色阴沉的盯着那个死者,一旁府伊云大人正在人群中询问死者的身份云云,最终问出这死者是一名道士,叫天方道长,原先云游四方,因看到了唐家贴出的告示,便来捉妖。   云大人听完嘲讽一句:“看来天方道长捉妖不成,反被妖吃了。”   之前说话的人尴尬的低下了头。   云大人问唐府的下人,“这间房谁住?”   下人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回答:“这间房是客房,一般没人住。”   “哦?”云大人挑眉看他,“也就是说这劳什子的道长死在一间空房里了?”   阿碧弱弱的插话,“大人,阿碧之前引了两位客人住这房里,不算空房。”   云大人道:“那人呢?来啊,将人抓来!”   被皇甫明月拉来的秦洛水正好听到这段对话,挤开人群走了进去,轻轻笑了一下,“大人,我就是住在这房间里的客人。”   云大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洛水,见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内心嘀咕两声,表面却是凝重着脸色,然后道:“看你这姑娘柔柔弱弱的,也不像能将人吃了。”   秦洛水笑道:“大人英明。”   云大人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那这隔壁房间住的谁?”   皇甫明月道:“本公子。”   云大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皇甫明月,“隔壁房死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说话声?”   皇甫明月想了想,摇了摇头。   云大人当即厉声道:“来人,拿下!”将房间围起来的官差当即将皇甫明月反手拿住。   皇甫明月茫然道:“你干什么?”   云大人得意的笑了两声:“你说没听到什么声音倒是奇了,这房间离你房间不过一墙之隔,如果有什么动物跑进来啃人,怎么会不发出声音,莫不是那吃人的动物是你放到房间里装神弄鬼的?”   皇甫明月当即怒了,“要是本公子是凶手,本公子还会喊人报官?!”   “你报的官?”云大人愣了一下。   皇甫明月冷笑,“不然会是谁?本公子去隔壁房间找人,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具断手断脚,被啃得破破烂烂的尸体,不报官难道等着他烂了煮来吃啊?”   云大人举手刚要让人放了他,但转念一想,又道:“如果你是因为我们觉得报官的人不可能是凶手,然后跑去报了官,也无不可。”   皇甫明月懒得看他,直接冷哼一声,“白_痴。”   云大人瞪眼看他,自他上任以来,属下百姓莫不是说他英明,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白_痴的,简直气人……   他正想着怎么处置皇甫明月,身后房间里传来秦洛水的声音:“这伤口不大像啃出来的……”   云大人进了房间,“什么?”   秦洛水蹲在地上,手上罩着一块布,小心翼翼的捏着地上裂开的衣料,“这比较像被腐蚀出来的,也就是在酉时八刻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里,他被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腐蚀了。本来是要整个身子都被腐蚀完,但是皇甫的出现停止了这个腐蚀的过程。”   云大人问:“为什么是酉时八刻?”   “因为我们之前一起去了唐公子的房间,之后因为一些原因这些人都跑了出去,那时大概是酉时八刻。”秦洛水回答得很认真,眼神却飘忽不定。   云大人有些不大相信,“你确定是腐蚀?怎么看都像是被啃的。”   秦洛水目光一会落在桌上,一会落在地上,忽然又看向窗边,“可能……是一种一边啃一边腐蚀,不会发出声的东西……”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胡扯!”   秦洛水幽幽的看着窗子外面舞动的花草树木,“有的。”   云大人一脸不信。   秦洛水叹了口气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云大人疑惑的看着她,难道她要讲故事,外面的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很是好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叫做幽的骷髅,他生前文武双绝,被皇帝忌惮,凌迟处死,死后不甘,就附在他的骷髅上,跑去找皇帝报仇。不过他实在太狠皇帝,就用阴气一边腐蚀皇帝的血肉,一边啃了起来。皇帝被他打碎了喉咙说不出话,在疼痛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中死了。幽大仇得报,却对人心生怨怼,据说每每袭击落单的假慈悲的富贵人家……”   唐径在外面皱着眉看着秦洛水,有些担心他儿子。   其他人议论纷纷,有的觉得鬼怪之事世上并没有,有的觉得信则有,不信则无,有的就觉得是真的有。   秦洛水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然,这段故事是骗人的……”   皇甫明月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大笑:哈哈,果然这家伙又在骗人了!!还好本公子聪明,没信!不过听着还挺可怕的……   秦洛水谦虚的笑了笑。   “这段故事说的是以后要做个好人,不然会有一个叫幽的骷髅来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里的妖魔鬼怪多是乱编的……补更。 ☆、章二十三   “本公子怎么感觉你说的那段故事,有些寓意深刻呢?”皇甫明月倚在门旁,看着那将兰花搬到另一个房间,并坐在桌子边倒水喝茶的人。   秦洛水抬起头来,“有吗?”   皇甫明月点了点头,“有啊,说得好像死了的那个道长不是个好人一样。”他指了指外面云大人派人送到衙门的天方道人的尸体。   秦洛水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突然问:“不知唐老爷准备晚饭了没?”   皇甫明月皱眉,“阿碧不是说会有人送过来?”   “只怕唐府忙得很,把你我的晚饭忘了也说不定啊。”秦洛水坐在桌边,认真的看着房间外。   皇甫明月跟着看去,秦洛水盯着的地方是一盆花,他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那我们就出去寻馆子吃饭。”   秦洛水犹犹豫豫的看着他。   皇甫明月奇怪的问:“怎么了?”   秦洛水小声道:“我觉得今晚还会死人。”   皇甫明月连忙跑了过来,凑上前问:“谁会受害?”   秦洛水黑幽幽的眼珠子在房里看了一圈,才低声说:“之前那个领头的道长。”   “你怎么知道是他?”皇甫明月有些疑惑,连忙问。   秦洛水道:“他面相上死气缭绕,我看出来的。”   “那我们跟着他,说不定能抓到凶手。”皇甫明月拉起秦洛水,往房外走去。   秦洛水道:“先吃饭?”   皇甫明月一急,“人命关天,吃什么吃。”   秦洛水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之前领头的道长叫惠云鹤,人多称云鹤道长,他一直用着道长的名头坑蒙拐骗,所以一些禁忌和有关驱邪的事倒是知道不少,不过因为看不见,这些东西会也没什么大用。   因出了命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都被云大人派人看守起来,而唐府里的人在案件破前,也不能随意出入。   皇甫明月和秦洛水两人偷偷溜到唐府前堂大厅,果然惠云鹤一行人都呆在这里。   云大人也在,他前方站着的是石南和尚,“也就是说,秦洛水在天方道长死的这段时间,确实和你在唐栖梧的房间里?”   石南点了点头。   云大人大大咧咧的说:“要是你个秃驴骗我咋办呢?”   石南双手合十,听到云大人说他秃驴半点也不生气,“出家人不打诳语。”   云大人道:“出家人不是有十诫么?你个秃驴为了钱来了唐府,还说什么不打诳语。”   石南垂眸低首,转动了一下合掌间的佛珠,“贫僧只是见这里妖气冲天,并无他意。”   云大人显然不信,不耐烦的道:“滚吧。”   石南退后一步,转而走到惠云鹤身前,“小心。”说罢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惠云鹤满脸莫名其妙。   躲在一旁偷看的皇甫明月悄悄掩住身子,拉拉秦洛水的衣袖,小声说:“那个和尚看起来倒有点能力。”   秦洛水抬起头问:“你说我们是先去吃饭再跟着道长好呢,还是饿着肚子跟着道长好呢?”   皇甫明月正想说什么,肚子便“咕”的一声,他看了眼秦洛水,也不脸红,直接道:“咳,这个,我们先去吃饭吧。”   两人出了唐府,在风华客栈吃了一顿。   回去的路上,街道静寂,刚走到唐府后门门口,远远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远远有人驾马而来,路过唐府,马上之人广袖长袍,眉目锐利,身上虽配有琳琅珠玉,却别有一番潇洒恣意。   他纵马而过时,显然察觉到有人看他,稍稍转过头看了一眼,目中全是冷漠疏离之情,带着隐隐的杀气,但是看到秦洛水时,微微一愣。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到了秦府后门时,牵马而进。   皇甫明月随口问了一句:“他是谁?”   秦洛水呆呆的看着秦府的后门。   皇甫明月问了一声没听见她应,不由得有些奇怪,一肘捅过去,“怎么了?”   “啊……”秦洛水突然笑了,“他是秦盟主的儿子秦时臣。”   皇甫明月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得调侃道:“你心上人?那大侠怎么办?”   秦洛水顿了顿,又笑了,“不是,只是刚刚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们一样,所以我才想,我们得罪过他吗?”   皇甫明月想了想,“哦……”   秦洛水转身进了唐府。   皇甫明月糊里糊涂的跟着进去了。   在他们走后,秦府的后门慢慢开了一条缝,秦时臣从里面气定神闲的走了出来,探究的目光望着唐府,浑身带着冰冷的杀气,站了半响他又走了回去,猛地将门关上,黑色的小门顿然慢慢裂开几条小_缝。   离门不远的守夜人见到自家公子一身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下一跳,缩在屋子里不敢出声。   秦时臣上前问他,“那姑娘叫什么,是唐府的人?”   守夜人见一向冷心冷面的公子突然感兴趣的模样,浑身冷汗直冒,“那姑娘叫秦洛水,不是唐府的人,是唐少爷出了事,见了告示来的……道士吧……”   秦时臣一听不是唐府的人,身上逼人的杀气就消了,他喃喃念了声“秦洛水”,面色凝重的跑去找秦夜行。   秦夜行在听手下禀告龙虎帮叛变一事,秦时臣来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挥手让手下退下。   秦时臣心中措辞许久,道:“我瞧着了……小水。”   秦夜行一惊,站起来问:“在哪?”   秦时臣道:“唐府。”   秦夜行脸上的兴奋迅速淡了下去,“她不是。”   秦时臣语气生硬的说:“像,而且名字一样。”   “远瞧着像,近瞧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长得不一样。”秦夜行拍了拍他肩膀,“……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去歇着吧。”   秦时臣起身,挣脱了秦夜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疏离的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他刚走到门口,秦夜行突然出声喊住了他,“时臣,你年纪却也不小,这里有门婚事,是单家小姐,为父记得你与她两_情_相_悦,不若应了如何?”   秦时臣面露不愉之色,“我并无成家的打算。”   秦夜行看了他许久才道:“我记得小水还小就跟我说过,想要单家小姐当她嫂嫂。”   秦时臣沉默不语。   “她说,你喜欢。”   秦时臣顿了顿,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柔软,“嗯。”他转身走了。   秦夜行伸手将一旁的笔洗摸_到手里摩挲,眼睛盯着一张什么都没写的宣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刻皇甫明月看着正盯着地上发呆的秦洛水,觉得有些哪里不对。   在秦洛水一动不动的呆了几盏茶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不舒服?用不用去叫大夫?”   秦洛水抬起头,紧拧着眉头。皇甫明月少见她一脸困惑的样子,心中更加担心,“怎么?”   她顿了半响,舒展眉头说:“我问你一件事。”   皇甫明月道:“说吧。”   “一个原本待人不错的人,突然间变得冷淡疏离,对陌生人防范心重,是为何?”   皇甫明月怔了怔,也皱着眉,“可能是……有什么惨痛的经历?”   秦洛水摸着下巴沉思。   皇甫明月道:“会不会是受了刺激?”   “这个……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秦洛水突然站了起来。   皇甫明月一顿,猛地跳了起来,“那什么道长!!”   两人一起冲出房间,穿过走廊,跑进了之前招待人的“云来客”。   云大人奇怪的看着皇甫明月连连问惠云鹤在哪,皱眉问:“咋回事?咋咋呼呼的?”   皇甫明月大声问:“惠云鹤在哪?”   “他啊,那道长去如厕了。”云大人抱臂,居高临下的看他。   皇甫明月一怔,脸微微一红,拉起正要开口的秦洛水,掉头就跑。   秦洛水被他拉得四处乱跑,无奈的问:“你知道茅房在哪?”   皇甫明月脚下一顿,“不知道。”   秦洛水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跟我来。”皇甫明月本来被她看得尴尬,原想发怒,却被她一句轻轻的“跟我来”打消了满腔怒气。   他跟在她身后,见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一条小径走,时而转个方向,好似对唐府熟悉得很,忍不住问:“你来过这里?”   秦洛水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繁华的景色,笑了一声:“也算来过吧。”   皇甫明月道:“来过就是来过,也算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你又在骗本公子?”   秦洛水没应,过了半响道:“到了。”   皇甫明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除了眼前的茅房,倒是没什么房子,四周空旷,但是有好几条路连着这里,他喊了几声惠云鹤的名字,却没人应。   四周静得出奇,皇甫明月不安的说:“不会出事了吧?”   秦洛水往茅房踏了一步,想了想又后退一步,半响耳边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救命”,她转过头去,“你听到了没?”   皇甫明月疑惑,“什么?”   秦洛水头也不回的往一条路上冲去,皇甫明月连忙跟上。   惠云鹤本来是在回“云来客”的路上,走了一半,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走廊上的风太大了些。他原以为是天气要转凉了,但是这风越来越大,吹在他身上,越吹皮肤越疼,想到天方道长的死状,又想到石南说的一句小心,吓得他忙往“云来客”跑。   他跑到一半,就看见一团黑气从前方冲了过来,只喊了一声救命,石南和尚便突然出现,一棍子打在那团黑气上。   惠云鹤死里逃生,吓得晕了过去。   石南面色凝重的盯着那团黑气,秦洛水和皇甫明月跑过来时,他也不瞧上一眼。   黑气在空中徘徊犹豫了一会,见石南和秦洛水都没有要和他打的样子,迅速的退下了。   石南这才瞥了秦洛水和皇甫明月一眼,伸手抓起惠云鹤走了。   皇甫明月问:“那黑气是瘴气?”   秦洛水顿了半响,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我去休息了。”   皇甫明月一呆,等回过神来,秦洛水已经不见了,他气得发疯,“秦、洛、水!!本公子不识路啊!!”   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皇甫明月回过头去,只见许久不见的长舌女鬼指了指前方,给他带起了路。   等他回房间时,“砰砰”敲起了秦洛水的房门,里面有一个声音传来,“她睡了。”   皇甫明月听到不言的声音,敲门的手停下,朝房间做了个鬼脸,气哼哼的跑去睡觉。   秦洛水躺在床_上,翻来覆去,似乎睡得并不踏实。桌上水盆里的莲花疑惑的动了动,不言走到她床边,顿了一下,“做梦了?”   床上之人眉头敛起。她自从跟着师父修炼法术,便从未做过梦,而今确实是做梦了,还是最糟糕的那个梦。   梦境是黑暗虚无的,直到眼前有了亮光,白色的光甚是刺眼,她一眨眼,躺在了病床_上。   病床边放着心电监护仪,她手背上打着吊针,呆了半响,她将针头拔掉,走到病房门口,外面有两人在低声说着话。   其中一个是她的主治医生,“李先生,我们联合几位专家医生讨论,建议进行心脏移植。”   “医生……成功的几率呢?”另一人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医生叹了口气,“家属那边要做好心理准备,您女儿不仅有先天心脏_病,血型也是稀少的熊猫血,如果失血过多导致供血不足,也是……”   “那不做手术……?”   “如果不做手术,就只剩一个月。”   病房内的人将手慢慢放在房门上,隔着一个门的距离,她隐约看见外面佝偻着的影子,微微叹了一声。    ☆、章二十四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顶,看来是要下雨了。   皇甫明月起了个大早,找了个下人弄来食物,大吃一顿后便觉得无聊,正好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飞到了他的窗子上,他上前去逗,那鸟吓得飞走。   于是皇甫明月又觉得无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最后还是跑去了秦洛水的房间。   他一进秦洛水的房间,便看到不言正坐在桌子上喝茶,见他来,淡淡一点头。   皇甫明月凑上前去,“大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言淡淡道:“我一直在。”   “奇怪,今天怎么没看见洛水早早起来浇花?”皇甫明月左右看了看,“难道因为昨晚抛下了本公子,所以受到老天爷惩罚了?”   不言摩挲着茶杯边沿,皱了皱眉问:“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   皇甫明月想了想,举手比划道:“遇到了那么大的一团黑气!”   不言淡淡的看着他。   皇甫明月顿时讪讪道:“大侠,我觉得那黑气就是那什么瘴气。”   不言瞥了外面一眼,小声说:“有人来了。”说完他走到内屋藏了起来。   皇甫明月正奇怪不言为什么要走到内屋藏起来,外面阿碧弱弱的问:“请问秦小姐在吗?老爷请你去西厢暖阁。”   秦洛水咳了两声,声音从里头传来,“在。稍等。”   阿碧在外道:“皇甫公子也一并去吧。”   皇甫明月点了点头。   两人一屋内一屋外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秦洛水才慢吞吞的从里头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就像大病了一场,将皇甫明月吓了一跳,连忙问:“你生病了?”   秦洛水抓了抓头发,甚是温和的笑了笑,“没事。”   皇甫明月有些不信的看着她。   秦洛水往外走,“阿碧还在外面等着呢,唐老爷叫我们,估计有事。”   皇甫明月想了想,也跟着走了。   西厢暖阁便是唐栖梧的房间,阿碧带着他们到了暖阁外,之前那些来唐府除妖降魔的人也在里面,个个毕恭毕敬的站在唐径对面,唯有石南和尚面无表情的看着正给唐栖梧把脉的大夫。   两人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唐径正沉着脸问大夫,“如何?”   大夫手一抖,哆哆嗦嗦的道:“这……唐老爷,唐少爷得的,不是病啊。”   唐径怒道:“退下,道长你们看!”   大夫战战兢兢躬身退下,一旁的人推来推去,不肯一人上前,唐径目光锐利的扫了他们一眼,惠云鹤身子一哆嗦,想起昨晚的事,更加不敢上前。   石南顿了顿,踏前一步道:“唐少爷确实不是生病。”   唐径皱眉,石南道:“唐老爷,若你相信贫僧,可将其他人送出去了。”   唐径下意识的看了秦洛水一眼,毕竟她是秦夜行带来的,他不信秦洛水,也信秦夜行。   秦洛水连忙道:“石南说得对,其他人等可送出去了。”   唐径顿了顿,挥手让管家送人出府。   秦洛水起身也要退下,外面突然有人说:“在下秦时臣,前来拜访唐伯伯。”   唐径瞥了秦洛水一眼,道:“进来。”   秦时臣从外面慢步走进,见到唐径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唐伯伯,我听我爹说起了此事,便来看望一下。”   唐径又瞥了秦洛水一眼,道:“嗯,你从旁看吧。”   秦时臣点头,退到秦洛水身边。   皇甫明月觉得气氛诡异,拉了拉秦洛水,“有点不对劲啊,那秦家少爷怎么老是看着你,难道他心悦你?”   秦时臣乃练武之人,耳力极好,皇甫明月这话说得虽然小声,但还是听了进去,不由得目光冰冷的看了皇甫明月一眼。   皇甫明月浑身一个哆嗦,又拉了拉秦洛水的衣袖。秦洛水低垂着头,仍由他怎么拉都没半点声响,皇甫明月不由得捅了她一下,她整个人便顺着坐着的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秦洛水?!!”皇甫明月大吃一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发现她脸青唇白的,跟唐栖梧脸色一模一样。   秦时臣和唐径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喊大夫,之前的大夫苦着脸上前把脉,半响颤抖着声道:“她情况跟唐少爷一样,不是病。”   皇甫明月想起她早上苍白的脸色,也是急了,愤愤道:“你不是说你没啥事吗?怎么跟人一样倒了?”他一把将石南拉了过来,“快救她!”   石南双手合十,“秦施主没事,她自有分寸。”   秦时臣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拎起石南,愤怒的说:“这样子叫没事?”   石南像看白_痴一样的看着他们,“秦施主不是留信说不必担心吗?”他一指桌上被杯子压住的一张纸条。   秦时臣和皇甫明月俱是一愣,看去时果然看见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无需担心。皇甫明月尴尬的咳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秦时臣一眼,心中暗暗想着这人跟洛水的关系必然不一般,难道真的是心上人还是什么,想想就觉得有戏看。   他正想着,秦时臣已经恢复一脸冷漠的表情。   皇甫明月看看秦时臣,又看看秦洛水,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们都姓秦,难道……   “阿碧,将秦姑娘送回房间。”唐径一句话打断了皇甫明月的胡思乱想,皇甫明月连忙说:“本公子送回去就好。”   秦时臣绷着脸说:“男女授受不亲。”   皇甫明月拍桌大怒,“本公子和她出生入死,又何必拘泥于礼数!”   秦时臣仍然绷着脸说:“你和她出生入死?”   皇甫明月义正言辞,“嗯,本公子和她一起杀过敌人。”他想的是在“万物宅”和皇上的暗卫杀来杀去的事。   秦时臣黑着脸看他,就目中的杀气来看,似乎想将他碎尸万段。   皇甫明月佯怒道:“你又是她什么人?”   “她可能是……”秦时臣说到一半顿住,看着皇甫明月一脸期待的表情,冷笑一声,掉头就走。   皇甫明月本来见他上钩,没想到说到一半就被识破,有些失望。他转过头想将秦洛水送回去,只是一瞟,地上哪里还有人在。   唐径好心说道:“阿碧送她回去了。”   皇甫明月当即火燎火燎的往回跑,跑回房间的时候,床_上躺着秦洛水,阿碧已经不见踪影。   不言坐在桌边想着事情,皇甫明月来时他并未察觉,等到抬起头来,才看见他坐在他对面猛灌凉水。   皇甫明月道:“大侠,你在啊?”   不言点了点头。   “那石南和尚说洛水没事,大侠你也不用守着,有我就行,你去休息吧。”皇甫明月笑了笑。   不言抱来碗水,水里有一朵血莲,“今日怕是休息不了。”   皇甫明月看着不言放在桌上的血莲,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来,只能问:“为什么休息不了?”   不言没有回答,淡淡问:“那群没什么本事的人走了吗?”   “走了吧……”皇甫明月看着那血莲,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跳起来大惊失色的问:“大侠,你的真身不就是这血莲吗?怎么分开了?”   不言神色极淡,“我七月初七便会法力全失,魂身分离。”   皇甫明月一呆,“哦……”   不言淡淡道:“今天便是七月七。”   皇甫明月神智蓦地清醒,“也就是说,大侠每逢七月初七,便会法力全失?”   “嗯。”   “也就是说,每逢七月初七,大侠就是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杀鸡应当还是能的。”   “也就是说,今天如果有什么妖怪来犯,洛水又不在的话,大侠岂不是任人,不,是任妖宰割?”   不言一顿,淡淡道:“此事应当不会发……”他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只是牢牢盯着门外。   他突然问:“现在几时了?”   皇甫明月一呆,“还未午时吧。”   不言抬脚往外走,“外面天黑得奇怪,你呆在屋里不要出来。”   “大侠你不是法力全失吗?难道要一个人对付妖怪?”皇甫明月有些不放心,“大侠,我也能做些什么的,你瞧,我准备了桃木剑。”   不言淡淡的重复,“不要出来。”   “诶——”皇甫明月手里拿着桃木剑踏前一步,突然觉得眼睛一花,随即后颈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言神色淡淡的踏步离去,关门之时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符,神态雍容自若。   他走到唐栖梧的房间,挥袖间门外门内的下人都晕了过去。房内那本被唐栖梧拿着的《录鬼簿》上的鬼字黑光闪了一下,不言上前,伸手将书取下,随即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靠在上面翻书而读,倒也不像是要和妖怪斗法打架。   《录鬼簿》第一页写着一篇序文:   贤愚寿夭,死生祸褔之理,固兼乎气数而言,圣贤未尝不论也。盖阴阳之诎伸,卽人鬼之生死,人而知夫生死之道,顺受其正,又岂有岩墙桎梏之厄哉?虽然,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则其人与已死之鬼何异?此固未暇论也……   不言看完,合上书。   《录鬼簿》封面上的“鬼”字散着淡淡的黑蓝两种颜色的光,两种颜色对半而分,似乎在对立,而中间一道细细的白线若不细看,便不能瞧见。   秦洛水站在蓝色的地上,看着前方躺着的唐栖梧的魂魄,而在另一方,诡录正目光不善的看着她。   她拱手微笑,“不是公子带我进来的吗?”   诡录目中有黑色的火焰晃了晃,“不是我。不过你既然来了,便同他一起看看吧。”   秦洛水掸掸衣袖道:“乐意至极。”   诡录垂了垂头,屈指一弹,一道白色的光闪过,将唐栖梧的魂魄带进了一道光幕中。他喑哑着声音说:“我有些疑惑,看完后希望姑娘能替我回答,何为好?何为坏?好人可有好报?”   “我倒是可以先回答公子两个问题。”秦洛水微微一笑,“好坏之评,因人而异。”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说一句,电脑又坏了(颤抖)命运多舛,难道我和我家电脑上辈子有仇,所以今世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小电啊(抱住大哭)没了你我去哪里码字啊!!再这样我就要弃文学画了…… ☆、章二十五   唐栖梧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跟在一个人身后,他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见他,而那个人一走,他也会跟着行动,想要控制却不由己。   他只能认真观察那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与他的衣服大有不同,上面的花纹精细,一看是富贵人家,而且这花纹他曾在书中看过,是陵朝的衣裳纹饰。   那么这里,想必便是陵朝京城庸都了。   红衣男子身后的小厮紧张的说:“少,少爷,你已经逛了一整天了,老爷喊你回去呢。”   他道:“那便回去吧。”   小厮勉强笑了一下,“少爷,我们走小路吧。”   红衣男子什么也没说,直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小厮连忙跟上,强笑道:“少爷,小的……”小厮还未说完,前方隐隐传来一阵吵闹。他瞥了小厮一眼,连忙跑上前去。   唐栖梧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发现吵闹方向那里有位锦衣公子拿着扇子,挑起一个姑娘的下巴,红衣男子出掌如风,一掌打在那锦衣公子的手上。   那锦衣公子大怒,“哪个混账?知不知道我爹乃当朝宰相?”   红衣男子面无表情,反手扣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锦衣公子的手骨便断了。   那锦衣公子痛得双眼发红,见到红衣男子,嘴角一抽,“云月容!原来是你?你非要跟我作对是吧?那给本公子等着!”   云月容道:“只要你不要再祸害城里的姑娘,我自不会与你作对。”   锦衣公子面目狰狞,呸了一声,“你给我等着!走!”   锦衣公子带着一行下人离去。   小厮跑上来拉住云月容,“少爷,老爷不是让你别管这些闲事吗?”   “他无法无天,强抢民女,别人不管,我管。”云月容拂袖而去。   小厮连连喊道:“少爷——少爷!”   云月容刚回家,便被他爹叫了去。   云爹坐在八仙椅,怒道:“跪下!”   云月容一撩下摆,从容而跪。   云爹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跳了一下,“阿六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说你什么正经事不做,偏偏去招惹宰相的儿子,咱家在朝中没半点人脉,你这不是找死吗啊?”   “儿只是替天行道。”   云爹指着他鼻子大骂,“替天行道,你凭啥替天行道,我看你还没替天行那什么道,就先去见阎罗王了,还替天行道。”   “天子脚下,他怎敢罔顾朝纲,杀人行凶?”   云爹气得直喘气,抄起一旁的棍子直往他背上打,“你这傻不拉几的孩子,倔牛一个,咋那么不开窍,他是宰相的儿子,想要杀你有一千一万个法子,你是要气死你爹啊。”   “宰相儿子难道就可以强抢民女?”   云爹抓棍子的手紧了紧,重重喘了口气,才接着骂,“你怎么这么傻,不知道用智吗,上去就打,不是让他记恨你吗?我怎么就生了你怎么个傻孩子!”   阿六在旁小声道:“老爷,消消气,你就放过少爷吧。”   “我放过他,那宰相儿子可不会放过他!”云爹手里一棍子要打下,可是一看他背上隐隐见血,心里一痛,这一棍子停在半空,愣是没打下,“我备了些礼物,你一会去赔礼道歉。”   云月容抿了抿唇,“不去。”   云爹一怒,“你——”   “儿并未有错,无需赔礼道歉。”   “我说你怎么就不开窍,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不然你就给我等死吧!”   云月容道:“爹,孩儿无错,何须怕他。”   云爹气得脸都红了,手颤抖的指着云月容,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外面有下人道:“老爷,周大人求见。”   云爹手里的棍子当即掉在了地上,阿六慌张的将那棍子拿了起来,云爹握紧拳头喊道:“请大人进来。”   外面下人应了一声,随即脚步远去,过了半响请来一位穿得体体面面的中年人,云爹当即行礼,“见过周大人。”   周大人一脸不善的道:“你家儿子把我儿子的手打断了,本官来此讨个公道。”   云月容嗡声道:“大人之子在街上堂而皇之强抢民女,不知是否也会为那些百姓讨回公道,让他赔礼道歉?”   周大人冷笑,“你说什么?不应该是你赔礼道歉吗?”   云爹心头一颤,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闭嘴!”   云月容当即站了起来,掷地有声的说:“草民没错,是大人的儿子错了。”   周大人冷冷的看着他。云爹猛地往地上一跪,“大人,是月容错了,是他错了。阿六,还不给我按住他,往死里打!”   “爹,像他这样的狗官,没必要跪他!”   云爹瞪了磨磨蹭蹭的阿六一眼,“阿六!”   阿六举起手里的棍子打下,一边打一边喊:“少爷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少爷对不起……”   周大人淡淡道:“我儿子一条手断了。”   云爹颤着声说:“打他腿。”   阿六抖着双手,一棍子打在云月容膝盖上,“啪”一声,棍子断了。   周大人道:“让周炜来。”   阿六手一直抖,迷惑的看着云爹,在想周炜是谁,突然一个身高体壮的壮汉强硬的将他推开,手里握着一把带刺的粗大木棍,一棍子打下去,云月容膝盖处当即传出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云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低声说:“还不认错?”   云月容咬着牙道:“我没错。”   云爹被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周炜下手并不留情,不一会云月容衣服上已是鲜血淋漓,人也是晕了过去,云爹看得心疼,连连求饶,周大人却半点也不想善罢甘休,让周炜一直打,打到云月容只剩下半口气,才打道回府。   云爹连忙喊人去找郎中,那人跑了一圈都没人要医,回来禀告,生生将云爹气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时,才得知略通医术的管家已经给云月容处理好伤口,让人买药去了。那买药的下人倒是聪明,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药材,生怕周大人在知道他们买药之后,连药都不让他们买。   云爹听完禀报,跑去云月容的房间看他,管家沉吟半响道:“老爷,少爷性子嫉恶如仇,小的觉得还是将少爷送出去养伤比较好。”   “对,对,你说得对。他,容儿怎么样了?”   管家满脸沉痛,“断了。”   “啊?”云爹猛然大叫,“能治好吗?”   “老爷,我们要先将少爷送出去,再寻个大夫,小的只是略通,并不大懂。”   云爹连连点头,着急的说:“对,我先去找人安排,你,你先看着他。”   没过多久,云月容便被云爹安排着送回了老家,他呆在老家从不出门,腿也渐渐养好了,而一直跟在他身边,谁都看不见的唐栖梧也跟着他回了他的老家,陪他度过了好几个月,直到这日春暖花开。   阿六扶着云月容,苦着脸道:“少爷,你腿脚刚好,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云月容道:“家里无聊。”   阿六苦兮兮的说:“那少爷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要再替人打抱不平了。”   “我会斟酌。”他拢了拢飞舞的衣袖,“去王阿妈家吃豆腐花去吧。”   阿六眼睛一亮,欣喜道:“好!”   云月容老家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名叫青阳镇。青阳镇里人生百态,王阿妈家是卖豆腐花的,小时候云月容常常会到王阿妈家吃豆腐花,只是自从他爹将家里的生意做大,搬到了京城后,他便很少回来,也很少来王阿妈家吃豆腐花了。   王阿妈家离他老家很近,只要出门右拐就到了。   云月容和阿六走到王阿妈家时,未曾看到往日里热热闹闹的景象,反而是房屋破漏的凄凉。他沉默了一下,拉住过往一名路人,客气的问:“这位先生,不知这家人去哪了?”   路人瞧了一眼云月容指的方向,“你说他们?公子是外地人吧?听说这家人伪造谋反信放在某位大人的行李中,污蔑大人谋反,已经被大人抓去审问了。”   云月容顿了顿道:“污蔑?王阿妈不过一介女流,怎能将伪造的谋反信放到官员行李中,还污蔑的呢?”   路人一听急了,连连摆手,“我也不知道啊,公子你自己去衙门看吧,正好今天大人审案。”   云月容立即往衙门走去,阿六连忙拉住他,“少爷,你不是说不替人打抱不平吗?”   “我只说斟酌,而今斟酌后的主意便是帮。”   阿六道:“少爷——”   云月容拂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阿六苦着脸道:“少爷——等等我——”   云月容快步赶到县衙之时,衙门内的县官一拍惊堂木,让人用刑。王阿妈一家子跪在地上,连声说不是他们,县官一旁师爷正提笔写着供词,师爷旁边还有一位穿着官服的大人,看官服的颜色,是个五品官。   眼见王阿妈的儿子就要被屈打成招,云月容推开捕头拦着的廷杖,出声问道:“大人,草民有疑问。”   县官道:“大胆,何人敢在公堂喧哗?”   云月容正要开口,跪在地上的王阿妈突然说:“大人,在行李内放伪造的谋反信的人,是他不是我们!”   “什么?此事当真?”   王阿妈连连磕头,“大人,这不关我们的事,我儿子也跟这事没啥关系啊大人。”   县官眼中喜色一闪而过,拍了下惊堂木,大声道:“既然王阿妈亲口指认,那么此事应当确定无疑,来啊,将那位公子押下,彼时让他签字画押!而王阿妈一家知情不报,便杖责五十,退堂!”   王阿妈连连道谢,衙役上前来押云月容,他猛地一挣,“昏官,证据什么都不足,居然如此草率就下决定,岂不是草营人命!”   县官和下面那五品官对视一眼,大声道:“拿下!”   阿六见那些人将云月容打晕,脸色一白,“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灵感来源自某天写的一段说说。 --以下原文 宰相的儿子强抢民女,他出手相助,打断宰相儿子一只手。家中得知,怕得罪宰相,对他行家法,他自觉无罪,不服,被生生打断双腿。 贪官受贿要将无罪的百姓弄进大牢替人顶罪,他巧然遇见,出手相助,被百姓污蔑,流配边疆,受尽三年折磨。 家中人买通关系将人救出,他休养两年,一次出游遇见大侠被人围杀,他仍是出手相助,却未伤人。围杀之人暂且散去,大侠却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 点点殷红热血,就此散去。 】 ☆、章二十六   县衙衙役将人打晕押下,阿六上前阻拦被廷杖拦在衙门外,王阿妈一家子被打了五十大板后,阿六怒冲冲的跑了过去,“阿妈,你为什么要害我家少爷?”   王阿妈老泪纵横,“阿六啊,你家有钱,能将你少爷弄出来,要是我们进去了,我儿子他就没命了啊。”   “但是你也不能害我家少爷啊!”   王阿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啊,阿六你不如去京城找你家老爷吧,啊。”   阿六气得手指哆嗦着,找了一匹马,快马加鞭,日夜不息赶去京城。   而县衙内的县太爷却趁着云月容昏迷的期间,擅自画押,随后立即定了罪名。并且为了这件事不被人知,他还将云月容发配边疆,次日便走。   阿六赶到京城告诉云爹时,云月容已经远在边疆受苦,云爹急火攻心直接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等醒来立即让人备礼,然后逐一去拜访朝中官员,只是那些官口头应着,没过几天便忘了个干净。云爹足足跑了数家,供了三年的金银珠宝,才将云月容从边疆弄了回来。   三年时间,云月容比往前瘦了,也黑了,身上的暗伤也多了,脸上还有一大条疤痕,却并不吓人,反而添了几分英气。   云爹第一眼就看得心痛,原本准备了一晚上的腹稿也全没了,只是轻轻上前抱住了他,“回来就好啊,不过你瘦了,这段时间就在家调养,爹把你养得胖胖的。”   云月容眼珠子黑的吓人,沉默半响,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云爹心疼的道:“让阿六带去你洗个澡,去去晦气。”   云月容目光移到三年不见,瘦了不少,眼睛肿了一圈的阿六身上,又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自从回来,除了应了这两声,还从未说过话,阿六带他到澡房的时候,觉得他有点儿变了,但是哪里变了却感觉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瘆得慌。   云月容洗澡时,阿六拿起胰子就要替他擦洗后背,热气腾腾的水面上,阿六手里的胰子猛地掉进了水里,他眼睛一下红了,“少爷,你的背……”   阿六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而是捞起水里的胰子,小心翼翼的搓起来。   云月容的背上有许许多多的伤痕,有新有旧,有的还刚刚结痂,看来不过是这几天伤的。   阿六手上动作越搓越慢。   云月容猛地一沉,将整个身子浸在了水里。   阿六一惊,“少爷?”   云月容道:“你出去吧。”   阿六踌躇了一下,最后一低头,毕恭毕敬的退下了。他在澡房门口来回走,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留在澡房外等候。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云月容从澡房内出来,阿六连忙将手里的大氅披在他身上。云月容挥手让阿六退下,自己一个人走着,他四处打量,家中地上的杂草多了不少,家丁却是少了。他走回自己房间,躺在床_上,不一会便已睡下。   阿六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着,觉得心疼极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阿六觉得自家少爷话少了,整个人沉稳多了。在家里修养的两年里,云月容开始接触家中生意,也不整天出门然后惹一身事回来。   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时候,现实总会冲淡少年的热血,但愿我能一直保持这份热血。 这章只写了一千多字,是因为觉得停在最后一句就很好了,写下去就失了感觉。 ☆、章二十七   今天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云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云月容坐在一旁正看着一本书,并作注释,阿六一脸笑嘻嘻的给他扇着扇子。   云爹走了两步,转了个身走到云月容面前,笑着道:“容儿,你今年也二十有九了,爹前几天让媒婆替你说了一下媒,寅时就在泸杨河和李家小姐相见,你可记得去啊。”   云月容手中笔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爹,并州的生意近日屡屡遭人打压,儿打算先将生意打理好,再成家。”   云爹道:“先去瞧瞧,要是你和李家小姐一见钟情,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倔了。再不行,去泸杨园玩玩,放松心情也好。”   云月容搁笔,随手将书藏在袖里,站了起来,“阿六,备马。”   “好的少爷。”阿六跑去后院,牵了两匹马来。   云月容道:“爹,我去了。”   云爹高兴的捋了捋胡子,“去吧,爹等你回来吃晚饭。”   云月容颔首,和阿六骑马去了泸杨园。   泸杨园乃是庸都的一个景点,传言太上皇曾在这里遇到了当今太后,那时小雪纷纷,太上皇随带大臣在泸杨园的听雪亭内赏雪作诗,太后当年不过豆蔻年华,打伞路过,被太上皇瞧见。那听雪亭中的雪景也不如太后的回眸一瞥,自此一则爱情佳话流传至今。   泸杨河水清澈见底,触手冰凉,被人称为冷泉,听说是从天山引来的泉水。   云月容和阿六到泸杨河时,便瞧见河边有游赏租用的船。其中一名船夫见到他们,立即上前,“可是云家云月容公子?”   “嗯。”云月容点了点头。   船夫笑了笑,“我家小姐恭候多时了,云公子请。”他将两人请上船,摇摆着竹篙,这船不大,不一会便在水上游走,慢慢游到下游。   船在水中行了许久,慢慢到了一艘大船边,船夫请云月容和阿六到大船内,再将两人引到船舱。   李家小姐跪在在蒲团,前方遮着幕帘,云月容坐下时,李家小姐便开口说话,声音细细弱弱,听来是个文弱的姑娘。   两人随意聊了起来,不过大多是李家小姐提问题,云月容敷衍般的应了一声,阿六忍不住看了他少爷一眼。   也没过多久,云月容便告辞离去,那跟在他们身后的船夫说外面的小船直接给他们了,云月容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跳上了小船。   阿六摇着竹篙,忍不住问:“少爷,你觉得那李家小姐怎么样?”   “还行。”   阿六又问:“那少爷,要不要让她做少奶奶呢?”   云月容沉默了一会,拿出藏在袖里的书看了一会,随即闭目休养,阿六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几个身影从远处掠来,看情形好像是几个人追杀着一个人。阿六刚想喊一声少爷,突然想到云月容爱管闲事并且次次没有好下场的情形,硬生生的把嘴巴闭上了。   不过那边的几个人,却是向着这里跑来了。   阿六看着那里刀光剑影正看得入迷,正想着这难道就是江湖中的轻功“水上漂”,那被追杀的年轻大侠已经近在咫尺,云月容猛地一睁眼,就看见了眼前一场兵戈交接。   他多年未见不公平之事,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随即猛地一拍,飞身出去,脚下在河面上一点,冲上前去出手相助。   阿六原先有些担心,但见云月容在众人游走,武功比之五年前要高上不少,他一边将船游到岸边,一边激动得喊:“少爷真棒,少爷威武!”   追杀之人见年轻大侠有人相助,暗中对视一眼,立即撤退。   云月容见追杀之人走光,当即抱拳道:“这位——”   他还未说完,猛地见白色剑光一闪。   那位年轻大侠手一动,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云月容说的话戛然而止,瞪大眼看他,年轻大侠面无表情的拔出长剑,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嘴唇动了动,遂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那年轻大侠将剑掷出,直接将阿六的头斩了下来,阿六连大叫出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失去了意识,他的头骨碌在船上滚了一下,身子一倒便从船上翻进了水里。   大侠将云月容的尸体扔进河中,拾回长剑,转身离去。   云月容一死,唐栖梧便感觉自己的身子轻了许多,好像就要离开了,但是他并未觉得高兴,反而看着河面上浮着的那具尸体沉默。   如果世上真的有因果轮回,那么他想,上辈子也许是他杀了这个人,所以这辈子才会遇上这个人死后不甘的灵魂。   那年轻大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四周的景色渐渐淡去,化成白色的光,最后这种白色光芒也渐渐淡了,四周慢慢黑了下来,那白色光芒最后只变成了一盏白色通透的灯,悬在上方。   唐栖梧一眨眼,眼前便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他认识,是当初在静安寺的姑娘,而另一个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他死时穿的那件,胸前除了剑伤,还有大片的鲜血,好像永远也洗不去的样子。他盘膝悬浮在半空,连在他身上有数条黑线,可能因为死时被那大侠扔进了河里,所以他浑身湿透,头发也一滴一滴的滴着水。   云月容也不看他,只是木然的问:“你看如何?”   秦洛水见他不是看着自己,唐栖梧又久久不答,连忙去看唐栖梧,笑了笑,“你看如何?”   唐栖梧沉默半响,“心有正气。运道极差。遇人不淑。”   云月容转动着黑幽幽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唐栖梧,“你为何杀我?”   唐栖梧哑然,片刻后才道:“我是唐栖梧,并非是杀你的那位大侠。”   云月容问:“我可是好人?”   唐栖梧答:“是。”   云月容又问:“那你可是好人?”   唐栖梧顿了顿才答:“不算是。”   云月容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喃喃着说:“何为好?何为坏?好人可有好报?”   “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而行其善者即为好,行其恶者即为坏,然行好事者并非为善,行坏事者并非为恶。如是道,善可称为好,但好并未是善,而恶可称为坏,但坏并未是恶。”唐栖梧上前坐下。   “就比如说,一个人做了件坏事,但他做了十几件好事。而一个人做了一件好事,背地里却做了十几件坏事,如此要说何为好,何为坏,那么只能说只要心有正气,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称之好人足矣。”   云月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口,眼帘微垂,似乎陷入了沉思。   “至于好人可有好报这一问……”唐栖梧沉默了一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文有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所谓先苦后甜,先有困难磨砺,再有苦尽甘来,所谓得苦,并非失福。”   秦洛水听得连连点头。   云月容也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我已经死了。”   唐栖梧一怔。   云月容道:“已死之人,如此有何来苦尽甘来一说?”   唐栖梧沉默了一下,秦洛水插口笑道:“何必执着好与坏、善与恶,所有因果报应,也许只是时候未到,而今做事只需问心无愧便好。”   她问云月容,“你问心无愧吗?”   云月容想了想,闭目道:“无愧。”   秦洛水眨了眨眼,笑了,“云公子心怀如此坦荡,看来将我们弄进来的人,不是你了。”   云月容黯然道:“是阿六。”   秦洛水道:“那在唐府杀人的人,也是阿六?”   “不错。”云月容往前飞去,“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在云月容身后,秦洛水本来以为唐栖梧会问她被杀的是谁,但一路上他沉着而冷静,没问什么,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云月容带着他们飞了有一段时间了,前方开始有声音传出,“少爷,他们都是坏人,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前面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牢笼,牢内没了头的阿六凭借着雾气感知来人的方向,见到唐栖梧,猛地嚎了起来,“少爷,放我出去,我要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云月容说:“我们主仆变成这样,一直被困在这方天地间,无法解脱。阿六会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错,只因这里需要恶念支撑,不然一旦散去,我俩也会跟着魂飞魄散,而阿六便是沾了恶念,所以脾性大变,意欲杀人。”   唐栖梧皱眉,“不能出去?”   “能。”云月容笑了笑,“不过一旦离得远了,就会被这些黑线拽回来。”   他挥舞了一下那些黑线,“这是能力,也是束缚。能力越强,束缚越重。”说到后半句,他看了秦洛水一眼。   秦洛水叹了口气,随即展颜微笑,“我送你们出去吧。”   云月容道:“条件?”   秦洛水笑得和煦,用一种带着怀念的语气说:“云公子出去后,希望你能在这诸天万界中,找到一户姓李的人家,然后照顾好他们。他们家中有个女儿叫李故念,死于心脏病,想必很好找。”   云月容道:“可是我出去,不是直接进了冥府吗?”   “出去便能知了。”秦洛水双手成爪状,一用法力,将阿六身上的恶念尽数弄出,随即在他身上画了一道血符。   她弄好后对云月容说:“劳烦云公子先送我们出去。”   云月容点了点头。   ……   皇甫明月坐在椅子上,拿着桃木剑左右比划,对着打不开的房门乱挥舞了几下,最后气馁的将桃木剑随地一扔。   他搬了张矮凳子坐到床边,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秦洛水,愤愤不平的开口,“本公子武功也不错,你和大侠老是把我当成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哼哼,本公子可不会拖后腿呢!”   床上的人慢悠悠的说:“你不会拖后腿,只会拖前腿……”   皇甫明月一怔,再一怔,随即猛地跳了起来,“秦洛水,你醒啦!快,大侠跑去打妖怪,门打不开,你带我去看热闹吧!”   秦洛水咳了几下,迅速从床上爬了下来,看到皇甫明月一顿,“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男女授受不亲……”   皇甫明月听到这话便是一呆。   秦洛水转身朝外跑去,一脚踢开房门,皇甫明月听到声音连忙跟上,但一出房门就看见秦洛水朝暖阁飞去。   他一看到秦洛水飞起来,整个人都惊呆了,愣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章二十八   秦洛水到暖阁时,房内的唐栖梧已经醒了,他醒来之后,坐起身子轻揉着太阳穴,只因昏睡过久,头有些隐隐作痛。   不言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起身便将手里的书丢给了秦洛水。   秦洛水伸手接住,用力一捏,但见点点黑光飞散在空中,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唐栖梧不由自主的看着门口,那点点黑光化为两道人影,不一会其中一个便又散去,另一个凝聚成型后,那一身黑色渐渐变成白色的光华,即使看不见妖怪的唐栖梧也看见了那白色。   四周时间仿佛静止,房外的天上有刺眼的光,光中有人一步一步从天外走下,然后走到云月容身前跪下,道:“恭喜云容仙君此番历练完毕,小仙前来请仙君回三重天。”   唐栖梧一脸震惊。   秦洛水连连道:“恭喜恭喜。”   不言却是皱着眉头,看着云月容迷茫后又清醒的眼眸,一身出尘的气质,出声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云月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唐栖梧,伸手似乎想要碰他,忍了忍又收了回来,只是道:“凤栖梧桐,名字不错。”话罢,四周光华渐退,那小仙和云月容都已经不见,唐栖梧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洛水啊了一声:“我突然想念诗。”   唐栖梧一怔,“姑娘请念。”   秦洛水幽幽一叹,“昏昏雪意惨云容,猎霜风,岁将穷。流落天涯,憔悴一衰翁。清夜小窗围兽火,倾酒绿,借颜红。官梅疏艳小壶中,暗香浓,玉玲珑。对景忽惊,身在大江东。   上国故人谁念我,晴嶂远,暮云重。”   不言淡淡道:“这是词。”   秦洛水微微一笑。唐栖梧却陷入了沉思,上国故人谁念我,晴嶂远,暮云重……   皇甫明月这时从外面冲了进来,眉飞色舞的道:“本公子刚刚好像看到了白色的光,发生什么了?难道是天降瑞兆?”   秦洛水闻言微笑,“我好像记得若能将邪祟驱除,我们就能赏金千两,江北仍君横行。”   皇甫明月一怔,“是啊。”   秦洛水道:“我肚子饿了,不知道能不能横行进广灵阁吃东西。”   皇甫明月一呆,突然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唐栖梧,摸了摸肚子,慢吞吞的说:“本公子也肚子饿了,不知道能不能横行进广灵阁吃东西啊……”   唐栖梧本在发呆,猛地听到两人说的话,不由一笑,站起身来拱手道:“我也饿了,不如由栖梧请三位到广灵阁,如何?”   秦洛水当即将手里的书扔给皇甫明月,“唐公子客气。”   唐栖梧道:“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秦洛水点了点头,三人出了暖阁。   皇甫明月瞅了眼手里的书,撇嘴道:“《录鬼簿》?就是撰写戏子生平的那本书,不过书的封面怎么有一个‘暮’字?”   秦洛水蓦然一惊,脸色凝重起来,“给我看看。”   这本蓝色封面的书上左下角,确实写了一个工工整整的“暮”字。这个字一笔一划用力均匀,字也写的漂亮,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但秦洛水记得第一次观察这本书的时候,这里并没有多出一个字。而且这个字,她好像还在哪里看过。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问:“这个字我们是不是在哪看过?”   皇甫明月皱了皱眉头,“有吗?本公子不记得了。”   “静安寺的那块仙人石壁上,有这个字。”不言淡淡的开口,“这里的‘暮’,应当指的是英雄迟暮的意思,也就是说,是夕阳。”   秦洛水看着这个字沉思,“夕阳……”   皇甫明月看着两人沉默不语,都皱着眉头,忍不住问:“怎么了?感觉你们有事瞒着我?”   秦洛水突然啊的一声。   皇甫明月吓了一跳,“怎么了?”   秦洛水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饿了。你说唐公子换个衣服,怎么那么久呢?”   “本公子越来越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皇甫明月比了个招式,“我最近武功精进许多,你要是不说,别怪本公子揍你。”   秦洛水长叹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打女人呢?”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你哪里像个女人了?”   秦洛水一笑,“难道我是个男人?”   “不不不。”皇甫明月摇了摇头,有些费解,“我觉得你不像人。”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说:“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人?”   “聪明!”皇甫明月围着她走,掏出扇子一敲一敲的敲着掌心,“怎么看都不像个人,难道你真的是妖怪?不过你是妖本公子也不怕,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秦洛水道:“你其实也不是人。”   皇甫明月脚步一顿,猛地瞪大眼,“我不是人?本公子从头到脚哪里不像人了?”   “你从头到脚都像人,但骨子里不是人。”秦洛水煞有其事的说。   皇甫明月勃然大怒,“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秦洛水认真道:“你真的不是人。”   皇甫明月听得大怒,一撩衣袖,施展一招螳螂拳,秦洛水一个转身就躲在不言身后,皇甫明月这一招被不言接下,他怒道:“秦洛水,有种你别跑!”   秦洛水脚下站定,掸掸衣袖,“好,我不跑。”   皇甫明月大喜,磨掌霍霍向洛水,噼里啪啦念了一连几个招式名,但全都没打着秦洛水,“你——”他瞪大眼看她。   秦洛水无辜的说:“我没跑啊。”她笑了笑,“我只是躲了。”   皇甫明月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扇子,恶狠狠的看着她,“本公子应该去买一把宝剑。”   “要剑我有,你——”秦洛水刚说了一半,便看见唐栖梧随同秦时臣从走廊处走来,两人走近拱了拱手,唐栖梧歉然道:“让三位久等了。”   皇甫明月瞪了秦洛水一眼,呵呵笑道:“没事。”   秦洛水也微微一笑。   “方才换了身衣服后,去找了下我爹,便遇到了时臣,你们想必认识。”唐栖梧斯文的说着,带着几人穿过走廊。   他们走到唐府大门,门前便有衙役将人拦住,“云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准出府。”   唐栖梧一皱眉头,“发生了什么?”   衙役拔出腰中佩剑,冷哼一声说:“不日前从唐府出现的那一帮人,全都死了,所以大人怀疑,府内的凶手跟了出去,杀了人后又回来。”   “死,死了?”皇甫明月吓了一跳,拉过秦洛水,小声的问:“唐栖梧醒了,那什么妖怪不是也被你弄走了吗?怎么还死人了?”   秦洛水怔了怔道:“我也不知道。”   她开口问:“那尸体呢?”   “尸体在唐府的杂房。”云大人从小径走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停在唐栖梧身上,“哟,唐公子醒啦?”   唐栖梧拱手道:“栖梧见过云大人。”   云大人摆了摆手,“不用行这里繁文缛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唐栖梧道:“去广灵阁吃饭。”   云大人双手环胸,“几位好兴致啊,府上死了人还有雅兴去吃饭,要说这凶手没抓到,你们咋不怕下一个杀的就是你们呐?”   “如果杀人的是鬼呢?”秦洛水突然开口,说完还颇有风度的笑了一下。   “呸,鬼?我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鬼啊妖的,本大人破了那么多的案子,一直都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到没看见真的有鬼。”云大人皱眉看着她,一脸不满,“我说你,叫什么秦洛水是吧,你女孩子家家的,不在家绣女红,跑去跟一大堆男的吃饭干啥?”   皇甫明月一脸不屑,嗤笑道:“大人不说,本公子还不知道我们里面有个姑娘呢。”   秦洛水微微一笑,低声说:“大人教训得是。”   云大人听了秦洛水的话,心头舒畅。他目光又转到不言身上,皱了皱眉,“还有你,你是谁?”   秦洛水温笑道:“他是我朋友。”   “朋友?什么时候来的?”   “前几天。”   “前几天?那我怎么没看见?看来你朋友嫌疑很大啊!”云大人挑了挑眉,指了指不言,“你看看你,披头散发,脸上还画了这什么莲花纹?出去岂不是丢我们大安国的脸,简直有碍市容!”   不言淡淡的看着他。   皇甫明月在一旁瞪大了眼,觉得这云大人实在太不怕死了。   云大人却还在说:“还有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高堂在世,来此干啥,说不出来,就是嫌疑犯。”   不言淡淡道:“在下无姓,名为不言,而今四处飘流,无家可归,并无高堂在世,只是随朋友来此。”   “无姓?就叫不言?这咋那么怪,是你名还是你字?”云大人怀疑的看着他。   “是名号。”顿了顿他又解释了一下,“我少时颠沛,家师让我忘记过往一切,一心向道,于往不言、不忆、不念,因而我名不言。”   “神神叨叨的,你师父是谁?”   “家师夜舒朗。”   “夜舒朗?”云大人念了一下,挥了挥手,“好了,我会彻查的,在这之前谁都不能出去,都滚吧。”他还没说完,秦洛水他们已经溜了,等他说完一看,门前的衙役都昏倒在地上。   云大人一把将人抓起来摇醒,“怎么回事?”   那衙役晕乎乎的说:“啊……啊!大人,他们跑出去了!”   “没用!”云大人骂了一声,跑出了唐府。   广灵阁乃是江北最神秘的一所酒楼。说它神秘,是因少有人知这广灵阁的老板为何许人也。当初广灵阁初建,江北还未有“孤篷听雨”,此处鱼龙混杂,有人闹事,但广灵阁却仍屹立不倒,而今不少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前辈高手也得给这广灵阁三分颜面。   而广灵阁的情报消息也不弱,每一个去里面吃饭的达官贵人都能说出他的生平,所以广灵阁也另设阁楼,可让人在此以重金买道上消息。   唐栖梧带着几人来到广灵阁,立即有秀美的女子上前来引人入内。   广灵阁内建有轩馆、池塘、亭榭、画舫,其中植有花木,景色雅致。那引人进阁的女子身上衣服华丽,头上配有精致的发饰,与景色一衬,越发觉得这广灵阁不同凡响。   几人在一间轩馆内坐下,有人送上两瓶小酒,一碟花生米,随后行礼退了下去。   秦洛水叹了一声:“富贵人家的生活。”   皇甫明月好奇的打量着这房间。秦时臣听到这话,居然笑了一下,把唐栖梧吓得不轻,错愕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有人送饭菜上来,秦洛水盯着眼前一道梅菜扣肉发呆,皇甫明月奇怪的问:“你不是说饿吗?怎么不吃?”   “还记得衙役说的那些人都死了吗?”秦洛水一怔,正色道:“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章二十九   江北有一条长街名为陆吾街。   此刻乃是午时,街上却静悄悄一片,天气也阴沉沉的,虽然今早下过一场雨,但也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天空黑得就像浓墨,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夜晚一般,煞是奇怪。   云大人走了两步就掉头往回跑,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幽幽的灯光,好似街上有风,那昏黄的灯火一晃一晃的,街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影子,贴着地面在动,好像有一群看不见的东西在走。   一声“嘎吱”响了起来,像是蛀虫在啃啮着木材一样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嘎吱——嘎吱——嘎吱——”   四周风声也大了,街上的影子慢悠悠的挪动,突然所有的影子一停。   云大人拔剑大喝,“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想将本大人吓跑,没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你是谁,杀了人必定是要偿命的!”   “嘎吱——嘎吱——嘎吱——”   街道静谧,这“嘎吱”的响声越发显得清晰。   云大人紧绷着身子,那声音就好像近在耳畔,直击心房,听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有一个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云大人自然也看见了,当即绷紧了神经。   他警惕的看着前方,那身影摇晃着走来,一身白色有些破烂的衣裳,双目突出,舌头吐露在外,看到他,长舌女鬼好奇的一歪头,呵呵的笑了起来。   “装神弄鬼!”云大人抬手一剑,将长舌女鬼的头砍了下来。   长舌女鬼的头掉在了地上,笑声戛然而止。她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脸色惨白,半响她的头摇晃着飞了起来,原先嘴唇死白死白的,此刻却是有了一点妖艳的血色。   “就算你是鬼又如何,我未害人,便不怕你!”云大人见那头飞了起来,吓了一跳,他慷慨激昂的喊着,“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给老子滚开!”   长舌女鬼的头刚飞到一半,就被云大人拍飞了。   云大人怔了一下。   长舌女鬼的身子也动了起来,云大人刚要一剑刺过去,那身子连忙跑到头颅那里,将头安了回去。   四周有细细的声响,“嘎吱——嘎吱——嘎吱——”   陆吾街离广灵阁不算很远,皇甫明月正在大大的赞赏面前那盘松花糕时,陆吾街方向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秦洛水当机立断夺门而出,皇甫明月连忙跟上,秦时臣拍了拍唐栖梧的肩膀,拿起剑也跟着出去。   唐栖梧看了一眼,不言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   发出惨叫的是一个姑娘,秦洛水赶到时,那姑娘正面无血色的跌坐在地上。   陆吾街街道空旷,云大人晕倒在侧,有名唐府下人死在不远处。下人肚子上破了个大洞,四周全是内脏肚肠,鲜血也抹得地上全是,就像是这人被什么东西开膛破肚的吃了心脏。   皇甫明月一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脸色微微发白。他走过去将跌倒在地上的姑娘扶了起来,恰好秦时臣到了这里,他将人扶了过去。秦时臣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将人送回家。   秦洛水走上前,掀起了下人破碎沾血的衣衫,里面血肉模糊,心脏确然不见了。她瞧了一眼周边的脾脏,上面绕着一团黑气,黑气连着尸体,在周边打转。   皇甫明月将云大人摇醒,大声问:“发生了什么?”   云大人一醒就念了一句:“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什么乱七八糟的?”皇甫明月瞪了过去,心想要不要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却又觉得这样的举动未免太不尊重人了,正在他心里左右摇摆之时,云大人猛地拍开了他的手。   皇甫明月连忙指着尸体的方向,问:“他怎么死了?”   云大人一看过去,浑身就像被泼了盆冷水,凉了。他深吸了口气,有些结巴的说:“呵呵……呵,遇到了……不吉利的……东西。”说完他看见秦洛水对着一块空地拱了拱手。   秦洛水对着那块空地叹了口气,曼声说:“生死不由人,既已归去,便莫要心生怨怼。”   云大人看得往皇甫明月身旁一站,他本来不信鬼神之说,一直以为这不过是滑稽之谈,但经过方才之事,怕是不想信也得信了。   “杀你的,是什么东西?”秦洛水耐心的询问,语气温和。   一个透明的身影蹲在地上,抱着头凄厉的喊着,“不知道、不知道,太快了!我没看清!我没看清!好可怕!”   秦洛水又叹了口气,突地她微微一笑,“散了吧。”   那身影颤了颤,连连点头。   眼前开始出现点点星光,那些光亮很美,却少有人能看到这么美丽的灵魂。它们飞往苍穹,渐渐消散在天际,去往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秦洛水朝着皇甫明月他们那里踏出一步,随即轻轻的笑了一下。   世界上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对于一些人来说,欢喜不过一瞬,悲伤亦不过一瞬。生老病死,他们不会经历,有的只是漫长的孤独和寂寞,看着他人从自己的生命中走过,看着他人生或死,而能留给自己的,也不过是一段单薄的记忆。   等记忆被漫长的时光磨灭,这个人,是否还能算得上,是一位朋友呢?   云大人之前虽然出口不逊,但是对于秦洛水和皇甫明月还算信任,便将之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陆吾街,乌黑的天空,满街的沉寂,还有在街上走的影子,和那个掉了头还能动的长舌女鬼。   皇甫明月听完怪叫一声:“长舌女鬼?”   “嗯。”云大人点了点头。   皇甫明月讪讪道:“前几天那女鬼还跟着本公子呢。”   云大人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说:“要是你遇见了那个不吉利的东西,记得大声念正气歌。”   “本公子不怕那些东西!不用念什么正气歌!”皇甫明月恼羞成怒。   云大人双手环胸,“我怀疑那些劳什子的道长,也是被那东西杀的!可恶!”   秦洛水听到这话,赞同的点了点头。当初她和云月容都以为这些事是阿六做的,但此刻又有人死于非命,不说这个下人,单说那些从唐府出去就死了的道长们,就该怀疑做此事的另有他妖。   她顿了顿说:“可能是当初随着书中恶念而来的妖。”   皇甫明月猜测道:“会不会是那长舌女鬼?”   秦洛水远远的望着长街,闻言一怔,“也有可能。”   皇甫明月跟着看去,发现那里走来两个身影,他眼睛看不清楚,没看出来是什么人。云大人瞧了一眼,顿然安下心来,跟他们说:“我先去喊人啦。”   “什么人来了?”皇甫明月疑惑,悄悄扯了秦洛水一下。   她怔了怔道:“是不言和秦时臣。”   说话间,那两道人影已经走近,秦时臣身上有伤,一道爪状伤口自胸膛撕裂而下,看着触目惊心,那伤口还有些发黑,看起来像是有毒。不过秦时臣脸色不变,应当并无什么大碍。   皇甫明月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   秦时臣并无开口的打算,不言便淡淡的道:“那个姑娘,早就死了。”   当时秦时臣扶着那姑娘出了陆吾街,便隐隐有了人声,那姑娘自称姓方名杜,说是家住在小由巷最里的一间破茅屋里,秦时臣打量了方杜的衣服,那衣服破烂封有补丁,确实是穷人家的孩子。不疑有他,秦时臣便将人带去了小由巷。   小由巷头两边屋子门前的灯笼被风吹得晃了一下。   这里昏暗,越往里头越是寂静,刚刚走到方杜所说的茅屋前,方杜便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一爪便在他胸口挠了三道伤口。秦时臣起先未曾防范,被抓了个措不及防,一反应过来便推开了方杜。   方杜此刻面容娇艳非凡,眼珠子亮晶晶的,娇笑一声:“好哥哥长得这般俊俏,便留下来陪我吧。”说罢,她猛扑上前。   秦时臣抬剑挡住了方杜挥来的爪子,方杜也不着急,在秦时臣面前吹了口热气,言笑晏晏的说:“咯咯,好哥哥啊~”   秦时臣手上用劲,架开方杜的爪子,一脚踢了过去。他还未站稳,身子便摇晃了一下,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方杜掩嘴微笑,笑声传进他的耳中,让他越发头晕脑胀。   “好哥哥,你的心,给我好不好啊~~”   秦时臣双脚一软,他将剑刺在地上,勉强站立。   方杜笑完脸上一狠,上前踢掉他的长剑,秦时臣倒在地上。方杜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手上慢慢用力,盈盈笑了一声:“凡夫俗子。”   秦时臣感觉头脑昏昏沉沉,他想也许是那爪子上有毒,也有可能这就是这些妖魔的能力。所有一切都缓慢下来,但他也并没有什么害怕的,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问问那个人一件事……   时间过了许久,秦时臣突然觉得自己恢复了知觉,他猛地翻身而起,抓起剑拔出便将剑刃架在一人脖子上。他顿了顿,收回了长剑,道:“是你。”   不言淡淡道:“嗯。”   秦时臣摸了摸身上的伤口,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方杜躺在地上,眼睛瞪得极大,他沉吟一下问:“你杀了她?”   “那妖怪占了她的身体,她早就死了。”   秦时臣冷冷的说了一声:“走吧。”   不言对于他习惯性的命令语气并无觉得不妥,从头到尾都是一种淡淡的表情,连看死尸的眼神都是极淡的,仿佛旁观的看客,永远置身事外。   ……   皇甫明月听完打了一个冷颤,想到了云大人,“云大人也没事,他不会也被妖怪附体了吧?”   “应该不会。”秦洛水呆呆的看着地上那具尸体,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微微有些悲戚。   皇甫明月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秦洛水“啊”的一声,抬起头来看他,“如果你哪天死了……”   皇甫明月没等她说完,便怒道:“呸!本公子才不会死呢!”   秦洛水怔了一下才道:“是极、是极,走吧,回唐府。”   皇甫明月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秦洛水、不言和秦时臣都往相反方向走,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不是回唐府吗?”   “唔……唐公子还没来,我们怎么能抛下他呢。”秦洛水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瞪了她一眼。   几人走了大概有一段距离,秦洛水便感觉有人拉了她一下,停下脚步转头一看,秦时臣正站在她旁边,她微微笑了一下,“秦公子有事?”   “嗯,有个问题。”   她笑着道:“请问。”   “我有个妹妹,也叫秦洛水,你是她吗?”   “不是。”她断然道,“如果秦公子有所疑问,可以派人调查。我随母姓秦,住在清水山脚下,少时偷跑遇到师父,便跟着学艺,直到十八岁便出来历练。”   “哦。”   “秦公子的妹妹是……”   “与你无关。”秦时臣掉头就走。   前方皇甫明月突然发觉秦洛水不见了,连忙转过头来,见她慢吞吞的走在后头,哼了一声说:“慢吞吞的像只乌龟!要是落单被妖怪偷袭,我们可不救你!”说完他还是转身跑到了秦洛水的身边。   她长叹一声,随即笑了起来。   皇甫明月也仰天大笑,“哈哈。”   “你笑什么?”   “本公子看你笑,也笑两声不行啊!”   “行……”    ☆、章三十   他们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唐栖梧。   唐栖梧艰难的抱着十几个纸包,不大文雅的走着,他怀里的纸包热气腾腾,一股香气慢慢散开。   皇甫明月“咕噜”咽了一下口水,“唐栖梧,好兄弟!知道我们没吃饱。”   他苦笑一声:“我……哎,给你。”   皇甫明月接过纸包,低头一看,里面都是他们之前吃剩的东西,还有没吃完的糕点。他忍不住嗤了一声:“怎么吃剩的还装了回来?”   唐栖梧继续苦笑,“广灵阁的规矩。”   秦洛水拍了皇甫明月的肩膀一下。   皇甫明月回过头问:“怎么?”   “没什么。”秦洛水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嘀咕一声:“没什么你拍我干什么?”   秦洛水指了指往唐府走的三个人。   皇甫明月一时语塞,半响才道:“走吧。”   秦洛水粲然一笑,施施然转身。   皇甫明月对着她的后背,扮了一个鬼脸。   一行人往回走,走到陆吾街时,云大人已经带着衙役将陆吾街围了起来,街上那具尸体已被白布盖住,等着家人来领走。云大人四处查看,不时跟一旁的仵作说着什么,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地上。   云大人转着头,左右上下都看了看,整个人转了个半圆。   秦洛水望了过去,突然低低的啊了一声。   皇甫明月连忙问:“怎么了?”   秦洛水又啊了一声:“一个‘暮’字。”   不言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伸手在那个字上面摸了一下。这字刻在地上,用劲十足,入木三分。虽然劲头足,但明显出自女子之手,和上次出现在《录鬼簿》上的字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站起来,淡淡一笑道:“没事,不过是一个字而已。”   秦洛水赞同的点了点头,皇甫明月还想问些什么,就被秦洛水拉了走,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武功却不比皇甫明月差,这一拉险些将他弄摔了。   皇甫明月大怒,秦洛水连连道歉。   唐府小院内,青草红花,池水清澈,里头金鱼摇摆着柔软的身子,徒见池边一名中年人负手而立,不知想些什么。   阿碧站在唐径身后三步内,小声的说:“老爷,少爷回来了。”   唐径往池子里扔了一把饲料,沉声道:“让他们过来。”   “是。”阿碧小步退下,半响带着唐栖梧他们过来。   秦时臣回了秦府,所以来的只有唐栖梧,秦洛水、不言和皇甫明月。   四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唐栖梧笑着问:“爹?”   “方才云大人来的时候,我已经知晓外面的事了。”唐径将手心里的饲料全都抖擞进池里,“既然那妖怪是在外面杀的人,就说明它现在只能在外面杀人,你们就不要出去了。”   唐栖梧沉吟一会,“是,孩儿知了。”   唐径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没想到长这么大了还摊上了这么回事,要是对方是个人,他直接就杀了。他突然叹了一声:“你先下去休息。”   唐栖梧朝着秦洛水三人拱了拱手,漫步离去。   唐径目光落在秦洛水身上,目中有些许疑惑和探究,半响他又去看皇甫明月和不言,对于不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也不多大好奇。他走了两步,沉吟措辞,“姑娘驱了邪祟,救了小儿,唐某感激不尽。”   秦洛水道:“唐帮主客气。”   “告示上所说的黄金千两,唐某如约奉上。”   秦洛水道:“唐帮主有话直说。”   唐径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一声:“那个杀我府内下人的妖怪,不知秦姑娘能否一同灭去?”   “自然。”秦洛水微微一笑,“那东西害人不浅,就算唐帮主不说,我也是会灭了的。”   唐径道:“那有劳姑娘了,事成之后,唐某应姑娘一事,如何?”   秦洛水一怔,随即道:“如此甚好,我正好有一事需要唐帮主帮忙。”   唐径问了一下,“什么事?”   秦洛水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我没记错,江北不语斋收有一把古琴,名为花倦,售千两黄金二百两白银。唐帮主若能给我,之前那千两黄金不要也成,啊,我这里刚好还有二百两白银。”   “这个……”唐径有些为难,半响说,“那把琴早被人买了。”   秦洛水一怔,啊的一声:“被买了?”   “不错。”唐径沉声说,“当年内子曾赞过花倦琴,对于此琴甚是喜欢。后来内子去世,我睹物伤情,便将那把琴放在不语斋,大概是十年后,有位姓第五的公子将琴买走了。这些我都记得颇为清楚。”   他见秦洛水发呆,便道:“我会帮你调查,时候不早,诸位请吧。”   皇甫明月猛的收回伸进池水里的手,站了起来,讪笑道:“告辞。”   秦洛水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了房间,她看着皇甫明月和不言两人一问一答。   皇甫明月问:“大侠,那妖怪是什么样的,你看清楚没?”   不言应道:“看清楚了。”   皇甫明月瞪大眼,“什么样的?”   不言淡淡道:“人样。”   皇甫明月一听,脸色有些发黑,“原形是什么?”   不言呷了一口茶,“动物。”   皇甫明月精神一震,“什么动物?”   不言道:“豺狼。”   皇甫明月大声道:“狼妖?”   不言道:“嗯。”   “看来我们还要在江北逗留一阵了。”秦洛水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皇甫明月斜眼看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秦洛水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微微一笑,“捉妖啊。”   “本公子还没见你认真捉妖过,来这里不是吃就是玩。”皇甫明月一脸不信,“上次你就是运气好。”   秦洛水浅浅抿了口茶,闻言微微一笑,“不过是捉个妖,为什么要弄得如临大敌?成天打打杀杀多不好,喝点小茶,吃点点心,生活不也是滋润。”   皇甫明月皱眉,“江湖不就是打打杀杀吗?”   秦洛水呛了一下,咳了两声说:“这里不是江湖。”   皇甫明月没听懂,疑惑的问:“什么?”   “不过这里也算是江湖吧。”秦洛水微笑着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杯底余留一点茶水,两片碎茶叶。   皇甫明月拍桌而起,“本公子没听懂,说点本公子听懂的!!”   “唔……”秦洛水突然说,“你困了吗?”   皇甫明月一呆,刚想说不困,不知怎么却有一股倦意袭来,他眼前的景物晃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狠狠的掀下他的眼皮,顿了顿,他失神的说:“困了。”   秦洛水和煦的笑着,“昨晚奔波了一夜,我料你也是困了,去睡吧。”   皇甫明月又是一呆,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突然他脚步一顿,转回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包进了怀里,有些摇晃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洛水将门轻轻关上,上了门闩。房内两人对视一眼,干了一杯茶,齐齐开了窗户跃了出去。   两道人影联袂而去,唐府内各人做各事,却无一人看见。   小由巷最里头的那间破茅屋门前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正在茅屋五步外的那一块地方,摸着一具已经死了的女尸,那女尸背后有一个大口子,里头空荡荡的没有骨肉,就好像被人剥掉了一层皮。   终于,秦洛水从方杜的尸体上,摸到了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红色的玉佩,玉佩是长条形的,四角磨圆,中间刻着一个“应”字。而在这个“应”字左下角,则刻着一个小小的“暮”字,如同署名。   秦洛水叹了一声:“果然……”   不言从地上寻到了一条棕色短毛,他走上来将这条毛发递给秦洛水,秦洛水便将手里的玉佩递给了他。他凝目看了一会,方才淡淡道:“有求必应。”   秦洛水点了点头。   她不说,想来不言也能知,地上这被人剥了皮的姑娘,更早前就死了。那狼妖将人弄死剥了皮,假装成方杜的样子,然后“正巧”的出现在了陆吾街上,将人引来。   “留‘暮’字的和狼妖是同伙,但不是同一个人。”秦洛水微微一笑,“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与唐栖梧有恩怨的云月容和阿六,一个成仙,一个投胎,那么这些和他们没恩怨的自然不是为了唐栖梧而来。之前也没听说唐府有过妖怪杀人的传闻,那么这些妖是在他们来唐府出现的,自然只能是冲着他们来的了。   她之前在听到那些道长们死在外面的时候,有过些许猜测,并且以为是那些妖也想要来拿花倦琴,便在唐府外加了阵法。但得知花倦琴实际上不在唐府后,她便也将这个猜测排除了。   不言手指在“暮”字上面摩挲了一会,“暮,夕阳。”他加强语气,又着重念了一句,“夕阳。”   秦洛水听到夕阳就笑不出来,叹了口气说:“说不定他们是看上了皇甫的龙血。”   “本以为不过是找八样东西,会顺顺利利的。”不言将玉佩放回方杜的衣服上,伸手揉了揉秦洛水的头,“如果出事,我自己去找也行,你不必陪我。”   “他们是来找龙血的也有可能,龙血能生死人肉白骨,喝了还能妖力大增……”秦洛水半抱半遮住自己的头,喃喃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要摸!”   不言手顿了顿,改为拍她肩膀,他嘴张了张,欲言又止,半响才叹了口气说:“雏鸟长大,是要独自飞的。”   秦洛水也叹了口气,“雏鸟长大,是要照顾另一只雏鸟的。”   不言忍不住一笑,“皇甫明月是个好孩子。”   秦洛水正色道:“我也是个好人。”   “那我就是个坏人了。”   “啊?为什么?”   “我啊……我……”不言渐渐露出追忆之色,“我罪孽深重。”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秦洛水微微一笑。   他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们好,就这么简单。”   “当初你逃出家遇到劫匪、被人打晕拐卖、掉进悬崖时,我都见死不救。”   “雏鸟是需要风雨长大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忘了什么,突然想起来,忘记更新了…… ☆、章三十一   几日过去。   唐府府邸之大,除了数不尽的空房和庭院,还有两座偌大的花园。其中一座从唐栖梧的暖阁出去,连着唐径的书房,名为囹园。囹园内有花有草,有树有山,还有水有鱼,中间摆有藤椅,一旁还有爬满牵牛花的秋千。   石南从走廊拐进囹园。唐栖梧醒来之时,他便想着离去,只是他刚走到陆吾街,便见到了那具被开膛破肚,挖了心脏的尸体,看了一阵后,他选择留了下来。他是和尚,来自少林寺的和尚,但是他一不斗武,二不闯江湖。他来唐府既不是求名,也不是求财,他的人生永远只有一个——除妖。   妖,天地灵物者,吸收天地精华,或善或恶。其中蛰伏百年千年万年者皆有,只为逆天而行,以成人或长生为目的。妖成人者,或冷心冷情;或嘴硬心软;或视天下苍生为之蝼蚁;或视七情六欲为之珍宝。   他一进囹园,便闻到了淡淡的花草清香味,囹园地上的泥土因昨夜的大雨而变得湿润,踩上去有些软。今天天气清爽舒凉,有风,吹来的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囹园内莲池边有三个人坐在大石头上。   皇甫明月手掌心还剩有一些鱼饲料,他眉飞色舞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对面秦洛水听完微微一笑,笑容温雅和煦。   石南看得一怔,低头去看抓在手中的那串佛珠。   “置酒高堂,悲歌临觞。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苹以春晖,兰以秋芳……”   风轻轻吹着,皇甫明月身旁那个男子被他摇晃了好几下,终于应了他的要求,低声漫唱起来。他声音清越,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今我不乐,蟋蟀在房。乐以会兴,悲以别章。岂曰无感,忧为子忘……”   “我酒既旨,我肴既臧。短歌可咏,长夜无荒……”   时无重至,华不再阳……来日苦短,去日苦长……石南蓦地一呆,怔了怔后走上前去。   皇甫明月摇头晃脑了好一阵,听完笑道:“大侠厉害。”   不言将皇甫明月抓着鱼饲料的手,轻轻推开。皇甫明月当机立断,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池里。秦洛水“扑哧”一笑。   “阿弥陀佛。”石南走到近前,合十念了一声,“几位好雅兴。”   皇甫明月看到他,大喜过望,“石南和尚!”   石南道:“不知贫僧可否也借此贵地,歇息歇息?”   “坐,不用客气。”皇甫明月心情非常开心,重重的拍了石南肩膀一下,“前几天一起追了会妖怪,我们也算是朋友啦!”   石南颔首,闻言道:“贫僧与你等不过萍水相逢,岂可轻言朋友二字。”   皇甫明月皱了皱眉,“不是朋友,难道还是敌人不成?”   “世事无绝对。”石南敛眸合掌,脸上隐约有几点斑驳的光影。皇甫明月嗤了一声,“罗里吧嗦的,果然是和尚的作风。”   石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皇甫明月突然说:“你也来清唱两曲吧。”   石南神态从容道:“贫僧并不会诗词歌赋。”   “既然来我们这里,不会也要哼两句。”皇甫明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洛水,“等和尚你唱完,就轮到本公子,最后洛水垫底。反正现在无事可做,大家都无聊嘛。”   石南双手合十,宝相庄严。他顿了顿,嘴唇轻启,声音浑厚,与不言唱的不同。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随着他声音响起,四周居然起了丝丝凉风。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   囹园上方的天空慢慢变黑,乌云开始聚在一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石头边爬满牵牛花的秋千自己荡了起来,原本阳光明媚的花园一瞬间就变成了阴气森森,宛若幽冥地府。   皇甫明月大喊一声:“停!”   石南一顿,随即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四周的阴气随着他这一声,一下散去。   皇甫明月瞪大眼,“你刚刚是在招魂?”   “正是。”石南脸上并无愧疚之色,“贫僧只会这一首招魂歌。”   皇甫明月瞪着石南,石南正视他,无悲无喜。皇甫明月瞪了半响,瞪得眼睛都酸了,石南还是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他立即败下阵来,讪讪道:“那轮到本公子了……”   秦洛水笑道:“请吧。”   “咳咳……”皇甫明月清了清嗓子。   “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他年少热血,这歌唱起来也是慷慨激昂,豪气万丈。他唱完得意的去看秦洛水,眉头挑了挑。秦洛水原先憋着笑,在皇甫明月这得意的一看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皇甫明月不满的问:“怎么?”   “没什么。”秦洛水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斜眼看她,“到你了。”   秦洛水起身,坐上了秋千,闻言微笑,“就怕你们听不惯,觉得不好听。”   皇甫明月双手环胸,“没事,唱出来让本公子嘲笑一番。”   秦洛水“噗”的一笑,手轻轻覆上秋千两边的绳子,随即轻轻哼了起来,那是一种奇怪的声调,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未曾与人把酒言欢,未曾与人侠肝义胆,   未曾拭去离愁千万,徒留十七载风霜,   朝夕暮晚,难料世事无常,   或梦或幻,或是热血难凉,   来一杯英雄酒,饮过再满。”   皇甫明月听得皱眉,这词他不曾在《乐府》中看过,平仄不成平仄,调也奇怪。   秦洛水见他皱眉,笑得越发开心。   “此路漫漫长夜太长,独醒独醉独自狷狂,   千里清风送魂一场,谁家高堂鬓发染,   有丝如霜……”   秦洛水一曲已然唱完,皇甫明月不断在旁嘲笑这歌怎么怎么不好,挑剔完他问了一句:“这歌以前怎么没听过?”   “是我家乡的曲子。”秦洛水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一怔,才讪讪道:“你家在哪里?”   秦洛水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本公子不知道?”皇甫明月大怒,“说!”   秦洛水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皇甫明月迷茫了一会,“不可说?”   秦洛水认真说道:“嗯,不可说。”   皇甫明月气得想揍人,在秦洛水面前捏紧了拳头,意思是你再不说,小心本公子揍你,不要说好男不跟女斗,本公子可从没把你当姑娘。   “啊,我们捉妖去。”秦洛水朝着石南合掌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皇甫明月听到“捉妖”二字便是一怔,“不是说晚上捉吗?”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好呢?”秦洛水回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皇甫明月嘻嘻笑道:“接着唱曲啊!”   秦洛水叹了口气,“昨天你拉着我们画画,画了一整天,手都酸了,现在难不成要唱一整天的歌?”   不言走了过来,“不如这样,我来教皇甫武功。”   皇甫明月目光炯炯有神,“好!”   秦洛水亦也点了点头。   不言上前,从袖里拿出一把玉笛,皇甫明月将全身摸了个遍,却并未摸到像样的武器,他最后掏出了一把扇子,有些尴尬的问:“扇子做武器可以吗?”   不言淡淡道:“我教的是剑法。”   皇甫明月看看不言手里细长的玉笛,在看看自己手里粗短的金扇子,沉默半响后,他在秦洛水面前伸出了手。   秦洛水笑吟吟的凭空拿出一把赤色长剑,放在他手上。   皇甫明月重重的拍了一下秦洛水的肩膀,“够义气!”   秦洛水道:“以后一路上的开销,就由皇甫公子出了。”   皇甫明月顿了顿,咬牙道:“没事,客气。”   秦洛水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   皇甫明月拿着手中的长剑对着她比划了一下,但见这把赤色长剑寒光逼人,刃如霜雪。他内心赞了一声,对秦洛水做了个鬼脸,才走到不言身边,疑惑的看他,“大侠,怎么做?”   不言手上以笛当剑,摆了个招式,换了几个变化,一笛劈出,一道血色烈光往前飞去,带起呼呼风声,眼见血色烈光就要劈碎前方高墙,突的,那光消失不见。   皇甫明月惊讶得睁大了眼,不言淡淡道:“你试试。”   他回想着不言刚刚的样子,也摆了一下。他记性不错,换了几个变化后,一剑劈出,只听一声轻响,前面既没有出现血色烈光,也没发出呼呼风声。皇甫明月身子一僵。   不言怔了怔说:“前几天我教你的口诀,出招时记得在心中默念。这套《仙上剑法》是配合那口诀的。”   “哦……”皇甫明月应了一声,又一剑劈出。这次他在心中倒是默念了一下口诀,然而这一剑出,前方出现一道黑色小龙,却一下子消散了。   皇甫明月欣喜若狂,“大侠,有用诶!”   不言道:“你天赋不错。”   “哈哈!”皇甫明月听得大喜,哈哈大笑,卖力的练了起来。   他凝出的黑龙也越来越大。   突然,“轰”的一声。   皇甫明月脸上笑容僵住,“大侠……那个墙……”他一看,不言已经不见,秦洛水正悄悄的走到走廊上,他气急败坏的问:“秦洛水,你去哪?!”   秦洛水回过头来,谦虚的笑了笑,“我去捉妖,你忙……”说完她匆匆离去。   皇甫明月看着眼前塌了一半的墙壁,又看了一眼掉头离去的石南,愤愤的道:“石南和尚,你也要走吗?!!”   “阿弥陀佛,贫僧想起有一事未做,先行告退。”   “你们这帮没义气的家伙!!等本公子打得过你们了!!一定把你们统统宰了!!”    ☆、章三十二   最后囹园墙壁倒塌一事,被归咎为狼妖偷袭,皇甫公子英勇对抗,不慎将墙壁打塌。此刻那与狼妖英勇对抗的皇甫公子正坐在命师秦洛水的面前,用抹布抹着剑身。   秦洛水一脸惋惜的看着他手中的长剑,再看看他手里明显很脏的抹布,纠结的说:“你太糟蹋宝物了。”   此剑名为赤霄,乃帝道之剑,饰有七彩珠、九华玉,长约三尺。有传闻乃是高祖刘邦的佩剑,有“斩白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之说。   结果却被皇甫明月用肮脏的抹布抹剑身。   皇甫明月却全然不知此剑来历,抹了两下后惊奇的说:“这剑身怎么擦都不脏!”   秦洛水叹了口气,文绉绉的说:“此剑杀人不沾一滴血,区区脏布怎能玷污?”   皇甫明月掂了掂赤霄剑的重量,奇怪的问:“这剑为什么是赤色的?”   “啊……”秦洛水顿了顿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没有,本公子也不想听故事。”   秦洛水伸手戳了戳那把赤霄剑,“因为这把剑叫赤霄,他曾经有过一个主人是条赤龙。”   “龙?”   秦洛水微微一笑,“这把剑还有‘帝道之剑’之称,我认为很适合你。”   皇甫明月一听,惊讶的问:“真的?”   秦洛水认真的点头,手中把玩着两颗黑白珠子,“自然。”   皇甫明月将抹布随手一丢,“唰”的收剑回鞘,将赤霄剑别在腰间,站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两圈,“怎样?”   秦洛水赞道:“翩翩公子,英雄侠客。”   皇甫明月得意洋洋的仰着头,突然外面传来“嗷呜——”一声狼嚎,他怔了一下。   秦洛水徐徐微笑,弹出手中的黑珠子,那黑珠立即从窗户飞了出去。她抓起皇甫明月往外飞去,皇甫明月吓得缩了一下,却见秦洛水朝他微笑,“猎物上钩了。”   唐府,西厢房。   云大人端着茶盏,坐在椅子上已经呆了许久。他房门外有一只被捕兽夹夹住后腿的母狼,那母狼毛皮油亮,双眼绿幽幽的在黑暗中发光。母狼呲牙咧齿,嘴上的犬齿被房内的灯火映得越发尖锐,一副凶狠的模样。   他发呆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一个窈窕女子从门外含情脉脉的向他走来,在不小心踩到那捕兽夹后,立马变成一只凶狠的母狼的场景,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会忘了。   母狼死死的盯着云大人,似乎恨不得扑上前吃了他。两人僵持半响后,母狼真的往前一扑,然而这一扑却直接将自己的头栽在了地上。   捕兽夹身上暗暗流过一道符文,母狼倒在地上呜咽了两声,却是起不来了。   正在云大人发呆之际,一颗黑珠子从远处飞来,不过由于夜色幽暗,这颗珠子谁也没看到,就这么撞进了母狼体内。   母狼没有察觉,仍然恶狠狠的盯着云大人。   云大人被母狼看得浑身冷汗,终于忍不住斥道:“小狼崽子,害了那么多人,还想来害我?”   不远处有人悠悠说道:“云大人居然能凭一个捕兽夹便将狼妖抓住,小女子佩服,佩服。”   另外有人啧啧称奇,“没想到捕兽夹也能这样用。”   云大人瞪了过去,果然看见两个人影从前方走来,正是秦洛水和皇甫明月。他听到秦洛水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捕兽夹明明是她放在这里的,还说用了什么伪装术。要是那狼妖真的以为那捕兽夹真的是他弄的,然后扑上来把他吃了……   云大人想想就觉得浑身上下冒着寒气,秦洛水却仿佛对云大人的担忧毫不知情,只微笑的看着前方一处空荡荡的地方。   正当皇甫明月和云大人都被她那模样吓得额冒冷汗的时候,秦洛水轻轻说了一句:“你过来吧。”   院子里的树,无风自动。   “沙”的一声响,把云大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甫明月颇为好奇,眼中流过一种莹莹的蓝光,是黎天尽的“见”。   那双眼突出,吐着红色的舌头,呆呆愣愣的长舌女鬼察觉到皇甫明月看过来,对他“呵呵”傻笑了一下,还伸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她歪了歪头,却不小心掉了下来。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   长舌女鬼慌忙的抱起了自己的头,按了回去,然后她走到两人身边,对着皇甫明月傻憨憨的笑了一下。   皇甫明月奇怪的说:“她是个傻子啊。”   秦洛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伸手去揉长舌女鬼的头,但是才揉了两下,她的头又掉了下来。   皇甫明月哈哈大笑,秦洛水看了看自己的手,尴尬的收了回去,咳了两声:“你看好她。”   “啊?”皇甫明月怔了一下,“为什么?不就是个傻子吗?”   秦洛水叹了口气,“傻子才容易被妖利用啊。”   皇甫明月“哦”了一声,看着秦洛水负着手,轻飘飘的走到母狼面前。   母狼见到秦洛水,脸上露出鄙视的神情,把云大人彻底看呆了。   秦洛水摸着下巴思虑了许久,突然看向云大人,“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杀人者偿命。”   秦洛水笑眯眯的说:“我觉得她虽然杀了人,但是我们要是杀了她,不也是杀了人吗?”   云大人脑子有些晕,“罗里吧嗦的,什么意思?”   秦洛水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杀生不好、不好,不如就放了她吧。”说完她出手迅速,两只手掰开捕兽夹,收了起来。   云大人和皇甫明月都吃了一惊,齐齐喊道:“小心!”   那被秦洛水刻了符文的捕兽夹一被她收了起来,母狼身上的道行立即恢复,她恶狠狠的咬了秦洛水一口,将秦洛水甩了出去,然后变成人形,翻墙逃走。   皇甫明月气急败坏,将人扶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还会做好人了!这不是找死吗?你看,那妖怪都跑了。”云大人也上前骂道:“你个傻不拉几的!”   秦洛水随手往手臂上的伤口撒了点药,闻言怔了一下看他,“跑了就追啊。”   皇甫明月拽紧了拳头,“她是妖,本公子是人,追得上吗!”   “差不多了……”秦洛水嘀咕一声,随即腾空而起,直接飞了出去。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大声道:“带上本公子啊!!”   秦洛水在半空一顿,掉过头飞了回来,一把将皇甫明月拉上去。他一上去,便感觉脚下踩中了什么,但是看不见。等他把心思从脚下那看不见的东西收了回来,立马被下面急速飞过的风景吓得脸色一白。   皇甫明月咽了一口唾液,半响才颤抖着声问:“云大人没来吗?”   秦洛水颇有兴趣的看着他,微微一笑,“嗯……”   皇甫明月回头看了一下,远远的唐府和秦府被一道白光罩住,他怔了一下,“那是什么?”   秦洛水“啊”了一声:“那是阴阳珠,就是之前我手里拿着的那两颗珠子,是云月容给我的。阳珠白色有防御之力,阴珠黑色有追踪之能。”   “哦……”皇甫明月应道。秦洛水带着他落在了一座古庙外。   两人刚站稳,四周便起了诡异的风,破漏的古庙在夜色下蒙上了一层阴森森的色彩。   皇甫明月左右看了一下,这古庙四周居然有树,好像是江北某一座山林。古庙前的破布在阴寒的风中飘摇了一下,秦洛水敛眉,走了进去。皇甫明月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古庙内布满灰尘的地上,有一具肚子破了个洞、鲜血淋漓的母狼。母狼睁着眼睛,看到秦洛水,咧了咧嘴,似乎要爬起来咬她。   皇甫明月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秦洛水走上前,手放在母狼肚子上看了一下,原本跟了母狼出来的阴珠已然不见,她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   “什么?”皇甫明月也上前来,帮秦洛水把这母狼捆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幕后黑手,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秦洛水手指在母狼伤口处流连,渐渐那伤口不再流血,且伤在渐渐收口。皇甫明月看得惊奇,母狼呲牙咧齿的挣了一会,最终困意袭来,忍不住睡去了。   皇甫明月疑惑的问:“就这样?”   秦洛水微微一笑,“就这样。”   皇甫明月嘀咕了一下,“为什么会有幕后黑手?”   秦洛水微微叹气,目光悠长,“若是按一般的剧情来看,确然是会有个幕后Boss。”   皇甫明月听得满脸茫然。   秦洛水扛起那头母狼,往外走去,“走吧。”   皇甫明月挠了挠头,突然大怒,“秦洛水!你忽悠我?”   ……   云大人沉默的看着地上那头母狼,又沉默了一会说:“……你们确定要让我把这头母狼送到衙门,说是她杀了人吗?”   “这是事实啊。”秦洛水温雅一笑,笑容中隐隐可见含蓄。   云大人嘴角抽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正和长舌女鬼大眼瞪小眼的皇甫明月,嘴角又抽了一下。   秦洛水道:“那个……云大人能否帮我准备四样东西?”   云大人认真说:“请讲。”   “我需清水一盆,最好是温水,不要太冷不要太热,其中要兑上清酒一成。还有要上好的朱砂墨、黄符纸数张,最后,我需要一碗人血。”   云大人听了觉得这四样东西并不难找。   秦洛水又说道:“那个人要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   云大人脸色一黑,“我派人去找。”   云大人一走,皇甫明月便奇怪的问:“你要干什么?”   秦洛水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头母狼,看得甚是有趣,“唔……我打算将这狼妖的修为散去,但是散去修为后,我还想助她成人。”   “然后你要将她送官?”皇甫明月走了过来。   秦洛水摸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母狼的头,闻言点了点头,露出在皇甫明月眼中看来,似乎极其残忍的微笑。   他顿了顿,脸颊浮上细微的红晕,有些尴尬的说:“听说女犯进了牢里,会被……那个……所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秦洛水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如此,那那些被她杀了的人岂不无辜?”   皇甫明月头次见她这样冷峻严肃的表情,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哦……”   “我不散了她的魂,已是最大的让步。”   “嗯……”   秦洛水突然一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皇甫明月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怕她,“那阿哑怎么办?”他指了指那正傻笑看他们的长舌女鬼。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正色道:“她这样,不知道能不能吃饭?”   皇甫明月一怔,“你说她吃饭的时候,那些饭菜会不会从她脖子下涌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   秦洛水问:“要不要试试?”   皇甫明月跃跃欲试,“好!”    ☆、章三十三   事实证明,长舌女鬼吃饭不会从脖子里掉出饭菜来,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吃饭。   皇甫明月将一口白菜夹给阿哑,阿哑在口中含了一会,那白菜便从她舌头上慢慢的滑了出来。他顿了一下,锲而不舍的继续喂她吃饭,只是到了她口中的饭菜无一不是从舌头上滑了出来。   秦洛水早就吃饱,不知在摆弄什么。皇甫明月喂阿哑吃饭喂得无趣,便探头一看,只见秦洛水面前摆着一个碗,碗里放着白色的粉末,她正在用水稀释着碗里的东西。   皇甫明月忍不住好奇,“那是什么?”   “骨头。”   皇甫明月吓了一跳,“骨头?什么骨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人骨?”   秦洛水“噗”的一笑,“哈哈哈……”   皇甫明月奇怪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秦洛水仍然哈哈大笑。皇甫明月见她如此开怀大笑,不由得怔了一下,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暗道难道是刚刚他说的话很傻?   这时,云大人拿着东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温水、朱砂墨、黄符纸都很容易弄,最难的便是找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的一碗血。   秦洛水认真的道了声谢,客气的将云大人请了出去。皇甫明月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本公子能看看吗?”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皇甫明月兴奋了起来,“其实本公子觉得飞起来的那个法术很厉害,你教教我怎样?”   秦洛水怔了一下,“你不是恐高吗?”   皇甫明月大怒,“谁恐高了!?”   “啊……你去把门关上。”秦洛水慢吞吞的将那碗血倒进骨头水里,再将朱砂墨也倒了进去。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的去关门。   碗里的三样东西被秦洛水用棒子搅了几下,渐渐变得浓稠,等碗里的颜色深了些许,秦洛水便在温水中洗了洗手,合掌念了几句,随即拿起一张黄符纸,拿笔沾了一点,挥毫疾书,黄纸上被她画上了一堆看不懂的符文。   皇甫明月在旁看得有滋有味,有很多疑惑,但见秦洛水认真的模样,也不敢上前打扰。   秦洛水画完一张,继续画着,不一会画了三十九张,才搁下手中毛笔。   皇甫明月这才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秦洛水道:“符啊。”   皇甫明月闻言,讪讪的应了声:“哦……”   秦洛水满意的起身,将那三十九张黄符一一摆在母狼周围,随即念了一声:“急急如律令!”   皇甫明月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被茶水呛到。他一抖手将茶杯里的水泼了出去,然后才反应过来的大声说:“这句话不是道长念的吗?”   秦洛水心思全放在眼前的阵法上,没听到皇甫明月这句话,那围在母狼周围的黄符慢慢升起,散出黄光,猛地冲进了母狼身体里。   皇甫明月震惊的看着那头母狼慢慢的变成了四肢俱全的人,他惊了一下便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去,还把眼睛闭上了,因为母狼没穿衣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明月问了一声:“好了没?”   房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皇甫明月疑惑的睁开了一只眼,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发现秦洛水手中还在掐诀,表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他连忙又转了回来,脸色通红一片。   房外响起了脚步声,云大人看了眼并肩走过去的石南的不言,有些疑惑。   两人走着,突然石南脚步一停。   不言也跟着停了下来,淡淡问:“你还要去杀那只狼妖?”   石南双手合十,沉默了一下,才说:“暂时不会。”   不言淡淡一笑,掏出一串佛珠,“这串佛珠能遮掩人的气味,过几天便是中元节,到时百鬼夜行,妖市现身,不知可有兴趣?”   石南伸手接过,“多谢施主。”   两人都是不喜说话之辈,走了一段便要分道扬镳,石南突然问:“你可是人?”   不言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不是。”   石南脸色蓦地一变,连话都不说便冲了上来,手一结印,一道金光轰然落在不言身上。不言微怔了一下,足下一点便飞上了半空,却见石南脚下连跺,抓住他的脚将人拉了下来,表情凶狠,颇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不言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他,被石南擂了一拳后,他淡淡道:“你见过他?”   石南的拳头停在了不言的面前,怔了怔,半响咬牙道:“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还不是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贫僧今日便大开杀戒。”说完他一拳砸了下去。   不言一避,“他或许会在妖市出现。”   石南的拳头又停了下来,“原因。”   不言已飞身后退,“直觉。”   石南顿了顿,收回架势,双手合十,又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你为何会同他长得一模一样?莫不是他是你孪生兄弟?”   不言淡淡道:“他……应当算我父亲吧。”   石南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发现不言并无半点伤感之意,心中疑惑,口上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   不言亦也慢步走着,口中轻哼着一首曲子。   “未曾与人把酒言欢,未曾与人侠肝义胆,未曾拭去离愁千万,徒留十七载风霜,朝夕暮晚,难料世事无常,或梦或幻,或是热血难凉,来一杯英雄酒,饮过再满。”   他脚下的影子被灯火照得清晰,有些寂寞,“此路漫漫长夜太长,独醒独醉独自狷狂……”   不言突然脚步一停,转头望去,墙头上站着一个人,朝他招了招手,身影一下淹没在黑夜中。   他一转身,跟了出去。   ……   皇甫明月“啪”的将下巴狠狠磕在了桌子上,瞬间的疼痛让他猛地惊醒,转头看了一下,发现秦洛水正单手支额,好像睡了。而那个变成人的母狼也不见了。   他的手伸了又收回,纠结了半响,轻声慢步的拿来一条薄被子,给秦洛水披上,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皇甫明月一出门就看见了云大人朝这里走了过来,而且已经走过他身边要去开门,他顿了一下,突然大声说:“你干什么?”   云大人被他一嗓子吓了一跳,疑惑的说:“回房睡觉啊。”   皇甫明月大怒,“她帮你把那头狼变成人就累得睡着了,你还想进去打扰她?”   云大人脑子晕乎了一下,“那我今晚睡哪?”   皇甫明月道:“唐府房间那么多,随便哪一间都能睡。而且!!”他拔高了音量,“你不是什么大人吗?应该有自己的府邸啊!”   云大人一听,醍醐灌顶般的醒了,“对啊!我有自己的府邸啊!”   皇甫明月斜睨的看他。   云大人一边走,一边喃喃,“我怎么会跟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混在一起,太奇怪了……”   皇甫明月看了房门一眼,大大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   第二天他醒来时已是午时,他吃过午膳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叩响了房门,等了许久,也没人来开。皇甫明月疑惑的推开了一条缝,往里瞧了瞧,秦洛水居然还保持着昨晚睡觉的姿势,一点都没变。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掉头就走,过了一会端着两盘菜过来,一脚踢开房门,大声喊道:“秦洛水!起来吃饭啦!”   秦洛水手动了一下,一个不慎整个脸都撞到了桌子上,她茫然的抬起头来,揉了揉撞得发疼的鼻子,不甚清晰的问:“几点了?”   “啊?”皇甫明月将盘子放到桌子,没听明白。   秦洛水怔了一下,立马再问了一遍,“现在什么时辰了?”   皇甫明月呆了一下道:“已经午时了。”   秦洛水看了一下外面,“午时了啊……”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皇甫明月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秦洛水一头撞到了门上。   他怔了怔道:“不就是把一头狼变成一个人,真的那么累?”   秦洛水走了出去,“我来教你飞天术。”   皇甫明月问:“那飞上去的法术?”   秦洛水道:“嗯。”   “你身子还行吗?”   “还行。我和不言现在把能教的都先教给你。”秦洛水顿了顿,表情严肃认真说道,“以后遇到打不过的人或者妖怪,记得跑,跑得越快越好。”   皇甫明月左右看了看,“大侠?大侠在哪里?”   不言无声无息的出现,靠在门旁,“我在这。”   皇甫明月一看过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言脸色比平时白些,环在胸前的右手上缠着渗血的布,他顿了一下,“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不言淡淡道:“嗯。”   皇甫明月当即大声说:“那你们也太不厚道了!”   秦洛水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道:“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就该同生共死嘛!”   秦洛水忍不住问道:“同生共死?”   皇甫明月目中闪闪发光,“是啊,大侠认识了好友知己,然后歃血为盟,闯了事一起扛,被人追杀一起逃,死也一起死……”   秦洛水听得叹了一声:“说得我都不好意思说之前的打算了。”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什么打算?”   秦洛水微微笑道:“送你回家。”   皇甫明月大怒,“你们刚刚教我东西,就是想撇开本公子,让我回家?”   “这个……”秦洛水看皇甫明月真的很生气,微微一叹,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甫明月捋起袖子,“本公子虽然能力弱,但也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这一路上打尖的银两,不都是本公子出的吗?”   秦洛水和不言都在看他。   皇甫明月拔出腰间赤霄剑,怒气冲冲的说:“你们想把本公子撇开,没门!除非把我杀了!”   “我给你看样东西,那时再想想是否要意气用事。”秦洛水拉着他走进屋内,她一向温暖的手掌此刻竟是凉的,皇甫明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人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比平常认真了点而已。   他想了想,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几个月而已,但却感觉上辈子好像认识。不言和秦洛水一路上也是颇为照顾他,像照顾自家小弟一样。   皇甫明月憋了半响,大吼了一声:“本公子就你们两个朋友,哪里是意气用事了!?”   秦洛水顿了一下,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捏碎了一颗珠子,“你看。”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连忙转头看去,不到片刻他就目瞪口呆。   珠子被捏碎后,浮现出的是一个画面,画面中夜色沉沉,不言随着一个人落在一条街上。那个人是个姑娘,看不清脸,这姑娘旁边有个男子,也是看不清脸。不言到时,秦洛水已在那里,却见对面那一男一女不过瞬息之间,便将不言打伤,且捏住秦洛水的喉咙。然后画面结束了。   他震惊了半响,忍不住问:“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秦洛水微微一笑,没有半点不忿之色,“他们不想杀我们,我们就还活着。”   皇甫明月奇道:“你们怎么得罪他们的?”   秦洛水吁了口气说:“不知道,不过大概跟我们找的八样东西有关吧。”   皇甫明月好奇的看她。   秦洛水又道:“你跟这事毫无关系,所以回京城是最好的。”   “不可能!”皇甫明月将眼睛瞪得跟铜牛眼一样。   秦洛水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呷着,“他们实力在我和不言之上,哪天突然想杀我们了,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去保护你?”   皇甫明月一拍桌子,“你们才不会死,他们要杀我们,我们就去杀他!”   秦洛水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苦涩,“人呐,不是不想死,就能不死的。”   皇甫明月道:“反正本公子就赖你们这不走了,管他什么生啊死的,哼。”   秦洛水说:“对手很厉害。”   皇甫明月道:“本公子不怕死。”   “你不怕死,但你还有家人。”   皇甫明月立即怔住了,“那你……”   “我现在没有家人。”   皇甫明月想起了那次她喝酒后说的什么跑出家里,掉进悬崖,还遇到了大老虎的时,突然觉得这是有预谋的,忍不住道:“真可耻……”   秦洛水微笑道:“谬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要裸更了…… ☆、章三十四   皇甫明月暴跳如雷,“本公子不是在夸你!”   秦洛水想了想,“啪”的将一条白色的手链放到桌上,“魂玉链,有守护之力,以横公鱼之七魂六魄炼成,是罕有的珍宝。”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想用这些来骗我走,本公子可不上当!”   秦洛水又拿出一样东西,是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只人脸蛇身,浑身赤红的怪物,“这是烛龙链,里头有一滴烛龙血,能发挥一次烛龙之力。《海外北经》有云: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决不妥协。   秦洛水慢吞吞的拿出一条剑穗,正要介绍一番,皇甫明月瞪眼道:“不管你拿多少珍贵的东西,本公子就是不走!”   她含笑道:“你若要跟着我们,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少的。”   皇甫明月一呆。   不言等两人谈完,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茶壶,晃了晃后,他倒了一杯,放在皇甫明月面前,道:“喝了。”   皇甫明月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不会在水里弄了迷药,打算先降低我的警惕心,然后等了昏过去就把我送回京城吧?”   秦洛水正色道:“我岂会做这等事?”   皇甫明月认真了瞧了瞧两人的脸色,一人神色认真严肃,一人淡淡无所谓的表情,他又看了看那茶杯里的水,最后还是一饮而尽。   这水味道竟然不错,有一股淡淡的莲香。   皇甫明月舔了舔嘴唇,见秦洛水慢吞吞的离去,不言轻步挪到自己身后,不由的奇怪,“你们做什么?”他这话刚说出口,浑身火烧似的热,经脉针扎似的疼。   他“哎哟”一声,大怒,“你们在水里下了什么?本公子不会屈服的!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念心法口诀。”不言淡淡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让人觉得很可靠。   皇甫明月当即盘膝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   不言手按在他天灵盖上,“抱元守一,意守丹田。”   皇甫明月当机立断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   门外,秦洛水清晰的听到屋内不言念了一句:“白痴。”   她头一次听到不言骂人,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皇甫明月也听到了不言这一句,苦着一张脸,却不敢停下默念的心法口诀。   约莫过了许久,不言从房内走了出来,皇甫明月在里头蹦蹦跳跳的,不知在做些什么。秦洛水一进去,便问道:“你在跳大神?”   皇甫明月双目亮晶晶的,“本公子觉得实力大增。”   秦洛水叹了口气,“当然,不然那杯水便白喝了。”   皇甫明月问:“那是什么水?”   “用一瓣九重血莲泡出来的水。”秦洛水看见皇甫明月一脸“怎么不再给本公子喝点,好多涨些实力”的样子,不由得一笑,“传闻中吃了一朵九重血莲便能成仙,虽说不知这个传闻真假,但九重血莲蕴有庞大的仙力是真,若是你再多喝点,就等着爆体而亡吧。”   皇甫明月一个哆嗦,突然问:“你怎么不喝?”   秦洛水笑了一声:“那我也等着爆体而亡吧。”   皇甫明月又问:“大侠怎么不喝?”   秦洛水诧异的说:“你想让他自己吃自己?”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言是血莲花灵,而他喝的是九重血莲泡出来的水。他讪讪道:“那本公子不是把大侠吃了……”   秦洛水欣然道:“吃得好。”   “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怪怪的……”皇甫明月嘀咕一句。   秦洛水眨了眨眼,“有吗?”   “大侠去哪了?”皇甫明月往外探去。   秦洛水摸着下巴道:“他应当去休息了。”   “哦……”皇甫明月无聊的趴在桌子上。   秦洛水也跟着趴在桌子上,两人大眼对小眼的,那笑容和煦的姑娘笑吟吟的说:“没事做的话,去收拾行李吧。”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做什么?”   秦洛水道:“我们该走了。”   皇甫明月说:“那什么琴不是还没找到吗?”   秦洛水悠然道:“已经有点消息了,打算去看看,正巧不久后便是中元节,带你去逛逛妖市。”   “妖市?”皇甫明月好奇的凑了上来。   秦洛水道:“就是很多妖怪凑在一起的集市,听过百鬼夜行吗?”   皇甫明月摇了摇头,干巴巴的说:“没听过。”   “这其中……有一个故事……”   皇甫明月愤然道:“本公子不要听故事!”   秦洛水顿了一下,“百鬼夜行,就是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都出来满街跑。”   “哦……”皇甫明月双目发光,“那一定很好玩吧!”   秦洛水想了一会,勉强道:“唔……算好玩吧。”   皇甫明月站了起来,“我去收拾行李。”   ……   中元节,俗称鬼节,在佛教则称为盂兰盆节。传说该日地府放出全部鬼魂,民间普遍进行祭祀鬼魂的活动。凡有新丧的人家,例要上新坟,而一般在地方上都要祭孤魂野鬼,所以,它整个儿是以祀鬼为中心的节日,系民间最大的祭祀节日之一。   这天,除了祭祀外,还有人会在河上放河灯,也有相传,河灯在河上打旋不沉者,便会被鬼上身。   皇甫明月背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广陵河边,左右张望。   今天是中元节,广陵河边的人多了许多,河面上飘着许许多多的河灯,照亮了整个河面。   秦洛水从他后面冒了出来,大大的拍了他肩膀一下。   皇甫明月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秦洛水和不言,大叫一声:“怎么那么久?”   秦洛水拿出了三个面具,一个蝴蝶状、一个猫状,一个老虎状。她将老虎状的面具递给皇甫明月,笑道:“要去妖市,最好戴上面具。”   “为什么?”皇甫明月拿过戴在脸上,敲了敲老虎的鼻子。   秦洛水也将蝴蝶面具戴上,“有些妖怪脾性暴躁,妖市上必定会有些许冲突,所以戴上面具,以后那妖怪就不会来找你。”   不言看着手里的猫面具沉默了一会,默默戴上。   “哈哈!哈哈……大侠你的面具……哈哈哈……不适合你啊,哈哈哈。”   秦洛水抬手摸了摸不言面具上的猫耳朵,很开心的说:“我觉得很合适啊。”   不言毫不留情将秦洛水的手拍开。   “哈哈哈哈……”   三人并肩而走,皇甫明月较为活跃,一路上蹦蹦跳跳,买了不少小玩意。   等到妖市时,他手上已经挂了很多东西,腾不出手来。   妖市果然妖来妖往,一只头上顶着对兔耳朵的兔妖从三人身边走过,前方还有一些地摊,其中一个地摊的摊主把自己的头摘下来,然后用白布仔细的擦了擦,又按了回去。   皇甫明月突然想起了阿哑,转头一看,那长舌女鬼果然跟在他们后面。   前方秦洛水回过头来,“你要买些什么吗?”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能买东西?”   秦洛水点了点头,“不过摊主不同,收的货币也不同。”   “哦?”皇甫明月凑上去,看看卖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洛水在他身后指点道:“魂的话收的是鬼石,妖的话收的是月石,一些收的是灵石。”   皇甫明月皱眉说:“这些本公子都没有啊。”   秦洛水顿了一下道:“我有。”   皇甫明月正要说话,突然两人听到不言在远远说了一句:“过来。”   两人乖乖走了过去。   不言丢给面前的大叔一个袋子,接过大叔递来的瓶子,然后拿给皇甫明月,“喝下。”   皇甫明月小心翼翼的接过,仰头喝下,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点腥。他舔舔嘴唇,回味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不言淡淡道:“龙血。”   “龙血?”皇甫明月不懂,去看秦洛水。   秦洛水笑了一下,“龙血可是个好东西,听说人喝了,还有机会变成龙呢。”   皇甫明月听到“变成龙”这三个字,惊得目瞪口呆,半响才结结巴巴的说:“变成龙?真真真的能变成龙?”   秦洛水愉快的看着他,“当然。”   皇甫明月身子动了一下,手摸着自己的手臂,“怎么变?”   秦洛水道:“这是要看机缘的,机缘未到,所以你还不能变成龙。”   皇甫明月目光灼灼,仿佛蕴含了星辰。   不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喟叹一声。   三人继续往前走。   这条长街热热闹闹,虽然并没有人,但是各种各样的妖怪不少,就像重要日子里百姓们都出来逛夜街一样,非常热闹。其中有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彼此谈笑,倒也看不出妖和人之间有何区别。   朝夕暮晚,人走茶凉,妖如此,人亦如此。   唯一不同的,便是妖的寿命比人的寿命长,也比人更寂寞。   皇甫明月拿起一个木雕,爱不释手,转过头要和秦洛水说些什么,陡然发现秦洛水和不言都不见了。   他心下一凛,放下木雕,沿街找了起来,“洛水,大侠——洛水,大侠——你们在哪?”   四周许多妖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但他却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皇甫明月心里有些慌,怕他们丢下他就走了。突然他看见前方一处卖灯笼旁站着两人,其中一人穿着黑色袍子,在他看去的时候,那人正好转过头来,和旁边矮他一个头的姑娘说着什么,眼眉低垂。   皇甫明月喜出望外的走了过去,“大侠,你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   那人转头看他,他身边的姑娘也转过身来,却不是秦洛水。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猛地停下脚步。   那人开口了,声音浑厚,带着一丝邪性,和不言声音全然不同,“呵呵,你居然唤不言大侠。”   皇甫明月皱眉问:“你是谁?”   那人一笑,“公冶玄。”   皇甫明月怔了怔,“皇甫明月。”   公冶玄有趣的看他,“呵呵,可不能把名字随便说给妖怪。”   皇甫明月问:“你是妖怪?”   公冶玄呵呵一笑,他旁边的姑娘也掩嘴偷笑。   皇甫明月挠挠头,突的他身边冒出来一只手,他吓了一跳,那只手一把将他拉了过去,他呆了一下,却见秦洛水和不言将他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公冶玄。   秦洛水低声对他说:“一会我叫你跑,你就使劲的跑,不要回头。”   皇甫明月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打不过的话,一起跑比较好。”   秦洛水赞道:“好主意!”   公冶玄挑眉看他们。秦洛水猛地一拽不言的衣裳,掉头就跑,不言呆了一下,反过来抓住秦洛水和皇甫明月,迅速飞走。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那姑娘笑了一声:“玄,不追上去?”   “为何要追上去?”公冶玄转身拿起一盏花灯,手指纤长,花灯被他提到面前,里头昏黄的灯火照得他的脸一片死白。   姑娘疑惑的问:“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要是想阻止他们打开夕阳剑里的锁魂塔,直接杀了不就成了,以你的实力,两个小喽啰不成问题。”   “我为何要杀他们?”公冶玄呵呵笑着,反问了一句。   姑娘问:“玄,你想做什么?”   “呵呵,让他们打开锁魂塔吧。”   “那你还让我去阻挠?”   “呵呵呵,太轻松取得八物,可不好玩。”   “哈?”   “之前的妖怪都太弱,让即墨去弄罢,我们看戏。”   “我还是没懂你要做什么……”   “枕碧,我寂寞太久了。”   远处。   皇甫明月回头看了一下,激动的说:“他们没追来!”   秦洛水长长吁出一口气。   皇甫明月突然又激动起来,“你们看,那不是石南和尚吗?”   不言淡淡道:“妖市一事,我跟他说的。”   皇甫明月跑过去打招呼,“石南和尚!”   石南合掌道:“阿弥陀佛。”   皇甫明月问:“你怎么没戴面具?”   石南道:“阿弥陀佛。”   皇甫明月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石南道:“除妖。”   不言看了满街的妖怪,沉默不语。   皇甫明月却大声附和,“和尚好志向,本公子帮你!”   秦洛水连忙咳了一声:“如果你俩不怕整天被妖怪追杀,那就去大闹妖市……不过别说认识我们……”   石南道:“贫僧感知妖市中有数十个恶气滔天的恶妖,意欲除之。”   不言沉默了一下道:“那应当是来自冥府的。”   石南道:“贫僧方才见到有妖身上沾了人气,怕是会伤人。”   秦洛水忍不住道:“应该是不小心撞到我的那位。”   石南看了正在狂笑的皇甫明月一眼。   皇甫明月不客气的说:“石南和尚,你不要跟他们说话,绝对会被气死的。”   “阿弥陀佛……”石南双手合十,往前走去。   皇甫明月哈哈一声大笑,追了上去。   秦洛水和不言彼此叹了一声,跟了过去。   四个人的旅途,开始了。    ☆、番外一   九重天瑶池内的莲花摇晃了一下,云容仙君处理着自下凡以来堆积的事务,有仙童慢步走来,行了一礼,“仙君,太白星君请你到三十重天一行。”   云容沉声道:“回禀过去,本仙君闲事缠身,没空。”   “是。”小仙童低首退下,云容突然叫住他,“等等,你告诉太白,本仙君看见了莲华。”   小仙童又应了一声:“是。”   云容道:“下去吧。”   小仙童缓慢退下。   云容在原地踱了两步,丢下手中的东西,直接往三十三重天上去。   三十三重天原先被炸开的巨坑已然修好,不过那八卦玉盘阵却已是损坏,所以这里被天帝用缚魔仙牢代替,成了关押魔界魔君的地方。   云容提着两坛酒走到缚魔仙牢外,牢内魔君本在睡觉,见他来,便睁开了眼,“你回来啦。”   他看着这个和唐栖梧有些相似的人,微微一笑,“回来了。”   魔君小心翼翼的接过云容递来的酒,大喝了一口,“历练得如何了?”   云容在牢外用酒坛和魔君手里的对撞了一下,“还行。”   魔君大笑,“那什么时候放本君出来?”   “虽然你算个好人,但是……”云容喝了两口烈酒,“我不能放你出来。”   魔君又是一笑,“你不放本君出来的话,那么本君就告诉你一件事吧。”   云容眉头一挑,“说。”   “你们天庭中有人和我魔界勾结,打算迎接他们真正的主人坐上这把天帝宝座,你可要小心了。”   “是谁?”   魔君耸了耸肩,“本君也不知道啊。”   云容喝下一口酒。   魔君道:“若那内奸来杀本君,本君就能知道是谁了。”   云容斜眼看他,“你不准死。”   魔君又是哈哈一声大笑,“哪有仙人不希望本君死的。”   云容将手伸进牢内,轻轻撞了他的酒坛子一下,“我就不希望。”   一声轻响掷地有声,许下的是一句承诺。   三十三重天,牢里牢外,不论相识时间多长多短,不论各自身份如何,也当得起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把之前开的坑先填了,有一篇短篇和一篇同人……所以这边先歇歇,小天使们可以先看看别的文哦~么么(*  ̄3)(ε ̄ *) ☆、番外二   北京。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手上插着吊针针头,靠在病床_上。这是间单人病房,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女孩脸上,让人觉得温暖。   女孩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键盘。   笔记本电脑的桌面壁纸很简单,纯绿色的护眼背景,中间写着四个字“我心安处”,右下角有着署名:李故念。   电脑任务栏处的Q.Q闪了两下,李故念点开“长安长安”Q.Q群,里面冒出了好几条消息。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23333前几天古风圈又撕逼了。   【cvvv】淡轻烟:真哒?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就是两个歌手撕逼了,2333333来自古风圈的那点事儿。   【社长】饮酒江湖:吼吼吼哈哈哈,我也看见啦!   【美工】未央:每次看到老大的昵称就会想到江湖!好想给老大灌上几斤酒啊哈哈哈!   【社长】饮酒江湖:胆敢,来啊,将小央央拖下去乱棍打死!   李故念看得笑了起来,不过由于她脸色太苍白太瘦了,所以这一笑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她在键盘上轻轻敲着。   【词作】薄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社长】饮酒江湖:逮住暮暮一只,最近去哪了,那么久没冒泡?   【美工】未央:抵御老大的暴权!   【美工】未央:呀,暮暮好久不见啊,最近好想你啊,么么一个。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暮暮2333你不在这段时间,错过好多好戏呢。   【词作】薄暮:我转院了,转到北京来。   【词作】薄暮:@【美工】未央,么么。   【词作】薄暮:@【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是么?真可惜啊。   【演唱】兮兮:QWQ心脏_病还是没治好吗?   【cvvv】淡轻烟:QWQ.Q.Q暮暮别担心,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社长】饮酒江湖:QAQ.Q.Q.Q能治好+1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TwT暮暮……   【词作】薄暮: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wwwwwwwww   李故念发出这一条消息后,手指停顿了一下。   病房门被人打开,李妈妈拿着一袋中药进来,看到李故念脸色苍白,额上有汗,连忙跑过去,慌张的倒了几粒药片,心疼的道:“怎么?病发了?”   李故念微微一笑,将药片吃了下去,“我没事。”   “还是找医生来看看。”李妈妈转身走了出去。   李故念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眼笔记本的屏幕,不过一下就聊了99+的消息。   【词作】薄暮:我先下啦。   她发完消息,将笔记本合上,搁在了床头柜上。   主治医生已经来了。   医生用听诊器听了会心跳,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李妈妈看得心慌,抓紧了李爸爸的手。   医生检查了一会,嘱咐了晚上几点必须睡,玩电脑不能超过两小时,心情切勿大喜大悲,最好看看书缓和心境等等,才叫上她爸妈出了病房的门。   病房外。   李妈妈紧张的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想了想道:“情况不是很好,您女儿的病情正在恶化,心脏已经有一部分坏死,而且心跳明显缓慢了许多,也许以后发病频率会逐渐增高。而且从心电监护仪上来看,她的内脏功能都在衰弱,心率明显降低。她这种病极其罕见,虽然曾成功治疗过一人,但是您女儿的身体实在太弱了。”   李爸爸颤抖着声问:“那怎么办?”   医生叹了口气说:“李先生,我们联合几位专家医生讨论,建议进行心脏移植。”   “医生……成功的几率呢?”李爸爸的声音在颤抖。   医生叹了口气,“家属那边要做好心理准备,您女儿不仅有先天心脏_病,血型也是稀少的熊猫血,如果失血过多导致供血不足,也是……”   “那不做手术……?”   “如果不做手术,就只剩一个月。”医生为难了一下,“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和一个月的生命,希望李先生郑重考虑一下。如果你们下不定主意的话,可以和您女儿谈谈,您女儿是个坚强的孩子,李先生你们不用担心她会伤心害怕。”   病房的门被李故念打开,她扶着门框,身子瘦弱,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吹走,但她脸上的微笑却很温和,似乎想温暖任何人,“不如这样,一个月后做手术,成的话当然最好,不成的话,至少多活了一个月,我也满足了。”   李妈妈眼眶红了,小心翼翼的抱住她,揉了揉她头发。   李故念拍了拍李妈妈的背,小声说:“我没事,我没事。”说着她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笑了笑。   医生道:“快回去休息。”   李故念点了点头。   医生再次嘱咐道:“不要大喜大悲。”   李故念深呼吸一口气,回了病房,医生将吊水针头重新插在她手臂上。   医生和她爸妈走了,去商量事情。   李故念仰头想了一会,拿过笔记本,打开。“长安长安”群里现在消息不多,看完后她发了一条消息。   【词作】薄暮:坐了几天火车。   【词作】薄暮:写了首词。   【社长】饮酒江湖:︿( ̄︶ ̄)︿发来看看。   【演唱】兮兮:看看+1   【词作】薄暮:好。故事写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书生认识了一位大侠,书生想和大侠喝酒,大侠说:“你这样还能喝酒?”书生说:“最后还有个朋友能同我把酒言欢,也算不枉此生了。只可惜我爹娘为了我的病如此奔波,我却不能侍奉他们终老。”   【社长】饮酒江湖:QAQ.Q.Q.Q亲友情的咩?   【词作】薄暮:嗯。   【词作】薄暮:下面是歌词。   未曾与人把酒言欢,未曾与人侠肝义胆,   未曾拭去离愁千万,徒留十七载风霜,   朝夕露晚,难料世事无常,   或梦或幻,或是热血难凉,   来一杯英雄酒,饮过再满。   此路漫漫长夜又长,独醒独醉独自狷狂,   千里清风送魂一场,谁家高堂鬓发染,   有丝如霜,有恩重如青山,   莫失莫忘,累累因果纠缠,   却到不了彼岸,本欲偿还。   少时不懂遗憾不懂惆怅,只懂走一步跌跌撞撞,   那年那场莺啼鸟啭,笑语言谈,   陪我走过春夏秋冬这一段,   可惜欲还却只能带着遗憾,   走过一十七载病入膏肓,最终饮完掷杯酒而散,   等来年坟头青草长,生死患难,   送我荒凉碑前薄酒这一碗,   留你们脚步踉跄白发苍苍。   ……   【社长】饮酒江湖:我屮艸芔茻,好悲!书生死了?QAQ.Q.Q.Q.Q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好悲+1   【演唱】兮兮:好悲+2   【作曲】小祥:好悲+3   【演唱】沈墨:好悲+4   【cvvv】淡轻烟:好悲+5   【词作】未闻花开:啊!喜欢这句“送我荒凉碑前薄酒这一碗,留你们脚步踉跄白发苍苍”,哭瞎。   【编曲】一壶茶凉:楼上破坏队形。   【词作】薄暮:wwwwww破坏队形+1   【社长】饮酒江湖:吼哈哈。   【词作】未闻花开:嘤嘤嘤嘤嘤嘤……   【社长】饮酒江湖:策划呢,有木有活着的策划@【策划】大白的小白;@【策划】大白的二白;@【策划】大白的三白;@【策划】大白策划组。   【策划】大白的二白:冒泡。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戳。   【策划】大白的二白:我的泡泡破了TwT……   【社长】饮酒江湖:好啦大家表闹,二白,这首策划就给你啦~\(≧▽≦)/~   【策划】大白的二白:/敬礼,保证一个月内完成任务。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23333333333   【词作】薄暮:辛苦各位,我得下了。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暮暮灰灰~~~   笔记本被她轻轻合上,李妈妈进来拿走笔记本,李故念躺下睡觉。   日复一日,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李故念身子比以前还要瘦,瘦得都能看见骨头,她脸色苍白,因为常年没晒到阳光而白_皙的手臂上满是针孔。   Q.Q闪了两下,薄酒讨论组内发来几条消息。   二白爱大白:!!!!后期出炉啦!!   二白爱大白:(●—●)等等,文件正在上传。   薄暮:嗯嗯,期待wwwwwww   江湖狂饮十斤酒:吼吼哈哈哈哈,这歌总算要出了,快快快,海报弄好了吗?   长乐未央:已经好啦,讨论组文件里就有。老大,看到你的网名,实在想给你灌上十斤酒啊!   江湖狂饮十斤酒:滚滚滚,拖出去乱棍打死!   长乐未央:老大,暴力不好!   二白爱大白:[薄酒.mp3 文件上传成功]   二白爱大白::-D你们听听有没有不好的。   薄暮:嗯嗯。   李故念点击下载,不一会,文件下载完毕。   她打开酷狗音乐器,双击MP3文件。   轻轻的曲调慢慢从喇叭处响了起来,随即一个男声唱了起来,声音温柔,唱来却觉得悲伤,就像是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四周白色窗帘暖色阳光,病人轻哼着这首曲子,温暖却无可奈何,直到死去。也像那个病入膏肓的书生,临终最后一刻,饮酒笑谈,杯碎散场,却徒留遗憾。   送我荒凉碑前薄酒这一碗,留你们脚步踉跄白发苍苍。   “啪嗒”一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怔了一下,抬手拭去时,猛地一愣。   未曾拭去离愁千万,徒留十七载风霜。   她突然想起了这句,怔怔看着手背上的水珠,自嘲一笑。   真傻。   李故念单曲循环这首歌曲,然后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薄暮:好听。   江湖狂饮十斤酒:墨墨的声音很好,后期很棒,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发了。   长乐未央:嘤嘤嘤,听哭了我。   二白爱大白:╮(╯▽╰)╭央央摸.摸头。   二白爱大白:好的,老大。   二白爱大白:上传好了。   “长安长安”Q.Q群。   【策划】大白的二白:[衔接]   【社长】饮酒江湖:儿郎们,出新歌啦。   【美工】未央:/鼓掌/鼓掌/鼓掌。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鼓掌/鼓掌/鼓掌。   【后期】花开向晚:诸位好速度,小生佩服。   【社长】饮酒江湖:@【后期】花开向晚,长年潜水这会终于冒泡了是吗2333333   【后期】花开向晚:小生虽于群里潜水,却有在私戳中.出现乎,否则二白君怎能寻上小生?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楼上今天没吃药,不要鸟他。   【词作】未闻花开:哈哈哈哈哈。   【后期】花开向晚:滚!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233333333就不滚呀啦啦?(^?^*)   【词作】未闻花开:哈哈哈哈。   【后期】花开向晚:……   【后期】花开向晚:你不滚,我滚。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翻滚吧,向晚!   【词作】未闻花开:哈哈哈,他玩游戏去了。   【词作】未闻花开:他说要在基三悬赏仇杀你,哈哈哈。   【社长】饮酒江湖:哈哈,轮群.轮了一圈,居然错过了好戏!悬赏仇杀加我一份。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老大,不带这样的啊!   【编曲】一壶茶凉:阿曼,我好像和你一个区的啊,那悬赏仇杀也加我一份。   【词作】未闻花开:那我也来凑凑热闹。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我屮艸芔茻!!!   李故念手指停在键盘上,看着聊天框正在发呆,最后她打了“我要退圈”四个字,又一字一字的删掉,再呆了半响,她又打上了这四个字,又默默的删了。   她斟酌了半响,轻轻敲上几个字。   【词作】薄暮:我要退圈了。   一句话,瞬间让群里消息不断。   【社长】饮酒江湖:这是咋了咋了咋了???QAQ.Q.Q.Q.Q.Q   李故念敲字的手仿佛重若千钧。   【词作】薄暮:因为一些原因。   【词作】薄暮:是否要交代?   【社长】饮酒江湖:QAQ要!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暮暮TwT……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QAQ要!+1   【词作】未闻花开:QAQ要!+2   【后期】花开向晚:+3   李故念手指停顿了一下,毫不犹豫的打上一行字。   【词作】薄暮:我也许要死了。   这句说得简单直白,干脆利落。   【社长】饮酒江湖:我屮艸芔茻!!!!!   【演唱】来自火星的阿曼:暮暮不要乌鸦嘴,呸呸呸!TwT你会长命百岁的!   【词作】未闻花开:QWQ.Q.Q.Q.Q.Q暮暮……   【作曲】小祥:!!!!!   【编曲】一壶凉茶:!!   【美工】未央:!!!   【演唱】沈墨:!!!   【cvvv】淡轻烟:!!!   【策划】大白的小白:!!!   【词作】薄暮:很高心能认识你们。   【系统消息】管理员开启了全员禁言,只有群主和管理员才能发言。   【词作】薄暮:有点遗憾。   【词作】薄暮:不能看着这个团队从雏鸟长成凤凰。   【社长】饮酒江湖:QAQ.Q.Q.Q.Q.Q   李故念的手指有些颤抖,略微自嘲的一笑。   【词作】薄暮:当初写薄酒这词,也许有掺杂些许个人感情吧。   【词作】薄暮:好在最后能听到这首歌。   【词作】薄暮:最后唠叨一句,来年清明,替我洒上一杯薄酒。   【词作】薄暮:我走了。   【社长】饮酒江湖:我屮艸芔茻!!给老子等一下!!   【社长】饮酒江湖:还把我们当家人就把事情说清楚!   【社长】饮酒江湖:不说清楚我们跑你医院去!!   【副社】苦逼的学生党:!!!!我一上线就看见了什么!!   【词作】薄暮:上个月,医生说,多活一个月和百分之十的手术成功率。我选了一个月后,再手术,是不是很机智wwwwww   【社长】饮酒江湖:QAQ你还笑!!   【副社】苦逼的学生党:暮暮!!   【词作】薄暮:你们不用伤心。   【社长】饮酒江湖:不伤心个屁!   【词作】薄暮:晚安,勿念。   【社长】饮酒江湖:勿念个屁!!给老子听着,当初建社时说过,不要放弃任何希望,百分之十的成功,一定要回来!   【词作】薄暮:若能归来,江湖再见。   【系统消息】群成员薄暮退出该群。   李故念突然松了口气,慢吞吞关了Q.Q。   窗帘被风轻轻吹动,地上有阳光和阴影,外面蓝天干净澄澈,这样的景色她一向很喜欢,就像她偶尔看的动漫一样美好。以前没入圈前,她经常买些小说来看,也有散文诗集,以期度过漫长而枯燥的时光,却没像这一刻那么令人觉得寂寞。   是的,寂寞。   薄酒这首歌还在她耳边轻轻回旋。   是否是因为这三年的热闹一瞬散去,才觉冷清寂寞?   她靠在床头,盯着笔记本屏幕那“我心安处”四个字发呆,这是未央帮她做的桌面壁纸,当时每人都发了一张。   她突然轻轻一笑。   我心安处,便是家啊。   病房门被人打开,李妈妈上前拿走了笔记本,摸了摸她的头,“医生说两天后就做手术,这段时间要好好调养,电脑也不能玩了。”   李故念微笑着点了点头,从抽屉里翻出个MP3,“妈,我下首歌。”   李妈妈将笔记本递了回去,李故念快速在键盘上敲着,插上接头,将薄酒下了下来。   两天后。   李故念削了一个苹果,削完自己却不吃,凑到李妈妈嘴边。李妈妈张嘴咬了一口,直说甜,李故念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   李爸爸和医生进来,做好了一切准备,推着她去手术室,李故念突然起身,笑吟吟的说:“爸、妈,让我抱抱你们。”   两人都是一颤,李故念轻轻给了他们一个拥抱,进了手术室。   等待永远是漫长的,两个老人家在手术室外等着,有几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领头是一名带眼镜的大学生。   那人走到李妈妈面前,“请问是李阿姨,李叔叔吗?我叫沈墨,我们是故念的朋友。”   李妈妈惊讶了,“是,是。”   沈墨沉重道:“我们来等故念出来。”   李妈妈抹掉眼角的泪,“谢谢你们。”   走过一十七载病入膏肓,最终饮完掷杯酒而散,   等来年坟头青草长,生死患难,   送我荒凉碑前薄酒这一碗,   留你们脚步踉跄白发苍苍。   她说过:来年清明,替我洒上一杯薄酒。    ☆、章三十五   回岭这里最近死了很多人。   青山静默,街道空寂。   一间早就人去楼空的酒肆里,有人拿着酒坛仰头大喝,温酒洒落在他衣襟上,再“啪嗒”一滴滴在了地上。他喝得豪放,却有股骨子里头的清隽文雅,应当是一名雅士。   天将入秋,四周又没什么人烟,所以这里也是清静得很。他独饮独酌。倒也没看出什么戚戚寂寥之意,有道是“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再或“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他寻地随坐,取酒闲喝,尽显懒慢疏狂。   温酒入喉,酣畅淋漓。   他拿着酒坛摇晃起身,却是有些醉了,但他离去的步伐不乱,走了几步,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前方有人拦路,其中一人背着一把琴,赤脚行走,乍见之下便让人想到了天上的流云,飘渺似仙。   那人问他,“上官艾?”   上官艾拱手,“正是在下。”    ☆、章三十六   四匹骏马从城外奔进,白马上一名和尚口啸一声“吁——”,随即拽紧缰绳停下,并肩而行的三匹马也跟着停了下来。   不言被皇甫明月硬拽着换了一身行头,那藏在袖中的玉笛此刻也挂在了腰上。他看了看死寂的回岭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秦洛水从马上跃下,“我去看看。”   皇甫明月也要从马上下来,秦洛水回头笑了一下,“我一个人没事的。”他顿了顿,“去吧去吧,小心点啊。”   秦洛水很是悠闲的拢了拢衣袖,慢悠悠进城。   城内空荡荡的,连屋子大门也关得严实,她走到一间屋子前,拾起门环扣了扣。门悄然打开一条缝,一个老妪透过门缝往外看。秦洛水踏前一步,笑得温和,“老奶奶……”   老妪没等她说完,猛地将门关上。   “诶?”秦洛水怔了一下,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不过吃了闭门羹也不算什么难堪的大事,她往旁边人家门口一站,轻轻叩响了门。   这次来开门的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一脸微笑正要说话,小女孩对她哼了一声,直接将门关上了。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嘟囔一声:“这里不怎么好客啊。”说完她施施然改了个方向走去,观察了一下,四周店铺基本都不开门。如果说这里人不好客不算奇怪,那么青天白日不开门做生意,那就算奇怪了。   皇甫明月、不言和石南在城门口等得有些久了,其中不言和石南倒还镇定,皇甫明月却是在那骑着马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突然,他停了下来,“怎么还没回来?”   不言淡淡看着城内。   石南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稳稳坐在马上,喃喃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皇甫明月挠挠头,又骑着马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突的前方出现一个蓝色身影,秦洛水慢步走来。   他顿然大喜,“终于回来啦!”   秦洛水怔了一下说:“等了很久?”   “嗯!”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哈哈,城内怎么样?”   秦洛水又是怔了一下,古怪的看着他,“不怎么样,吃了好几次闭门羹,百姓不怎么好客。”   皇甫明月听了摇头叹息了一下,随即振奋起来,“那客栈什么的还能住人吗?”   秦洛水摇了摇头,“客栈里都没人,所以都不迎客吧。”说完,她还是古怪的看着他。   皇甫明月全然没发觉到秦洛水古怪的目光,反而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哈!客栈没人,我们是不是能不花银子就住上几天?”   “唔……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秦洛水牵着马,往城里走,“如果你不怕饿肚子的话。”   皇甫明月跟了上去,“不怕,包袱里还有很多干粮呢。”   四人往城里走,走了半天,当真是半点也不见人影。皇甫明月左右看了下,悠哉拿着糕点在吃,半响奇道:“他们一直不出来,难道不饿?”   “一般百姓家中都有几个月的存粮。”秦洛水摸着下巴道,远远地看着街上房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一会,四人抵达客栈,她走了段路,有些累,便拿出水壶喝水。   皇甫明月打量下眼前客栈,好奇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气氛有点奇怪。”   石南缓缓转动手里的佛珠,肃然道:“有妖气。”   皇甫明月当即将赤霄剑拔出,四处张望,“有妖气?在哪里?”   “噗——”秦洛水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被喷了一头水的马儿无辜地看着她。秦洛水咳嗽了好一会,才顺了口气,“你……你……这个……”她突地长叹一声,进了客栈。   皇甫明月还在迷糊,“什么?”   石南沉默了一下,跟着进了客栈。   皇甫明月颇为迷茫,去看不言,“大侠,不是说有妖气吗?”   “嗯。”不言淡淡应了一声。   皇甫明月问:“那他们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言淡淡道:“就是见了鬼。”说完他也进了客栈。   皇甫明月愣了一下,突觉四周阴气森森,寒气逼人,当即大吼一声:“等等我!”便冲进客栈。   客栈不知多久没人在了,桌上地上满是灰尘。   秦洛水找了一条抹布,擦着桌子。石南站在一旁,手中转着佛珠,过了许久方道:“这里死了很多人。”   皇甫明月无所事事,拿着一根铁丝戳着桌子,闻言一怔。   秦洛水微笑道:“确实,这里怨气很多。”她抬起头来,将抹布扔进簸箕里,“你要超度他们?”   石南颔首。   秦洛水站起,退后一步,随即一笑,“请。”   皇甫明月精神一振,正想看看石南是如何超度亡魂的,就见石南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他歪了歪头,捅了秦洛水一下,低声说:“本公子看你是学道的,石南是学佛的,那秃驴和老道抢尼姑的故事我好像在哪看过,你们就不怕因为信仰不同而吵起来?”   秦洛水讶然,“我不是学道的。”   皇甫明月一呆,“你上次不是念了‘急急如律令’,这不是学道的道长念的吗?”   秦洛水微微一笑,“这个嘛,我学的东西比较杂,师父说别人都是称呼我们为命师。”   石南睁开了眼,“令师雁过也?”   秦洛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嗯,石南知道很多嘛。”皇甫明月在一旁问:“命师是什么?”   石南缄默,缓缓站起。秦洛水顿了一下,敛起笑容,正色答:“逆天改命之人。”   “哦?”皇甫明月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不像啊……”   秦洛水仍然正色道:“我活着本身,便是逆天改命之举。”   皇甫明月听不明白,摇了摇头。   秦洛水微微一笑,并未开口解释。正是这时,客栈外传来“咚”一声响,随即停顿片刻,又是“咚”的一声。客栈内皇甫明月蓦地往外一看,但见门口一个黑影拿着圆滚滚的头颅,一下一下用手中头颅拍打地面。   石南拿出木棍,这“咚咚”之声听在耳中,却是让人不禁害怕。外面有风,街道空旷,只觉景色一片萧索。那站在门口的黑影随着头颅拍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便离客栈内近了些许。等黑影站在门框上,栈内四人才看清这黑影浑身浴血,却没有脸。   皇甫明月喃喃念了一句:“本公子终于知道这城内为何没人出门了……”   秦洛水半点也不怕,认真看着黑影。   头颅落地敲了三响,黑影飘忽移前一步距离。   石南手中木棍一动,就要对着黑影当头砸下。秦洛水突然道:“这东西有很多同伴啊。”他当即手下一顿,往外看去,街外各个房前皆出现黑影,朝他们这里聚集而来。   皇甫明月拔出赤霄剑,想要冲上去英勇杀敌,却又觉敌方数量太多,不宜一人冲锋陷阵,便问:“是战是退?”   秦洛水“啧啧”两声:“数量太多,还是走为上策。”   皇甫明月点头赞同,“本公子也是这么想的。”   石南闻言,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秦洛水和皇甫明月已经往客栈后门撤去,不言一脸理所当然,跟了过去,走到一半回过头来,对着石南淡淡道:“走吧。”   石南顿了一下,“你们先走,贫僧断后。”   不言看了距离石南不过三步之遥的黑影一眼,心中猜出了他的打算,点了点头,道:“小心。”说完他便走了。   石南手中木棍一挥,黑影被一棍打散,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其余黑影发出呜咽之声,朝石南走来,他转动佛珠,喃喃念着:“诸法生相,生因果业障。天道轮回,轮一切邪祟孽障。散!”   霎时此处佛光普照,黑影扭曲消散,一阵风过,沙卷云残。   石南往前走去,后方皇甫明月大声道:“石南和尚,这里路通了,快来!”   他脚下一顿,转身奔去。   客栈后门。   一只猫形妖怪弓着身子,全身毛发炸起,它盯着不断在它身边跳来跳去的秦洛水,不耐烦的发出低沉嗥叫。秦洛水翻手劈死一只猫状黑影,对着它甚是温和的一笑,“大家伙,你好。”   它警惕的看着面前三人,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皇甫明月挥舞着赤霄剑,“他们怎么杀死一个,又冒出一个,这样怎么杀都杀不尽啊。”   “这些刚好给你们历练。”不言靠在墙上,那些东西走到他身边都自动绕路,“你很闲嘛。”他屈指一动,皇甫明月面前原本有三只妖怪,突的多出了一只。   他“哎呀”一声,当即手忙脚乱起来,愤愤怒吼:“大侠!”   不言沉默不应,秦洛水笑道:“你要适应。”   皇甫明月又是“哎呀”一声,却是被其中一只妖怪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石南来时正好看见这副情景,本想上去帮忙,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守住后门。他看着秦洛水拖住大猫妖,皇甫明月从一开始只能打三只小猫妖到后来能在群妖中来去自如,进步神速,不免怔了一下。   皇甫明月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终于在被猫妖抓了一下后,他捂着手臂上的伤,苦着脸问:“怎么还不撤退?”   不言淡淡道:“走吧。”   秦洛水应了一声,四人冲出包围。   大猫妖不甘心的怒吼一声,一群小猫妖和人形黑影纷纷追在四人身后。   四人约莫跑了半座城,妖怪们大概追了半座城。   秦洛水忽然道:“我发现有一个地方,那群妖怪绕开了,像是不敢靠近。”   皇甫明月兴致盎然的问:“哪里?”   秦洛水道:“跟我来。”她拐了个弯,三人跟上。   一座高台慢慢浮现在四人眼中,高台约莫半人高,左右有阶梯,台壁上绘有花纹。高台上面盘坐着一个黑影,远远看着不大真切。   四人到了高台边,台上黑影背对着他们。   秦洛水道:“就是这里。”   皇甫明月看着那黑影说:“那些妖怪不会就是怕这个人吧?”   石南道:“不是,他死了。”   身后那群妖怪果然到了这里,便不敢上前。四人上了高台,秦洛水低头一看,台面上居然画有五行之阵。   皇甫明月走到黑影面前,这是个男人,脸上被人横着划了一道伤,胸前也有血迹,膝上放有一个酒葫芦。他看得仔细,秦洛水怔了一下道:“你在看什么?”   他冥思苦想,“本公子好像……见过他。”    ☆、章三十七   秦洛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已经死了的男人,过了半响,她缓缓说道:“难道……”   皇甫明月问:“难道?”   秦洛水正色道:“难道你们之前见过?”   皇甫明月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本公子当然见过他,不然怎么看着眼熟!问题是他是谁,本公子在哪看过他!”   秦洛水神色微微一动,蹲了下来。这时,皇甫明月蓦然一呆,“诶诶诶!!!本公子想起来了,他就是我在青城遇到的那个被强盗追杀的人,叫……叫上官艾!”   “他怎么这么倒霉,上一次遇见他,他被强盗追杀,这一次遇见他,居然死了……”皇甫明月蹲下来,戳戳上官艾膝上的酒葫芦,“真可怜,我们将他安葬……啊!”   秦洛水突然拉起他飞身后退,皇甫明月脚下绊了一下,但见那酒葫芦一动,发出“嗡嗡”之声。高台之外,那群追来的妖怪俯低身子,整齐退后一步。   石南皱眉问:“什么东西?”   秦洛水微微一笑,“听声音,应当是飞虫之类的东西。”说完她凑到皇甫明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皇甫明月瞪大眼,连连摇头。秦洛水抬手指了指外面那群妖怪,又低声说了什么,皇甫明月突然大声道:“真的?”   秦洛水拍了拍皇甫明月的肩膀,喊了声:“加油。”   皇甫明月略微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跳下高台。石南本不是好奇之辈,但此刻却忍不住看去。皇甫明月跳下高台后,直接冲进妖怪群中,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他抓起一只小猫妖,然后飞也似的逃。   大猫妖怒吼一声,追了上来,一爪子拍下。   皇甫明月躲得快,没被一爪子拍到。他看了眼穷追不舍的大猫妖一眼,大怒,“该死的秦洛水,你不是说他们不会靠近本公子一步吗?!!你个骗子!!”   秦洛水笑眯眯的说:“往左跑。”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偏偏不往左跑,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冲上高台。   大猫妖看着高台,锋利的爪子挠着地面。   皇甫明月拎着小猫妖,“给你。”   秦洛水微笑道:“辛苦。”皇甫明月听了正要大怒,却听她说:“刚刚躲得很好嘛。”他怔了一下,见她将小猫妖丢过去,打翻了酒葫芦,葫芦里顿时飞出十几只巨大的蜜蜂,两三下便将那小猫妖啃得只剩下骨头。   巨大蜜蜂啃食完小猫妖,围着上官艾飞了一圈,猛地朝秦洛水飞来。   皇甫明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挡在秦洛水面前,拔出赤霄剑,“来,本公子才不怕你们这些杀人蜂!”   杀人蜂“嗡嗡”前进。   秦洛水叹了口气,突然摸着下巴问:“上有蜜蜂,下有猫咪,你说我们是死在蜜蜂手里好,还是丧命喵咪腹中好呢?”   皇甫明月翻了个白眼,一剑劈在一只杀人蜂身上,只听“镪”一声,杀人蜂的皮肉居然宛如铁铸,无法伤得。又一只杀人蜂围了上来,皇甫明月哇哇大叫:“秦洛水,快帮忙!”   “我这不是在帮忙吗?”秦洛水无奈的说,皇甫明月骤然觉得眼前一空,那两只杀人蜂消失不见。随即他又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摔在了石南旁边,他抬起头,石南合十道:“阿弥陀佛。”   他再一转头,不言淡淡朝他点了点头。   不言旁边,秦洛水微微笑的朝他招了招手。   皇甫明月当即怔住,瞪大眼看向和杀人蜂打得难分难解的人,奇道:“这人是谁?”   那个穿着白衣,长得眉清目秀,手背上有朱红色纹络的男子以叶为刀,一招便将那些杀人蜂斩于手下。杀完杀人蜂,白衣男子回过头,冷冷的瞧了皇甫明月一眼,化为一道黑光朝秦洛水这里飞来。   秦洛水展开一副画卷,黑光进了画卷里,变成一副画。皇甫明月好奇的看着,秦洛水愉快的道:“他叫杜仲。”   皇甫明月奇怪的说:“你不是一直用黄符的吗?”   秦洛水啊的一声,微微一笑,“我说过,我学的东西比较杂。”   “哦……”皇甫明月摇了摇脑袋。   石南道:“要冲出去吗?”   皇甫明月看了远处那群猫妖,突然说:“本公子一直不明白……”   秦洛水问:“什么?”   皇甫明月指着那群猫妖说:“本公子觉得奇怪,它们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却没有冲进百姓家里伤人。”   秦洛水摸着下巴,“确实奇怪。”   皇甫明月头头是道的分析着说:“好像只要不出房子,就不会招妖怪,为什么呢?”   秦洛水微微一笑,问:“为什么?”   皇甫明月一怔,突然间勃然大怒,“本公子怎么知道?”   石南道:“我们进城之时,贫僧发现百姓家中门上,都挂有五行八卦图。”   秦洛水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嗯,和这台上这五行之阵有异曲同工之处。”   皇甫明月又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秦洛水谦虚一笑,“还请皇甫公子请教。”   “一座城突然出现这么多妖怪,很可疑啊。”皇甫明月睨了她一眼,每当她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公子的时候,总感觉是在消遣他。   秦洛水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主人家送了这么大一份见面礼,却还不露面,着实可疑。”   皇甫明月好奇的问:“主人家?”   “嗯……”秦洛水微微一笑。   这时,台下有人“啪啪啪”拍了三巴掌。   猫妖“喵呜”一声,似对来人的到来有所畏惧,左右看了看,匆忙退下,数十个人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围在台下。   皇甫明月当即将剑握紧,秦洛水微微一笑,神色从容。石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不言仍淡淡站在一处。   台下一干人等围着一人,那人问:“秦洛水?皇甫明月?石南?不言?”   皇甫明月正要开口,秦洛水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而后微微笑着反问:“第五流云?”   第五流云雍容有礼的道:“正是在下。”   秦洛水问:“第五先生找我们有事?”   第五流云道:“门主请四位龙虎门一行。”   秦洛水微微一笑,“若是我们不去呢?”   第五流云道:“那流云只能动粗了。”   皇甫明月掰下秦洛水捂住他嘴巴的手,整个人跃跃欲试,对着秦洛水他们大声说:“我们共进退!”   第五流云抬起手,正要下令,秦洛水突然啊的一声,说:“门主相邀,自然前去。”皇甫明月怔了一下,“什么?”第五流云的手也顿在半空。   秦洛水叹了一声:“我方才算了一卦,如果我们和他们打起来的话,那么就要饿好几个月的肚子。”   皇甫明月脑子一团乱,“打架和饿肚子有什么联系?”   秦洛水正色道:“回岭没人做生意,那么下个城池自然也没人做生意,要出龙虎门管辖的范围,至少要走上好几个月的路……”   皇甫明月长长哦了一声,不知到底是懂,还是没懂。   第五流云当即客客气气将人带去龙虎门。   路上,皇甫明月压低声音,在秦洛水耳边小声说:“本公子怎么感觉你有阴谋……”   秦洛水微微一笑,眨眨眼道:“没有阴谋。”   皇甫明月狐疑,“当真?”   秦洛水微笑道:“才怪。”   皇甫明月瞪大眼,突被呛了一口气。石南沉默片刻,伸手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秦洛水“噗”的一笑,皇甫明月大怒,“秦、洛、水!”   秦洛水弱弱道:“在。”皇甫明月磨了磨牙,猛扑上去,她掉头就跑,忍不住大笑。   皇甫明月推开一名龙虎门子弟,拔出赤霄剑追上去,“你给本公子等等,让本公子给你捅上几剑。”   秦洛水跑在前方,叹了口气,突然大叫:“看!有飞碟!”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脚步一顿,疑惑的抬头一看。只见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他又怔了一下,疑惑的嘀咕一声:“飞碟是什么?”随后他猛地反应自己又被秦洛水耍了,当即怒气冲冲的追了上去。   第五流云见他们打闹,原先并不在意,但当秦洛水和皇甫明月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他眼中,才蓦然一惊,转头一看,石南和不言不知何时,也已消失不见。   皇甫明月翻进一户人家家中,秦洛水正坐在石头上盯着地面发呆。他忍不住四处张望,“他们不会追来吧?”   秦洛水闻言微笑,“应该会,不过没事,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找到便好了。”   皇甫明月担心的说:“那我们这几个月吃什么?”   秦洛水微笑道:“我们不是还有干粮吗?”   皇甫明月打开包袱一看,“只够吃一个月的。”   “没事,我有些存粮。”秦洛水愉快的说,两人头上突然传来声音,不言和石南从树上跃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子有点不舒服QwQ…… ☆、章三十八   不言和石南从树上跳下,树叶摇晃,发出沙沙之声。皇甫明月打量下四周,此处应是这处府邸的前院通道,前方有屋舍,旁植有花树。   天色隐隐有些昏暗,他们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皇甫明月从包袱里翻出酥油饼,递给众人,一边吃一边问:“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酥油饼既香又脆,唯一可惜的就是凉了。秦洛水小小的咬了一口,“就先在这里落脚吧。”   “本公子有一件事不明白。”皇甫明月寻了块地坐下,“那个第五流云喊我们名字时,你为什么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秦洛水怔了一下,随即说:“世上有一件法宝,执宝之人喊你的名字,若你应了呢,就会被那件法宝收掉。”   皇甫明月一呆,“这么厉害?”   秦洛水道:“这其中,有一个故事……”   皇甫明月一怔,秦洛水已然说了下去,“故事呢,讲的是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她说到和尚时,指了指石南,石南跟着怔了一下。   “和尚收了一只猴子为大徒弟,大徒弟武功高强……”她微微一顿,看向不言。   “后来和尚在高老庄收了一只猪做二徒弟。”她拍了拍自己的头。   “再后来和尚收了一条龙当坐骑。”她朝皇甫明月笑了一下。   “最后还收了河里的一只妖怪做三徒弟。”秦洛水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突然朝阿哑招了招手。阿哑疑惑的歪了歪头,一不小心头又掉了下来。秦洛水展颜一笑,接着道:“前往西天的路上,一行人遇到了两个叫金角银角的妖怪,他们就有这么一个法宝,叫紫金红葫芦。”   皇甫明月满脸迷茫,良久才道:“哦——”   秦洛水笑眯眯的说:“下次第五流云再喊我们的名字,我们不要应他。”她刚说完,天上“轰隆”一声。石南抬起头,“要下雨了。”   皇甫明月跟着抬起头,天上彻底暗了下来,太阳已经看不见,随着又一声雷响,远远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   秦洛水突然“哎呀”一声,大惊失色,“快躲起来!”   皇甫明月问:“怎么了?”   秦洛水抓起他往一间屋子冲去,解释道:“是第五流云在施法,能让天气变化,他能力应该不弱。这些雨水是他的眼线,被碰到的话,就会被他找到了。”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闪过,雨突然间越下越大,气温也降了下来。   皇甫明月缩在走廊内,搓了搓手臂,“你们……不觉得冷吗?”   不言坐在栏杆上,外面雨水偶尔溅进来一些,却碰不到他。皇甫明月说冷时,他淡淡道:“运真气。”皇甫明月依言而行,片刻他头上冒出一股白烟,随后大喜,蹦蹦跳跳,“真的不冷了!”   秦洛水盘膝坐在走廊上,闻言一笑。   过了片刻,秦洛水、不言、石南都在闭目养神,皇甫明月却闲得慌,不时走来走、走来走去,走累了便去看外面雨停了没。雨却是下了许久不见停下,他又觉得无聊,跟着他们一样闭目养神起来,突然又是无聊的睁开一只眼睛,问:“我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秦洛水长吁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慢吞吞的说:“我们只要把第五流云背上背着的琴抢过来,就好了。”   皇甫明月另一只眼也睁了开,“这次逃了,难道又是打不过?”   秦洛水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大概……可能……”   皇甫明月忍不住道:“越看越觉得还是大侠厉害。”   秦洛水扯了一下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不是我太弱,而是敌人太强。”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正要说话,秦洛水突然又道:“你过来一下。”皇甫明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怀疑她是要等他过去,然后暴打他一顿。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还是走了过去。   他刚迈出一步,背后便传来“砰”的一声。   皇甫明月转过头,一名家仆撑起身子,满脸凶狠的问:“你们是什么人?”   秦洛水微笑着说:“我们只是路过打酱油的,没想到城内全是妖怪,只好躲进贵府暂且一避。”石南睁开眼道:“阿弥陀佛。”   家仆从地上爬起,恶狠狠的说:“我看你们私闯民宅,不像个好人,还不快滚!”   秦洛水站起来,微微一笑正要开口。那家仆却从背后抄出一把菜刀,指着他们道:“滚滚滚!现在就滚!”   皇甫明月大怒,但想想确实是他们不对在先,只得哼了一声,对着秦洛水道:“看来这回岭的百姓确实不怎么好客。”   秦洛水连连点头,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石南一翻掌将家仆手里的菜刀打掉,那家仆还在让他们快滚。   家仆见他们四人还稳稳当当的站着,心急之下,直接冲上来将人推出去。皇甫明月一个不注意,差点被那家仆推出走廊外,好在最近他武功大增,一晃之下退到了秦洛水身边。   “你们滚啊!”家仆吼了一声,突然有人一巴掌拍在家仆脸上,阴气森森的道:“滚什么滚,来者是客这个道理你不懂?”   家仆咕噜在走廊上滚了一下,捂着发肿的半边脸颊,神色说不出的可怜。   皇甫明月打量了一下从房间里出来的肥胖男子,那男子脸上堆肉,笑起来有些和蔼,“几位见笑了,家奴平日里被惯坏了,有些无理。”   秦洛水展颜微笑,“无妨。”   肥胖男子笑道:“相逢即是缘,几位不如就在这里住下,等第五先生将妖除去,再行上路?”   秦洛水欣然道:“如此多谢,不知这位老爷名号?”   肥胖男子道:“在下钱多胖。”   皇甫明月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钱多胖疑惑的问:“这位公子笑什么?”秦洛水用手肘捅了一下皇甫明月,随后正色道:“皇甫他没笑,他是在哭。他小时养了一条金鱼叫小钱,可能是闻名伤情,所以忍不住哭了出来。”   石南双手合十,响亮地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钱多胖道:“原来如此。”而后秦洛水向钱多胖介绍了一下各人的名字。钱多胖当即请四人到府里住下,秦洛水欣然同意。   四人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里,外面雨停了,皇甫明月拄着伞,眺望一株随风摇曳的白菊。   石南转动手中佛珠,半响方道:“这宅子有古怪。”   秦洛水惬意的喝着茶,微微笑道:“那钱老爷也有古怪。”   皇甫明月回过头来问:“什么古怪不古怪的?我看那个围着大侠转的女孩才是古怪。”   秦洛水赞同的点了点头,欣然去看皇甫明月说的那个女孩。不言神色颇为镇定,随手折下一根青草。那在他们坐在这里时便突然冒出的女孩围着他嗅了嗅,神经质的拍掌说:“你很好吃。嘻嘻嘻,你闻起来很好吃。”   不言手中青草往地上一划,那女孩猛地往后一退,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最后绕了一圈,跑到秦洛水面前。她仔细的看着秦洛水,又是嘻嘻笑道:“你——你眼睛很好吃。嘻嘻嘻,你眼睛闻起来很好吃。不过——”她疑惑的趴在秦洛水膝盖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为什么?为什么这双是瞎的?为什么?”   秦洛水很温柔的揉着她的头,微微一笑,“我能看见呀。”   女孩“咦”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你瞎了还能看见我?嘻嘻,是因为它吗?”   秦洛水很温柔的笑,没有再说话。   女孩歪歪头,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亮光,好似一个死人,不过她却还有呼吸脉搏,仿佛其实这只是一个疯子。女孩摇晃着站了起来,又走到石南面前。   石南闭着眼。   女孩突然道:“你不好吃。嘻嘻,你不是人……你是妖怪……是恶魔……好可怕……”石南蓦然睁开了眼,女孩接着喃喃道:“不对。奇怪。你好奇怪,你是人、是妖、是魔、还是佛,奇怪,为什么?为什么?”   石南转动佛珠,突然念起了静心咒。   女孩摇晃着又走到皇甫明月身边,认真打量他。   皇甫明月被她空洞的眼神盯得吓出一身冷汗,退了一步。   女孩抓着他的手,喃喃说道:“你——你的血很好吃,但你的皮太厚了……太厚了。很难咬、很难咬。但皮薄了血就不好吃……不好吃。”   皇甫明月疑惑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女孩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你身体里有坏蛋,没有自我意识的坏蛋。它会害你……你会死……会死……”   皇甫明月瞪大眼,“本公子会死?”   女孩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你……你……你好奇怪,你们都好奇怪。看不到、看不到你们的未来,好奇怪……为什么?为什么?”   秦洛水微微怔了一下,皇甫明月甩开女孩的手,跑到他们这里,有些狐疑的说:“她真是个疯子?说的话没一句听懂的。”   秦洛水转动茶杯,似乎在想些什么。   皇甫明月接着狐疑的说:“自从我们进了回岭,就没遇到一件正常的事。”他说完那女孩又凑了上来,吓得他往后跳了一步,女孩看着他们,阴森森的说:“三个很好吃的、很好吃的,他们会来吃你们。三个,吃。”   女孩摇晃着离去,一直阴气沉沉的说:“吃——吃——”   秦洛水沉默片刻,仰起头问皇甫明月,“你饿了吗?”   过了片刻,皇甫明月点了点头道:“饿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我也饿了。”   皇甫明月从包袱里拿出四块烧饼,四人分了就吃。    ☆、章三十九   女孩摇晃着走进一间房间,房内昏暗,中间只燃着一根蜡烛。钱多胖坐在八仙椅上,昏黄的烛火映得他肥胖的脸上明灭不定,女孩伏在钱多胖膝上,嘻嘻笑道:“爹爹……三个……好吃……嘻嘻嘻……”   钱多胖抱起女孩,柔声道:“小蝶,你的病就要好了,爹爹后天带你去玩,好不好啊?”   钱小蝶嘻嘻一笑,歪歪头道:“玩?嘻嘻,为什么呀?”她突然抱住钱多胖,边哭边笑,“好可怕……好可怕……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要来吃了我们……”   “钱老爷,令嫒似乎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秦洛水微微笑的从房外走进。钱多胖一眯眼,却是她在进来之后,嫌房内太暗,用火折子点燃了其他蜡烛。   钱多胖叹了一声:“小蝶一出生就得了这种病,没孩子愿意跟她玩,实在是可怜。”   秦洛水上前揉了揉钱小蝶的头,微微笑道:“小蝶长得很可爱嘛,不如我们当她的朋友?”   钱多胖脸上的肉颤了颤,道:“这个……小蝶平时说话挺吓人的……”   秦洛水微微一笑,钱小蝶突然转过头来看她,跳下来跑到她脚边,一把抱住,“你的眼睛好吃……好想吃……”   钱多胖眉头跳了一下。钱小蝶被秦洛水抱了起来,趴在她肩上,眼睛黑幽幽盯着她眉心看。秦洛水却仍然微笑,告辞离去。   两人一人表情温和,一人阴气沉沉,凑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她们走后,钱多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语气瘆人的说:“好可怕……嘻嘻嘻……好可怕……”   房门“嘎吱”一声自动关了。   “吃了她……吃了她……”   咚的一声。   皇甫明月将手中的阳珠往地上一砸,阳珠反弹一下跳了上去,被他探手接住。他又一用力,将阳珠砸到地上。大侠不知道去哪了,秦洛水那家伙也溜了,石南说这宅子很奇怪也走了,啊啊啊!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无聊。他用力捏着阳珠,那颗白色珠子纹丝不动,似乎在嘲讽他只有那么点力气。   “好无聊啊,随便来只妖怪给本公子打打也行啊。”皇甫明月仰天长叹,他应该做些什么?绣花?呸呸,那是女人做的事情。拔草?好像不错……他猛地把阳珠往怀里一塞,兴致勃勃的蹲下拔草。   过了良久,皇甫明月拔草拔得有些无聊,正要起身,秦洛水在他身后疑惑问:“你在做什么?”   “拔草……”他本能应了一声,随即讪讪道:“你去哪了?”   秦洛水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秃秃一片,微笑道:“这么无聊的话,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皇甫明月抬起头,疑惑问:“去哪?”   秦洛水指了指外面。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兴致勃勃的说:“我们去打妖怪?”   秦洛水微微一笑,“我们只是去隔壁看看。”   “隔壁?”皇甫明月疑惑踮起脚看了一下,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去隔壁至少得过一条街。   秦洛水欣然点头,笑得甚是温雅和煦。   皇甫明月还在疑惑,秦洛水却已然往前走去,他又是一怔,还是跟了上去。   钱府墙上蹲着两个人,府外街上四处空空,既没看到人,也没看见妖怪。秦洛水遥遥看了对面那座府邸,朝皇甫明月说:“等会我们跳下,然后飞过去。”   皇甫明月看了看地面的高度,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秦洛水做了个手势,先行跃了出去,有风卷着打在她身上,街道地上影子扭曲了一下,竟有影子往上拔起。皇甫明月喊了一声小心,秦洛水飘然飞去,站在了对面高墙之上。   街上影子疑惑的摇晃了一下,慢慢沉了下去。   秦洛水微笑着朝皇甫明月招了招手。   皇甫明月往前跨出一步,半响又缩了回来。秦洛水在对面“噗”的一笑,他心中大怒,他才不恐高呢!想完皇甫明月猛地一跳,眼见那群影子又要出现,他当机立断施展飞天术,冲了过去。   “很好很好,你终于踏出了这一步。”秦洛水装作老成的说道,却半点也不掩饰眼中的笑意。皇甫明月落在墙上,嗤了一声。   过了半响,他有些好奇的问:“来这里做什么?”   秦洛水摸着下巴,微微笑道:“想看看这里的情况。”   “哦?”皇甫明月仍然有些疑惑,“这里难道有什么情况?”   秦洛水点头,笑了一笑,“嗯。”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说:“我们一直站在墙上,再不下去就要被发现了……”   秦洛水跟着愣了愣,随后欣然道:“你说的对极。”她从墙上跳了下去。皇甫明月犹豫片刻,也跳了下去,随后便摔了个四脚朝天。秦洛水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顺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泥土。   皇甫明月懊恼的扯掉头上插着的枯枝,左顾右盼了一下,问:“现在怎么做?”   秦洛水笑眯眯的道:“随便逛逛。”   “哦——”   两人随意沿着一条走廊走,走着走着,一团毛线猛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皇甫明月咦了一声,往后挪了一步,左右看了看。秦洛水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对着毛线戳了戳。   毛线似乎被人拽着,往前滚动了一下。   秦洛水见到那毛线动了,非常开心,挪上前又戳了戳毛线,毛线又是往前一滚。   皇甫明月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问:“这毛线是只妖怪?”   秦洛水摇摇头,“不是。”   皇甫明月道:“我们去看看?”   秦洛水微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压低身子,顺着毛线的线缓慢走去。不知行了多久,一间房间里传来“吭哧吭哧”嚼东西的声音,空中漂浮着铁锈的血腥味,还有一种肉体腐烂的味道,让皇甫明月忍不住皱起了眉。   秦洛水停下脚步,皇甫明月跟着停下脚步。   房内声音突然也停了半响。   秦洛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分别贴在她和皇甫明月额上。   房内沉默许久,“吭哧吭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皇甫明月不知为何,手心冒汗,有种不好的预感。秦洛水这次也是神色凝重,全无笑意,“你有心脏.病吗?”   他怔了怔,“没有……”   秦洛水道:“等会我闯进去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皇甫明月重重点头,紧张道:“嗯!”   秦洛水走到房门前,缓慢站起来,随后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皇甫明月紧跟其后,也闯了进去。始一进去,他便脸色惨白,“这……这这这……”   房内地上鲜血蹭得一片一片,一名小男孩伏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啃着。死人脸上缺了一块血肉,眼珠子被挖了,场景恐怖非凡。   两人出现那一瞬,啃食着人肉的男孩当即被他的父亲护在身后。男孩却抬起被抹得满是鲜血的脸,牢牢盯着秦洛水,嘻嘻怪笑,“好吃……你很好吃……你眼睛很好吃……”   皇甫明月盯着地上残肢碎末,瞪大眼,半响怒吼一声:“你们!你们!”   男孩父亲面无表情朝这边奔来,皇甫明月捋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秦洛水拽了回来,他勃然大怒,“别拦我,本公子要狠狠凑这个王八蛋!该死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呕——”   皇甫明月被秦洛水拉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转头吐了出来,吐完他还不忘大骂:“秦洛水,你他.妈就是故意带本公子来的?你——呕,你给本公子等着!你——”他突然怔住了。   男孩父亲袭来时,秦洛水扯下额上的黄符便贴在那人额上,随后她面无表情的扯下皇甫明月额上黄符,跑过去贴在男孩额上,然后……然后她就吐了……   皇甫明月着实吃了一惊,胃也不难受了,而后他就看着秦洛水吐啊吐啊,吐得脸色发白,脚下发软。   男孩和男孩父亲被黄符贴中后,两人脚下的影子居然慢慢钻出一个人形影子,和之前他们在外面看的妖怪一模一样。   秦洛水擦擦嘴角,手中变出一根.毛笔,一戳戳在影子身上,那影子“叽叽”惨叫,化为黑光飞散。   皇甫明月迟疑了一下,上前将男孩和他父亲搬了出来,房内惨状他半点也不敢再看一眼。他和秦洛水出来后,两人面面相觑,皇甫明月狐疑的说:“你不是命师吗?”   秦洛水仿佛忘了刚才的事一样,展颜微笑,“嗯。”   两人往来时的墙那边走去,皇甫明月又问:“你不是捉过很多妖怪吗?”按道理应该见过刚刚那样惨绝人寰的景象的。他在心里默默想。   秦洛水深吸一口气,“你觉得命师是做什么的?”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命师……不就是捉妖怪吗?”   “逆天改命之人啊……”秦洛水摇了摇头,随即微微一笑。两人跳到墙上,她从皇甫明月那里拿来阳珠,一注入法力,顿时阳珠散出刺目光芒,这座宅子里有黑气冒出,晦气消散。她突然又问:“你现在觉得命师是做什么的?”   皇甫明月挠挠头,瞪眼看着宅子上头飘出的黑气。   秦洛水眯着眼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这座城很多百姓家里,估计出现很多这种情况。”   皇甫明月怔了怔。   秦洛水朝钱府走了过去,“他们先是被扭曲了心理和记忆。再者利用他们对孩子的爱,去获得妖怪所要的东西。”   两人落在钱府中。   秦洛水突的一笑,似乎心情突然好了,说话时也带了淡淡的笑意,“这世上最伟大的,便是亲情。”   皇甫明月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秦洛水已经自己走远了,好像刚刚她的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追着秦洛水,正疑惑间,突觉脚下一空。   砰的一声。   秦洛水脚下一顿,转身看着地上的大坑,顿了一下,方才道:“皇甫,你没事吧?”   坑下皇甫明月大叫:“谁在这里挖的坑!?本公子腰都要摔折了!!”   秦洛水愉快道:“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太重口了这章】 #主角和反派大BOSS都是有理想的有志青年# QWQ写这章的时候原本想留个伏笔,然后敌人吃人什么的全是因为私欲,然而写着写着还是写成了为了治病(亲情)。所以怎么说呢,某叶心底还是觉得世界是美好的、快乐的。 邪恶、黑化、心理扭曲,大部分是因为环境、事物、心理上的无可奈何和逼迫,所以某叶想说人性本善什么的,“不是世上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换个字眼就是“不是世上缺少幸福,而是缺少发现幸福的眼睛”。幸福就在身边,小小的,能让人开心的…… 说了那么多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总而言之就是不管遇到什么糟糕的事,等回过头来其实这事没那么糟糕,遇到事情不要气馁什么的。在小天使们不知道的角落,说不定有人正为你们鼓气呐喊呢!(发出亮闪闪的微笑),某叶也一直觉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为我鼓气呐喊,所以一直告诉自己,要加油↖(^ω^)↗ 努力绝不弃坑!O(∩_∩)O ☆、章四十   皇甫明月看着坑上秦洛水探出一颗脑袋,当即就想冲上去把她拽住揍上几顿。他揉了揉腰,看了一下坑底,庆幸了一下:还好这坑底没有倒插的刀片,不然的话……皇甫明月想了一下他被刀当胸刺入、英年早逝的场景,仰头瞪了秦洛水一眼。   秦洛水在上面喊:“你可以飞上来。”   四周有回音,可以飞上来——以飞上来——飞上来——上来——来——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随后幡然醒悟,施展飞天术飞了上去,刚一落地,就看见之前阴气森森的女孩抱着秦洛水,缩了缩头,害怕的看着他。他想到之前这女孩和男孩一样说着奇怪的话,吞吞吐吐的说:“她……她不是……”   秦洛水眨了眨眼,笑得温和,“她?她什么?小蝶之前不小心摔到头,把很多事情忘了。”   “哦——”皇甫明月看了钱小蝶一眼,钱小蝶还是害怕的抱着秦洛水,他突然觉得这些人好可怜,沉默一会,转了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在这里挖的坑?”   秦洛水揉了揉钱小蝶的头,微微笑道:“我让阿奴挖的。”   皇甫明月疑惑,“阿奴是谁?”   秦洛水笑道:“就是我们来时,让我们滚的那位下人。”   皇甫明月哦了一声:“你让他挖坑是要做什么?”   秦洛水抱起钱小蝶往自己的房间走,笑眯眯的说:“明天就知道了。”   皇甫明月歪了歪头,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完全黑下去的天空,忍不住道:“本公子饿了。”   秦洛水头也不回的说:“包袱里还有干粮。”   皇甫明月突然感叹一声:“还好干粮里没有肉。”   秦洛水脚步一顿,微微一笑。   翌日,天气阴沉,钱府内四人还未早起,便下起了雷雨。秦洛水房外,钱小蝶披着一件蓑衣,蹲在花丛边,歪着头看着丛内一朵白菊,她看得异常认真,好长时间也不曾动过一下。   石南夹着一把油纸伞走来,他有些畏寒,这几日温度一降,便换了身厚点的衣裳。他走到这里,见到这一幕,脚下一顿。   钱小蝶身子藏在小小的蓑衣下,却还是被打湿.了衣服和头发。石南撑开油纸伞,走上前去,替她挡雨。钱小蝶半点也没察觉,仍然看着那朵白菊看得入迷,石南一直保持撑伞的姿势,闭上眼睛,手中念珠。   不知过去多久,钱小蝶抬头看了石南一下,石南也睁开眼看她,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冲进了秦洛水的房间。   石南低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默默离去。   秦洛水的房间突的打开一条缝,钱小蝶往外悄悄一看,缩了缩身子。她身后有人“哎呀”一声,随后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怎么被雨淋湿.了?”   钱小蝶转过身,抱住秦洛水,“秦姐姐,刚刚……刚刚遇到一个人很好的哥哥。就是……就是他不喜欢说话。”   秦洛水蹲下来解掉她身上穿着的蓑衣,又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她身上,擦拭着她湿掉的头发,微微笑道:“是不是个没有头发的哥哥?”   钱小蝶眼睛一亮,“嗯嗯!”   秦洛水柔声道:“把这身湿衣服换掉,我带你去和那位哥哥交朋友好不好?”   钱小蝶怯怯的说:“小蝶除了秦姐姐,还能交别的朋友吗?”   秦洛水笑道:“当然可以啊。”   钱小蝶缩了缩脖子,害怕道:“可是……要是他们讨厌小蝶怎么办?小蝶害怕被讨厌……”   “他们要是讨厌小蝶,姐姐去打他们。”秦洛水在房间里找了衣服,替小蝶换上。钱小蝶呆了半响,又怯怯的问:“那个哥哥……叫什么呀?”秦洛水微微一笑,“石南。”   钱小蝶嘻嘻一笑,喃喃道:“石南哥哥……”   秦洛水取了把伞,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钱小蝶问:“秦姐姐很喜欢小孩子吗?”   秦洛水笑道:“很喜欢。”   钱小蝶说:“那秦姐姐喜欢小蝶吗?”   秦洛水微微怔了一下,方道:“小蝶这么可爱,很多人都会喜欢的。”   钱小蝶脚步一停,手缠着秦洛水的手指,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她,“我也喜欢秦姐姐,喜欢到——想吃了你!”她猛地扑了上去,一口咬在秦洛水手腕上,顿时鲜血直流。   秦洛水出手迅速,拿出一张黄符贴在了钱小蝶额上。钱小蝶随手扯下黄符,嘻嘻笑道:“你以为黄符对我有用?”   她微微一笑,“真正的小蝶去哪里了?”   “钱小蝶”朝她这里走,秦洛水一动不动,她怪笑道:“动不了了吧嘻嘻嘻……没想到你这么好骗。不过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缺点了,只要我们不露出马脚,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能让你们放下所有戒心。”   秦洛水从容自若,“你的目的是什么?”   “钱小蝶”做了个鬼脸,“抓你啊。”   秦洛水神色仍然镇定,见她放了一只人形影子出来附在她身上,也不见丝毫动容。“钱小蝶”歪着头,上前将人扛了起来,从墙上跃了出去。就在她走后不到一刻,那里慢慢浮现一个身影,秦洛水撑着把伞,打了个哈欠,走进了雨中。   坑边皇甫明月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里,拿着石子往坑里丢。石南撑着雨伞,站在皇甫明月身边,低声念经。皇甫明月听了好一会,忍不住道:“石南和尚,你念经念了一上午了,不口渴?”   石南合掌道:“不。”说完他继续念经。   皇甫明月翻出一块葱油饼,站起来直接塞进他嘴里,然后说:“石南和尚,念经也念饿了吧,快吃。嗯,慢慢吃,吃完就不要念了。”   石南沉默了一下,还是拿起葱油饼吃着,吃完当真不念经了。   雨一直下不停,风也寒得厉害,两人在风雨中站了许久,站得脚痛,皇甫明月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秦洛水怎么还不来?”   石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秦洛水从远处走来,微笑道:“遇到了一些事,所以来晚了。”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略微有些狐疑,“你挖坑是要干什么呢?”秦洛水走到近前,随后对皇甫明月和石南说:“跳下去。”他一怔,“跳下去?”   秦洛水道:“这个宅子我们不能呆了。”   皇甫明月疑惑,“跳坑跟这个宅子不能呆了有什么联系?”   秦洛水正色道:“我昨天就思考了一下,从府邸出去,就会遇到外面那些影子妖怪,那么从地下走,估计便不会了。”   皇甫明月道:“可是这是坑,不是通道……”   秦洛水一挥手,坑内顿然出现一只老鼠。皇甫明月疑惑,“这是什么?”秦洛水道:“钻地鼠,能钻出一条通道出来。”   皇甫明月“哦”了一声,秦洛水道:“你们下去,我来断后。”皇甫明月连连点头,跳了下去,石南沉默一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秦洛水在上面探出头,露出微笑。皇甫明月不知为何总感觉她的笑容有些让人心惊肉跳,石南陡然将背后的石棍扔了上去,一掌拍在坑壁上就要攀爬而上。不过他还没迈上几步,坑口就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皇甫明月看得一惊,飞上去推那块石头,大骂道:“他.妈.的你是谁?把秦洛水怎么样了?”   石南道:“你确定她是假的?”   皇甫明月一听,勃然大怒,“你怀疑她?本公子慧眼如炬,看人绝不会看错的,虽然秦洛水有时确实像这个坑一样让人觉得不靠谱,但是她不会拿人生命开玩笑的!如果是要训练啥的,一定会提前告诉我们的。现在这情况,一定是出事了!”   石南默然,盘膝坐下。   皇甫明月搬不动那块大石,只能对着上头喊道:“秦洛水——洛水——大侠——大侠——”他喊得喉咙都快哑了,突的想起什么,拔.出赤霄剑,朝石南道:“和尚,退后,本公子劈开它!”   石南依言退后,看了一眼那钻地鼠,一棍子将它打死。   皇甫明月深呼吸一口,一剑劈下,只听“咔”一声,那石头轰然碎开。坑内两人当即从坑底跳上了坑外,四周风寒雨凉,什么人都没有。皇甫明月朝秦洛水房间冲去,在路上看到一滩血迹,心中不安,冲到房间内,里面空荡荡,没有人。   他转身又跑向不言的房间,里面不言坐在床.上,盯着满手心的纸碎片,沉默不语。   皇甫明月冲上来,“大侠!”   不言起身,也没说什么,抓起两人,就往东方飞去。   啪嗒一声。   秦洛水微笑看着洞内岩石上一滴清水落在地面上,“钱小蝶”奇怪的看着她,“你都被我抓了,怎么还笑得出来?”秦洛水愉快的问:“你叫什么?”   “钱小蝶”道:“嘻,玉女。”   秦洛水点头,微笑看着坐在玉女旁边的男孩,“那他就是金童了?”   玉女嘻嘻笑道:“你真聪明。”   秦洛水饶有兴趣的问:“你是在我去隔壁时,和小蝶掉包的?”   玉女用淬了毒的针扎了她一下,“你猜。”   秦洛水微微一笑,“要不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也问我几个问题。”   玉女歪了歪头,“好啊!那我先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是是。”她顿了一下,嘻嘻一笑,“那我问你,听说你一出生就是个瞎子,是吗?”   “是。”秦洛水愉快一笑,“你们还和谁来了这里?”   “即墨。”玉女手中的针指在秦洛水眉心,“听说只要把你眉心的天眼毁了,你也就再也看不见了?”   “是。”秦洛水仍然微笑,“城内的影子妖怪有什么办法瞬间灭去?”   玉女道:“原来你被我抓,是为了这个。不过知道了也跑不了了。”秦洛水微微一笑,玉女想了想答:“嘻嘻,你只要把龙虎门内的五行阵开启了,那些影子就会回到阵内。”   秦洛水微笑点头。   玉女问:“你不怕我骗你?”   秦洛水微微笑道:“不怕。”玉女奇怪的歪了歪头。   洞外缓慢走进一人,长得跟秦洛水一模一样,秦洛水却是半点也不奇怪,反而微笑道:“即墨?”   即墨脸上的面容一点点变了,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黑色的。她走到秦洛水面前,摸着她的脸,森然道:“没想到莲华一眼就知道本王不是你……真想毁了你的容。”   秦洛水疑惑,“莲华是谁?”   即墨怔了一下,突的阴测测一笑,“莲华……莲华是本王一个人的莲华。他是谁,你不配知道。”   秦洛水突的也是一笑,“如果你说的是不言,那么你爱他的话,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追。”   即墨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秦洛水本能想抬手摸.摸下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了,只能微笑着说:“你长得那般漂亮,倾国倾城的,不言想必不会讨厌你。”   即墨挥手让金童玉女退下,又尖又长的指甲点在她的眉心,“他不是爱你吗?本王可记得他说过‘无论我身份如何,我唯一不会做的,便是伤害你’。”   “不不不。”秦洛水连忙道,“不言说要保护我,只是类似于一种监护人的责任。”她微笑解释,“简单而言,就是或许他上辈子欠了我什么,而后这辈子来弥补,他保护我成长,让我不会遇到太强大的妖怪就英年早逝了……”   即墨看着她侃侃而谈,“所以这句‘无论我身份如何,我唯一不会做的,便是伤害你’,不是爱,而是意义上的责任。如果你爱他,我十分支持你去追他的。”   秦洛水笑得非常非常温雅,即墨听她说的都有点心动,甚至不忍心伤害她了。   即墨问:“你爱他吗?”   秦洛水展颜微笑,“不知道。”   “哦?”   秦洛水微笑,继续侃侃而谈,“我没爱过,所以我不知道。不过他陪了我那么多年,如果突然跟别人走了,我是会吃醋的。不过我觉得这不大算爱,我们可能比较像知己、好朋友之类的。他也像我的亲人、兄长、父亲等等。还有一个词更能贴切形容我们的关系——兄弟,不过可惜我是女的。”   即墨道:“你话怎么那么多!”   秦洛水微笑道:“不是你问话吗?我只是如实交代……”   即墨神色一冷,指甲直接戳穿了她的眉心。鲜血沿着她的鼻梁一点一点流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衣服上,秦洛水闭着眼睛,仍然微笑着。   即墨手一转,从她眉心挖出一个东西,那东西水滴形状,像水,晶莹剔透的,她看了几眼道:“这就是君上说的忘川之水?”   秦洛水微笑,凑上去,贴在她耳边说:“这滴忘川之水,有一个故事,我告诉你……”   两日过去,不言带着皇甫明月和石南落在一处山上,这座山草木不生,这个时节也未能听到什么虫鸣,倒是荒凉到了极点。不过山上荒凉便显得阴森,而阴森的地方往往妖魔多上一些。   皇甫明月心里着急,四处张望。不言像是知道目的地一般,寻了个方向便过去,皇甫明月和石南连忙跟上。   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前方依稀出现好几个被枯枝遮住的山洞,其中一个洞外有树枝焚烧过的痕迹。   三人躲在一块大石头后,皇甫明月问:“大侠,是要直接冲上去吗?”   不言淡淡道:“等。”   皇甫明月有些担忧,“两天了,要是他们对洛水用刑……”   不言仍然道:“等。”   石南犹豫了一下,也说:“若妖魔对秦洛水不利……”   不言镇定道:“等。”   皇甫明月深吸一口气,抓着赤霄剑左右张望,石南蹲着身子,垂着头望着手中的棍子,只要不言一声令下,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能冲上去。   日头一点点移动,已是午时。   不言道:“冲!”皇甫明月和石南身子齐齐跃出,不言已经闪身到洞门口,里头一个黑影冲了出来,和不言缠斗起来。   皇甫明月手执赤霄剑,威风凛凛冲进洞内,金童仰天怒吼一声,变成一只老虎,一爪子对着皇甫明月拍来。他一边招架,一边将洞内打量了一下,却并未见到秦洛水。   石南随后也冲了进来,打量一下洞内,突的抬起头,玉女拍打着蝙蝠翅膀飞在洞顶,手上架着一人,正是秦洛水。   玉女嘻嘻笑道:“都停手,不然我杀了她。”   秦洛水闭着眼一笑,“我是假的,你们不要理她。”   皇甫明月用赤霄剑挡住金童的爪子,闻言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声:“假的?”   玉女掏出一把匕首,架在秦洛水脖子上,“皇甫明月,快住手,你打金童一下,我就剐掉她一块肉。”   秦洛水仍然微笑,“我是假的,你们不要理她。”   皇甫明月执剑的手一顿,玉女手中匕首往秦洛水手臂上移。皇甫明月一咬牙,猛将赤霄剑移开,金童一爪子拍在他身上,抓出四道爪子。而后他被拍飞,差点撞在了石壁上。   石南扶起皇甫明月,一棍子砸在金童头上。   玉女手中匕首就要剐下秦洛水手臂上一块肉,这时,秦洛水猛的将手腕间的绳子凑上去在匕首刃上一划。玉女一呆,秦洛水头狠狠撞了过去,玉女手一松,她便从天上掉了下来。   局势瞬息万变,秦洛水飘然落地时,皇甫明月手中赤霄剑朝金童刺了过去,石南在他左右,替他掠阵。   秦洛水一落地,先喂了自己一粒丹药,随后拿出画卷,用毛笔在画卷上画了一道符文,“杜仲,不要让人靠近我。”   杜仲一身白衣,冷着脸护在她周围,玉女飞来袭击时,被他一个叶刀斩了一半翅膀。   秦洛水抓着笔在地上画着,虽然看不见,但她摸索着行.事,速度也是不慢,当最后一道符文画完,她朝玉女和煦的笑了一下,然后大声对皇甫明月和石南说:“撤退!”   两人猛地转身朝洞外跑去,皇甫明月嫌跑得太慢,抓起石南往外飞走。   杜仲也立即抱起秦洛水飞出洞外,秦洛水手中毛笔一画,“爆。”   洞内“轰”一声,石块滚滚砸下。   皇甫明月和石南既有默契的趴下,捂住耳朵。等到声音弱了下来,皇甫明月才讪讪的道:“你把洞炸了?”   杜仲又回了画卷中,秦洛水愉快道:“嗯。”   皇甫明月松了口气,随即大怒,“秦洛水!你害我们担心死了!”   秦洛水额上有血污,衣服也脏兮兮的,但她还是整了整衣裳,而后对着皇甫明月微笑道:“你伤口不疼吗?”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哎哟”惨叫一声,他捂着胸前的伤口,“本公子还是第一次受伤……好痛……”   秦洛水走了过去,走到一半被一块石子绊倒,她爬起来,在皇甫明月和石南疑惑的目光中走过去,从袖里掏出一个盒子,笑道:“这是药膏,你涂涂吧。”   不远处突然传来“砰”一声,三人转过头看去,而后齐齐回过头来。皇甫明月怔怔的接过药膏,突然道:“你眉心上怎么有个洞?”   秦洛水抬手一抹,抹得手上满是鲜血,她挪揄的说:“因为我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幽暗蚕食着光辉 呼吸冲散了凝固的腐朽气味 擦肩而过的鬼魅 化作刀锋上暗红色污秽 青铜构筑起坚固壁垒 用白骨点缀 猜不透这真相的暧昧 终极里操纵一切的是谁 背靠背冲出重围 即使已伤痕累累 相互扶持就可以不那么狼狈 兄弟之情从来不需要立下丰碑 却坚固到连死亡都无法摧毁 面容在镜中破碎 白发浸染出颓废 依旧可以毫无顾忌交付后背 彼此眼中的信任 不曾掺杂半分虚伪 情谊在不知不觉之间 深入骨髓 这场戏中所有人都同罪 别自我安慰 被模糊的是是非非 又有谁真正做到问心无愧 不去想是错是对 豁出性命也无悔 深渊上伸出的手让你不再下坠 分不清滴落下的是血还是汗水 只知道感动比疼痛更加尖锐 业火点燃了疲惫 寂静冰封了崩溃 生死与共的兄弟还谈什么“累赘” 就算眼前的道路 只剩下一片漆黑 背上的温度诉说着绝不能后退 宿命一次次脱轨 谁也看不到结尾 多年后会不会面对一把骨灰 到那一刻也许并不会流下眼泪 只是从此再无可以依靠的后背 ——小千《盗墓笔记·后背》 这首歌很棒,之前有人推荐,昨晚去听,认真看了歌词,觉得和这章有点差不多的意思,“背靠背冲出重围,即使已伤痕累累,相互扶持就可以不那么狼狈,兄弟之情从来不需要立下丰碑,却坚固到连死亡都无法摧毁……依旧可以毫无顾忌交付后背,彼此眼中的信任,不曾掺杂半分虚伪,情谊在不知不觉之间,深入骨髓”。 “情谊在不知不觉之间,深入骨髓。” 膜拜该词词作_(:зゝ∠)_。 ☆、章四十一   此刻已是午时六刻,日头正大,能消灭一切邪魅。皇甫明月一听秦洛水说她已然死了,当即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他突地冲上前来,“你……你真的死了?”   秦洛水微笑,正要开口,皇甫明月却抓住她的手,声音隐隐带了丝哭腔,“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了,才刚刚并肩作战,你怎么就死了?”   她蓦然一呆,皇甫明月眼睛真的红了,“本公子……会给你烧纸钱的。”   秦洛水叹了口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皇甫明月本来想伸出的手顿住,勃然大怒,“开玩笑?!”秦洛水点头微笑,他指着她,“你你你你你……那你眉心上的洞是怎么回事?”   秦洛水点了点眉心,微微笑道:“哪里有洞?”   皇甫明月一怔,凑上前仔细一看,她眉心一片血红,但确实没有洞。他又怔了一下,疑惑地说:“奇怪,本公子刚刚明明有看到一个洞……”   秦洛水正色道:“你看错了。”   皇甫明月奇怪地挠头,秦洛水问:“不言还没回来?”石南答:“没有。”   秦洛水道:“我们去看看?”   皇甫明月顿时兴致盎然,转身带头走去,走了两步扯痛了伤口。他疼得呲牙咧齿,连忙打开秦洛水给他的药膏,涂了上去,过了半响,他转过头说:“本公子怎么记得看过的传记上写着,受伤后应该包扎?”   秦洛水顿了顿,而后从衣服上撕下布条,递给皇甫明月,闭着眼笑了起来,“给。”   皇甫明月看着布条上沾着的泥土,咳嗽两声道:“不用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怎么闭着眼睛走路?”   秦洛水微微一笑,“方才洞炸掉时,眼睛进了点灰尘,不大舒服,所以闭起来了。”   皇甫明月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石南一眼,想了想说:“你不会飞?”   石南一怔,遂合掌道:“阿弥陀佛。”   皇甫明月撇撇嘴,觉得这个和尚实在忒无趣。   前方沙粒横飞,石块蹦起,偶尔砸在草丛内,将躲在草内的兔子吓得飞逃。三人走过去,但见两个身影在朦胧黄沙中风驰电掣地飞来飞去,偶尔不言血藤拍落,地上立即出现一条长鞭状坳陷。   即墨变出真身,一条丈长的黑龙在空中腾飞,张口一吐便是漫天白色雾气,随着黑龙身子摆动,天上开始雷声滚滚。   皇甫明月突然全身绷紧,眼珠布满红色血丝,秦洛水抬手一按在他肩上,微笑着问:“怎么了?”   “啊……”他怔了怔,身子放松下来,左右看了看。   秦洛水拍拍他的肩,微微一笑,“怎么了?”   皇甫明月晃晃有些晕的头,迷茫地说:“没事,就是刚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秦洛水再次拍拍他的肩,似乎是在安慰,她语气温和地说:“什么感觉?”   皇甫明月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秦洛水微笑道:“没事,可能是你见那母龙纤细可爱,所以动心了。”   皇甫明月听完勃然大怒,一把拍掉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才动心了呢,本公子喜欢的是人,谁喜欢龙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轰的一声,大地摇动了一下。三人连忙躲在石后,秦洛水一边看着石外战局,一边微笑着说:“这也说不准……”   皇甫明月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想理她,便认真看着前方的情况。   不言和即墨两两相对,打得是飞沙走砾,电闪雷鸣。皇甫明月看着,但见两人速度之快,不过瞬息之间,便交手了十几回合,看得他晕头转向,等两人停下攻势,竟是平手。   黑龙仰天发出一声龙啸,一个白玉仙盘从她体内飞出,闪着淡淡白光,白玉仙盘上头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滴溜溜转着,两条金龙伴着闪电,在水滴四周游走。   不言眉头一蹙,立在半空中的身子猛地落在地上。   黑龙仰天嘶吼,水滴猛然弹飞出去,随后稳稳落在不言头上三寸,不言身子一震,猛半跪于地。   “那是什么?”皇甫明月拔出赤霄剑,随时准备上前营救。秦洛水明明闭着眼,却好似能看见前方的情景一般,头转向那滴水珠的方向,半响她微微一笑,“那是忘川水。”   皇甫明月一怔,“忘川水?”   石南口中诵着的经文骤然停住,抬起头来。   秦洛水微笑道:“传闻中,一滴忘川水,重若千钧。”   皇甫明月隔着一层黄沙,遥遥看见不言已经吐血了,不由担心得不得了,“现在要怎么办?”   秦洛水又拍了拍他肩膀,皇甫明月本能要抬手拍掉,她却已飞快地收了回去,并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走走进黄沙之中。   皇甫明月怔怔看着,心中暗忖:走得倒是潇洒。他突然摆了一下姿势,随后兴致勃勃地问:“本公子这样走出去,像不像坊间传记里写的武功高强的大侠?”   石南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诵经,宝相庄严。   皇甫明月扯了扯之前被老虎抓坏的前襟,朝他做了个鬼脸。   忘川水滴缓慢转动,晶莹剔透却折射不出任何光线,这一滴重若千钧的水非人、妖、仙、魔所能载住。即墨原本庞大的身躯此刻缩成小蛇形状,躲在白玉仙盘之下;不言盘膝坐在地上,血藤在他和忘川水滴之间,时而分散成雾,时而凝成一朵红莲,时而化作一条血龙。   秦洛水走上前去,衣袂鼓动。此处风夹黄沙,她走得倒是沉稳,一步一个脚印,直到走到忘川水滴前时,她已是弯下腰去,便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不言睁开眼,递给她一个水壶。   秦洛水接过喝水,微微一笑,“怎么样?”   不言淡淡道:“还行。”   秦洛水微笑道:“她是公冶玄的人;城内的妖怪和她无关;龙虎门和她非敌非友;要救城内的百姓,需开启五行阵;五行阵在龙虎门内。”   不言点头。   秦洛水又问了一句:“怎么样?”   不言淡淡道:“差不多了。”   秦洛水把水壶往腰间一挂,顶着千钧重力站起,不言头上血藤猛地一散,围着秦洛水。她微微一笑,伸手将那滴忘川水拿下,摁进额头里。   忘川之水,乃诸天万界至阴之物,积于冥府,唯灵魂才可承受之重。   秦洛水闭着眼睛拍拍衣裳,周围血雾又变回血藤,钻回不言的身体。即墨在秦洛水取下忘川水时便脱离白玉仙盘,冲向两人,便这时,天上轰隆一声。   天上乌云迅速凝聚,即墨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天上乌云伴着金色闪电,她骤然明白了一件事——秦洛水被捉,忘川水被取,不过只是一个圈套。   即墨掉头就跑。   皇甫明月看得目瞪口呆,晃了晃打坐调息的石南,“这……这是渡劫?”   一时间他想到了小时候偷偷藏起来看的一本坊间小记,说是一位书生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仙女,仙女给了他一个丹药,他吃后立即引来风雷异象。那天劈了足足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后,书生得道成仙,与仙女一同去往仙界等等。   石南道:“不是。”   皇甫明月一怔,“不是?”他记得那次秦洛水给他“醐醍灌顶”,里面除了乱七八糟的妖怪,还有就是被雷劈一下,功力大增;再被雷劈一下,功力大增;再再被雷劈一下,得道成仙,还称其为:渡劫。   石南道:“你们曾说不言乃花灵,灵物成仙不需渡劫。”   皇甫明月又是一怔,“那现在这乌云滚滚是怎么回事?本公子看着就像渡劫。”   石南合掌道:“不知。”   皇甫明月奇道:“难道大侠骗了我们不成,他其实是个人?”   “噗嗤。”   皇甫明月听到秦洛水的笑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石子绊了下,猛然栽倒在地。   “噗……”秦洛水忍不住笑了出来,皇甫明月瞪了她一眼。   秦洛水伸出手,想拉他站起来,皇甫明月哼了一声,自己爬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看见不言站在秦洛水旁边,不由得疑惑问:“大侠,你不是渡劫吗?”   不言未说话,却听秦洛水正色道:“天现异象,必有重宝出世。”   皇甫明月下意识啊了一声,奇怪地看着她。   秦洛水继续道:“宝物被那即墨拿走,我们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皇甫明月奇道:“本公子怎么没看见有什么宝物?”   秦洛水微微一笑,“因为被即墨拿了啊……”   “哦……”皇甫明月跟着她走,有些不明白地回头看了一下,突然看见一个影子从地上跃了起来,冲上天空就此不见。他连忙扯了扯秦洛水的衣袖,“等等!有东西!”   秦洛水回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没有,你看错了。”   “是吗?”皇甫明月狐疑地看着她,“你刚刚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了……”   秦洛水一怔,随后微微笑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   皇甫明月上上下下打量她,嫌弃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胡说八道。”   秦洛水微笑,半响道:“谬赞了。”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某叶最近脑子有坑,更新慎点。 ☆、章四十二   城东有座府邸,名曰方府,是回岭龙虎门所驻之地。   今日下着细细小雨,城内无半点人气,倒是给这宅子外的街道添了几分凄凉之意。绵细的雨水随风拍打向方府黑红色的大门,将门外台阶打湿了一片。   这时,大门被开了一条缝。   门缝内一片漆黑,直到一只手伸出来才显了一丝颜色,门内人走出来,是个清隽的人儿。他撑着一把尤为瞩目的红色油纸伞,肩上趴着一只拥有金瞳的黑猫,猫儿的尾巴微微蜷曲,勾着他的脖子。   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雨水漫过他翻飞的衣角,却半点也未见湿。   “第五先生。”门内有人伸出手,将一把刻有五行阵的铜锁递给他,“城内邪祟自天生异象以来,便有异动。此物乃是门主连夜赶制,务必随身佩戴,确保安全。”   第五流云接过,将铜锁缠在手上,那只黑猫猛地从他肩上蹿下,盯着铜锁,晃动尾巴,“喵呜~”   “没事的。”他俯下身子,抱起黑猫,黑猫又叫了一声,一爪子拍在铜锁上,铜锁和细链撞击,发出“叮铃”之声。   四周雨水渐少,怕是不到一时半刻便能停了。第五流云踏下台阶,□□白皙的脚掌轻轻踩在满是泥泞的路上,立即被落地的雨水溅上了几点污垢。黑猫舒服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随后出神地看着那双脚,眼中泛着一种很怪异的神色。   “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   黑猫突然开口说出了人话,念诗时还晃动一下它的脑袋。   第五流云将黑猫托着放到肩上,拍了拍它的头,轻笑一声:“别闹。”   “喵呜~”黑猫懊恼地摇了摇脑袋,尾巴一曲,勾住了他的脖子。   第五流云揉揉黑猫的头,黑猫不耐烦顶了一下,他揉得越发用力,黑猫终于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喵呜~”黑猫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吐出舌头舔了舔他被咬伤的地方。第五流云笑得眉眼弯弯,黑猫见他半点也没觉得委屈,别过头,直接窝在他肩上睡觉。   雨已经停了,乌云却还未散去,街上影影倬倬,能看见一些影子从阴暗处冒出,冲上天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第五流云行至高台,缓步踏上。有影子不小心来到这高台边,台面上的五行之阵便会散出淡淡的光芒。他走到上官艾的尸首边,跪坐而下,黑猫猛然醒来,从他肩上跳下,走到上官艾身边,弄走他的酒葫芦。   “喵呜~”黑猫似乎非常喜欢这个酒葫芦,抱着它在地上打滚。   第五流云一把将黑猫拎起,黑猫对着他拳打脚踢,但因四肢短小打不着他。他咬破手指,在黑猫额上一点,黑猫唤了一声,渐渐睡去,一团白光从它头上冒出,钻进上官艾的身体里。   那本该死去的躯体突然间眼睫毛动了一下,第五流云伸手一触,那冰冷的肌肤已经渐渐有了温度,上官艾身子一震,睁开了眼,两人相互对视半响,上官艾张了张口,“喵呜~”   第五流云笑了笑,上官艾怔了一下,突然拔高了声音,“第五流云!”他的声音和之前那念诗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五流云道:“我在。”   上官艾瞪他瞪了半响,脸上那道已经凝固了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很是狰狞,第五流云拿过掉在地上的酒葫芦,往里面倒了些酒,递给他。上官艾没有接过,他原本恢复红润的脸突然之间青白一片,头重重低下。   第五流云抬手一抓,抓住那团正要消散的白光,挥手丢进黑猫的身体里。   黑猫头动了一下,疲懒地叫了一声:“喵呜~”   第五流云将酒葫芦递给它。   黑猫一把抱住,咬住酒葫芦的口子,喝起了酒。   “喵呜~”他原先酒量是很好的,不过变成这样,喝了一口之后,倒是立即就醉了。   第五流云抱起黑猫,将他放在自己肩上。黑猫尾巴本能的勾住他的脖子,朝他脖子处蹭了蹭。他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漫步离去。   突然间,这边有了异动。   街上影子纷纷冒了出来,街另一头有人走了出来,第五流云随意一瞥,发觉这个人他认识,叫秦洛水。不过此刻她的样子好生狼狈,那身蓝灰色的衣裳满是黄土,脸上还有干了的血迹。   秦洛水闭着眼,摸着墙壁走路,嘴里碎碎叨叨念着什么。   第五流云没听清她说的什么,片刻,他走了过去。   秦洛水听到脚步声,微微笑道:“第五先生……”   第五流云道:“姑娘看来是被百姓家内的妖怪袭击了。”   秦洛水连连点头,“正是。”   第五流云道:“前些日子,门主相邀,姑娘便跟在下去一趟,如何?”   秦洛水微笑道:“城内无处安全之所,理当去足下龙虎门一避。”   第五流云道:“请。”   秦洛水微微一笑,“请。”   两人沿街而走,一路无话。   眼见方府近在眼前,突然有人大喊:“秦洛水——”,细听之下,这声音离得不是很远,隐约只隔了一条街。   第五流云扬手一挥,只听“轰隆”一声,一座房屋轰然倒塌,那边有人鬼吼鬼叫:“谁把屋子砸了?咳咳……差点砸到本公子……咳咳咳……”   秦洛水微微一怔,那边皇甫明月已经从坍塌的房屋走了出来,他看到秦洛水和第五流云,咦了一声:“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不言和石南呢?”秦洛水微笑。   皇甫明月挠了挠头,奇怪地说:“不知道,走着走着他们就不见了……”他上前将秦洛水扯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第五流云,小声嘀咕,“你不是说那什么龙虎门可能就是放妖怪出来的人吗?怎么还跟他凑一起?”   秦洛水微微笑道:“一开始是这样以为,现在不了。”   “这么说我们是要去龙虎门避一避了?”皇甫明月仍然在看第五流云,第五流云负手而立,神态自若,脸上却没有笑意。   秦洛水笑道:“是,你变聪明了。”   皇甫明月嗤笑一声:“本公子也跟你去。”   秦洛水啊了一声:“这个就要问一下第五先生了……”   第五流云道:“两位请。”   秦洛水欣然道:“请。”   皇甫明月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扯一下衣裳,对秦洛水说:“我们的包袱不见了。”   秦洛水微微一笑,“嗯。”   皇甫明月叹了口气,满是愁容,“包袱不见,就没有衣裳换了。”   秦洛水又微微一笑,“嗯。”   皇甫明月一怔,勃然大怒,“你有没有听本公子说的?”   秦洛水微微笑道:“嗯。”   皇甫明月捋起袖子就要打她,秦洛水作势要跑,第五流云伸手拦住,“门主既然请诸位来,自会备好热水衣裳。”   秦洛水拉着翻飞的袖子,连忙道:“如此多谢。”   第五流云带着他们到方府时,已经有下人在两间澡房内各自备好热水。下人恭敬的引两人进澡房,有人用盘子端了好几件衣裳上来。皇甫明月选了又选,最后选了一件月白色绸衫。   澡房清雅幽静,澡池上撒有花瓣,但见袅袅热烟,让人心情一下舒畅许多。   皇甫明月刚解外衣,又有人端着东西从澡房外进来,那盘子里是一些布条药物。他怔了一下,来人盈盈一笑,朝他行了一礼,“公子有伤在身,可要奴家伺候?”   他猛将外衣披上,使劲摇头,“不不不……不用……”   来人“噗”地一笑,似乎被他害羞的样子逗乐了,她再行一礼,缓缓退了下去。   皇甫明月松了一口气,四五下便将衣服除去,跳进热水中。   池内的水微微有些发烫,水面慢慢飘出一股血色,血色如丝,往四周散去。   水里的人呲牙咧齿的用水洗着胸前伤口,淡淡的血腥味飘远,皇甫明月突然身子一僵,疑惑地转过头。   刚刚似乎有什么在看他。   不过他转过头后,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皇甫明月犹豫了一下,大叫一声:“何方妖孽?”   澡房一片肃静,除他之外,并无半点人气,唯有水面上的血色越散越开,也越渐淡去。   他以前经常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倒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竟有些发憷。皇甫明月猛将头往水里一扎,异常迅速地洗了个头,又洗了个澡,换上衣服,跑了出来。   澡房外没什么人,并且幽暗得很,他出来后肌肤上还冒着热气,发上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便浸湿了一大片。   他的澡房挂着个“叁”字门牌,隔壁这间澡房则挂着个“贰”字,里面是秦洛水,他站在房门口,隐约能听到里头有人在哼曲。   “温三两酒,斟四小杯,把回忆品成寂寥滋味。走过千山万水,看世人来来回回,演罢一场戏,受得一场罪……”   皇甫明月蹲下去靠在墙上,抱膝而坐,“叁”澡房里头突然“咯吱”一声,将他吓了一跳,忙往秦洛水这边挪了挪。他心底瘆得慌,但秦洛水在澡房里,又不好像以前在她房间里一样推门就进。   “哗啦哗啦——”   “叁”澡房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水,皇甫明月听了一半猛然又朝另一边挪了挪,直到挡住了这边澡房门口,而澡房里的歌声隐约近了些。   “世界将一切摧毁,把情义挫骨扬灰,即便如此也不敢、将你连累。来年折一枝寒梅,看命运伤痕累累,一曲东流花落处、更尽卑微……”   皇甫明月听着秦洛水哼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好奇的往“叁”澡房里探头看,但他又不敢看得太过真切,忙又缩了回来。那里面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妖怪?他想了会,“叁”澡房里面已经半点声音也无。   难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是这个方府太过怪异?毕竟从进城以来,就没遇到过正常的人或者事物……他悄悄挪了过去,自门口一探,接着他便看见一双眼睛。   门内有颗头和他眼对眼,鼻对鼻。   “哇!”皇甫明月猛然往后一跳。   门内那颗头突然被飘了起来,接着皇甫明月看到这颗头被一只手按在脖子上。   皇甫明月瞪目结舌。   长舌女鬼歪了歪头,露在外面的舌头卷了卷,朝他露出个傻笑,然后指了指澡房里的水,“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  叮—— 作者消息:主角已接受“潜进方府,开启五行阵”的任务。 ☆、章四十三   长舌女鬼歪了歪头,露在外面的舌头卷了卷,朝他露出个傻笑,然后指了指澡房里的水,“好——玩——”   皇甫明月张大了嘴巴,难道他刚刚在澡房里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盯着,其实就是她?他正想着,这边“贰”澡房的门突然打开,秦洛水疑惑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长舌女鬼的头再一歪,一不小心又掉了下来,她连忙拿起摁回脖子上,傻笑着说:“水——好——玩——”   秦洛水一怔,“皇甫,你怎么坐在地上?”   皇甫明月恼羞成怒,“本公子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说完他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秦洛水这次有些摸不着头脑,长舌女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皇甫明月,扶着自己的头,飘着追了过去。   皇甫明月一头乱窜,长舌女鬼可怜兮兮地跟在他身后,“皇——甫——”   他充耳不闻。   长舌女鬼飘着突然被府内的树枝一撞,脑袋又掉了下来,她蹲下身子抱回脑袋,皇甫明月却不见了身影。她有些委屈,手抓着脑袋转了个圈,找了条路寻去,果然在一角看到皇甫明月。   她当即飘过去,傻笑道:“皇——甫——”   皇甫明月脸全是红的,犹如煮熟的螃蟹,“你——你是女的,本公子洗澡你不能进我澡房明白吗?”   “啊——?”长舌女鬼困惑地歪头。   皇甫明月指手画脚地说了一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等等乱七八糟的。他也没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长舌女鬼更是不明白,仍然很困惑地看着他,脑袋歪着,口中道:“啊?”   “她三魂六魄失了一魂一魄,你说什么她都听不懂的。”秦洛水披着一件褙子走了过来,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手中动作僵了半响,哼了一声。   长舌女鬼飘上去把自己的头放在皇甫明月手里,他怔了一下,长舌女鬼围着他飘了几圈,傻傻笑了一声,接着和头一起消失不见。   皇甫明月手抓了抓,没抓到一颗头,奇怪地问:“阿哑去哪了?”   秦洛水微笑道:“她一直跟在你身后,不会走丢的。”   皇甫明月怔了怔,“本公子才不是担心她走丢呢。”   秦洛水藏在褙子下的手伸了出来,将赤霄剑扔了过去,皇甫明月手忙脚乱地接住,往腰间一挂,便听她笑着说:“刚刚有人来找,说是龙虎门门主要见我们。”   他微微一怔,秦洛水微微笑道:“门主知道我们几日未曾饱腹,要请我们吃饭。”   皇甫明月疑惑道:“本公子想不明白,他们请我们来干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他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洛水将披着的褙子穿上,皇甫明月这才发现她换了身襦裙,襦裙上衣红色带有几点白梅,下裙白色带有几点红梅,她还将头发用一条红带挽了起来,配有珠钗。   他见惯了她穿那件普普通通的蓝灰色衣衫,头发也是随便拿一条发带绑起,此刻突然见她换了身较为女儿家的襦裙,又好生打扮了一下,当真是惊悚至极。   秦洛水一见他脸色便明白他的心思,叹了口气,“你把包袱弄丢了,我只能用下人备好的衣服了。”   皇甫明月一怔,有些吃惊,“你只有两件衣裳?”   秦洛水正色道:“不,我还有画卷一册、毛笔一只、白银二百、兰花三盆、黄金千两、师父给我的仙法秘籍和符纸若干。”   皇甫明月数了数,这里面除了黄金白银,其他基本都是降妖除魔用的,他讪讪道:“你从不买衣服吗?”   秦洛水道:“那两件衣裳是我师兄做的,刀剑仙术难伤,就是容易脏,得洗。”   两人绕过一处九拐十八弯的走廊。   皇甫明月吃惊道:“你有师兄?”   秦洛水正了正神色,“我有师父,自然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等等。”说完前方迎面走来一人,那人向他们行了一礼,在前方带路。   方府的走廊都是一片幽暗,少见阳光,不知是否是院中种树的原因。府内除了几间小屋,另辟有内宅,宅子偏向后院,分东南西北四阁。南阁名曰“凤居宅”,据领路人说是龙虎门门主之居所,而东阁名曰“苍耳宅”,乃是龙虎门军师第五流云之居所。   “凤居宅”离大门最近,领路人让两人在外候着,他先进去禀告一声。   宅子外未见有树木,地上全是黑色泥土。   皇甫明月百无聊赖,蹲下来抓起一把黑土,这才发现这不是泥土,而是灰烬。他心中大奇,“这一大片都是灰烬,那被烧掉的东西岂不是很多?”   “嗯。”秦洛水微微一笑,“不过这主人家倒是很有礼数。”   皇甫明月在上面画图,画了一个光头和尚,嘿嘿笑道:“这是石南和尚。”他顿了一下,“石南和尚和大侠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他们不会有事的。”秦洛水也蹲了下来,画了一朵莲花,并在莲花右上角写了“不言”二字。皇甫明月凑上来一看,咦了一声:“你这写的是什么?这字不像小篆。”   “这是我家乡的文字。”秦洛水微笑,又在这两个字边用小篆写下“不言”二字。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骗人。”   秦洛水微微一怔,随后道:“我没骗人。”   “怎么没骗人了?”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朝她挥舞下拳头,“你明明是江北人。”   秦洛水当真有些讶然,“为什么这么说?”   皇甫明月得意洋洋,手指头戳在地上的灰,一边画一边喜滋滋地说:“本公子还知道你是秦盟主的女儿。”   “哦?”秦洛水异常认真地打量他,语气却有些揶揄,“皇甫公子为何有此结论?”   皇甫明月听她喊他公子便觉得没什么好事,当即讪讪道:“猜的。”   秦洛水摸着下巴,微微一笑,“怎么猜的?”   皇甫明月看了她一眼,在地上圈了一个圆圈,画了双眼睛,随后头头是道的分析着,“你们都姓秦,秦盟主有个女儿,他女儿还不见了……”   秦洛水听后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过去在他画的人头眉心上画了一个图案。等皇甫明月画完后,她又笑了一下,“原来你看见的我,是长这样的。”   皇甫明月疑惑地歪头去看她,这时那领路人从屋内走出,躬身道:“两位请。”   两人齐齐站起,拍拍衣上尘土,随领路人进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多是木竹,其中有人正坐在屋子正中,背对着他们。那人身子瘦削,穿在身上的衣裳并不合身,甚是松垮。但不知为何,他仅仅背对着他们,却有一股澎湃的气势,如巍峨高山。   秦洛水和皇甫明月于对面正坐而下,那人冲了两杯清茶,轻轻推了过去,   屋内空旷,窗户低矮能见外间风景,桌上烟雾徐徐,热茶碧绿澄澈,加之清风,使人心神宁静。   秦洛水微微一笑,作揖行礼,捧过热茶。皇甫明月有样学样,轻轻呷了一口,茶香不浓,在口齿间转了一圈再徐徐咽下,倒是慢慢品出一股苦后甘来的滋味,使之唇齿留香。   对面之人品茶更是风雅,慢饮两口,随后轻轻将茶杯搁在矮几上,缓缓点了点头,对他们道:“在下方毕。”   秦洛水微笑道:“小女子秦洛水,见过方门主。”   皇甫明月斯斯文文地说:“在下皇甫明月……”眼珠子却在乱转。   方毕慢悠悠的将茶具挪至一旁,想了想他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信纸,再轻轻放在桌子,又慢吞吞地推将过去,整个过程是慢之又慢。   皇甫明月坐得腿脚有些麻,用手揉了两下,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看秦洛水,却见她坐得端庄,依旧微笑。   方毕已经将东西推到秦洛水面前,曼声开口:“秦姑娘与秦盟主之间之关系,方某略知一二。”他说话时眼睛是直视着人的,眼珠子黑得令人发憷,“冒昧请姑娘来,是想与姑娘说件事。此事于姑娘和秦盟主皆无害处,不知姑娘可愿听方某缓缓道来?”   秦洛水微微一笑,“请讲。”   方毕缓缓道:“城内景象想必两位见过,实不相瞒,方某自建龙虎门以来,便守着门内之五行阵。然门中有人不慎动了阵法,使之破碎关闭,其中鬼怪脱逃而出,至今无法。方某望能暂借整个江北一用,待到次年新春之后,必将门中弟子遣回。”   秦洛水怔了怔,方微笑道:“这事为什么不跟秦盟主说呢?”   方毕缓缓指了指她面前那两封书信,“已备信送去,只怕江湖中人,不信鬼怪之说。”   秦洛水笑眯眯地说:“所以方门主扣留人质,并备上一封关于我身世的书信,以此威胁?”   方毕淡淡一笑,曼声道:“姑娘是聪明人,你那‘八千相’法,于方某而言不过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   秦洛水摸着下巴,状若不经意地说:“可我听一只妖说,只要将五行阵开启,城内的影子鬼和猫妖就能回到阵内。”   方毕垂下眼帘,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划,声音清越却又决绝,“如此,需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秦洛水手顿住。   “新生婴孩之命。”方毕继续开口,他的语速同行动一般慢至极点,让人听出一股狠决出来。    ☆、章四十四   前日下了小雨,今日天色阴沉,乌云沉甸甸的,但就是不落雨水下来。   秦洛水站在窗边摆弄着三盆兰花,用剪刀修枝剪叶。皇甫明月坐在她身后椅子上,捶打着大腿,过了会他打了个哈欠,拿起一块糕点,递了过去,她伸手接过,塞进嘴里。   皇甫明月吃着芸豆卷,透过窗子,远远望着“凤居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方毕很奇怪?”   秦洛水头也不回地问:“什么?”   皇甫明月皱皱眉,想了想说:“本公子觉得他像个假人似的。”   “怎么说?”秦洛水回过身来坐下,拈起一块糕点。皇甫明月忙将眼前的点心护住,朝她哼了一声,却见她微微一笑,似毫不在意,他只能撇撇嘴道:“你看。”   秦洛水一怔,皇甫明月却已经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慢吞吞地伸手去那盘子里的糕点,再慢吞吞的将糕点送到嘴边,细嚼慢咽之后又慢吞吞地抬起衣袖擦嘴。擦完嘴他不对劲地扭头摆手,大口大口吃着糕点,疑惑地说:“你看,人的动作怎么可能慢成这样子?”   “怎么不可能?”秦洛水微微一笑,随后慢吞吞的将皇甫明月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并且比他还要慢。皇甫明月一边看一边吃糕点,她慢吞吞吃了一个,他就已经吃了十几个了。   秦洛水微笑着接下去道:“只要你有耐心,而且对于上古神兽来说,他们的寿命一向漫长。慢吞吞地做完一件事需要几年或者十几年,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过去几日而已。”   皇甫明月一怔,“上古神兽?”   秦洛水微笑道:“是啊。《山海经》里不是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吗?这方门主……”   皇甫明月瞪大眼,蓦然打断她的话,“方毕,毕方?!”   秦洛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皇甫明月手里的糕点没来得及送入嘴中,便愣愣出神。直到一只纸鹤从窗外飞了进来,他才连忙将糕点塞进嘴里。   他问:“这是什么?”   秦洛水微笑着伸出手,纸鹤落在她手上,变成一封信,“千里传书。”   皇甫明月一怔,“大侠和石南和尚?”   秦洛水点头道:“嗯……你越发聪明了。”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迫不及待地说:“看看写了什么?”   秦洛水展开一看,微微一笑,“也没写什么。”   皇甫明月一怔,秦洛水已经随手将信纸烧了。他又是怔了怔,秦洛水朝他很得体地微笑,起身离开房间。皇甫明月猛然大喊:“秦!洛!水!”   方府一日不见,倒也没什么改变,只有“凤居宅”外中了许多树。今日方毕闭门谢客,未知他在宅子里头做些什么,秦洛水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苍耳宅”。   “苍耳宅”内传来隐约的琴声,琴曲清越,让人忍不住驻足倾听。   皇甫明月追来,亦也听到此等琴曲,秦洛水朝他招了招手,微微笑道:“这。”   琴声悦耳,风景宜人,前方有好友卓然而立,和雅轻唤,倒也是难得的宁静安逸。   他跑上去哼了一声:“等本公子打得过你了,一定先揍你一顿。”   秦洛水徐徐微笑,两人坐在草地之上,宅内琴音悠扬传来,约莫过了盏茶功夫,有人从两人前一条小路走过,看打扮应该是府内婢女。   其中一名婢女听到琴声,脚步顿了一下,另一名婢女连忙将人拉走,叹了口气说:“第五先生琴弹得好,但人却不怎么好相处,走吧。”   之前那婢女慌张地低头,匆匆忙忙和另外一名婢女走了。   秦洛水听后摸摸下巴,笑得眯起了眼。   皇甫明月往旁边挪开至少有两步之遥,随后问:“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秦洛水怔了怔,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没啊。”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本公子不信!”   秦洛水微笑地看着他,看到他头皮发麻,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事。”她微微一笑,起身拍拍衣裳,走了。   皇甫明月疑惑地想了半响,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   一年过去,方府平静无波,回岭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还算正常的回岭,短短一年内乌云压顶,不曾散去,城内也是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半夜还能听到女子抽泣之声。此外,那些猫妖、影子妖怪也逐步增多,看样子那些妖怪还不打算离去。   方毕慢慢将热水倒进杯中,再抓起二三片茶叶放进热水中,看着白水慢慢变成青色。他前方坐着的人似乎对他的习惯甚是了解,默然无语地坐着一动不动,不过他肩上的黑猫却不安生,不断用尾巴蹭着他的耳朵,还玩得相当开心。   过了许久,方毕将茶轻轻推到第五流云面前,第五流云端起抿了一口,方毕慢饮两口,点头道:“我已知你为何寻我。”   第五流云一把将黑猫的尾巴抓住,黑猫“喵——”的嗥叫一声,乖乖不敢动弹。他对方毕淡淡道:“我们要如何应对?”   方毕淡淡一笑,手中茶杯轻晃,“周围城池之妖拥聚而来,于我等而言,无甚坏处。”   第五流云手慢慢抚上黑猫的头,想了许久方问:“你打算如何?”   方毕玩味地反问:“那你打算如何?”   第五流云眼中隐约有了笑意,“知己难得,我自然是保他。”他顿了顿,“你呢?”   方毕慢吞吞将手中茶杯放到矮几上,慢慢摩挲杯沿,“我?我啊……自是尽最大之力保全他们。”   第五流云将黑猫放到矮几上,黑猫茫然无措,左右张望,他却盯着它微笑,“他算不算也是他们?”   方毕哑然半响,将一杯茶缓缓推到黑猫面前,方才回道:“然。”   两人闲聊间,有人矮着身子跑到草地上坐下,疑惑地问坐在前方微笑着的人,“他们在说什么‘他’和‘他们’,本公子没听明白。”   秦洛水认真地看着在她手掌心爬着的蚂蚁,突然问:“如果有一天,出了大事,百姓和你爱的人,你会救哪一个?”   皇甫明月一怔,“啊?”   “如果有一天……”秦洛水将蚂蚁放回草地里,抬起头来正色道,“百姓和你爱的人同时遇到危险,你会救哪一个?”   皇甫明月又是一怔,“不能一起救吗?”   秦洛水正色问:“但人往往不能兼并两头,而且此事皆事关性命,若救了一方,另一方就会死,你会怎么选?”   皇甫明月一怔,来回走着,抬头时突然看见天上乌云翻涌,妖气冲天,不由得停了下来,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坐了下来,疑惑地问:“那你呢?”   秦洛水微微一笑,“我也许会救身边人。”   皇甫明月一怔,没反应过来,“身边人?”   秦洛水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救百姓是德,救爱人是情,有时候德、情岂能双全?必要之时便得舍弃一样,有人舍德,有人舍情,不过执念不同尔。哪怕众口云云,那些舍德或是舍情之人,都并非真正的无德无情,也不过是取舍不同。”   她认真看着他,“你懂了吗?”   皇甫明月似懂非懂,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洛水拍拍他的肩,“年轻人,毕竟历练少,不久后你就会懂了。”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你只比本公子小一岁!什么年轻人!装老成很好玩吗?”   秦洛水看着他,微微一笑,“若真算起来,其实我一百岁。”   皇甫明月一怔,“什么?”他有些疑惑,“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秦洛水微微笑道:“你去过冥府吗?”   皇甫明月一听就要抬杠,什么冥府,这是咒他去死吗?只是他还没说出口,秦洛水已然微笑着接下去道:“我曾经在冥府走了六十年。”   他微微一怔,掰着手指头算着,一百扣掉六十再扣掉二十三,“还有十七年去了哪里?”   秦洛水低头看着一只红色蚂蚁爬上自己的手,闻言微笑,“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皇甫明月呆立在地。   如果她没骗他的话,上辈子,她只活了十七个年头?不过她怎么会记得上辈子的事?好像冥府黄泉路上有种彼岸花,闻后能令人想起生前往事。皇甫明月想着想着,突然有些期待,不知道他上辈子是做什么的,又是怎么死的?   他想得入神,却不知外面墙外突然跳进来一个影子,猛冲将过来,眼见这影子意图附身在他身上,秦洛水猛地将皇甫明月一拉。   皇甫明月被那一拉,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奇怪地问:“怎么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没事,你刚刚走神,没站稳差点摔了,好在我及时拉住。”   皇甫明月疑惑,正要说话,秦洛水却先说道:“许多人都说第五先生不好相处,其实我见过他对那只黑猫笑过。”   这一年间,皇甫明月和秦洛水在这方府混得如鱼得水,无聊时将府内八卦听了个遍,那些暗中爱慕第五流云的婢女都说过其人不好相处,就连当初那个领路人也说军师不喜笑。   皇甫明月想了想当初认识的时候,那第五流云还真没笑过。现在一听一只猫就能让他笑,当即来了兴趣,连连追问。   秦洛水正色道:“如果你去‘苍耳宅’做客,很快就能发现第五先生对着一只猫……”她还没说完,皇甫明月已经兴致勃勃的朝一条小路跑去,“本公子先去看看。”   她微微一笑,看着皇甫明月跑远。   “咯”一声,似乎有人从墙上跳下,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秦洛水回过头去,一个光头和尚双手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和尚旁边有人淡淡道:“白泽说这些影妖是当年关押魔主时,凝聚千万年的怨气。”   她微微一点头,抬手在眉心一捉,一个黑影被她捉了出来,那黑影不断扭曲,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秦洛水将黑影扔给不言,不言抬手使了个阵法,她忙将那一小滴忘川水取回,然后围着那黑影道:“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消灭之法……”   黑影莫名其妙觉得身子发寒,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看漫展,最终结果就是……脚要断了。 前天想章节内容时,一开始写了不言和石南的行踪,写了开头一点,有点卡,于是停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构思,想着想着—— “有个青衣人躲在屋檐上头……” 等等!这不是《是在下输了》的一些灵感么,我是在写《捉妖》啊!! 晃晃脑袋,接着想—— “我的师父是一只青丘白狐,师父是被师祖捡来的……” 等等!!这不是《师门的故事》的一些灵感么,我是在写《捉妖》啊! 捶捶脑袋,接着想—— “坐在干草上的那名和尚宝相庄严,正在念经……” 嗯……感觉对了,写写写……不言和石南两人又什么话题呢?好像没什么话题……又卡了……对了,杜仲这章有戏份,于是—— “经声朗朗,和尚旁有人盘膝端坐,远远望着茅屋外重叠千山,雾霭茫茫。‘大人。’杜仲上前一步,跪于地,‘仲连夜勘察,周边几所城池也已被影妖占领。’” 嗯……感觉不错……然后呢……又卡了……写不出来…… 于是—— 删删删。 重写了一遍。 ☆、章四十五   皇甫明月跑到“苍耳宅”外,突觉不对。第五流云在方毕那里做客,现在应当不会在宅子里的。他掉了个头,往回跑去。   跑了一半,他蓦然一怔,只听“凤居宅”那边“轰隆”一声,声音之大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树叶簌簌落下。有人“啊”的一声尖叫,将他骇了一跳,连忙往“凤居宅”奔去。   此处状况之惨烈,他还从未见过。“凤居宅”那座屋子已经倒了,方圆一里内全部焦黑一片,其中还躺着不少焦了的动物。   这些动物倒有些他认识,都是方府内的仆人或是婢女,他们本是妖怪,此刻怕是遭到了攻击,方才变回了原型。皇甫明月跑上前去一看,其中大多被烤熟,怕是活不过来了。   废墟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皇甫明月看到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大声喊:“我拉你出来。”里头的人似乎细声说了句什么,皇甫明月没听清,正要将人拉出来,这四周的碎石碎木板猛地往四周飞溅出去。   他吓了一跳,拿出赤霄剑便一阵乱挡。   碎石被震飞之后,废墟中间便空了出来,方毕仍然稳稳正坐着,手中还保持着拿茶杯的姿势,唯有那只慢慢放下的右手暴露了他方才一掌震飞碎石的事实。   皇甫明月有些震惊地看着方毕对面,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他他他……”   方毕对面,第五流云弓着身子,将一只黑猫护在怀里,不过黑猫全身的毛都被烧没了,显然已经死了。第五流云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黑猫头上飘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细看之下竟是个人影,虽全身透明,但这人青衣缓带,确是上官艾。第五流云直起身子,他背着的花倦琴落在身侧,琴弦闪着淡淡的光芒。   上官艾双目闭着,不曾醒来,随着现身时间越长,身子越淡。魂魄不全,这天上地下,黄泉碧落,便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只能慢慢消散,化为尘土,没有来世。   第五流云默默将花倦琴拿了过来,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琴身之上。   刹那间四周狂风倒卷,碎石横飞,皇甫明月连忙抬起袖子护住眼睛。   “吾愿以身为祭,以魂为媒,以道心起誓……”   风声呼呼,唯有这个声音清晰可闻。   “即日起,上至三十三重天,中至诸天万界,下至一十八层冥府,皆守花倦,直至魂消。”   一声一句,仿若魔咒。   “所有种种,皆是执念。只愿琴锁其魂,留其志,直到沧海桑田,永生不负。”   “铮——”一声弦响。   风渐止,碎石落在地上,刹那间粉身碎骨。   方毕突然悠悠叹了一声,不知在叹息些什么,似乎仅仅只是叹息。   皇甫明月疑惑地看着地上的花倦琴。   第五流云不见了,上官艾也不见了。   “你还记得不久前我说的吗?”就在他疑惑间,有人在他耳边悠悠说道,声音柔和。他回过头去,果然是秦洛水。   秦洛水看着那把花倦琴,方毕亦也在看那把花倦琴,皇甫明月不知为何也跟着看去,耳边仍然有个声音在悠悠说:“他的执念,他的取舍,在于一个知己。世事无常,需好好珍惜,说不定……”她突然顿了一下。   皇甫明月一怔,转过头去,见她满脸怀念,慢悠悠的接着道:“说不定哪天,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你可要走自己的路了。”   乍然听到这句,他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很想哭。   他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句话,突然想要哭。   秦洛水却微微一笑,抬起手拍拍他的肩,“很多时候,老天爷是不公平的。”   方毕慢吞吞的将花倦琴抱起,缓缓起身离去。   秦洛水看着方毕离去,脸上第一次露出悲色。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想伤害别人,却偏偏总是在伤害他人。   诸多事情便是这样,当你不想死时,你偏偏就要死了;当你已经接受死亡,准备忘记前尘再来一次时,却偏偏让你带着那些回忆新生。   若这是幸,那么对于一些人来说,则是不幸。   不过这世上既然有人生,必然有人死,幸与不幸,倒是很难说清。   皇甫明月沉默地看着一块石头,有些郁郁寡欢。秦洛水在旁边讲了几个笑话,也不能将他逗笑,便忍不住叹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来,“他们……”   秦洛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事。”   皇甫明月有了一点精神,“没事,没事就好!”他说完突然顿住不动,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微风拂过,他之前看着的石头竟然长出了花朵。   秦洛水微笑着后退了一步,随后直接躺在了草地上,睡起觉来。她闭着眼睛眯了一会,旁边有人走来,脚步很轻,但她还是听了出来。睁开了眼,不言朝她点了点头。秦洛水微微笑道:“顿悟了。”   不言顿了顿,点头道:“他资质不错。”   秦洛水愉快地接口道:“可惜脑子太笨。”   “本公子听见了。”顿悟中的皇甫明月睁开眼,不善地看着秦洛水,他摇头晃脑地说,“本公子慧眼如炬,哪里笨了?”   秦洛水微笑着说:“慧眼如炬和脑子不笨没有直接关系。”   皇甫明月一怔,没听明白,突然他“哇”的一声大叫,猛地跳将起来,“大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言淡淡道:“刚刚。”   皇甫明月又是一怔,疑惑地问:“那石南和尚呢?”   不言又道:“在客房。”   皇甫明月长长“哦”了一声,上下跳了跳,又左右摸了摸,方才好奇地道:“顿悟后本公子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秦洛水见此“噗”的一笑,不言也淡淡笑了一下。他恼羞成怒,“秦洛水,本公子要和你单挑!等等……别跑!”   “哎呀,小心!地上有蛇。”秦洛水叫了一声。   皇甫明月得意洋洋,“哼,本公子不会再被你骗——哎哟!”他摔了个四脚朝天,一条白蛇盘着他的双脚,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秦洛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说有蛇的吧……”   “秦洛水你卑鄙!”皇甫明月大叫,又有两条蛇爬上了他的手臂,“你无耻!你下流!”   秦洛水微微一笑,连声应道:“是、是,我卑鄙我无耻我下流。”   皇甫明月瞪她,她微笑回视。   不言也在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一个兄长,在看嬉闹玩耍的小弟小妹。   过了半响,皇甫明月抓起一条白蛇甩了甩,气哼哼地说:“本公子认输。”   秦洛水蹲下来,那些白蛇变成一道水墨飞进她袖里,眼见皇甫明月蠢蠢欲动,就待白蛇全走,奋起反击。这时她微微笑道:“我请你吃点心。”   皇甫明月眼睛蓦然一亮,“当真?”   秦洛水连连点头,正色道:“当真。”   皇甫明月等白蛇被收走,便精力充沛地跳了起来,欢欣鼓舞地说:“走走走,吃点心去。”   秦洛水微微一笑,将他带到他的房间,然后将他房间桌上那两盘糕点推到他面前。   皇甫明月怔了怔,又怔了怔,随后勃然大怒,“秦洛水,本公子要杀了你!等等……别跑!”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文,就是想写他们的故事。这世间万物真的是瞬息变化的,上一秒还好好的人事物下一秒就会变,不过这些也并非绝对。 我想写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和遭受,他们其实很平凡,不过是因为经历太多,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所以才表现得不太平凡。他们可以在一件悲伤的事前瞬间变回以往开心的模样,也不是没心没肺,只是不曾表露出来。他们有朋友,不开心的时候能逗你笑,开心了一起打打闹闹,这是幸。 不幸的只是过往,只是发生了的一切,而面对的未来,那些未知,只要有人相伴,勇敢面对,微笑以待,那,便是幸。 至于第五流云和上官艾的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咚—— ☆、章四十六   “叮铃叮铃……”   方府西方陡然响起了风铃之音,一声一声,细细碎碎,仿若有人隔着时空,在另一方轻轻用簪敲击玉石。方府内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脚步或是手中的动作,纷纷抬头望向西方,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洛水停下脚步,她身后追来的皇甫明月猛然撞了上去,她却怔怔地发呆,皇甫明月也愣在原地。两人前方便是西阁,这风铃之音明显是从阁内传出,听来却觉得不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又是一怔,看着方毕抱着花倦琴缓步走来,慢慢踱进西阁。   “叮铃叮铃……”   风铃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门在方毕进去之后缓缓关上。   西阁内道路满是落叶尘土,里头的树长得又瘦又矮,一眼望去也没几颗,看着显得荒芜。方毕慢吞吞走在路上,姿态悠闲,却半点也不像是走在一个没人的院落里。   花倦琴琴身多出的龙形图纹突然闪了一下,一条头有鳞角的黄龙围着方毕游走一圈,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毕缓缓一笑,“你是我朋友,自是要救的。”   “我觉得这样不错。”黄龙沉默许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方毕停下脚步,似乎有些疑惑,微微侧过头。   黄龙道:“你应该明白的。”   方毕轻轻一笑,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去,此处有风,却很暖和。黄龙将琴圈住,淡淡开口,“还是走吧。”方毕脚下不停,缓而慢地笑了一声,“他魂魄不全,怕是未能清醒。你既视他为知己,我自是要救的。”   黄龙身躯微微震了一下,“你——”   方毕颔首,“你若要谢我,不如等他醒来,为我奏上一曲。”   黄龙语气带上了一丝笑意,“他那人傲得很,怕是不肯。”   “无妨的。”   方毕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这门甚是老旧,随着他一个轻推便传出了“嘎吱”一声轻响。他进得屋内,四周灰屑乱飞,蛛丝遍布,倒也不知多久未曾住人了。   便在这时,屋内窗框下有个倒扣着的木桶动了一下,里面有个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腔调,“小毕?”   方毕道:“历兄……”   历兄道:“流云成了花倦琴魂?”   方毕轻声应了一句:“嗯。”   历兄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黄龙懒洋洋地摆了摆尾巴,往琴里潇洒地一钻,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木桶里静默片刻,历兄道:“你们找我何事?”   方毕拂去地上灰尘,慢悠悠坐了下来,再将手里的琴缓缓搁在桌上。木桶里的历兄压抑着语气道:“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方毕缓缓道:“历兄素来见多识广,上至碧落下至黄泉皆都去过,方某此次冒昧前来,是想询问历兄一句,可有治疗魂魄之伤之法?”   木桶内又是静默片刻,那历兄才道:“把事情经过都说与我听听。”   方毕缓缓道:“有友误入五行阵。”   历兄听懂了,又是冷笑一声:“哪个不长眼的,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方毕缓缓一笑,过了半响,历兄轻声道:“你附耳过来。”   他从西阁出来,便瞧见天际闪过一道紫蓝色的闪电,将半片天空映得一片明亮,让人能看清那些暗沉的云朵在缓缓卷动。   秦洛水托着下巴坐在一旁,似乎在想着些什么,方毕出来之时,她抬了抬眼皮,然后又坐在那里发呆。倒是在她身后不知在干些什么的皇甫明月猛地跳了起来,拍拍满是泥土的手,“哈……哈哈……方门主好啊。”   方毕缓缓点了点头。   皇甫明月目送方毕离去。   秦洛水这才抬起头来,摸着下巴似乎在想些什么,笑得眼睛弯弯。皇甫明月忍不住斜眼去看,然后就听到秦洛水说:“我们出门去看看,怎么样?”   他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本公子觉得石南和尚带来的那个影子比较好玩,就不去了。”   秦洛水微微一顿,笑眯眯地说:“那你去吧,我一个人出门。”   皇甫明月听她要一个人走,也就是说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心情简直高兴得想去吃东西,连忙挥了挥手,“慢走,本公子不送。”   秦洛水笑了笑,什么也不拿,两手空空出了方府。   天色晦暗,方府外的街道上满是飒飒阴风,那些猫妖和影妖随处可见,比起一年前当真是多了许多。不过遥遥看去,在回岭城边有一道淡淡的白色光幕,将城倒扣在内里,最中间一个小小的五行图案流转着五色光芒,时而汇聚、时而飘散。   她将一把刻有五行阵的链子挂在脖子上,那些猫妖影妖纷纷避而远之,不敢靠近。   城内晦气深深,死气沉沉。秦洛水走到城边,隔着一道白色,却能清晰地看见城外不断有影妖猫妖往这里跑来,似乎城内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犹如飞蛾扑火。   她转了个身,走了一段路,轻轻扣了扣一间屋子的门。没过多久,门便被人打开,一位妇人满脸死气,僵硬着一张脸。   秦洛水微微一笑,“这位夫人……”她还未说完话,妇人猛将大门关上,就跟他们刚来回岭一模一样。不过上次那些人还有些许生气,这次却已经是死了。   她敲了敲隔壁大门,门内一名老叟出来,门开之后还能看见院子里两个不过三岁大的孩子正捉着两只蛐蛐在玩。   老叟看她看了半响,颤巍巍地关上门。里面孩子在门关上那瞬间转过头来,手一捏,将蛐蛐活生生捏死。   “五行阵是从上古流传下来,千万年前囚着魔主,千万年后阵法出了裂缝,慢慢破碎。其中虽有修补,但并无大用,直到几年前一次意外彻底破开,怨气流散。”不言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淡淡道。   秦洛水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顺口问道:“魔主是谁?”   不言跟着她往城外走去,“暂不清楚,不过师父他已经禀告天帝,天帝派了大司命去追查。”   秦洛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出城门,往下座城池走去。他们走到城门口,但见士兵歪倒在地,进了城门,城内一派寂静,没有半点人气生机。   街上虽然没有妖怪,但这副萧索的模样还是让人觉得惋惜。   “最近‘天眼’有成,总能看见一些未来的片段。”她轻声说,语气并不悲伤,却也不算愉快。   不言看着城内破漏的房屋,视线一转又看向一间客栈,“见着了什么?”   秦洛水顿了顿,脸上表情凝重了起来,正色道:“皇甫……出事了。”   不言猛地回过头来,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脸上终于变了变。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秦洛水走进一间房里,又从房间后门绕出,拐入一处深山之中。此山不高,生有草木,在这天地灵气浑浊之处,却不见半点枯萎之象。不言听她慢慢说:“画面中,他已经化龙,但灵台碎裂,龙珠失踪,生死不明,这其中必有变故。”   山中花草在他们进来之时,自动垂了下去,让出一条小路。不言淡淡看着,心中微微一动,“你可还记得,钱小蝶说皇甫体内有坏蛋,他会死,这句话?”   “嗯。”秦洛水点了点头。   不言微微蹙眉,“你引诱他顿悟,怕也是没看出什么。”   秦洛水叹了口气,“嗯,他体内什么都没有。”她顿了顿又说:“这应是他修道路上的第一个劫。”眼见山中深处将近,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声,隐隐有些担忧,“熬得过便是新生,熬不过则是死亡。”   这山中有风,在这压抑中吹来了一股清凉的味道。不言身上衣袂被吹得飞起,布料翻飞间,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柔声道:“他会没事的。”   秦洛水一怔。   不言淡淡一笑,“你现在可明白我当年的心情?”   秦洛水一顿,突地展颜微笑。当年……当年她才那么丁点小,师父远游,她人生第一劫将至,是不言呆在她身边,而今回想起来,居然发觉竟已是过了好几年了。原来当初不言守着她渡劫时,便是这般心情。她又笑了一笑,坚定道:“他会没事的。”   即便有事,他们也会护佑着他,因为他们是朋友。虽一开始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情义犹在,自然称得上是朋友。   山风渐渐大了起来,有些凉爽,其中还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   前方一池湖水湛蓝,水波不兴,恬静温柔;池边青草盈盈,随风摇曳,沾着晨间露珠,摇摆间不时蹭到身旁的伙伴,宁静祥和。   两人皆有默契地停下脚步,秦洛水微微一笑,不言负手而立,淡淡看着。   池中水突然起了小小的漩涡,慢慢一条金鱼从其内跃出。金鱼一跃出水,便变成了一名不过六七来岁的小童子,身前挂着个红肚兜,看到秦洛水和不言,“哎呀”一声:“是你们啊。”   童子歪了歪头说:“最近城里乱糟糟的,沧海阁早就闭门谢客,你们有事?”   秦洛水微微一笑,“想要在阁下这里购置一些天灵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还没码完,最近看琅琊榜看得心塞塞的,码不出来字。 ……我不会告诉你们写到这里才写了五分之一……╭(╯^╰)╮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每个五分之一都是二十万字的话,这本是一百多万!一!百!多!万!字! _(:зゝ∠)_好吧,一百多万其实不算多,只是怕篇幅太长写太久。 ☆、章四十七   “啪”一声雨水落下,天上那卷动的云朵骤然停止了转动,闪电不时闪现,雷声轰轰。   皇甫明月兴致勃勃地看着石南,外面下雨时他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   石南挪开桌上油灯,将佛珠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并端正坐好,看着被缩在阵内的影妖,“贫僧虽能将其打散,不过两刻钟后,这些黑气便会重新聚集,之前所做的只是徒劳无功。”   皇甫明月怔了怔,“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消灭?”   石南点头,看着影妖陷入沉思,那影妖抱膝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好不可怜。皇甫明月也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影妖,影妖似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什么都没有的脸上似乎有那么瞬间泛出一种可怜兮兮的神色,将皇甫明月骇了一跳。   影妖朝他挪了挪,皇甫明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复又上前。突见一个白影从他眼前闪过,接着“咚”一声,一颗头颅掉了下来,长舌女鬼的脸就这么对着皇甫明月,而后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   皇甫明月怔了怔,又怔了怔,随即道:“阿哑!”   长舌女鬼抱起脑袋,晃了晃头,朝阵内影妖“哼哼哼”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便又消失不见,走前还跑到皇甫明月面前,递给他一快糖,傻笑道:“吃——好吃——”   皇甫明月拿着那块糖,上下左右看了看,终于确定这是一块芝麻糖。他拽着这块芝麻糖,问石南,“你要吃吗?”   石南睁开眼,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说:“既然是她给你的,你自己吃罢。”   皇甫明月当即将芝麻糖包好,放进怀里,拍了拍,笑嘻嘻地说:“本公子不饿,不吃。”   石南微微怔了怔,认真地看着他走到阵前,对着影妖呲牙咧齿,扮了一张鬼脸。随后他似乎觉得无聊,围着阵法走了两圈,在原地蹦蹦跳跳,宛如一个找不到好玩的东西,就只能跑来跳去打发时间的小孩。   他缄默半响,突然站起身来。皇甫明月当即转过头来,奇道:“你不是说要诵经吗?”   “晚些也并不妨事。”石南走上前去,从袖内掏出一颗圆润光滑的佛珠,“你看好了。”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后连忙提起精神去看,石南手中那颗佛珠突然腾空而起,在他手心转了几圈后,喷出两团青色火焰。皇甫明月看得惊叹不已,眼睛几乎亮得和那青火一模一样,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石南道:“贫僧称此为‘火冥’,送你如何?”   皇甫明月大喜,“这个东西可以给我?”   石南点了点头,将“火冥”递了过去。   皇甫明月伸手接过,把玩在手里,爱不释手。玩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奇怪的“咦”了一声,“怎么不会飞?”   “你今早可是顿悟了?”石南问了一句。   皇甫明月一呆,点了点头。石南神色严肃,“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你顿悟中可看到了什么?”他又是一怔,不明白怎么从火冥说到了顿悟,只得呐呐道:“看到了日月星宿,山河大地。”   石南神色有些欣慰,皇甫明月心里讪讪,正奇怪石南和尚今天话似乎有点多时,石南开口道:“你看着它,让它动。”   皇甫明月瞪着那颗佛珠,瞪了许久也不见它动,不由得狐疑地看了石南一眼,小声说:“石南和尚,你不会也和秦洛水一样,骗我吧?”   石南双手合十,“贫道平生不打诳语。”   皇甫明月在原地呆了片刻,见石南坐了回去诵经,便捋起袖子,盯着“火冥”一动不动,努力让它飞起来。   两盏茶时间过去。   “砰”一声,皇甫明月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火冥”随着他的动作滚动了一下,稳稳停了下来。他哀嚎一声:“本公子眼要瞎了……”   门外陡然有人笑了一声:“你眼睛为什么要瞎了?”   皇甫明月有气无力地转过头,恹恹地说:“秦……洛水……你回来啦……”   秦洛水摸着下巴走了进来,饶有兴趣地问:“你眼睛为什么要瞎了?”   “石南和尚说,看着它,让它动。”皇甫明月眼皮动了动,随后用手指戳了戳“火冥”,“火冥”滚了两下,滚到桌子边缘,掉了下去,“你说这东西用看的,怎么能让它动呢?”   秦洛水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火冥”一眼,那颗佛珠猛然飞了起来,被她拽在了手心里,她轻声道:“是这样吗?”   石南睁开了眼,皇甫明月目瞪口呆,半响大叫:“怎么弄的?快教教我!”   秦洛水微微笑道:“很简单的,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在皇甫明月耳边说着,皇甫明月听完眼睛一亮,欣然道:“本公子试试!”说完他拿过“火冥”,放在桌子上,一脸认真地盯着。   这时,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秦洛水转头看去,有名家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看到她,笑着说:“秦姑娘……”   秦洛水微笑点头,这人她倒是认识,名为方大鹏,是方毕的手下。   方大鹏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年前门主送信出去,姑娘想必晓得。方才小的收到回信,其中有一封是给姑娘的。”他将信递上前去。   秦洛水微微一怔,伸手接过,随后点头笑道:“辛苦方大哥了。”   方大鹏直道无须客气,便退了下去。皇甫明月盯着“火冥”,原本“火冥”动了一下,他却半点也不在意,而是跑了过来,看着那封信,有些为难地说:“用不用本公子帮你拆?”   秦洛水拆信的手顿了一下,微笑地看着他,“你帮我拆?”   皇甫明月正要点头,突然有人拉了他一下。他怔了怔,回过头去,石南正正经经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奇怪的咦了一声,这边秦洛水已经将信拆开来看。   秦洛水展开信纸。   皇甫明月立即仔细地看着她,只要她露出悲伤的神色,他就会立即递上布帕。不过等了半响,也不见秦洛水神色有什么变化,他不免好奇,探过头去看信上的内容。   ——有神龟出于洛水,背负洛书。   皇甫明月看到这句便怔了一下,奇怪地歪了歪头。他本以为秦盟主会写一些嘘寒问暖的话,或是别的什么关心之语,未曾想信内就写了这句。   他看了半响问:“什么意思?”   秦洛水微微一笑,笑得很温暖,“没什么意思,不过幼时顽劣罢了……”   “嗯?”皇甫明月不明白。   秦洛水将信翻过来,一只大大的乌龟四脚朝地地趴着,乌龟壳上写着“乌龟夜行”四个小字。皇甫明月看到这里“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到了这时才发现之前的字迹并不潇洒飘逸,不大像秦盟主所写,反而有些像小孩刚学字时写的。   他哈哈大笑,“哈哈……秦盟主居然将这个留着……”   秦洛水笑着,轻声喃喃,“是啊……居然还留着。”   皇甫明月的笑声戛然而止,沉默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他掏出一块布帕,递了过去,“想哭就哭,本公子不会笑话你的。”   秦洛水抬起头来看他,皇甫明月一脸认真,努力绷直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可靠。她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弯下腰。   皇甫明月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你抬头看看。”秦洛水捂着肚子,笑着看他。   皇甫明月又是一怔,抬起头。头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屋子上面的房梁。他左右看了看,奇道:“看什么?”   秦洛水笑得眉眼弯起,“你摸摸你头顶。”   皇甫明月狐疑地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接着他就摸到了一团很柔顺,触感像头发的东西;再一摸他摸到了冰凉的肌肤和一条柔软的长条东西。他猛然被吓了一跳,拿起头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摔!   那东西“哎——呀——”一声,甩了甩长长的舌头,无辜地看着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一怔,“阿哑?”   长舌女鬼把自己的头拿起按了回去,飘上来拍了拍皇甫明月的肩膀,按着他刚才的姿势抬头挺胸,似乎是觉得很有趣。   皇甫明月忍不住一乐。   长舌女鬼自己也傻笑起来,不一会,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块芝麻糖,递给秦洛水,傻傻笑了下。   秦洛水有些意外,“给我的?”   长舌女鬼抓起自己的头,用力点了点。   秦洛水伸手接过,郑重地放进怀里,微笑着说:“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长舌女鬼奇怪地歪了歪头,慌慌张张地指指自己,满脸迷茫,“我——”   秦洛水微笑着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用草编成的手环,绿光莹莹。长舌女鬼好奇地看着那个手环,秦洛水上前将手环戴在她手上,微微一笑,“喜欢吗?”   长舌女鬼摸着那手环,傻笑道:“喜——欢——好——看——”她飘到外面,坐在树上,似乎很开心,“很——很——温——暖——”   秦洛水微笑,皇甫明月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她又是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去看石南,“怎么样了?”   石南颔首,将之前同皇甫明月说的再次说了一遍,秦洛水摸着下巴沉思,半响才说:“这样啊……”她顿了顿,“方门主知道此事么?”石南摇头。   外面雨越下越大,带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秦洛水摸着下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皇甫明月,微微一笑,“刚刚我出府时,在外面一处山上见着了一种灵草,便采了些回来。这些灵草有温养灵魂之功效,你帮我送些给方门主,可不可以?”   皇甫明月一怔,“灵草?”   秦洛水连连点头,正色道:“我们借住方府,躲避妖怪,自然要送上些谢礼的。”   皇甫明月呆了半响,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洛水连忙拿出天灵草,装在盒子中递给他,目送他离去。皇甫明月走后,秦洛水转过头来去看石南,石南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合掌问:“秦……”他话还未说完,她忽然道:“石南和尚。”   石南遂道:“贫僧在此。”   秦洛水微微笑了起来,“不言想和你说件事。”   石南一怔,“何事?”   “他就在府内十里亭等你,说是与公冶玄有关。”秦洛水仍然微笑,侧身让开路给他走。石南一顿,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很细微,没人能看得出来。他站了起来,告辞离去。   秦洛水又是微笑着目送他离去,随后坐了下来,搬出三盆兰花。   外面陡然响起了急促的风声,大风刮过,夹杂雨水,兰花朝着西方弯下腰去,叶子和花朵被淋上了淡淡雨渍。等到风停,却仍然摇曳生姿,未见伤损颓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不言眼中的皇甫明月:嗯……还是个孩子。 秦洛水眼中的皇甫明月:唔……是个喜欢吃糕点的孩子。 石南眼中的皇甫明月:这真是个单纯容易被骗的孩子。 皇甫明月(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章四十八   秦洛水想了想,将三盆兰花往外推出去一点,既能淋到雨,又不会因雨势太大而打折了茎叶。她闭上眼睛,盘膝而坐,桌上的油灯随风轻轻晃动。   雨势渐弱,风却并未停,反而越来越大,“呼”一声响,油灯上的火花剧烈晃了一下便熄灭了。四周陷入黑暗,房门未关,倒是照进了一片淡淡的月色。她盘膝静坐,坐到天色微亮,便依稀听见“轰隆”一声,猛地睁开眼,前方一间房子便在此刻刹那倾塌。   “哎呀……咳咳……”皇甫明月挥着袖子从满是灰尘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咳嗽了好几声,“诶,洛水……咳咳……”   秦洛水跑上前,扶着他走到走廊处,远远眺望,但见漫天飞舞的灰尘中,隐约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坐在了石块上。她拉着他退了一步,奇怪地问:“你睡觉把自己房间睡塌了?”   皇甫明月又接连咳了两声:“咳咳……这个……本公子也不知道……”他拍拍揽在怀里包糕点的黄纸,“可能……咳咳……真是睡塌的?”   秦洛水语气微微一顿,她指了指那出现在房内并坐在碎石上的身影,“你朋友?”   “什么?”皇甫明月疑惑,抬起头看,猛然吓了一跳。他仔细地看了看,不过空中灰尘太多,看不大清那人长的何等模样,只能摇摇头,“那是谁?”   秦洛水也是不知,摇头道:“难道是府内的家仆?”   “很有可能。”皇甫明月点了点头,抓起一块糕点就吃。   秦洛水多看了那身影一眼,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陡然一笑,拍拍皇甫明月的肩膀,“天灵草你已经送过去了?”   皇甫明月肩膀一缩躲开秦洛水的爪子,随后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说:“方门主还说要跟你道一声谢。”他疑惑地歪头,“他为什么要谢你啊?”   秦洛水微微一笑,却不答,只是抬头看看天空,今日难得有丝阳光,虽然照来并不温暖。她呆呆看着天空之时,已经有人前来收拾倒了的房子,人影窜动,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上面放着一块糕点。   白色糕饼上面两点红色,红得鲜艳,红得如血。   她怔了一下。   皇甫明月手中的糕点在她面前晃了晃,哼了一声:“不饿吗?”   “确实饿了。”秦洛水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接过那块糕点,慢慢咀嚼起来。   皇甫明月吃着东西,四处张望,那边景象倒是奇异,许多家仆变成鸟禽,用脚抓起石块丢到一边,接着又有另一只鸟抓起丢到这边的石块,飞出府去。他看得津津有味,又忍不住庆幸,“还好那房里就本公子一个。”   秦洛水闻言笑了开,皇甫明月仍在四处张望,突然他扯了秦洛水一下,指着走廊处,“秦洛水!你看那里!”她转头去看,走廊并不幽暗,但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个身影一身黑衣,已经闪身往里头跑去。   皇甫明月“哎呀”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件衣服本公子看着眼熟……”   秦洛水摸着下巴道:“很像即墨的衣服。”   皇甫明月好奇地问:“即墨是谁?”   秦洛水微微一笑,“就是上次那条黑龙。”   皇甫明月恍然大悟,立刻想到了那条和不言打成平手,相当之厉害的黑色母龙。他骤然反应过来,猛地拉起秦洛水就追了上去。   秦洛水不着痕迹地扯回自己的袖子,悠哉地跟在他身边。皇甫明月追了半响,就看见前方黑影一闪,即墨消失不见,他“咦”了一声,“跑了。”秦洛水点头附和,“嗯,跑了。”   皇甫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本公子觉得……”他话未说完,就见秦洛水猛将他一拽,他怔了一下,就看见一块大石从他方才站的地方砸了下来。   秦洛水微笑着说:“你站着把走廊站塌了?”   皇甫明月一怔。   轰——   天空响起一个响雷,云朵大片大片被渲染成红色,方府上方出现一个身影,那影子无脸无形,只有飞舞着的长条须发。它站到半空,可见足下一道裂痕慢慢延伸开来,最后透明的屏壁如泡泡一般碎开。   秦洛水敛起眉头,拉着皇甫明月往后飞退,她见着皇甫明月没像以往那样满是好奇,颇为欣慰。   那影子飞进方府,方府内房子猛然又塌了一些。府内人个个大叫,冲了出来,秦洛水飞上半空,皇甫明月大叫:“大家快跑!”随后下面有人喊道:“风紧!扯呼!”让他怔了一下。   各种飞鸟走兽从府内窜了出来,看着方府塌得只剩下内宅。那只影子似乎在找什么,须发伸长后在废墟中翻找,嘴里嘟囔着什么,最后那影子的须发指向皇甫明月,大叫一声:“咦沃嗖!”   皇甫明月一怔,“它说什么?”   秦洛水道:“你握手?”   皇甫明月看着那影子逼近,奇怪的是他半点也没觉得害怕,只是好奇地问秦洛水,“这是什么意思?”   秦洛水摸着下巴,正色道:“难道它想和你握手?”   皇甫明月看了影子一眼,“要不本公子上去和它握握手?”   秦洛水听到这话就是一笑,摇了摇头。她看去,那影子已经站在他们三步之外,它那些须发飞扬,铺天盖地围着他们,似乎害怕他们逃走。皇甫明月拔出赤霄剑,严正以待。   影子一点一点挪近。   皇甫明月摆出架势,黑色的真气在赤霄剑剑身周围流动,平时总是嬉闹的他此刻神色一点一点凝重起来,倒显出了一股英气。秦洛水摸着下巴,看着一年多前遇到的小孩子终于长大了那么点,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时,皇甫明月踏前一步,瞬间和那影子面对面,鼻对鼻。秦洛水“哎呀”一声,似乎吓了一跳。那影子却没半点反应,它只是歪了歪头,随后“嗷”一声,张开了嘴巴。   “哇!”皇甫明月没想到这个没脸影子居然有嘴巴,猛然往后跳了一步,手中赤霄剑下意识地刺了过去,正好刺中影子嘴巴中心。   “嗞——”缭绕的黑气触到影子嘴巴内部,发出细微的声响。皇甫明月想将剑抽出,影子却猛地将嘴巴合上,用力一甩,将他甩飞了出去。   方府内皆是一片废墟,皇甫明月被甩飞出去,眼见就要撞上一块大石,他当机立断手下一挥,飞出之速稍缓。他顿了一下,随即“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掉在地上,却半点也没觉得疼,茫然张望了一下,就看见那影子正抱着赤霄剑左右扭动,身上黑气不要命似的飘出,约莫飘出两三寸后就消失不见。   皇甫明月看得啧啧称奇,眼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头,秦洛水微笑地看着他,指了指还能行的走道。他微微一顿,伸出两只手指做出逃跑的姿势,无声问:“跑?”   秦洛水摇了摇头,指了指南阁“凤居宅”,做着口型说:“去那里。”   皇甫明月怔了怔,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影子抓着赤霄剑,冲上天去。皇甫明月往“凤居宅”跑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天上乌云沉沉,那影子冲了上去,就分不清哪里是云朵,哪里是它,只依稀听见上方有“嗞——嗞——”的声音传来。   两人绕过大石,踏进“凤居宅”的大门。   始一进门,外面便传来“铮”一声。皇甫明月看见一把琴从宅内一处腾飞而起,落在天上一处,刹那间五色光华闪现,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又是一声琴音响起。   秦洛水闭着眼睛,手中用毛笔画符,但见那些五色光华散开,朝天际延生而去,再向大地一压,化为一个巨大的五行之阵。   “凤居宅”这边又是“轰”的一声,皇甫明月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一股火浪从宅内爆出,方毕那间刚修好不久的房子一下塌了。   轰声过后,沉寂片刻,一只独脚、羽翼青色、形似丹顶鹤的鸟从废墟内冲了出来,正是方毕。   烈焰滔天,火星迸裂,绕着方毕的火焰如龙似虎。   方毕冲上天际,落在花倦琴边。秦洛水当即睁开眼,将一块玉石扔了上去,皇甫明月在一旁帮忙大喊:“接住!”琴内窜出一条黄龙,卷住玉石,又钻回琴内。   五行阵将整座回岭锁住时,那影子嚎叫了一声,随后归于安静。约莫半响,城内黑气腾腾而起,影妖和猫妖冲上半空,其中两只猫妖合为一体,竟变成了一匹黑马;而影妖两人合一,竟变成了一个人。   怨气浓烈。   千军万马出现在那影子身后,声势浩大,如一团沉淀后用水也化不了的墨。   天上,站在小型五行阵内的方毕慢慢变成人形,但他身边火焰跳动,似乎有些难以控制。   影子和方毕对峙良久。   花倦琴内散出一股淡淡的雾气,黄龙出现,变成人形,确是第五流云。他一扬袖子,有白雾将影子和方毕隔开,他凑上前去,低声和方毕说了些什么,方毕眉头蹙起,很轻很慢地摇了摇头。   皇甫明月在地下看得一呆,扯了扯秦洛水的袖子,皱眉问:“那影子是什么?”   秦洛水道:“是影妖王。”   皇甫明月又是一怔,点了点头。过了一会,他又问:“那些黑气是什么?”   秦洛水正色道:“亡魂怨气。”   两人闲聊之间,天上骤然起了惊变。   一条黑龙不知从何处飞出,冲进五行小阵之内,似要夺走花倦琴。方毕随手一掷,一团火花腾起撞在黑龙身上,却被一块白玉仙盘吸走。白玉仙盘乃八卦之形,吸走火焰之后,其中一角跳跃起微弱的火苗。   方毕眉头一蹙,手伸向花倦琴,他的动作虽慢,眨眼间却已是将花倦琴卷进怀里。便在这时,影妖王带着亡魂千军冲杀上来。   花倦琴身上琴身白光微微一闪,隐约间在黄龙图纹边,多了一块玉石图案。   方毕回身一挡,怀中花倦琴自行脱出,飞回五行小阵。黑龙在看到影妖王冲上来后,身子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掉头就跑。影妖王和方毕打得难分难解,它指挥身后的影妖追了上去。   皇甫明月在下面看得热血澎湃,临空飞起,就要上前助方毕一臂之力。   秦洛水突然道:“皇甫,我们来比一下,怎样?”   皇甫明月一怔,“比什么?”   秦洛水指了指上头黑压压的一片,微微笑了一下,“比比谁杀得多。”   皇甫明月顿时觉得豪气干云,气势十足地应了一声:“好!”     亡魂军队聚在一起,怨气之重难以想象,两人冲进去厮杀,不过多时便被挤了出来,身上都带了几道血伤。   皇甫明月血气方刚,被亡魂挤出后也不甘示弱,举起他的赤霄剑,又冲了上去一阵乱砍。秦洛水在一旁看了看,长吁出一口气后微微一笑,也冲了上去,拿出笔,黄符一道接着一道。   随后黑光一闪,杜仲白衣飘飘,眉目冷冽,亦也冲进其中杀进杀出。   “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便在这个时候,有经声从远处传来。皇甫明月听到这经声就觉得耳熟,抽空一瞥,远处青山上有一名和尚盘膝端坐,神色严肃,闭着眼睛正合掌念经。   和尚旁边有一人立在山头,眉目淡淡,在他眼神略去那瞬,淡淡笑了一下。   皇甫明月微微一怔,斩下一只影妖头颅之后,猛地被人拉着后退。他回过头来,见到秦洛水正朝他微笑。   四周狂风烈血,黑色瘴气迷眼。   秦洛水笑得很温和,仿佛是这杀戮当中仅存的一脉温存。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可能会忙,所以…… ☆、章四十九   皇甫明月又怔了怔,她微微一笑,轻声问:“怎么了?”他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茫然地说:“没事。”   秦洛水拍拍他的肩膀,远远望去,一片硝烟弥漫中,方毕身后火焰展开,铺天盖地的将天空上的亡魂与怨气焚烧。天地伴着经声,那些影妖在原地扭曲,似乎想分裂钻回地里,却偏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皇甫明月也跟着看去。   火焰涌动,与黑色怨气分居一隅,又彼此碰撞相融。   方毕立在高空,广袖流云,气势自来。   五行阵开启之后,以花倦琴为阵眼,封锁整座城池,其中阵法地下有滚滚白气涌进阵中,是江北部分地区的龙脉灵气。等灵气用完,若还不能将其内妖怪灭杀,阵法便永世不消,此地也将成为死域,寸草不生,怨气长存。   他皱了皱眉,长袖一挥,巨大的火焰围成圈,将天上地下包围。   秦洛水和皇甫明月无法靠近,只能后退。两人退到山上,皇甫明月疑惑地问了一声:“地上那些灵气是……”他身边秦洛水叹了一声,“这就是方门主借整个江北的原因,新生婴孩身带最纯的灵气,若不想伤人,便只能用龙脉代替。”   说完她看了石南一眼,石南坐在地上,闭着眼,低声诵经,额上已然出了冷汗。她从袖内拿出一根线香,放到他身边点燃。   皇甫明月也转过来看了一眼,见她燃起线香后,走到不言身边,便又转回去担忧地看着火圈之内。   秦洛水和不言亦在看着烈火,看了许久,不言眉头微微蹙起,负在背后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抬至半空猛地顿住。秦洛水也皱起眉,“看来情况并不是很好。”   风声呼啸而过,城内大半焦土,火焰却没有伤城内百姓住所一丝一毫。   方毕把火焰扩散至全城时,第五流云从花倦琴内出来,他肩负守护花倦琴之责,便不能离琴身太远,只能在琴身外一二丈内。不过他已经能维持人形,等花倦琴身上那玉石图案完全显现时,花倦琴琴弦自颤,随后一道人影隐约浮现。   陡然一首曲子悠悠扬扬地响了起来,五行阵缩小,方毕浑身烈焰,冲进了影妖千军中央。   烈焰过处,无半点生机。   秦洛水看着火焰烧过影妖,烧过猫妖合成的黑马,最后烧过方毕飞扬的衣裳和发肤,“哎呀”一声。不言猛地飞进火中,她又是“哎呀”一声,也跟着跳了进去。   毕方之火源于木,即便无法焚天裂地,却能烧尽一切木生植物。不言生为九重血莲,虽集天地精华一身,生死人肉白骨,吃下他的莲子心便能立即坐地成仙,但面对这种火焰,怕也是会被克制得死死的。   秦洛水寻到不言,见他立在火中,她走上前去,静默了一下。   方毕似乎察觉到他们到来,回过头缓缓笑了一下,“走罢。”他的衣裳已被烧毁大半,肌肤灼伤,却还在笑。   秦洛水神色微微一动。   不言并不认识方毕,他对他不熟,但他曾经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为百姓、为社稷,慷慨赴死,无怨无悔。   若一个人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当某天他为了其抛却生死、慷慨以赴,那么这个人,必然是值得尊敬的。   秦洛水突的伸手拍了拍不言的肩膀,随后从袖里掏出两张白色宣纸,上面画有水形图文。她把纸符贴到了额上,但见水色光芒一闪,四周火焰被水隔开。   不言一顿,“四重水……”   秦洛水将另一张纸符贴在不言额上。   四重水幕隔开火焰,不言微一点头,和秦洛水往火焰中心飞去。不过越靠近中心,火的温度越高,不一会便又无法靠近。秦洛水手伸进袖里,又从里面拿出纸符,贴在两人额头,往里飞去。   许久,前方人已近在咫尺,但他周围的火焰却是蓝色的,将他包裹,让人无法靠近。   炽热的火焰漫过方毕的身躯,热浪滚滚,依稀间仿佛有声音在他耳边轻语。   “这个孩子天赋不错,但能力强大难以控制,怕是不慎会毁了周遭一切,甚至伤了自己。不如,让他拜吾为师吧……”   “先祖将黄帝征讨四方杀死的敌军亡魂以五行阵封锁,后又关入连天帝也无法战胜的魔主,凝聚除了千万年的怨气。而今阵内怨气浓重,需吾等毕方一族镇守,方毕,你天资聪颖,且毕方之火天生强烈,不知可愿替吾族镇守五行阵?”   “镇守之事枯燥无趣,你孤身一人,且要耐住寂寞。此事重大,一旦阵破,未能制止亡魂逃出之势,上至重天下至冥府中至万界皆将陷入无尽苦楚。若最后阵还是破了,亡魂与魔主逃出,有一法,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仍需谨记。”   “为师看着你去,便在此等你归来。”   方毕闭着眼,盘膝坐在火中,眉目犹似他品茶时的神情。   有一只手伸了进来,似乎是要拉他,谁知刚一触到,他便化为点点灰烬。   手的主人顿了一下,火焰“噼里啪啦”一声将她的皮肤灼伤,随后那温度降了下来,火焰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些残余的黑气和白烟迷离。   秦洛水收回了手,不言淡淡地看着前方,淡淡道:“我师父曾对我说过:命不能改,生死由天,他身为阎王,也未能改变这命之一字。我本不信,此刻,我信了。”   她眼睑垂下,看着天空,神色晦暗不明,半响道:“谁说命运不能改的……命师乃逆天改命之人……”   不言迈向前的步子顿了一下,“谁能知道你的‘逆天改命之举’,又是否早就是‘命’呢?”   秦洛水闻言一怔,喟叹一声:“那倒也是。”   地下经声未停,天上却很安静。过了会,有琴声传出,第五流云远远望着下方,他身后有人正在抚琴,琴声寂寥,让他想起了两三天前方毕说的“你若要谢我,不如等他醒来,为我奏上一曲”。   第五流云静静看着,直到见到不言上前拾尽方毕飞散的尸骨,目光终于移到他的身上。两人彼此对视,半响,第五流云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花倦琴而来。”   不言微微一顿,秦洛水也顿了一下,随后微笑道:“正是。”   第五流云往后飘了一步,转过身去,“等后事处理完,我再来找你们。”   秦洛水微怔。城内妖怪已除,阵法已散,第五流云卷起花倦琴,堕向地面,两人消失之际,上官艾回头瞧了他们一眼。   皇甫明月和石南走了过来。   就在花倦琴消失后,那残留在天上地下的烟沙散去,城内多数残垣恢复如初,百姓迷茫地醒来,左右张望,似乎很不明白自己为何昏倒在地。他们从地上爬起,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发现没有丢什么东西,便松了口气。   百姓们浑浑噩噩地站起,往屋子里走,他们的妻儿也跟他们一样茫然地张望,两两相望后,百姓们在家里寻了一遍,发现除了家门前多了一个五行八卦镜,就没什么大变化了。   秦洛水四人站在山顶,有微风拂面。   百姓们并不会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噩梦,而将这场噩梦打消,把所有的一切拉回原样的是一个人。   突然一阵风刮过。   第五流云抱着琴走了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了手。   不言将一个瓶子递了过去。   “多谢。”他说。    ☆、章五十   眨眼五个月过去。   城内百姓安康,除了百姓们有时出门时,会突然发现城内少了些人,随后才想起这些人都在年前一场山体泥流中丧了命。   今天集市热闹,据说鸡鸭卖得极好,有个穿着蓝灰色衣裳的姑娘提着个篮子走在街上,一路上迎面遇到人便微笑着跟人打着招呼。有几个和那姑娘相熟的也停下来打声招呼,其中有人问姑娘,“洛水,来买菜啊?”   秦洛水微微一笑,拍了拍提在手里的篮子,里面有白菜和几颗鸡蛋,她说:“不是的刘婶,菜已经买了,我回家去的。”   刘婶点头,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你们夫妇搬来这里快半年啦,住得可习惯?”   秦洛水连连点头,微笑道:“习惯、习惯。”   刘婶又拍了拍她的手,“哎呀,要不是你已经有了丈夫,婶啊真想给你介绍介绍我家孩,他虽比不上你家那位,但至少镇上都说他是个好后生。”   秦洛水闻言“扑哧”一笑,“刘婶是说我家先生不是个好后生么?”   “不不不……”刘婶连忙摇头,笑道,“哪有的事。”说完刘婶又说要回家给孩子煮饭,秦洛水点头,和刘婶道别。她现在住在前方八福街一间四合院里,走在路上,旁边有个卖鸡蛋饼地吆喝一声:“秦家娘子!”   秦洛水回过头去,微微笑道:“啊……卫大叔。”   卫大叔搓了两下手掌,嘿嘿一笑,“秦家小娘子,你家弟弟这个……”他话未说完,秦洛水已经从袖里掏出几把碎银递了过去,微微一笑,“他又来这里吃饼忘带银子了?”卫大叔笑了一声:“是啊。”   秦洛水微微一笑,“小弟鲁莽,还请卫大叔多担待着些。”   卫大叔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反正小娘子你常常过这条路。”   秦洛水点头道:“那卫大叔,顺道来几个鸡蛋饼吧。”   “好嘞!”卫大叔捋起袖子,拿起鸡蛋做鸡蛋饼,不一会香味四溢,他将饼装进油纸里,递给她。   秦洛水提着包着鸡蛋饼的油纸,往八福街走。此处地处城内最繁华的街道,来往热闹,许多店铺朝南而开,有卖布匹的,也有卖米的。她转了个弯,这里是六顺街,只要走过这条街,下一条街道便是八福街了。   六顺街上有一间酒馆,这间酒馆处在六顺街和八福街之间,便名“六八顺福”。“六八顺福”酒馆常常客源爆满,需要在外面搭建顶棚,添置桌椅供来往的人坐。   秦洛水走过,“六八顺福”酒馆外一桌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将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她虽没被吓到,但也跟着众人转头去看,只见拍桌那人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眉毛往上挑起,脖子往前伸了一点,故意吊人胃口地说:“不知大家可知前段时间龙虎门和秦盟主斗起,派弟子潜入各地的事情?可你们看看,现今龙虎门成了什么样子?”   那人喝了一口茶,“龙虎门现在人走鸟散,人去楼空。可你们知道吗?原先龙虎门是占上风的,现在如此之凄惨,据说是危机关头,天降神人助盟主一臂之力,这其中的故事啊,当真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之不尽啊!”   人群里有人疑惑地问了一声:“天降神人?”   那人嘿了一声:“是啊,回岭年前那场泥石流,正是神人对龙虎门的警告,可怜可恨呐!竟害了城内百姓!不过神人还是将这门祸害给灭了,苍天有眼,有眼呐!”他摇头晃脑地说:“岂不闻方府夜间戚戚琴声,乃是上天神人镇守之象啊!岂不见年前一只巨人蜂从方府西方冲出,乃龙虎门内残留之念啊!”   人群有人听后来了兴趣,连忙道:“这故事就说来听听呗,给大伙儿解解乏。”   那人又重重一拍桌子,“话说那日,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秦洛水听到这里,哑然失笑,过不了片刻,人群里也跟着爆发出一声哄笑。她微微一顿,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今日天色晴朗。   她从此处走过,走进了八福街,又进了一间并不是很大的四合院内。秦洛水刚一进去将大门关上,立刻有一颗头飞过来砸在她头上。   院内有人“哎呀”一声,跑了过来,她拎起那颗头,头摇晃了一下,对她露出个很傻很傻的笑容。她忍不住笑道:“皇甫,你和阿哑在玩什么?”   “秦洛水!”从院内跑出来的人大叫,“阿哑说要跟本公子玩谁的头飞的更远,你说这怎么可能!”他跑到秦洛水面前,掐着自己的脖子,“你说我的头要怎么飞!飞出去本公子就得去见阎王了!”   她微微一笑,“其实你已经见过阎王了。”   皇甫明月一怔,摇头道:“不可能吧。”   秦洛水微笑,随后道:“你姐夫呢?”   皇甫明月又是一怔,随后哼了一声:“本公子明明比你大,为什么你是姐姐?”   秦洛水愉快道:“难道你要不言当你妹夫?”   皇甫明月一呆,又哼了一声,随后指了指里头,说:“大侠在里头看书。”   “嗯,那这些你拿给石南吧。”秦洛水点了点头,将篮子里的东西都拿给皇甫明月。他伸手接过,秦洛水又将鸡蛋饼拿出来塞给他,便转身去找不言。   皇甫明月拿着那鸡蛋饼,一边吃一边看着秦洛水的身影消失。   长舌女鬼飘了过来,他举着香喷喷的鸡蛋饼,笑着问:“阿哑,要吃吗?”   她抱着头,用力点了点。   秦洛水走进不言的房间。   这房间光线充足,不言就坐在窗边,晒着太阳,捧着书卷在看。   她走上前去,也坐了下来。不言合上书,抬起头来看她,她微微一笑道,“五个月过去了。”   不言点头,房外突然传来一声:“石南——和尚——菜买来了,可以做饭啦——”,那话音一落,不言和秦洛水都轻轻笑了一声。   外面似乎吵闹了一会,不言把书放起,站了起来,“第五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秦洛水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往外走去,她说:“经过五行阵一事,城内小妖少,消息滞涩理所应当。”   走出房间,不言在院子里寻了把椅子坐下,缓缓点头。秦洛水亦也坐下,从袖里掏出黄符和毛笔开始画符。   皇甫明月跑过来看了一眼,无聊地撇撇嘴,正要去跟阿哑玩,不言却叫住了他。他疑惑地问:“大侠,什么事?”   不言淡淡道:“过来。”   “哦——”皇甫明月将手里的头还给阿哑,乖乖走上前去。不言抬手按在他手腕上,似乎在把脉,皇甫明月有些疑惑地看着,突然想到了小时在一些坊间小说看到的,一位大夫给人把脉,然后说:“恭喜夫人,你有喜啦!”   他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刚想到如果不言张口就说了一句“你有喜了”,他该作何反应时,不言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   皇甫明月疑惑地问:“大侠?”   不言点了点头,“你去玩吧。”   他有些不明所以,转过头去看秦洛水。秦洛水正好收起毛笔,见他看来,也跟着打量了自己一下,随后微微一笑,“怎么?”   皇甫明月怔了怔,摇了摇头,跑去找阿哑去了。他一走,秦洛水便问:“怎样?”   不言微微皱眉,“神识稳定、丹田稳固、气血通畅。”   “唔……”秦洛水语气顿了一下,“太正常了。”   不言点头,“嗯。”   两人皆皱眉沉思,突然,皇甫明月那里传过来一声大叫:“哎哟!”   不言和秦洛水“嗖”一声,消失在原地。   皇甫明月刚刚去找阿哑的时候,看到石南正在厨房里杀鸡,便凑上前去帮忙。不过这只鸡不知吃了什么药,精力十足,连石南也抓它不住。   此鸡鸡冠甚大,乃是一只公鸡。皇甫明月俯低身子截住公鸡去路,公鸡机智过人,绕过他拦着的路,却并不晓得石南已经手持菜刀,肃容地站在另一条路上。   公鸡与石南正面相撞,石南菜刀挥下,公鸡两腿一跑,“咯咯”叫一声,从他胯下钻了过去,躲过此等致命一击。   皇甫明月在后方大叫一声,捋着袖子跑了过来帮忙。公鸡自觉不敌,挑了当中最弱一个,冲上前去,展翅高飞,再施展一招“凌波微步”,冲上皇甫明月的脊背,朝着他的后脖子用了一招“公鸡啄米”,正中要害。皇甫明月当即惨叫,败得五体投地。   石南手持菜刀,却对一只公鸡无可奈何,又之公鸡有人质在手,胜算不低,更是拱手认输,同样败得五体投地。   四周暖风微微,青草摇晃。   石南坐在院子台阶上,皇甫明月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坐在前方一个头戴红色鸡冠的小孩。   秦洛水托腮,听完小孩得意洋洋讲的故事,微微笑道:“如此说来,你就是一只鸡精?”   小孩挺直腰板,“不错,本鸡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鸡精!”   不言瞧了他一眼。   秦洛水微微一笑,“不知鸡精大人为何事前来?”   小孩一个一个指了过去,说:“本鸡奉命,带你等前去方府一会故人。”   秦洛水当即道:“鸡精大人可识路?”   小孩不屑地哼道:“本鸡机智过人,岂会不识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电脑一直黑屏,先用手机写了一章。 ☆、章五十一   鸡精大人确实识路,不过就算鸡精大人不识路,他们也是识路的。四人跟着鸡精大人去往方府,第五流云已在内宅等候。   方府内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空空荡荡,只有一两只鸟儿站在屋檐,歪头看着来人。   四人进去时,第五流云和上官艾各自抓着琴,似乎在吵些什么。他们进来之后,两人争吵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并回过头来看他们。   第五流云请四人落座,四人坐下,秦洛水发现桌上有三个茶杯,往第三个茶杯的方向看去,似乎看到有人缓而慢的对着她笑了一下。她的目光收回,又看向那茶杯。   这边第五流云淡淡道:“我来为诸位弹奏一曲。”   皇甫明月怔了一下,不明白地看他。   第五流云却已经拿起花倦琴,双手按在琴弦上,这时上官艾凑了上来,抓住琴,道:“我来吧。”第五流云抬起头来看他,上官艾一脸坚定,他手微微一松,上官艾便将琴夺了去。   皇甫明月用手肘撞了秦洛水一下,她“诶”了一声,“你不要打我,听曲、听曲。”皇甫明月满脸莫名其妙,上官艾已经拨弄琴弦,第五流云变回黄龙,身子盘在地,脑袋搭在上官艾肩上,黑色的瞳孔幽幽地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的四人。   琴声细碎,如泠泠细雨。   秦洛水坐在一旁,今天天气当真是很好,蓝天白云,阳光也是温暖得很。四周的景色突然扭曲了一下,她猛地坐起,看了眼周围。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白色的窗帘随风翻飞着,床头的心电监护仪还在闪着数据。她微微怔了一下,抬起手看到手臂上打着的吊针,喃喃着,“原来做了个梦。”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晃了晃,脑子有点记不清东西,似乎不久前她进了手术室,然后就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还认识一只花灵、一条龙、一个和尚。   不过这只是个梦啊。   她靠在床头,看着挂在床边的吊瓶里的水一点一点慢慢流走,病房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念念,怎么起来了?医生说过手术后要好好休息的。”   “啊……妈——”她微微一笑,“没事,我感觉挺好的。”   她妈妈摸了摸她的头,眼眶红红的,哽咽着说:“哪里好了,医生说这次的手术凶险,成功的几率并不大,能出来就已经很好了。”她妈妈猛地抱住她,“答应妈妈,要永远留在妈妈身边,不走好不好?”   她微微一笑,“我当然会留在你身边啊……”   她妈妈看着她的眼睛,“永远不走?”   她抓着妈妈的手,微微笑道:“嗯……”   突地“咔擦”一声,床头柜上一个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转头看去,玻璃片上倒映着她的脸,有些扭曲。   过了两年,医生说她的身子已无大碍,今天就能出院了。她收拾东西,和爸妈回了家,回家后无所事事,开了电脑。电脑壁纸很简单,纯绿色的护眼背景,中间写着四个字“我心安处”,右下角有着署名:李故念。   她叫李故念,患有先天心脏病,因身体原因引发了各种并发症,难以医治,在医院中辗转多次,终于在北京医院里成功治疗。两年前一场成功率极小的手术,将她的病彻底医好,后期也并无复发,成功出院。   开了电脑之后,她什么都没动,只是盯着桌面发呆,过了许久,厨房里飘来一股葱香和鸡蛋的味道,她见到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上前帮忙端菜。   李妈妈笑着说:“冰箱里有苹果,要吃就去拿。”   她点了点头。   李妈妈又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前年十八周岁的生日在医院不能庆祝,这次你爸要给你补上。”   她又点了点头。   李妈妈转身要去厨房,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对了念念,手术那天,你的朋友来手术室外等过你呢,不过手术成功后,他们就走了。”   她微微一怔,“我的朋友?”   李妈妈笑着说:“嗯,其中有个大学生叫沈墨,还有其他的姑娘,说是你朋友。”   她呆了呆,突然笑道:“我知道了。”李妈妈又是一笑,转身去厨房继续忙活。她点开音乐,其中有一首歌叫薄酒。   舒缓的音乐声从喇叭处响了起来,她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歌词,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未曾与人把酒言欢,未曾与人侠肝义胆,未曾拭去离愁千万,徒留十七载风霜……”她静静地看着歌词,突然轻轻跟着哼唱起来。李妈妈从厨房走了出来,疑惑地问:“念念?”   她突然站了起来,走了过去,猛地抱住了李妈妈,微微笑道:“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即使是在幻境之中。   她轻声说:“我这两年,过得很开心。”   “啪”一声,李妈妈手中的盘子摔在地上,碎了。   四周景色仿佛这盘子一般,碎了。   “师妹!”   秦洛水微微一怔,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前方一个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根药草,“怎又偷懒躲起来睡觉?师父让你去抓的九狸猫可抓来了?”   她一个激灵从草地上窜了起来,“师……师兄……”   师兄打量了她一下,皱了皱眉,上前拍了拍她弄脏了的衣裳,“九狸猫虽弱,但你进门不到两年,偷懒不用功,确是不好。”   她低着头道:“是、是,牢记师兄教诲。”   师兄将手里的药草递了过去,她乖乖接过,低头看着地上的青草和黄色小花,不敢乱言。过了会,她听到师兄说:“这药对淬体有些好处,你炼丹吃吧。”话音一落,周围静得只有风声。   她抬起头来,远远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呆了许久还是没把她还没学会炼丹的事说出来。   师兄已经走了。她伸了个懒腰,看着手里的药草发愁,过了许久猛地“啊”了一声,这才想到师姐最近在炼制九转回魂丹,这药草说不定能用得上。她转身朝南方一条小道上走。   来这里已经两年了,她已经很熟悉此处。此处位于清水山上,她刚来时也因地方过大迷了路,而今两年过去,她倒能记熟走那条路是去往哪位师兄师姐的住所了。   她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听说还有个师弟,但师弟终日不见人影,师姐倒是一个极美的人,却成天炼丹。至于师兄,师兄已在天界有了仙位,但却很少看见他降妖除魔,偶尔瞧见,他不是在浇花,就是在采药草。   她抱着药草跑到师姐居住的住所外,师姐这里的台阶很高,她爬了两下都爬上去,忍不住哀叹一声。她今年才十一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就在她发愁的时候,突然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送上了台阶。   那人揉了揉她的头,她“哎呀”一声:“不言……”   不言拍拍她的头,淡淡一笑,“去吧。”   她微微笑道:“你倒是不怕师姐把你抓去炼药。”   不言神色宠溺地看着她,轻声道:“去吧。”   她渐渐敛起笑容,极认真地说:“我去了。”   “去吧……”他的声音仍然很轻很淡,带着微微笑意。   她转身离去,有风将花瓣吹落,她手里的药草渐渐变了样子,化为虚无。她往前方踏去,慢慢变回了二十多岁的模样。   清水山上的景色渐渐淡去,虚无中有个声音喃喃念着,“无情啊……真无情……什么都留不住她……”   雪花慢慢飘落,落在人的肩头,积上薄薄的白色。   秦洛水落在地面上,猛地踉跄了一下,她转头张望,发现四面八方都是人。此处应是一座山峰,山头被人削平,搭上了竹架,有不少人围着中央似乎在看什么热闹。而今天气寒冷,地上积有厚雪,却并不影响山上人的来往。   她观察了下,发现围观之人大多是江湖人。江湖人一般有武在身,对于天寒地冻的天气,只需多加件衣裳,倒也不怕寒。   山头上一根竹杠绑着一条红色长布,随风招展,在漫天飞雪中有些显眼。   她退到一旁,听场中江湖人吆喝着什么,闹哄哄的。突然山道下有人身披风雪,匆匆而来,场中有人见到来人,大叫一声:“秦盟主来啦!”   秦夜行满身尘霜,从山道下冲上来,但见人群轰然一散,似乎在为他让路,不时有人说着,“盟主,大公子他……哎……”   风骤然而起,人群散开之后,露出中间空地,她遥遥看见地上倒着一人,那人浑身鲜血,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秦夜行冲上去抱起那人,那人披着的发散开,她看后猛地一惊,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那人面目虽被毁去一半,但她还是认了出来,这人是秦时臣。   不过……   秦洛水走上前去的步伐停了一下,眉心间一道红色显了出来,眼前的景象在她眼中变成透明,那些人物在她眼中变成了草木和石块,无数的线络纵横交织,中心一个点缓缓顺时针转动。   一个景象突然从她眼前闪了过去,白色的雪地,漫天的鲜血,以及无声的人群。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甚至失去了流逝。   她猛地睁开眼,“啪”一声她一直带着的护身手镯碎了,耳边琴曲悠扬,秦洛水低头去看地上的玉碎片,慢慢拾起。收拾完后,她转头去看第五流云。   他问:“幻中所见为何?”   她道:“过去、现在、将来。”    ☆、章五十二   眼前是漫长的黑暗。   不言走了许久,这条路似乎很长,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突然,前方一个人影闪过,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人游走在黑暗中,在一朵莲花前停下脚步,坐了下来。   混沌之中,并无他人,那人似觉得寂寞,摸着莲花花瓣喃喃自语,“呵呵……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人,太无聊了……”他摸着花瓣,为了排遣寂寞,一边笑一边说话,那莲花一动不动,宛若死物,他突然“咦”了一声:“原来是九重血莲,可惜上古混沌之物都被消灭殆尽……你身上也没半点灵气,怕是不能化灵。”   不言看见那人在离去前往莲花上洒了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这混沌中渐渐有了天地之分,也渐渐有了人气,那人今日来时,带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长得颇有灵气,蹲在地上看着那株莲花,很有兴趣地说:“玄,这就是九重血莲?”   那人道:“嗯……已经枯死了。”   女孩有些疑惑,“枯死了?但我察觉到了生机。”   “呵呵,应当是我留下的精魂。”   女孩抬起头来看他,那人低下头来,神情很落寞。   不言突然看见那朵莲花动了动,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见,他接着往前走去,走了很长时间。远远望去,四周全是虚无,尽头的亮光遥不可及,道路漫长到连他也开始觉得寂寞。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了声音,一道光线从天际飞了下来,撞到地上。周遭依稀可见到一些景色,有飞在空中的仙人,密密麻麻的仙器,还有地上一个巨大的阵法。那人被困在阵法中,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仰天哈哈大笑,“仙人真是愚蠢,竟说我是魔?”   “轰隆”一声,阵法沉入地下,一朵莲花在阵外颤了颤花瓣。   不言便站在那莲花身边,淡淡看着,依稀听到阵内有人喃喃,“枕碧……枕碧……我累了……”   尘烟散去,飞在半空的仙人松了一口气,突然当中有仙人大叫一声:“那!那是九重血莲!”   九重血莲乃是上古混沌之物,据天界仙籍记载,此等天地灵物若要化灵,千万年难得一见。不过一旦化灵成功,便是天地宠儿,灵智自开,一日可记千千万万仙法。   仙人将九重血莲挖去天界,不言皱了皱眉,很是不喜。但身子不自主的随着血莲离去,到了天界,他们将他种于瑶池之内,百年方前来一探,不过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因为这株九重血莲从未化灵。   眨眼间千万年过去,仙人老了,来了新的仙人,今年新的天帝上位,是个白花花的老头子。这个老头子将他当成瑶池内一朵异种血莲来养,每日都能见他提着浇水壶来浇水,似乎成天无所事事。   终于有一天,不言觉得有一种吸力将他从莲花边吸了出来,他发现自己的衣裳从玄色变成了素色,脚下步步生莲,有仙鹤从远处展翅飞来,以身化桥,拖住了他。   天帝老头赐他仙号莲华,将他送予当时的阎王夜舒朗做徒弟。他仙法仙术学得极快,不到百年便学完,阎王当起甩手掌柜,他终日无事,便寻书来看,直到有天当上了少司命。   大司命曾告诉他,三十三重天上那柄魔剑,乃是当年魔主所用之剑,其中剑灵名混沌。   不言看着那柄魔剑,剑柄上头有一只鸟不断挣扎嘶吼,对着大司命口出狂言。后来大司命外出陨落,魔剑逃出,他被打入轮回道。   周围又暗了下去,过了会渐渐有了声音,一座繁华的城镇出现在他眼中。   他转过头,这里是一座酒肆,有许多人来来回回。他突然咳了一声,咳出两口鲜血,有人一边挥着袖子说:“哎呀,又是这个病秧子,晦气!晦气!”一边逃离。   不言淡淡地端起面前的酒,仰头灌入喉中,喝了两口便兀自呛咳,却没有感到半点不适。他看着眼前世人来来回回,仿佛是透过别人的身体,看着别人的一生。   突然“砰”的一声。   有人大叫,“啊啊啊!有东西砸下来了!”   他陡然觉得眼前一黑。   又有人大叫,“啊啊啊!那个病秧子被砸死了!!”   四周陷入黑暗,一片静默。   不言抬起头看,耳边依稀有了声音。   “将军!将军!”   他睁开眼,眼前有个满身泥土,黑得几乎看不出样子的人正推着他,这人胳膊上有伤,流着血,神色焦急。他撑起身子,突然看见前方草原跑出几匹马,随后一队军队从天地交接的地方冒了出来。   之前叫他的人“啊”了一声,随后铺天盖地的羽箭从敌军那方射出,不言尚未看清远处景色,眼前便是一黑,想来是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咚——咚——”   不言睁开眼,淡淡地一瞥,眼前乃是一处花巷,今日似乎是某个重大的节日,巷子上有人敲锣打鼓,有人踩桩舞狮,很是热闹。   他随着人群行走,有人被挤了上来,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连连道歉。不言说了一声没事,那人仍然有些愧疚,说是要请他去吃一顿饭,便将人拉去了一间酒楼。   酒楼牌匾上写着“天下第一酒”,楼内楼外都是热闹非凡,那人大笑着说:“凡是天下第一某某,流言里一定和当今天子有关。”   不言点头,那人找了位置坐下,叫上来几盘小菜和两壶酒。两人相坐对饮,那人倒是个喜欢说话的,不言才喝了半坛酒,那人便已经将这座城说到那座城,从这个江湖,说到那个江湖,其中故事个个精彩绝伦,听后让人忍不住赞一声妙哉。   月上中宵,酒楼内人渐渐散去,突然有两桌人不知因何事吵了起来,其中一桌人指着另一桌人说:“错啦,你们错啦!”另一桌人则指着那桌人,大叫道:“错了!你们才错了!”   两人转头看去,那两桌人已经从口角争执上升到拔刀相向,其中一桌有人拿刀去砍另一桌的人,另一桌的人架刀抵抗,两桌人便由此打了起来。酒楼内的人为防止祸及池鱼,纷纷往外跑去。   不言和请他吃饭之人也起身往外走去,正在这时,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大叫:“小心暗器!”   “啪”一声。   不言摔倒在地,身边有人推了他一下,“兄台!兄台你还好么?!”   他撑起身子,刚想说一声并无大碍,突然发觉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前方有人坐在石桌旁,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温笑道:“发什么呆呢?”   不言微微怔了一下,脸色有些变。   那人奇怪的“咦”了一声,揶揄着说:“第一次见你睡醒变了脸色,怎么?做了噩梦?”   不言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今是春季,桃花盛开,粉色桃花瓣翩翩飞舞,煞是好看。他又怔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这里是……”   “这里是家啊。”那人低垂着眼帘,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笑容一如既往的温雅,与记忆中并无丝毫差别。不言突然低低笑了出来,那人从石桌上端过来一盘菜,“大圣做的菜,手艺倒是比第一次好多了。”   他夹起一根尝了下,“确实……这回盐放少了些……”那边有个高头大马的汉子端着一盘红烧肉跑了出来,大叫道:“上次那是失误,大圣爷爷天资聪颖,区区小菜,哼,手到擒来!”他淡淡地笑着看着他们,汉子把红烧肉往桌上一放,“我说离风……”   不言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们,似乎要把这一刻牢牢记入脑海里。   之前温文尔雅,品着茶的那人和做饭的汉子说了几句话后,回过头来看他,奇道:“怎么不说话?”   不言淡淡一笑,“今日天气不错。”   那人一拍扇子,微微笑道:“毕竟已是春季,万物复苏,天气回暖,自然是不错。”   他淡淡问:“这里一切可好?”   那人一怔,用扇子敲了敲手掌心,随后温雅微笑,“天下太平,百姓安泰。”   汉子扒拉着饭,大大咧咧地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饭!”他突然哀嚎一声,“没酒,没酒啊!”   不言抓着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随即怔了一下,这肉看着不错,但似乎焦了……他慢吞吞地将肉放回盘子里,汉子见状正要说话,远远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师父!师父——”   不言转过头,有人拎着一堆东西跑到他面前,塞给他一包吃食,“师父,我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些甜点,给你吃。”他展开一看,油纸内包着的乃是如意凉糕,他淡淡笑道:“这是你喜欢吃的吧……”   来人笑了一声,一旁那汉子扑上来就要抢吃的,来人一边躲一边叫着,“师父!师父!救命!救命——”   不言淡淡微笑,手肘不小心碰到挂在腰间的玉笛,将它解了下来。那边两人打闹了一下,突然听见笛声呜咽传出,入耳入心。   树下三人纷纷转过头来看他,花瓣飞落,他却似和他们不再同一个世界一般,身子淡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言吹着笛子,手一按却没按到什么,不由得睁开了眼。   眼前场景有些熟悉,皇甫明月正揉着眼睛看着他,一旁秦洛水开口说道:“昨夜不言回来时,带了一颗人头。他怕吓到别人,便施法给叶檀找了只鹦鹉。用以将叶檀的魂移到鹦鹉身上。”   皇甫明月听到人头,就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讪讪地笑。   不一会有小二上前,来问要吃些什么。皇甫明月便点了一大堆的菜,等到那些菜上来的时候,秦洛水尝了一下,大多都是甜的,“你喜欢甜食?”   皇甫明月舔了舔嘴唇,筷子一动,“嗯,除了甜菜,本公子还喜欢糕点啊什么的,最喜欢的便是如意凉糕了……”   不言看到这里神色一动,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皇甫明月一眼。   过了片刻,他拿起筷子吃饭,突然眼前一黑,景色一变。   他淡淡地站了起来,左右环顾了一下,前方一片黑暗只有两个人影,走近了瞧,居然就是他自己,和一个女人的背影。   他看着他自己给那个女人绾发,并配上一个极其素雅的发簪。   不言睁开眼。   第五流云正在看他。   他转过头看了眼秦洛水。   秦洛水对他微微一笑。   他又转头去看了眼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还倒在地上未醒。   他垂下头。   果然……一旦入了轮回,灵魂犹在,心却不存,那些早已泯灭在岁月里的,再也不会在这个世上出现。   秦洛水微笑问:“看到了什么?”   他答:“轮回。”   生生死死的轮回。    ☆、章五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必须爬上来说一句……那个……最近多事之秋……更新暂缓……等我归来……   一间寺庙内传来阵阵念经之声。   小和尚坐在佛堂内,敲打着木鱼,喃喃念着经文。他手上还拿着一串佛珠,佛珠上刻有莲花。常年以往,珠子被他摩挲得油滑光亮,煞是好看。   “石南……”一名老和尚从佛堂外走廊走了进来,喊着小和尚的法号。   小和尚停下动作,转过身,微微垂下头,轻声道:“师父。”   老和尚微笑,有些白花花的眉头往两边舒展开去,显得和蔼可亲,“今早的功课可做好了?”   石南低着头,“弟子做好了。”   老和尚欣慰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拍拍他的头。石南诧异地抬起头来,却见老和尚笑道:“今日元宵,方丈决议派送些食物给周围村庄,林廆村想必也会很热闹,你可随同而去。”   石南踌躇了下,合掌道:“师父,弟子佛法未成,还是少沾红尘之事为好。”   老和尚有些讶然,“如此而言,你未曾想过离寺?”   石南犹疑,“弟子为何要离寺?”   此处乃少林寺分寺,建于林廆村旁一座山头。此山亦也取名林廆,山中只有老和尚和方丈两位主持寺中事务,余下有弟子十几,除了练功时刻,其余时间都是清净得很。   石南自幼时便被老和尚收养,老和尚以为山中寂静,这孩子想必是会向往山外红尘,却不曾想他没有向往之意,反而心静如水,宛若磐石。   老和尚沉思半响,缓缓道:“你该下山见识见识世间万物,人生有八苦,不历世,又如何能有所感悟?”   石南沉思半响,点一点头,“师父所言有理,弟子谨记。”他说完垂头,正要起身,却感觉到老和尚温热的手拍了拍他胳膊一下,便又合掌问道:“师父还有何事吩咐弟子?”   老和尚道:“你跟在方丈身边,要好好听话。”   石南垂头看着地面,闻言眼皮也不动一下,“弟子自当谨记。”   老和尚点头道:“那你去吧。”   石南向老和尚告辞,往后山方向走去,等到时方丈等人已是打点好一切,备好粮食。他看了下,除了他自己,其中还有两位师兄跟随。   马车带着粮食朝山脚下驶去,石南因年纪尚小,且不会骑马,便被两位师兄推上装粮食的马车。他闭目而坐,颠沛许久,突闻外头马声嘶鸣,睁开眼,走出马车,但见前方师兄回过头来,“师弟,到了。”   石南本欲上前帮忙,方丈却对他和蔼说道:“这村内热闹,你不若去开开眼界,看看世人是否有需帮助之处?”   他微微一怔,抬头去看方丈,方丈对他微笑,他却有些不明所以。今早师父让他出去历世,而今方丈又让他见见世面,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不由得心生犹疑,但他自幼心性比常人要沉稳,或是太静,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告辞一声转身离去。   石南耳力极好,走出二三丈外,还能依稀听到后面有声音隐约传来。   其中有一个师兄说:“方丈,为何让师弟独自一人?”他接下来又听到方丈说话,声音压得有些低,但还是能听得清楚,“此子心太静,如磐石,未知是好是坏啊。”   他往前走着,身后的声音渐渐不甚清晰,便也不凝神去听了。   走了两步,林廆村依稀在前,石南走进村,村内有许多人,四周街道挂着各色灯笼,让人目不暇接。他定定站在村口,看到花灯下有两三个约莫比他小上四五岁的小孩正在扯着皮筋玩,其中还有一个小孩蹲在地上,端着碗吃着东西。那碗内汤水甚多,有几颗圆圆白白的东西,他想了下,这应当就是师父每年常说的汤圆。   他在村内各处走着,看到不少小孩跟在大人身后玩着爆竹,亦也看到许多在街边卖汤圆和花灯的,还有个别百姓走街串巷地叫卖着糖葫芦,引来大大小小的孩子。   临近夜晚,挂在街上的灯燃了起来,华灯初上,晚霞如血,他坐在一处远远看着,即便眼前如斯热闹,心里却静得不起涟漪。   有人来来回回走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坐了半响,骤然兴起,凝神细听,万千嘈杂一下入他耳中,各种各样的声音里,他突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朝他而来。   石南偏过头去,看到那边有个拿着两根糖葫芦的小姑娘“哎呀”一声,吐了吐舌头,“小和尚,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缄默不语。   小姑娘跑了过来,站在他两步之外,递出手中的糖葫芦,笑得灿烂,“小和尚,吃糖葫芦吗?”   他摇了摇头。   小姑娘收起糖葫芦,遗憾地说:“原来和尚不能吃糖葫芦。”   他听到这句怔住了,那小姑娘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突然她看见石南一直不变的表情动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往另一边挪了一步。   小姑娘被他的动作吓到,石南亦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到,在原地站了半响,强自镇定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掉头跑进人群里。   他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扑哧”一声。   他想,应是那小姑娘笑了。   夜风吹来清爽的味道,灯火摇曳,石南慢步走到河边,但见河水清澈,映着辉煌灯火,更是让人觉得热闹非凡。   他想了下,觉得村内的热闹实在不适合他,走走停停后,就打算在河边寻一处好地方过夜。长夜寂寂,他刚在地上盘膝而坐,便见着眼前有一只青蛙叫了两声,跳进河中。   河面漾起一圈涟漪,许久方恢复平静。   他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念经,周边嘈杂渐渐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化作虚无,或是自己已消失于天地间,不被人知。只有那些卑微的生命在地上轻轻颤抖,随风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肌肤。   冥思中他放松心神,突然一股阴风卷着无数凄烈哀嚎掠过前方,立刻让他感知到。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河岸边的村庄不知为何被一片大火弥漫,空中飘来一股血腥之味。   河面上更有怨气在水中沉浮。   石南站起,朝阴风吹过的方向看了一眼,追了上去。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此景象,应是村中受到妖物攻击。那阴风吹去的方向,必是妖怪去向,而那里是——林廆山,是他自幼长大的寺庙,那里还有他的师父。   他跑了许久,终于在前方一处村舍看到一团卷着不少尸体的黑色煞气。   黑色煞气破坏村舍,卷起村内的百姓,百姓因强烈的劲道而被割裂成半,登时鲜血喷涌落下,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几滴鲜血落在他身上,他抬手拭去,定定看着那旋动着的黑色煞气往山上寺庙飞去,那被黑色煞气卷着的尸体里有一颗头颅不时撞进他眼中,他似乎看到了幻觉,那个问他能不能吃糖葫芦的小姑娘依然站在眼前,灿烂微笑。   石南跑上林廆山,拼尽全力追着,那黑色煞气现在速度极快,一个眨眼间,他便看不见黑色煞气的影子了。   他沿山路而跑,跑到山腰,突然听见前方“轰”的一声。石南脚步一顿,过了会又往前走了几步。   前方尘土飞扬,迷蒙间两三辆马车倒在地上,并且已经碎了。地上木头残骸边满是鲜血和一些碎肢。这时,那马车残骸很轻微地动了下,石南看得紧抿双唇,正要上前,便见里头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残骸下出现了手后,渐渐有人顶着满头木屑爬了出来,正是方丈。方丈从残骸下艰难地爬了出来,随着爬动,他身后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血。石南这才知道方丈后半身子已经没了,鲜血从伤口处流出,触目惊心。   他手指微微一颤,冲了过去。   方丈颤声道:“小……心……”   石南闻言猛地一顿,却已经迟了,他觉得眼前黑蒙蒙一片,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眉,暗中有东西捏住了他的肩膀。他左右看了下,却没见到有什么东西。   “呵——”暗中有声音响起,听来有些嘶哑。   石南双手合起,两掌间佛珠一转,念道:“阿——弥——陀——佛——”   静了片刻,暗中那人低低笑了起来。   石南骤然觉得肩上力道加重,“砰”一声整个人被摔在地上,那人抓着他,不知往哪里拖去。他微微有些发愣,等醒觉过来方才发觉已被暗中人拖行了一段路,并且眼前依旧看不大清,想要挣扎却发现修行的佛法根本不起作用。   他闭上了眼,心中没有半丝担忧、恐惧、焦躁、害怕,反而平静如水,就如当初他听到方丈所说:“此子心太静,如磐石,未知是好是坏”。   被拖行许久,空中血腥味越来越浓,石南忍不住睁开了眼,此时眼前那些黑雾已经淡去,一个人正对着他,身上的黑衣有些磨损破烂。   石南看着那人,那人眼睛却并不是看着他,而是有些柔和地注视着抱在怀里的女子。   在那人身后,满地的碎尸,血腥如铁锈,陡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但那一瞬间他内心低喃一句“阿弥陀佛”,那想要将眼前一切毁去的心思立即归于平静。   那人便在这时转过头来看他,并抱起那名昏迷的女子向他走来。   他满心戒备,那人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石南第一次感到紧张,手心渐渐被冷汗浸湿。   他看见那人俯低身子,嘴贴在怀中女子的耳畔,低沉嘶哑地说了一句:“枕碧,你饿不饿?” ☆、章五十四   石洞内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并不明亮的光线从洞外照了进来,却晃得他眼前有些模糊。   那人逼近,石南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下,并抬起手挡住眼前晃眼的光亮,突然之间“格拉”一声,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过。   黑色的身影从尸堆里跳了出来,踏过石壁,从那人身侧急速掠过,抱起他便往外冲。风声急促,吹来的却是浓烈的血腥味,石南晃晃有些晕乎的脑袋,转过头想去看看将他带出石洞的人,但眼前的场景却越加模糊,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他师父,又好似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等他醒来,天色已显出暗沉。   石南从地上坐起,看着一旁地面上。   那里放着一串佛珠,佛珠沾血,点点滴滴落在地上;在那佛珠旁边,还放着一串冰糖葫芦,糖葫芦用黄色油纸垫着,上面的红色糖膜被月色照亮,泛着细微的光泽。   石南拿起佛珠和糖葫芦,起身朝山上走去。   半山腰那里的马车已经不见,地上干干净净,尸首和血迹也都消失。他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脚步仍然不停,往山顶走去。   他走到山顶,山上寺庙还在,但与以前不同,这里人来人往,有许多百姓带着贡品和檀香前来祭拜,在庙门口有佛门弟子给人解签,往来一派热闹景象。   石南进了寺庙,那些百姓从他身边走过,却没人能看得见他。他心中疑惑,抬起手拦住一位大娘,大娘牵着小女儿的手,俯身低语,最后从他手臂上穿了过去。   便在那大娘从他手臂上穿过去时,四周的人声渐渐淡去,直至听不见。石南走在寺庙内的走廊,眼中能见,耳中却听不见一言,走了两步,他便知道了自己其实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猛地跑了起来,冲进庙前那一间佛堂,里面有老和尚坐在地上敲着木鱼,念着经文。他绕过去一看,并不是他师父。   佛堂内的装饰仍然很熟悉,但已经褪了色的横梁却显露了逝去的岁月,石南观察了一圈,看着手掌上那一层薄灰,心中陡然响起了两个声音。   其中一个在他耳边低语,“一切毁了,那就毁了这个世界。”   另一个在他心间轻抚安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石南双手合十,将佛珠拿在手中,往外走去。出了寺庙,一股狂风卷着黄沙扑了他满面,令他怔了一下。但见眼前景色大变,黄沙漫天,有驮着水和食物的骆驼被人拉着走进沙漠之中,来来去去的人都是黑色肌肤,并且穿得有些奇怪,与大安衣裳大有不同。   大漠上太阳火辣,骆驼随着人们走进大漠,身上的驼铃发出叮铃之声,似乎在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让他忍不住跟了上去。   此处来往的人很多,彼此摩肩擦踵,带着一股被阳光晒后的奇异味道。石南跟着队伍走到一间茶摊前,猛地顿住。前方十步之外,有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拉着一名小姑娘的手,穿过人群,跟着队伍停在前方另一间茶摊里。   石南走上前去,在两人面前坐下,但老和尚和小姑娘跟之前那些人一样并没有看见他,他坐在那里,看着两人跟茶摊老板要了一碗酥油茶,平分着喝。   老和尚喝了两口,和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小姑娘鼻子皱起,似乎有些担心。未过多时,老和尚和小姑娘跟着队伍走进大漠深处,身影渐渐被弥漫的风沙遮住,直至消失不见。   石南伸出手,在茶碗沿上轻轻一触,而后又急速的收回了手,远远望着大漠。   他从清晨坐到黄昏,直到最后一点光慢慢消失在天际,茶摊里的老板走过来问:“这位大师,天色已暗,不启程上路?”   石南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茶摊的老板微微一笑,是个鬓角有些发白,但看起来不是很老的中年人。他站起身,退后两步,见茶摊老板收拾东西,正用抹布擦拭着桌面,突然有人从他身后穿过,坐了下来。   石南愣住,茶摊老板对他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摊内,拿出热茶招待来人。他抬起头看,只见茶摊边挂着的招旗上写着四个字——有间茶摊。   “叮铃铃……”大漠之中,有驼铃声被风吹来。   他转过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尊佛像,半空中金莲骤生,随后“砰”一声,半空中的莲花散开,一朵花瓣落在他眼前,又缓缓落下。   石南眨了眨眼,前方景色模糊了一下,突然一个人猛地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石南和尚,你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停顿许久后才合掌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怕是要与三位分道而行了。”   秦洛水微微一愣,随后看着他笑眯眯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若要走,我们也不强留,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石南站起身,秦洛水微笑看着他转身,却突然间想起什么,啊了一声:“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他点了点头,走了。   秦洛水转过头来,猛地发现不言在看她,不由得微笑问:“怎么了?”   不言顿了顿,摇了摇头,她微微笑地看着抱着桌子腿正在啃,却还没醒来的皇甫明月,过了半响问:“如果一个人有了执念,那会怎样?”   他沉默良久,“只有等那人有了执念,做出了怎样的事,才能知道一个人有了执念,会怎样。”   秦洛水想了想,忍不住将目光移到第五流云那里,那边两人一人弹琴,一人护在另一人身边,倒是显得安逸。突然之间她又看到了方毕的幻影,看见他从桌边站起,温吞地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那里。   他到了院子,西方天空便飞出一只巨大的蜜蜂,蜜蜂落地化成人形,瞅着方毕冷哼。秦洛水依稀间看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抱着茶壶走在路上,一个稍微高些的少年猛地撞了他一下,少年朝瘦小的他伸出手,笑道:“没事吧?”   三月天温热舒适,落地的茶叶散出淡淡的香味。   秦洛水突然笑了出来,笑得眯起了眼,“今天天气真好。”   不言也淡淡笑了一下,“确实不错。”   秦洛水探头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此刻是春末,到了这个时分,既不冷又不热。这房间四周又通风,微风吹来越发让人觉得舒适,很有倒地大睡的欲望。   她缩回脖子,刚好看到正啃着桌子腿的皇甫明月身子顿了一下,耳边那琴声骤然一停,皇甫明月茫然睁开眼,和她四目相对。   秦洛水微微一笑,“你看到了什么?”   皇甫明月迷糊地看着她,下意识吐出满口木屑,“本公子……看到了……好多好吃的……”   秦洛水一怔,“你看到了很多吃的?”   皇甫明月从地上爬了起来,挠挠头,似乎还有些在状况外,“本公子饿了……石南和尚饭还没做好吗?”说着他左右张望了一下。   秦洛水见他茫然不知所以的模样,“扑哧”一声就笑了。皇甫明月听到笑声猛地一个激灵,才想起之前的事,啊的一声,还往后跳了一下。   不过他这一跳便撞到了桌子,“砰”一声整个人摔了下去。秦洛水骇了一跳,连忙过去将人拉起,有些想不通她只是笑了一声,怎么将他吓得整个人都摔了?   皇甫明月拍拍衣裳,猛地大叫,“秦洛水!”   秦洛水退后一步,看着他头上被上官艾插了一根狗尾草,正色道:“要斯文……斯文……”   皇甫明月重重一拍桌子,“你把本公子那一桌子好吃的藏哪去了?”   秦洛水顿了一下,觉得有些迷茫,“什么好吃的?”   皇甫明月抱臂看她,“本公子好好吃着东西,你就把他们全部变走了,你得赔。”   秦洛水茫然看他,皇甫明月得意洋洋地说:“里面有如意凉糕、桂花糕、梅花糕、月如糕、糯米糕、红豆糕、绿豆糕、芝麻糕、栗子糕、芝麻糯米糕、千里白雪一点红糕……” ☆、章五十五   皇甫明月最后掐着手指,露出一脸奸笑,“你得请我吃个够,本公子才原谅你。”   秦洛水叹了口气,瞧了他一眼,一把将人拽到身后,然后看着第五流云微笑、再微笑,笑得真心诚意、温文尔雅,“第五先生……”   第五流云道:“花倦并不愿意跟你们走,它说等你们用得上它之时,再来这里取花倦琴。”   秦洛水微笑,“难道花倦没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第五流云听闻此言,终于认真地看了秦洛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说。”   秦洛水敛起笑意,皇甫明月从她身后伸了头过来,她瞥了一眼,“你做什么?”他反问:“你们在说什么?”秦洛水笑道:“说说什么时候能回家吃饭。”他一怔,愣愣道:“哦……”   他们准备回八福街,回去路上,皇甫明月突然停下脚步,秦洛水回过头来,他正在左右张望,“奇怪,石南和尚呢?”   秦洛水经他提醒,这才想起石南已经收拾东西离去,现在回家只怕吃不着饭,便对皇甫明月说:“石南和尚走了,要不我们去‘六八顺福’吃上一顿?”   皇甫明月疑惑,“石南和尚走了?”   秦洛水拉着他走着,点了点头,“有事要办。”   皇甫明月又“哦”了一声,秦洛水见他久久没说话,抬起手肘戳了他一下,“不用担心没饭吃……”他嫌弃地拍开秦洛水的手,静了好久才对她说:“那个是什么?”   秦洛水顿了一下,“那个是哪个?”   皇甫明月皱着眉解释道:“那个就是那个啊。”   秦洛水再次反问:“那个是哪个?”   皇甫明月噎了一下,舌头仿佛打结一般,“那个就是……本公子一闭眼,然后眼前出现好多好吃的……然后呢……再一闭眼一睁眼,你就把吃的变没了……这个。”   秦洛水听后恍然大悟,微微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皇甫明月连连点头,殷切地看着她,双眼发光地问:“那个是什么?”   秦洛水摸着下巴,看着他,眼中露出促狭的笑意,“那是幻境。”   皇甫明月踉跄了一下,“假的?”   秦洛水正色点头,“嗯,假的,若是你在幻境中沉迷下去,就不能回归现实,只能成为花倦琴魂的养分。等到两三年后,你的灵魂会消失,你的血液会蒸发,你的皮肤会干瘪,你的头发会枯掉……慢慢的,你会成为一具可怖的干尸……”   皇甫明月听到后面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用手搓着双臂。秦洛水看着他微笑,突然问:“你怎么看见那么多好吃的?”   他顿了一下,老实回答:“本公子饿了。”   他们已经走到八福街处,秦洛水掏出钥匙开开门,只听门上铜锁“咔”一声开了,她进了屋子,就听到皇甫明月在身后吞吞吐吐地说:“秦洛水……”   “嗯?”她回过头。   皇甫明月脸上写着“心事重重”四个字,眼底满是纠结,但他顿了一下,还是摇头说:“没事。”   秦洛水多瞧了他一眼,看得他满是疑惑,正要大发雷霆时,才推门进了屋内。皇甫明月跟了进去,有些莫名其妙,朝她哼了一声。她听到之后忍不住偷笑一声,随后猛地想起什么,哎呀一声:“我们好像是要去‘六八顺福’的。”   皇甫明月一愣。   不言淡淡道:“屋内有鸡汤的味道。”   皇甫明月鼻子一嗅,连连点头,“本公子也闻到了。”   秦洛水又是哎呀一声,摸着下巴说:“鸡汤?难道……”难道石南和尚回来之后不但煮了饭菜,还把那只鸡精宰了炖汤?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等抬起头来,皇甫明月已经兴致勃勃地拉起他们,往厨房跑去。   吃饱喝足后,秦洛水坐在桌边喝茶,皇甫明月一直在她旁边吃着糕点荡来荡去、荡来荡去,她慢吞吞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茶。皇甫明月终于忍不住坐到她对面,将手中的行李放在桌子上。   秦洛水慢悠悠咽下茶水,对他微微一笑,“有事?”   皇甫明月将头枕在手上,“有……有那么一点事要问一下。”   秦洛水微笑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什么事?”   皇甫明月眼珠子乱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秦洛水点头。   皇甫明月挠头问:“我们去哪?”   秦洛水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回江北。”   “回江北做什么?”皇甫明月满是疑惑。   秦洛水突然叹了口气,按她看过的小说来讲,正常的剧情走向是打怪升级得神器最后打倒反派,主角取得胜利,该文完结,但为什么她总觉得剧本有点不对劲?   皇甫明月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又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为什么要回江北?   因为她在幻境里看到了未来。   秦洛水突地微微笑道:“那天听了你说我把你的糕点变没了,我深感愧疚,所以打算回江北到广灵阁请你吃糕点。”   皇甫明月一怔,“当真?”   秦洛水连连点头,微笑看他,“自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皇甫明月顿了一下,狐疑道:“但你说幻境是假的,怎么还会觉得愧疚?”   “咳……”秦洛水被茶水呛了一下,皇甫明月见她这个反应,当即勃然大怒,拍桌而起,“秦洛水,你果然又在耍我!哼!本公子不理你了。”   “咳咳咳……”皇甫明月大怒离去,秦洛水扶着桌子还在咳嗽,咳了会就看见皇甫明月又走了回来坐下,说:“本公子要和你谈判。”   她顺了口气,微微笑道:“什么?”   皇甫明月左右看了看,做贼似地低声说:“本公子手里有你一个秘密!”   秦洛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问:“什么秘密?”   “哼哼,不可说、不可说。”皇甫明月坐直身子,摇着头,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看得秦洛水忍不住笑,“不说,那我们就启程上路吧。”她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皇甫明月大惊,连忙叫住她,“等等等等……本公子要用这个秘密和你交换条件。”   秦洛水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揶揄地瞅着他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什么秘密,什么条件?”   皇甫明月认真地从袖里拿出一纸契约,递给秦洛水。她接过来一看,那张纸上写着“若秦洛水再骗他、坑他,他便将她秘密讲出,昭告天下”,下面还画了一个人头在那大笑三声哈哈哈,左下角则写了画押署名。   她看完微笑,又问了一句:“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嘛……”皇甫明月左右张望,怕被人偷听了去。秦洛水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外面闲闲坐在椅子上的不言。   皇甫明月发现四周没人之后,严肃正经地说:“本公子已经知道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秦洛水啊了一声,微笑道:“哦。”   皇甫明月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再说话,怔了一下,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听到这话,你不是应该大吃一惊吗?”   秦洛水又啊了一声,随后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本公子在幻境看到的……”皇甫明月已经知道交换条件这事不能成功,有些得意不起来,耸拉着头恹恹的。   秦洛水拍拍他的肩,微微笑道:“不要沮丧,走吧。”她走出房间,便听到房内皇甫明月愤怒地吼了一声,只听细微的“撕拉”声响,约莫是他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契约撕了。   她“扑哧”一笑,不言在院子里淡淡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奈,“皇甫总有一天会被你气出病来。”   秦洛水笑道:“不会的……”   房内皇甫明月在两人说话时,领着行李跑了出来,嘴里还咬着一块白色糕点,一边吃一边问:“唔……本公子一直想不明白……石南和尚不是要跟着我们降妖除魔吗,怎么突然就要走?”   秦洛水见他递过来糕点,接过后悠然说道:“世事难料。”   皇甫明月怔了怔,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等他们启程上路时,天色已经微暗,夜风带来些许寒意。   秦洛水拨开眼前长至膝盖的杂草,这里是一座荒山,离回岭不远。他们本好端端走在路上,没想到骤生迷雾;本想从天上飞出,却遇到电闪雷鸣。为了安全着想,她建议拨草开路,但这草木却不知为何,长得颇为壮实,有些难拨。   她拨开草丛时,顺手拽起一把。皇甫明月已经累得扶着腰坐在一块石头上,说:“不会遇上妖怪了吧?”   “很有可能……”秦洛水闻言,慢慢松开手里的草,走了过来。   皇甫明月坐在石头上,从包袱里拿出油纸包着的吃食,咬了一口说:“那我们等妖怪出来。”   秦洛水跳着坐到石头上,微笑着拍拍坐下的石头。皇甫明月本是递给她一块吃的,但见她拍着石头,便忍不住问:“你做什么?”   她微笑道:“这石头有点高。”   皇甫明月低头一看,奇怪地说:“这石头就是这么大啊。”   秦洛水又拍了拍那块石头,笑着说:“是吗?”   皇甫明月点头,疑惑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秦洛水微笑,突然听到那边“格拉”一声,转过头去,不言从雾中走了过来,见到他们微微一怔,随后说:“过来。”   她和皇甫明月齐齐跳下,跑了过去。   不言带着他们在雾中一直走,走了许久竟到了原地,秦洛水看着那块石头沉思,皇甫明月在旁说:“难道是鬼打墙?”   秦洛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话音刚落,她又听到“格拉”一声,声音是从石头后面传来,让她微怔了一下,接着她又听到有人说:“有事耽搁,让你们久等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她想了一下,猛地想起是第五流云的声音。   石头后,第五流云卷着一个布裹走了出来,因为他是灵体,那布裹又重又大,所以出来时有些艰难。秦洛水和皇甫明月连忙上前帮忙,那布裹里的东西有些重,触感柔软,很像尸体。   皇甫明月抱着那东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想这东西要真是具尸体那该怎么办?秦洛水见他一脸纠结,便知他也猜到这布裹里的东西,抬起手从袖里一掏,掏出一具棺材。   她将棺材放在地上。   皇甫明月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把棺材装袖里的?”   “这不重要。”秦洛水拍了拍棺材盖,“把他放这里吧。”   皇甫明月毫不犹豫,将布裹放进棺材里,并退后一步,合掌念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秦洛水看得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第五流云飘在石头后面,若不是彼此知道底细,难免会以为他是一只鬼。她正要说话,第五流云先开口道:“你们可否将他的遗体,送回上官家?”   皇甫明月一怔。   秦洛水郑重点头,“当然可以。”   第五流云静了许久,也露出一脸郑重,道:“多谢。”说完他身子化为原形,遁入土中离去。   皇甫明月再次一怔,“这样的话,我们得先去江东。”   秦洛水高深莫测地摇头。   皇甫明月疑惑,秦洛水微微笑了一声,指了指那口棺材,他这才发现不言已经将那口棺材背起,随后“嗖”一声,棺材不见了。   秦洛水见皇甫明月目瞪口呆,笑得越发愉快。不言也淡淡一笑,“我们江北再见。”   她挥了挥手,“江北再见。”   皇甫明月愣愣地跟着挥手,“大侠再见……”   不言微笑,转身走入雾中。   雾色淡去,他们已经出山,秦洛水寻了些水洗脸浇花,皇甫明月终于回过神来,说:“大侠一个人去江东?”   她答:“嗯。不言脚程很快,我们刚到江北,他估计能飞一个来回。”   皇甫明月又问:“那个棺材是……”   “啊……那个一开始是准备给我自己用的。”秦洛水微笑着说。 ☆、番外   他从幽冥出来,走到这间竹林时,天正泛着霞红色。那色泽和他在幽冥里看到的不同,幽冥里夕阳落下时是紫色的,而人间的夕阳,就犹如火烧一般。   他是喜欢浮云的,因此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名第五流云。   竹林内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果然又听到了竹林深处传来幽幽的琴声。   他变回原形,飞进竹林深处,蜷伏在一株竹子上,隐匿了踪迹。那竹林深处弹琴之人就在他眼前,虽粗衣布履,但肤白如玉,气质超俗,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他听这人弹琴弹了许久,竹林外隐约想起了脚步声,有人前来拜访,亲切地唤着弹琴之人,“叔夜。”   嵇康①。   嵇叔夜。   他再次从幽冥出来,走到那间竹林时,天正泛着血色。那色泽和他上次来时不同,云朵在天边连着一片,红的不是云,而是天空,让人觉得有些异常。   天空泛着红色,竹林内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那竹叶在微红色的阴影中轻微地晃动,过了许久,也没听到那悠扬的琴声。   他有些不安,变回原形,飞进竹林深处,蜷伏在一株竹子上,隐匿了踪迹。那竹林深处一间茅屋静静立着,四周静谧无人,只有风吹竹叶沙沙而响的声音,徒显苍凉。   “咳咳。”他掩嘴咳了两声,显了身形。受伤之后,喉间的血腥味让他很不舒服,虽然三弟曾叮嘱他要早些回去,但他还是留了下来,将竹林周围一圈地方全找了个遍。   他没找到人,但还是听到了些许风声。   嵇康有吕巽和吕安两位朋友,但有天吕巽见弟媳貌美,色心大起,乘弟弟吕安不在,□□弟媳徐氏。徐氏羞愧自尽,吕安得知此事,怒不可遏,欲告上官府。吕巽知弟弟吕安最敬重嵇康,连忙请嵇康前来劝解。   嵇康因与两人交情匪浅,又觉此事闹大,诸多非议,虽是吕巽不对,但事后必会给吕安带来不少压力,让他着实不忍。劝解之后,事前便被压了下来。但令嵇康和吕安没想到的是,吕巽竟恶人先告状,给吕安叩了一个“不孝”的罪名,嵇康也因此入狱。   第五流云微微皱起眉。   曹魏以“孝道”治国,但当今朝局混乱,曹魏名存实亡,被司马昭暗中掌握大权。司马昭因看过嵇康一篇写给好友山巨源②的绝交书③,对嵇康怀有杀心。他消息打听到后头,得知嵇康已经被判了死刑,今日便是行刑之期。   他得知后勃然大怒,冲上云霄,直奔刑场而去。   天边的颜色越发红了,红得似血。   他赶到刑场时,周围围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但却无半点喧哗之声。嵇康坐在刑台之上,面容肃穆,琴弦在他手下撩拨,音色铮铮,声声泣血。等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恋恋不舍地摸着琴弦。日正中午,刽子手屠刀挥下,嵇康从容而对,未有丝毫畏惧。   第五流云飞在半空,就在刀落那瞬间,施了法术。   突然之间,天空响起一道空雷,一道蓝色闪电猛地劈在他身上。   他一口血从口中喷出,伴着刑台上那一抹血色飞溅而去。   骤然,人群齐声痛哭,哀声一片。   他又一次从幽冥出来,走到那间竹林时,天空透明澄亮,但竹林那一排排竹子已经枯黄、老去,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   竹林内枯黄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往里走了一步,吐出一口血;再走了一步,又吐出一口血,遂委顿于地。   他躺在地上,手臂压在额头上,眼前星星点点,朦朦胧胧,看不大真切。未知过了几许,他隐约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唤他,“流云……流云……”   第五流云猛地睁开眼,上官艾坐在一旁,拿着一本古籍在看,手里还拿着毛笔轻轻划着,见他醒来,便凑上来说:“上次见你看着此处愁眉不展,我翻阅了好几本资料,勉强做出注释,你可要看看?”   “自然。”他微微笑了起来,眉头舒展开,笑得开心、纯粹。   桌上炉烟慢慢腾起散开,氤氲了他们彼此的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  ①嵇康:嵇康(224年-263年,一作223-262年),字叔夜。汉族,谯郡铚县(今安徽省濉溪县临涣镇)人。三国曹魏时著名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正始末年与阮籍等竹林名士共倡玄学新风,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嵇康为曹魏宗室的女婿,曾娶曹操曾孙女,官曹魏中散大夫,世称嵇中散。后因得罪钟会,为其诬陷,而被司马昭处死,年仅39岁。 ②山巨源:山涛(205年-283年3月3日),字巨源。河内郡怀县(今河南武陟西)人。三国曹魏及西晋时期名士、政治家,"竹林七贤"之一。 ③《与山巨源绝交书》:该文是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写给朋友山涛(字巨源)的一封信,也是一篇名传千古的著名散文。这封信是嵇康听到山涛在由选曹郎调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时,想荐举他代其原职的消息后写的。 由于某叶历史不好,对魏晋时期的历史也不大了解,所以这篇番外查找了不少资料,里面的内容多有参考百科和苏河所著的《真名士,自风流:竹林七贤传》。 喜欢嵇康是因为当初听了一首歌,后来和老大在群里聊的时候,说到了一本写竹林七贤的书,买来一看,当真是被嵇康的风采所折服。磕磕绊绊的几年里,突然想要在这本里给他写一个小故事,文笔资历不够,写不出他的神韵风采,还望海涵。怕有些不了解的人看到这里不懂,所以自己给做了三点注释,注释全摘录自百科。 又之,此段故事纯粹只是知己之情。第五流云真身为囚牛,囚牛在古代神话传说中是龙之九子,喜好音乐,常端坐在琴头,欣赏他人弹拨弦拉的音乐。这里琴头常指我们汉族胡琴,某叶写成了古琴,对于古琴是否刻有囚牛这个我其实并不清楚。 嵇康通晓音律,在音乐上造诣很深,所以结合囚牛喜好音乐,便写了这个故事,其中种种,纯属杜撰。 ☆、章五十六   东眉镇,六月初一。   天色阴沉,微雨,有庙会。   喜林苑戏台上有戏班正在唱戏,外面喜林街不少百姓,有人坐在摊前大口喝酒;有人坐在另一边“哧溜哧溜”地吃着面;也有人抱着小孩走来走去,对着戏台指指点点,颇为热闹。在喜林街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摊位,一名衣着朴素、闭着眼睛摸索做事的姑娘正在给一名老大爷“看”相。   这位老大爷姓崔,家住在前方拐角一个小胡同里。崔大爷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崔树,六年前进京赶考,偶遇泥石流,被砸死了;二儿子崔戾,三年前进京赶考,不巧遇到洪水泛滥,被大水冲走,失踪了。崔大爷为此痛心疾首,但就在两年前,他两个女儿出门拜佛,还未到寺庙门口,便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几个月前,最小的女儿不过十岁,可就在他出门打酱油时,失足掉进池塘里淹死了。崔大爷越加痛心疾首,怀疑家中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跑来这里烧香拜佛。   崔大爷家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有许多高僧看后都是一脸愁容,随后摇了摇头。他为此也很是烦恼,那本就不黑的头发没几天就变得花白,后来崔大爷听说这里最近来了一位瞎眼的姑娘,算命测字都奇准无比,便前来请她看看。   那姑娘姓秦,名洛水,本是要前往江北广陵,不料在兑启城遇到了大量灾民。她见灾民们着实可怜,就将身上银两全捐了去,而银两全无的她,便一路替人算命,一边凑些银两往广陵行去。   崔大爷有些紧张地看着秦洛水,“姑娘,怎样?”     秦洛水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按着崔大爷的脸,神色有些严肃。这位崔大爷就面相来看,应当是子孙满堂,后半生顺遂无忧,但听传言所说,实情却不是这样。   她微微皱了皱眉,崔大爷开口说话了,语气带着担忧,“是不是又是什么命里不该如此?”   秦洛水点了点头。   这种现象并不常见,但如果真要说出个缘由出来,那只能是——改命。命之一字,玄之又玄。她有一位宛若兄长的朋友,他的师父身为阎王,与天界天帝打成平手,也未能改变“命”这一字。   她身为命师,传言命师亦是改命之人,但他也说:“谁能知道你的‘逆天改命之举’,又是否早就是‘命’呢?”,让她不由喟叹。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她来江北的路上,便听到一种有关改命的传闻。那是一种由西漠传来的异术,施法者将被施法者的寿命转移嫁接到别人或自己身上,以此延年益寿,但后果便是扰乱天机,使一些事偏离原先的轨道。   她听了此事之后,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这所谓的“改命”,说不定就是“命”。人都可以骗人,那么上天为何不能骗人呢?念头一闪,她便看着天空默默无言,直到崔大爷走到摊位前。   崔大爷见她点头后似乎很紧张,脸上的肌肉全都绷紧了。   秦洛水顿了一下,微微一笑,温言安慰道:“其实大爷家中并无邪物作祟,此间种种皆因命数缭乱,并非无解决之法。”   崔大爷听后惊得屏住一口气,“命数缭乱?”   她微微颔首,从小小的桌上摸出一张纸张,又将笔墨缓缓推到崔大爷面前,“大爷写一个字吧。”   崔大爷拿起毛笔,心底却有些疑惑,这个姑娘看不见,写到纸上又能怎样?他虽这样想,却还是写了一个字。然后崔大爷将纸一转,送回秦洛水面前。   她恰到好处露出一个微笑,将那张纸拿了起来,手指头在那张纸上摸着,摸得拇指头满是墨水,才愣了一下说:“戾。”   “是。”崔大爷应了一声。   她露出沉吟之色,半响道:“‘戾’字可拆分为‘户’和‘犬’,您这里的‘户’字写得小些,意为小户。小户之下‘犬’字,拆分之后可解为‘犬子’之意,看来这一切缘由,是源自您儿子。”   崔大爷道:“可……可是我两个儿子,五六年前已经……”   秦洛水拿起毛笔,在纸上稳稳一划,“我记得您有个儿子,叫崔戾?”   崔大爷一迭声应道:“是是是。”   她听后缓缓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走,从桌子下摸出一方朱砂墨、一张黄纸和一柄崭新的毛笔。用毛笔沾了墨后,秦洛水闭着眼睛,在那黄纸上画着东西,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崔大爷最后拿了她一张符纸,秦洛水说要将符纸烧了混在温水里喝,然后收了崔大爷十个铜板。崔大爷走后,有人端了两碗馄饨坐到她面前,喝着热汤,说:“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广陵?”   秦洛水微微一笑,“慢慢来,不急。”   “也不知道是谁急。”那人不屑地嗤了一声。   秦洛水又是微微一笑,端过那碗馄饨就吃了起来。这个和她抬杠的人叫皇甫明月,是当朝丞相的小儿子,身体内有龙的血脉,但他却不知道。他们是在两年前一间鬼屋外认识的,这两年间倒是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可以算是非常熟的好友了。   她将那碗香喷喷的馄饨吃下,皇甫明月已经吃饱喝足坐在那里,看着崔大爷离去的方向。秦洛水见他看得出神,笑了一声:“你看什么?”   皇甫明月盯着前方,“哎……本公子闻到了甜甜的糕点香味。”他语气有些幽怨,自从把身上的银子花光后,已经好几天没吃到点心了,有些怀念。   秦洛水灌下漂着油光的汤水,将十个铜板放到他面前,说:“去买吧。”   皇甫明月拿起那十个铜板,愣了一下,又将铜板丢了回去,连连摇头说:“不!本公子已经找到挣钱的办法了,绝不花你的钱。”   秦洛水也跟着一呆,“什么办法?”   皇甫明月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咧开嘴笑,“胸口碎大石,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码字时间会有点少了,等过年那段时间休息说不定会好点。 ☆、章五十六(2)   秦洛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皇甫明月指着她眼睛“喂”了一声:“你现在可是个瞎子。”她听后假咳两声,缓缓收回目光,“这位公子……我方才替你算了一卦,怕是不宜去表演杂技,恐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皇甫明月好奇问道。   秦洛水微笑点头。   皇甫明月将信将疑,但还是过去,不知跟那边那个表演杂技的大叔说了什么,便拍着地上那块大石咧嘴傻笑。秦洛水在远远望着,皇甫明月又跑了过来,将一个有些残破的铜碗放在她面前。   她一怔,多看了一眼那个铜碗,微笑着说:“你们那边缺一个收钱的?”语气虽是疑问,但眉目间已然露出明了的神色。   皇甫明月吃着大叔送的小糖人,嘿嘿笑道:“你真聪明。”   秦洛水微笑,指了指她身后小小的招牌,揶揄道:“我是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站起来围着她绕了两圈,说:“本公子呢,有一个姐姐,天生眼盲,索性少时际遇不错,遇到老师提点,成了算命先生。本公子呢,是一名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屁孩,五年前家乡遇泥石流,姐弟俩跟着大伯来这里落脚过活。姐姐当算命先生,弟弟跟大伯表演杂技。怎样?”   “你编的?”秦洛水看他神色掩不住的得意,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点头,昂首挺胸,“那是。”   秦洛水噗地一笑,显然不信,却见皇甫明月招呼着,“有分红哦。”她顿了顿,微微笑说:“我又不是财迷。”   皇甫明月见她不为所动,不由一怔,“你之前不是一张符还要卖九十九两吗?”   秦洛水笑了笑,“之前是为了凑足银子买琴。”   皇甫明月突然有些手痒痒,用力抓着铜碗似乎要砸在她头上,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好,便恶狠狠地瞪了秦洛水一眼,“你说本公子要是当街打女人,会不会被骂?”   “被骂啊……”秦洛水笑眯眯地说:“那是肯定的。”   皇甫明月瞪大眼,举起铜碗,想了想还是没砸下去。   秦洛水微微一笑,知他到底是个心软的,便伸过去拿过铜碗,笑道:“走吧。”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两人走到大叔那里,秦洛水经由他介绍,得知这位表演杂技的大叔姓鲁。   鲁大叔乃是东眉镇本地人,但年少时举家迁出,迁到别的地方闯荡。后来鲁大叔一家遭逢巨变,他独身回到东眉镇,跟喜林苑的戏班学了几手杂技,就留在这里过活了。   秦洛水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铜碗。她见皇甫明月躺在凳子上,鲁大叔将大石板压在他身上,便走上前敲了敲那块石板,但听“空空空”之声,不由问:“这石头是真的?”   鲁大叔笑着点头,“是真的。”   皇甫明月在石板下面,发出“哼哼”之声。   秦洛水问:“重不重?”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本公子武功高强,区区石板能奈我何?”   秦洛水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是,你武功高强,就算一锤子下去也怡然不惧,小女子告辞。”说完走回去坐下,闭着眼睛当个瞎子。   鲁大叔摆好石板,便敲着铜锣大声喊:“各位乡亲父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我们伯侄三人在此贵地,以卖艺为生,希望各位看在讨生活不容易的份上,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谢谢啊!”   “咚咚咚——”鲁大叔讲完又敲了敲铜锣,一时有好热闹的百姓凑了过来。   秦洛水坐在矮凳上,低垂着头。这时有眼尖的人见到她,一位给她算过命的大娘好奇问:“这位姑娘……不就是秦先生吗?”她听到声音,抬起头微微笑了下。   大娘讶然,“真的是秦先生。”   秦洛水再次微微一笑。   鲁大叔解释道:“这是我侄女,五年前家里遇到泥石流,我们陆续来到东眉镇。这孩子天生眼盲,但际遇好,遇到了个师父教她堪舆算命之术。”   大娘恍然大悟,鲁大叔笑着抱拳,说:“鲁某和侄子侄女卖艺为生,若是不入诸位的眼,还请各位乡亲担待着些。”说着他举起手中大锤,对着石板猛地砸下。   秦洛水虽闭着眼睛,却开着天眼。方才鲁大叔和大娘说话时,皇甫明月正躺在石板下无聊得发霉。呆了片刻,皇甫明月还从腰间摸出一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看鲁大叔和大娘说话。   这时鲁大叔突然一锤子砸下,皇甫明月口里的糕点就喷了出来。外围的百姓见这场面搞笑,也没注意石板是不是碎的,便哈哈大声笑了出来。   秦洛水也跟着在笑,皇甫明月被糕点呛到,使劲咳嗽,咳得眼泪都要出来,见她也在笑,不由恼羞成怒,“秦洛水!”她立刻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我好苦命啊,他们都在笑啥?”   皇甫明月听后直接翻了个白眼。   鲁大叔看不下去,轻咳一声。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此刻已是傍晚。   鲁大叔收拾东西回去了,皇甫明月拿着刚刚赚来的银子,买了些东西吃。秦洛水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却见他嘿嘿笑道:“你那一卦不准,本公子刚才没有遇到血光之灾。”   秦洛水听了,眉头蹙起,随后微微舒展开,笑说:“估计一会就要灵验了。”   皇甫明月听了,显然不信,正要嘲笑一两句,秦洛水突然笑了笑说:“你过去一点。”   他一怔,“什么?”   秦洛水微微笑道:“往左过去一点……对,就是这样。”   皇甫明月往左边走过去一点,奇怪地看她,“嗯,怎么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再往后走一小步。”   皇甫明月迈开步子,却不敢后退,只疑惑看她,“你不会有什么坏点子吧?”   秦洛水摇头,见他一脸不信,不由笑说:“我哪里有什么坏点子。”   皇甫明月疑惑问:“你不会是想整我吧?”   秦洛水眼神飘忽,微微笑道:“我是为你好……”她话音刚落,突然就见不远处一个乞丐丢了一颗小石子过来,正中皇甫明月额头。她见他额上流出血液,不由笑得愉快,“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皇甫明月瞪了秦洛水一眼,却不能奈她如何,不由又瞪了那个乞丐一眼。   秦洛水微笑看过去,那里乞丐成群,扔石子的那个看来年岁不大,是个小孩子。小乞丐许是注意到了他们,有些胆怯,躲在另一个乞丐身后。那乞丐头发乱糟糟,脸也是脏的,两眼呆滞盯着路口,看来脑子不好。   她瞧了几眼,对皇甫明月说:“定是你一身锦衣华服,得罪了乞丐。”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秦洛水微笑,突然瞥见小乞丐腰带内露出一角玉玦,看样子价值不菲,不由一怔。   皇甫明月见她怔住,不由奇道:“那个玉玦有问题?”   秦洛水叹气,“一个乞丐,能有那么昂贵的玉器吗?”说完她上前去问,小乞丐很是怯生,躲在老乞丐身后,怯怯地说:“我……我在一个大哥哥家里捡来的……”   “大哥哥?”秦洛水温声细语地问,随后又看了小乞丐抓着的老乞丐一眼,他目中无光,模样呆滞,倒是可怜。   小乞丐弱弱说:“嗯……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哥哥,听老人说那大哥哥要结婚了。”   “那那位大哥哥呢?”皇甫明月插口。   小乞丐瞧了他一眼,身子又缩了缩,“被人掳走了。”   秦洛水摸了摸下巴,瞧着小乞丐,突然眯起眼问:“掳去哪里了?”   小乞丐道:“不知道……”   秦洛水点了点头,突然将目光转到老乞丐身上,“这位老人家……”   “君……子……山……”老乞丐突然幽幽开口,声音犹如两片砂纸摩挲,怪异得很。   皇甫明月陡然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寒意只往身上窜。   秦洛水却笑了。 ☆、章五十七(1)   君子山离东眉镇并不远。   秦洛水和皇甫明月只行了一天半的路程,便到达君子山山脚下。君子山是座大山,山顶据说被仙人削掉一角,成了一座平头山。秦洛水远远望去,五六年前她路过这里时,君子山还存有灵气,此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她举目远望,前方皇甫明月突然朝她招了招手,“洛水!洛水,这里有个牌子!”   “牌子?”秦洛水闻言怔了一下,她当年和不言路过这座山时,并没有见过什么牌子。不过五六年过去,难免会有变化。她想了想,走上前去。   皇甫明月站在那牌子前,只看了两眼就哈哈大笑。   秦洛水笑着问:“那牌子写了什么,很好笑吗?”   皇甫明月指着牌子,“哈哈哈哈……那牌子上写着:秦洛水与狗不得入内!”   秦洛水闻言一怔。   皇甫明远哈哈大笑,“你做了什么坏事?”   秦洛水笑眯眯地说:“我是个斯文人,没做什么坏事……”   皇甫明月显然不信,嗤笑一声:“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山神在山脚立下这个牌子。”说着他走进山中,秦洛水叹气,也跟着进去,并喃喃说:“我真的是个斯文人……”   “斯文人?”皇甫明月哼道,“你要是是斯文人,就不会把陈家老爷打残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那次只是失手、失手。”   皇甫明月白了她一眼,继续往山里走。秦洛水四处张望,敛起眉头,这山似乎有些不对劲,四周后渐渐有白色的雾气散出,扑面而来是一股微微的湿意。   皇甫明月在前方挥了挥手,身影有些模糊不清,他大叫一声:“奇怪,现在都午时出头了,怎么会有雾?”   秦洛水看着,正色道:“山中潮湿,有雾是自然的……”   皇甫明月疑惑,“可是刚刚还没有雾啊……”说完他猛地身子一颤,搓着手臂左右看了看,“本公子怎么感觉……似乎有人在看我们?”   秦洛水幽幽看着前方一块大石头,那石头上坐着一个白发须眉的小老头。   皇甫明月觉得四周温度冷了不少,再次疑惑地问:“刚刚山脚写着秦洛水与狗不得入内,现在你进来了,不会是把山神招惹出来了吧?”说完转过身,满脸狐疑地看她。   秦洛水笑眯眯地说:“一定是你的错觉。”   “本公子向来慧眼如炬,这一定就是真相!”皇甫明月得意洋洋,不住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找到那个山神。   秦洛水叹了口气,脚步顿住,目光幽幽看着前方那块大石头。   皇甫明月终于发现不对,连忙望向那块石头,目光灼灼。他小跑跑回秦洛水身边,提起警惕心,眸子发出微微蓝光,然后他便看见了那个白发须眉的小老头。   “哈哈!洛水你还说没得罪山神?”   秦洛水又叹了口气。   那小老头本来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但听到皇甫明月说话,便微微动了一下。   皇甫明月笑完,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得罪山神了?”   秦洛水又叹气,随后微微笑道:“当年啊……我一不小心……”   皇甫明月听得瞪大眼,“一不小心什么?”   那小老头听到两人对话,“咿呀”一声从石上跳了下来。秦洛水见到后“扑哧”一笑,随后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一不小心,把他胡子给拔光了。”   皇甫明月一怔,看了眼小老头,果然发现他下巴没有白胡子。他怔了又怔,猛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哇啊啊啊!秦小娃你怎么又来我这里了!”小老头像是刚睡醒,捂着下巴左跳右跳,气得哇哇大叫,“你没看到外面写着个牌子吗?你和狗不得入内!”   秦洛水谦虚地笑,“我看见了。”   小老头凶巴巴地说:“看见了你怎么还进来?”   秦洛水谦虚地笑笑,“我刚刚进山的时候,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秦洛书。”   皇甫明月听到呆住,小老头也是一呆,两人齐齐应道:“啊?”   秦洛水恨铁不成钢地叹道:“那时我叫秦洛书,自然就不是秦洛水,所以我怎么不能进山呢?”皇甫明月一怔,猛地大笑,一脸幸灾乐祸。小老头呜哇大叫,“你你你——欺负老人家!”   皇甫明月同情地说:“你习惯就好。”   小老头猛地瞪了他一眼,皇甫明月骇了一跳。   秦洛水笑眯眯地说:“山神大人,这个雾你可以散去了吗?”   小老头连连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秦洛水摸着下巴,转过头去问皇甫明月,“你说我要不要拔了他眉毛?”   皇甫明月闻言也跟着摸了摸下巴,“本公子觉得山神大人没了眉毛,不威严啊。”   秦洛水摸着下巴笑了笑,笑得人畜无害,“那就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透透气,又潜了。 ☆、章五十七(2)   下一刻,守得雾开见日明。   当年秦洛水拔他胡子的恐怖形象似乎还留在小老头的脑海里,他一听到秦洛水说要再拔了他眉毛,立刻跳上了那块石头,一脸余悸未消地看着秦洛水。   皇甫明月看得啧啧称奇,实在忍不住,问:“你为啥要拔了他胡子?”   秦洛水微微一笑,“当初我和不言路过此处,他正在强抢民女,于是我和不言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强抢民女?”皇甫明月大吃一惊。   秦洛水点了点头,缓缓道:“当初啊——”她还未说出口,便被那小老头“呜哇”一声打断,“等等!等等!”   小老头大叫一声:“你们不是要上山吗?快去快去,好走不送啊!”   皇甫明月很是好奇,对小老头的话听而不闻,只是问:“当初怎么了?”   秦洛水缓缓一笑,悠然道:“当初啊……”她说着故意停顿了下,小老头又是“呜哇”一声:“等等!你别说!”   皇甫明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里头好奇得痒痒,却见小老头拉过秦洛水,两人不知在悄悄地说些什么。   秦洛水脸上一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皇甫明月凑上前两步,想要偷听,却被小老头发现,一个法术便隔离起来。   小老头瞪着秦洛水,“你干啥污蔑我?”   秦洛水怔了怔,微微笑道:“当时山神大人确实是在强抢民女啊。”   小老头大叫一声:“颠倒是非黑白,你明明知道我当时是在救人。”   秦洛水又是一笑,“既然山神大人认为自己问心无愧,那为何要阻止我说出呢?”   小老头无言以对,只得瞪了秦洛水一眼。秦洛水却叹了口气,走到石头上坐下,她见皇甫明月在结界外不停地比着手势,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便抬手一挥,那结界便破了。   结界一破,皇甫明月便怒气冲冲地跑了上来,在秦洛水身边坐下,使劲瞪着小老头。   小老头反瞪了他一眼,“你们想干啥?”   秦洛水笑了笑,“皇甫又不是坏人。”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点头道:“没错,本公子又不是坏人,有啥不能听的?”   小老头气鼓鼓正要说话,秦洛水却打断道:“山神大人,我瞧这山灵气逐渐衰弱,怕是不久便要成一座死山了吧?”   “哼,果然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小老头皱了皱眉,“说吧,找本山神什么事?”   皇甫明月闻言一怔,奇怪地问:“我们没事找你啊?”   秦洛水听他这样问,“噗”一声笑了。小老头看着皇甫明月,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秦洛水连本山神都打得过,怎么可能在过山的时候还被本山神发现?”说完他问秦洛水,“你找我啥事?”   秦洛水微微一笑,“我想知道……将秦时臣抓走的‘人’是谁,那人使用的手段等等。”   小老头眯起了眼,“求我。”   秦洛水指了指地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瞧这山灵气逐渐衰弱,怕是不久便要成一座死山了吧……”   小老头皱眉,“那又怎样?”   秦洛水看着这山中灵气正缓缓流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等到山中灵气流逝完,山神大人怕也是要跟着消亡了吧。”   小老头也跟着皱眉,“那又怎样?”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秦洛水正色道。   小老头警惕地问:“什么交易?”   秦洛水微微一笑,展露自己很友好的一面,“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便帮你打死他。”   小老头皱了皱眉,警惕地说:“我告诉了你,你为了救人,也是一样要打死他的,这对我没好处。”   秦洛水抬起手摸着下巴,随后笑了笑,“山神大人,之前我和不言来时,这君子山并没有灵气流逝的现象,现在这现象出现了,只要将引起现象的‘人’斩除便好。所以我不认为这事对你没好处。”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小老头挠了挠头。   秦洛水正色道:“我说的话一向都很有道理。”   小老头叹了口气,“那家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很奇怪,我打得过他,但是他每次都能死而复生。”   秦洛水一怔,一直默默在听的皇甫明月大吃一惊,“死而复生?”   小老头点头,秦洛水看了下山的周围,那些草木黯淡无光,是明显灵气流逝的现象,便道:“怕是和这灵气流逝有关吧。”   小老头又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是在那家伙上了山顶后,才发现的。”   皇甫明月皱眉,“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我想我知道那‘人’是谁了。”秦洛水微微一笑,拍了拍小老头的肩膀,“山神大人,你放心,我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小老头怔了下。   秦洛水一拉皇甫明月的衣袖,“走吧,去山顶。”   皇甫明月呆了一呆,“好……”   两人往山顶走去,这君子山草木虽多,但留有山道,到达山顶很是容易。小老头本要叫住秦洛水,想问她所说的那人是谁,但是前方秦洛水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问:“山神大人知道山脚东眉镇里,有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好,而且脸脏得看不出样子的乞丐吗?”   小老头皱了皱眉,在脑中过了一遍镇中的乞丐,随后摇了摇头。   秦洛水粲然一笑,随后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不会弃坑的~只是忙着写剧本~ ☆、章五十八   君子山山顶那传说中被仙人削平的地方,被后世人称为“仙山台”,“仙山台”上有巨石,刻有“百”字。   秦洛水和皇甫明月到达山顶时,发现山顶上很是热闹,还有人在入口设了茶肆。但见茶肆门口的招旗在风中飘扬,茶肆门口人来人往,皇甫明月不由嘿嘿一笑,“这些人也是聪明,居然在山顶开茶肆。”秦洛水闻言微笑,“那皇甫公子这一路上山来,可口渴了?”   皇甫明月对自己近日来的体力颇有信心,不屑哼道:“爬山而已,能累到哪去?”   “仙山台”并不是很大,又之上头人有些多,即便站在入口,也能听到不少人的闲言碎语。秦洛水和皇甫明月在茶肆中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在离他们不远之处,便有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本地村民在一来二往的交谈。   秦洛水凝神细听,得知那村民是路过山脚,好奇便跟人上来凑热闹的。那白衣书生自称姓尚,名官书,据书生本人所说,他来这已经好几天了,知道的消息也比较多。尚官书告诉村民这是武林盟主的儿子被人绑架,来此处的多是盟主的朋友,前来帮衬,只是不知为何,盟主不知所踪。   听到盟主不知所踪这个消息,秦洛水一阵失神。失神之下,她手中筷子一翘,一不小心便将碗里的面弄到了皇甫明月脸上。   “秦!洛!水!”皇甫明月抹掉脸上的汤汁和面条,咬牙切齿,“你在干什么?”   秦洛水一本正经地道:“我在吃面。”   皇甫明月将一条面条拿到她面前,愤然道:“你这样是在吃面?”   秦洛水正色道:“这只是失误。”   “你——”皇甫明月气得跳脚,正要指责秦洛水这样不道德不仁义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等等……”他狐疑道:“这里是茶肆,你这面哪来的?”   秦洛水端着碗,微微一笑,“一个好心人知道我饿了,便拿给我的。”   皇甫明月一怔,“哪个好心人?”   秦洛水笑得愉快,“我。”   “……”皇甫明月此刻非常想拿起茶杯,砸在秦洛水头上。秦洛水却看出了他的意图,轻轻拍掉他伸向茶杯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这个话题先搁置,你刚刚听了那书生的话,不觉得奇怪吗?”   皇甫明月一怔,“奇怪什么?”   秦洛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她正要说话,却听到之前那村民压低声音,提醒书生说这镇上有妖怪。秦洛水闻言,摸起下巴沉思,皇甫明月正要大声喧嚷,却见她使了个眼神,便住了口。   书生似乎对什么妖怪颇为好奇,便问村民详情。村民说一年多前,他们东眉镇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失踪。书生闻言大吃一惊,只听那村民接着说,那失踪的人在不久之后,便在村里一处乱葬岗里发现了尸骨。书生闻言说会否是被野兽叼走吃了?村民却说不可能,因为其中不乏会射猎的屠夫。镇中也因此而断言是有妖怪。   秦洛水听到此处,皇甫明月便凑上来,用筷子戳了戳她手臂,“这样也能碰到妖怪?”她一把用手指推开那双筷子,正色道:“妖怪无处不在。”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   秦洛水却不告诉他,此刻便有只牛头马面人身的妖怪,从他身后缓缓走过。她接着凝神去听,那村民却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告诉书生让他小心。她听完之后觉得无趣,便夹起面要吃,皇甫明月立刻做出防备的动作。   她没忍住笑了,这时两人都察觉到有人快步走了过来。秦洛水抬起头一看,那是位穿着得体,姿容端庄,肤白貌美的姑娘。姑娘约莫和她一个年岁,看起来落落大方。   “单小姐!单小姐!”有武林人士从那姑娘身后追来,“单小姐,现在盟主失踪,那不明敌人绑走秦公子,可是危险时刻,不易随意走动。”   秦洛水闻言恍然,起身拱手笑道:“原来是单小姐,幸会幸会。”   单木瑜微微一怔,“你知我是谁?”   “自然是单小姐啊。”秦洛水面露微笑,“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单木瑜又是一怔,随后了然地笑了笑,“在下单木瑜,不知这位姑娘尊姓大名?”   秦洛水言语温和,“小女子秦洛水,久闻单小姐大名,幸会幸会。”   这已经是她念的第六个“幸会”了,皇甫明月扳着手指数着,突然有些纳闷,那单小姐着实聪明,竟不接着追问下去秦洛水为何知道她就是单小姐。皇甫明月已经想到若是单小姐接着问“你为何知我是谁”时,秦洛水定会指着单木瑜身后之人,一本正经地说:“自然是这位江湖大侠告诉我的……”   皇甫明月满脑子乱想之时,秦洛水已经和单木瑜从天南聊到地北,从盟主失踪聊到秦时臣被擒。   原来当初秦时臣与单木瑜成婚之日,秦夜行便无故失踪。那绑架秦时臣之人本是来找秦夜行约战的,见秦夜行不在,便以为秦夜行是在躲他,就将秦时臣掳了去。听单木瑜说完前因后果之后,秦洛水便皱了皱眉头,“奇怪。”   单木瑜也皱眉道:“我也确实觉得奇怪。”   皇甫明月凑上来,“奇怪什么?”   秦洛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不觉得奇怪吗,秦公子是秦盟主的儿子,他大婚之日,秦盟主理应前来。但听单姐姐所说,她和秦公子却在家中等到吉时将过,也不见秦盟主的踪迹。“   皇甫明月皱眉,“难道秦盟主出了什么意外?”他顿了顿,“和这个绑架秦公子的人有关?”   秦洛水摸着下巴,摇头,“若是如此,那人又为何要绑架人,让秦盟主出来一战呢?而且……”她顿了顿,没说下去。之前她在花倦琴幻境之中,看到的未来,是秦夜行风尘仆仆赶来的画面。   皇甫明月好不容易陷入沉思,便被秦洛水打断,她问单木瑜,“那约战秦盟主之人,可是姓崔,单名一个戾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单木瑜点头道:“是他无误。”   秦洛水摸着下巴说:“我与皇甫路过东眉镇时,曾听说那崔戾在三年前进京赶考,却偶遇洪水,失踪了。”   “嗯嗯!”皇甫明月连连点头。   单木瑜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便让公公的亲信去调查一番,得知那崔戾是被人所救。他与公公有冲突是在一年半前,那时他沿途杀害无辜路人,被公公发现并打成重伤之后,便消失了。”   “消失了……”秦洛水摸着下巴,喃喃念着这句话,随后猛地抬起头,“那崔戾应该带着秦公子,在这山上吧。”   单木瑜似乎猜到秦洛水要去救人的念头,道:“秦姑娘,救人是不可能的。”她犹豫了下,“实不相瞒,两位来前,曾有与我公公交好的前辈,想偷偷将人救出。只是不知为何,只要有人接近崔戾三尺之内,他便能立刻察觉到。”   秦洛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不救人。”她顿了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很好奇,这崔戾究竟是何方妖物,秦公子竟折在他的手下。”   单木瑜闻言一笑:“妖物?这世上真有妖怪?”   秦洛水点头道:“自然。”   单木瑜盯着她,“多年不见,你倒是信起妖魔鬼怪来了。”   秦洛水闻言,被茶水呛了一口,随后连忙摆手道:“我与单小姐乃初次相识,哪来多年不见?”   单木瑜似笑非笑地解释,“我觉得秦姑娘有些眼熟,像多年前一位朋友。既然你俩如此相像,且名字也相同,那我便当你是我那朋友好了。”   “单小姐真是……”秦洛水本想说蛮不讲理,但是略微思索片刻,还是委婉地转口说,“……奇葩。”   单木瑜笑了一声。   秦洛水尴尬地摸摸鼻子,觉得还是去瞅瞅那崔戾乃何方妖物才是要紧事,便不在这话题上逗留。   单木瑜知她心思,便起身带路。两人在单木瑜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颇为隐蔽的山洞中。   洞中阴暗无光,地上沙土极其湿滑,很不平坦。   三人往里走了一段距离,那崔戾便像是早早便预知他们的到来般,拎着人质挡住了路口。秦洛水“咦”了一声。   那崔戾并不如传闻中,那些死而复生的大侠或是魔道高手那般英俊潇洒,反而又矮又胖,脸上还有伤疤。他看到单木瑜,怪笑一声,笑声异常难听,“单木瑜,上次你带了那些江湖高手来救人,还不是无功而返?这次带两个小屁孩,又有什么用?”   单木瑜并不理他,只是看着昏过去的秦时臣皱眉。   秦时臣在崔戾手里,头发乱成一团,衣服也是脏的。   秦洛水也看得皱眉,随后对着崔戾微微笑道:“这位大侠。”   崔戾哼了一声。   “我要向你约战。”秦洛水低头看他,微笑。在场三人吃了一惊,崔戾更是不可思议,声音不免尖锐了许多,“你要向我约战?”   秦洛水点头,“正是。”   崔戾有些不屑,秦洛水却故意流露出对他极其不满的情绪,“秦盟主乃是江湖砥柱,你这般无名小卒也想约战于他,实在可笑。再说盟主有事远离中原,非数月难以赶回,你以此绑架秦公子,实乃小人行径。”皇甫明月听了这一段,嘴角一抽。单木瑜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崔戾颇有身为坏人的自觉,不屑笑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秦洛水从衣袖里掏出一条珠子,在两手见来回把玩,“既然你是无名小卒,而秦盟主又是江湖的中流砥柱,哪有空陪你这种小角色玩。你应该去约战小辈,打得过了,再去约战秦盟主,才是正理。”   崔戾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哼了一声,“你这话倒是和这小子差相仿佛。”他踢了踢秦时臣,“小的已被我擒,秦夜行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你错了。”秦洛水道。   一旁,单木瑜蓦然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期待她说出什么来。崔戾有些茫然,却见那穿着华丽,却从没开过口的锦衣男子在后面笑得不甚自然。   秦洛水微笑道:“是这样的,因为秦盟主觉得我长得有点像他死去的女儿,便收了我做义女。”   洞中无人说话,只有头顶沙子偶尔掉落的声音,有些尴尬。秦洛水却不甚在意,又是一笑,“这珠子便是义父给我的见面礼,据说是南山佛寺所供奉的琉璃佛珠,世上仅有一条,十年前被我义父以重金买下。”   崔戾浓眉一皱。   “嗯……所以你虽然打败了我义兄,但……”秦洛水话音未落,崔戾便一掌打来。单木瑜眉头一挑,本欲出手相助,却见秦洛水轻拂衣袖,那一掌打在衣服上,便将崔戾震了回去。   崔戾多看了眼那身并不起眼的蓝灰色衣裳,“这衣服——”   秦洛水却截断他的话,“这洞口太小,若是不小心打塌了,那可大大不妙。”说着使了个眼色,三人以轻功掠了出去。   崔戾抓起秦时臣,也掠了出去。    ☆、章五十九   山洞外面便是山顶,几人从洞中跃出,便稳稳停在外头。四周有江湖人士见此场面,轻咦一声,纷纷围上前来。   崔戾视而不见,将手中人往身后一丢,但见一串土刺从地上拔起,将人质围在其中。他做完此事,便倏忽向秦洛水出手。   秦洛水连连喊停。崔戾装作听不见,他觉得既然这姑娘是秦夜行新收的义女,自然得秦夜行宠爱。他将秦夜行儿子、义女都抓来做人质,秦夜行非出现不可,不然可要留人诟病。   崔戾的态度似在秦洛水预料之中,她微微一笑,便不再开口。崔戾出掌时掌风凌冽,却屡屡被那轻飘飘的衣袖反震回去。他出掌上带着的并不只是内力,此刻不由连连皱眉,只觉那身衣裳古怪至极。   秦洛水又是一振袖,便将那暗藏妖力的劲道反震回去,随即踏出一步,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土刺之前。   两人从洞内跃出,直到秦洛水出现在土刺之前,不过瞬息之间。围上来的那些江湖人士见此更是诧异,依稀能听到他们询问单木瑜,场中那姑娘是何人?秦洛水听得眉头一皱,却并未阻止任何人的发言,只是一脚踢碎了那土刺。   土刺一碎,里头的人便软倒下来。   秦洛水一把扶住秦时臣,手指稳稳搭在他的脉门上。那脉象平缓,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她正沉思,后方崔戾便已袭来,手掌不再对着衣裳,而是对着她头颅。秦洛水头也不回,轻巧挡住,随后微微一笑,“崔大侠。”   她一开口便让人觉得春风拂面,崔戾不知为何却心中一寒,失神之下看见她将一个东西塞进了秦时臣嘴里。那东西又小又圆,看起来是白色的,似乎是丹药。   崔戾脸色阴沉,却并不在意她将人救走。   秦洛水扶着秦时臣,又是身子一晃,来到单木瑜这边,扶着秦时臣到椅子上坐下。只是不知为何,这连翻折腾也没将人惊醒。   “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镇定。”秦洛水压低声音,说得极快。   单木瑜疑惑,却知此刻不好问些什么,只点了点头。   皇甫明月更是好奇,但他忙着招呼人给秦时臣看伤,不好说些什么。而且在秦洛水离场之后,那崔戾便要向这里走来,却被那些江湖人士拦住。   崔戾不屑,只觉这些人加起来也没秦洛水耐打,更加觉得她来历神秘,怕是不好对付。念头一落,他便纷纷对江湖高手们出掌。   秦洛水这会不急着上去,慢悠悠倒了杯茶,喝了起来。不说皇甫明月,连单木瑜都有些傻眼,不由问她,“你做什么?”   她看了眼手中的茶杯,正色道:“喝茶。”   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秦洛水此刻仿佛功成身退,喝起了茶。   单木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洛水喝了两口茶,茶水却含在口中未曾咽下。她看了一眼场中,估摸着这些热心肠的江湖侠士还能拖上盏茶时间,便又将手指搭在秦时臣脉门上。   单木瑜奇道:“你会看病?”   秦洛水没有答话,只是凝神号脉,眉头渐渐皱起。单木瑜有些担心,正欲出口询问,她眉头却缓缓展开,似乎突然间很有把握。她瞧了一眼场中,江湖侠士所剩不多,便缓步走了过去。   皇甫明月见此诧异非凡,方才秦洛水把完脉,本以为她又要像以往那样说——秦公子不过内寒体虚,只需服用我特制的药丸,即可药到病除。却不曾想她直接转身离开。他这时还发现秦洛水之前含着的茶水并未咽下,不由更加稀奇。   秦洛水掠过去,崔戾此时正一掌将一人击飞,他掌中暗藏妖力,却被她暗中化解,使得这人免受重伤。   崔戾见她前来,并未像之前那样直接动手,而是警惕地问:“姑娘师从何处?”   秦洛水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符,猛地扑了上去。那崔戾见到那张黄符上的符文,觉得眼熟,突然失声道:“清水山?”   他说这三个字时,一字比一字刺耳、一个比一个大声。秦洛水听在耳中,竟觉得一阵耳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那崔戾却已经趁机退出好几十步,她手中的黄符白白浪费了一张。   秦洛水脸上挂着和煦笑意,慢悠悠从袖里又掏出一张,心中并不着急。   崔戾警惕看她,又用眼角余光悄悄看了眼被救出的秦时臣,意图拖延时间,“我看约战是假,救人才是真的吧?”   秦洛水笑眯眯地看他,身子一晃彻底消失在他面前。崔戾放出神识,却始终找不到她的方位,突然他像是想到了秦洛水那身衣裳,炸出一身冷汗。   接着他看到了一只手。   而后便看到了一张黄符。   那黄符贴在他额上。   他未感觉到疼痛,便失去了意识。   秦洛水看着崔戾那炸成七八块的尸体,施施然退后几步。她终是咽下口中含着的茶水,随后叹了一声。   随着这声叹息落地,山顶上乍然有人惊呼,“啊!那……那是……尸体动了?”   一迭声地大呼小叫中,有人发现了另一边的异常,惊诧莫名地问:“单小姐?”   秦洛水默然转过头去,但见单木瑜手指颤抖,又是号脉又是试探鼻息,最终确定自己的夫君已是没了心跳,当场脸色煞白。   “这是怎么回事?”皇甫明月没遇见过说死就死的,一脸茫然,又有些惶恐不安。   秦洛水走过去,微微笑道:“没事、没事。”她安慰地拍拍单木瑜的肩膀,又一次道,“没事、没事。”   这时不远处传来崔戾的怪笑,四周有人被这场面吓得哇哇大叫,怪笑声加上尖叫声,顿时让山顶阴寒不少。   “哈哈,小女娃娃自作聪明,到头来还是要自食恶果。”那原本碎成七八块的尸体此刻站了起来,“你杀我了,不过是间接害死了秦时臣。”末了又是一阵桀桀怪笑。   秦洛水又是叹了一声,崔戾以为她内疚,却不想她拿起桌上水壶晃了晃,问皇甫明月,“有水吗?”   皇甫明月愣了一下,从别桌拿了壶水过来。   秦洛水毫不客气,倒了两杯水喝,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崔戾微微笑道:“你错了。”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不止是崔戾,连皇甫明月和单木瑜都愣了一下。   崔戾嗤笑,往这边走了两步,“哪里错了?”   秦洛水又喝了两口水,摸着下巴看他,“你认识山神小老头吧?”   崔戾闻言眉头一动。   “崔戾,东眉镇喜林街崔大爷的二儿子,三年前进京赶考,失踪了。”秦洛水笑眯眯地看着他,显得有些奸诈,但她笑得温和,一时又觉得只是有些不怀好意,“刚刚在山洞看到你的时候,我给你算了一卦。”   崔戾皱眉,却不再动作,只静静听着。他刚刚身体受了重创,此刻未完全恢复,所以便打算拖延时间。   “那个……你的卦象一片混乱,而且有断节,说明你曾经‘死而复生’过。”四周的人听到“死而复生”,已经呆了。秦洛水和煦一笑,接着道:“不过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真正死而复生,正巧我前些日子听到一些风头,说是有一种秘法,能将别人的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崔戾听着不甚在意,默默调理混乱的经脉。   秦洛水微微一笑,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她其实也在拖延时间。顿了顿,她又接着胡说八道,“那是从西漠传来的秘法,具体如何实施不清楚,但既然是西漠,我便估摸着是和蛊虫有关……”   她说着又倒了杯水喝,有些喟叹,“所以我就杀了你。”   崔戾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果不其然,秦洛水突然伸手放在秦时臣天灵盖上,过了会,一颗白色的东西便飞了出来。他这才发现,之前秦洛水喂秦时臣的,并不是丹药,而是一颗白色珠子。   这颗珠子,便是当初云月容给她的阴阳珠中的阳珠。   之前秦洛水给秦时臣号脉时,便发觉他脉象很是奇怪,似乎多了一种生命潜伏在其中。她将阳珠放入秦时臣体中,将崔戾杀死,就在崔戾死而复生之时,果然秦时臣身体里有了异动。   阳珠飞出,被秦洛水握在掌心。她多看了几眼,发现阳珠中心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那是一条约莫有手指长的黑虫,有口无眼,甚是奇特。而在珠子飞出之后,本来已经死了的秦时臣,突然又活了回来。   崔戾皱眉,“不对,我明明已经将他的寿命化为己用,他又怎能活过来?”他记得每次用完这个秘法,他便会得到被施法者的剩余寿命,而且一旦他复活,就说明这个秘法已经施展成功,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秦洛水闻言微笑,“因为这秘法主要得到的,还是寿命吧?偷天换日之术,可曾听过?”说着她猛然将手中的阳珠拢进袖中,出手。   崔戾见她突然出手,大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有碎成七八块。   秦洛水微微一笑,一旁单木瑜扶着还未醒来的自家夫君,面无表情,皇甫明月则是“啧啧”两声。   突然又有怪笑声响起,“偷天换日之术?你用了谁换回了他的寿命?难道是你自己?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又被秦洛水一招轰成了七八块。   皇甫明月在后头啧啧称奇,“洛水,你不是说你一向很斯文的吗……”   “小娃娃,莫欺人——”话音未落,崔戾那未合在一起的尸体再次碎成了七八块。   城中一片静默,山上那原本青翠的草木突然失了润泽,枯了一大片。   “这是怎么回事?”单木瑜奇道。   秦洛水正色,“他这是在吸取山的灵气。”她后面有句话没说出来——所以山神小老头虽然打得过他,但是他每死一次复活,小老头就会因为灵力被抽走而实力衰弱。   皇甫明月见那尸块又在蠢蠢欲动,试图合八为一,不由道:“我们为什么不把他的尸体,分个埋起来封印,这样他就不能复活了。”   秦洛水闻言笑道:“你真是聪明。”   皇甫明月还未露出得意的神色,那怪笑声又响了起来,秦洛水一张黄符出去,又将其轰成七八块。顿了顿,她说:“崔戾只是一个小棋子,他不可能凭借自己获得这种秘法,他背后有妖。”   皇甫明月探头张望了下,奇道:“他的背后没有妖怪啊?”   秦洛水微微一笑,打算暂不跟他说话了。   “呼——”山顶上突然刮起一阵寒风,那枯黄了的叶子突然变成灰烬,被这股寒风吹散。   乌云黑压压地压了下来,秦洛水突然感觉的脸上一凉,下意识抬手一摸,便摸到融化的冰水。   皇甫明月“咦”了一声。   下雪了。 ☆、章六十   雪花缓缓落下,一点一滴,甚是冰凉。天上那乌云也慢慢挪动,遮住了带来唯一暖意的阳光,此时寒风乍起,使人觉得寒意如刀——刺骨。   随着气温下降,山顶上那股风顿时呜咽起来,仿佛恶鬼哭嚎。有人吓得脸色煞白,抱头就跑,却在这时,君子山剧烈摇晃起来。   山体摇晃之剧烈,像是一只原本在沉睡的庞大怪物突然翻了个身。此刻就连那些江湖人都惶惶不安,正欲下山避难,却突然听到有人温言出声,使人心生安宁,“诸位莫慌,到茶肆来。”   直到这时,江湖人士才发现山顶虽然摇晃不止,但山顶上那间茶肆四周却闪着淡淡黄光,他们凝神看去,才看清地上被人贴了黄符。茶肆在黄符包围中,巍然不动,确是一间很好的避难所。   那些江湖人进茶肆避难后,君子山摇晃得越发强烈,茶肆外头已起了风沙,秦洛水举目远望,不由啧啧称奇,低声对皇甫明月说:“这东西好大一只,翻个身也能闹出这样的动静。”   皇甫明月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风沙尽头仍是风沙,疑惑地说:“奇怪,崔戾不见了。”   秦洛水摇了摇头,“不是不见了,他估计是被吃了。”   “吃了?”皇甫明月吃了一惊。那些躲进茶肆,不知道要干什么便在偷听他们谈话的江湖人也吃了一惊,纷纷问道:“被吃了?被什么吃了?”   单木瑜却问:“他不是能死而复生吗?为何被吃了却没再活过来?”   秦洛水微微一笑,“那崔戾显而易见不是因为自己而能死而复生,他能如此,是因为有妖怪在背后帮他。”她顿了顿,“之前我与单小姐去过崔戾暂住的山洞,他并不是因为人靠近便立刻察觉到,而是他本就守在山洞处。”   外面的巨变还在继续,她便索性和人聊了起来,“所以他上头出来,他这小蝼蚁便没了用处。”秦洛水缓缓道,“我怀疑此事,不过是那妖怪要引人过来而已。”   有江湖人奇道:“引人过来?”   秦洛水点头,温和一笑,“你们上山之时,有看到山道口那块巨石吧?”见众人点头,她接着道:“那巨石上刻着‘百’字,‘百’是数字。我刚到君子山时,便听到有村民说最近一年里,他们村隔段时间便有人失踪,说是妖怪干的。我便猜测,此处说不定有什么妖物,那妖物醒来之后,便指派一人去猎取猎物给它食用。”   她微微一笑,“正巧在西漠有一种妖怪,名为沙蛊。沙蛊有口无眼,体型庞大,可分出幼体吞食人类寿命,化为己用。其常年蜷缩在山地或沙地之中,每沉睡百年醒来一次,每次醒来必食尽百人沉睡,因此此妖又被称为百眠蛊。”   皇甫明月听得皱眉,当初秦洛水灌输在他脑海中的那一大堆妖怪中,确实有沙蛊的资料。只不过里头还说,这沙蛊天上地下仅有一只,且因偷取人类寿命的手段太过逆天,导致天地秩序不稳,便被天帝封印在龙洞之中,已是近五千多年没出现过了。   秦洛水笑吟吟看了皇甫明月一眼,他心思易猜,很容易便猜到他心中所想。只是她没将后面的事说出,自然有自己的思量。随后望向单木瑜,走了过去。单木瑜投来疑惑的目光,秦洛水在旁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秦时臣。   当初她借花倦琴之力,在它制造的幻境中看到了未来。只是如今她提前将人救出,甚至使他避过了这一劫难,不知是命中早就注定好了,还是因为沙蛊而导致的天地秩序不稳,使她有了可乘之机?   之前她急着救人,倒是没发现秦时臣身上有伤,虽然那些伤并不致命,但此刻尚有时间,她便从袖里掏出一个玉瓶,喂了他一枚丹药。   这些丹药是她师姐炼制,每颗珍贵无比,且入口即溶,很快便散发药力。   秦时臣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过不了片刻,眼睫毛便微微颤了一下。单木瑜有些紧张,牢牢看着。秦时臣手指一动,睁开了眼。   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单木瑜,眼中有些迷茫,“木瑜……”他喊了一声之后便想起了前因后果,意欲起身却又跌了回去,只能眼珠子转动,转到秦洛水身上。   “你……”秦时臣本想问她为何在此,但一开口就觉得口中腥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洛水知他想问什么,却只是拍了拍衣衫,微微笑道:“秦公子醒了就好,那此处就没我的事了。”说完便施施然往茶肆外走去。   “喂——洛水。”皇甫明月跟上来,喊了她一声,“你怎么能就这样跑了呢?他们似乎还有话要问你……”   秦洛水顿了顿,“他们小夫妻俩刚结婚便遇到这事,应该比问我事还需要聚聚。”   皇甫明月拧起了眉,有些茫然地说:“哦……”   “你还小。”秦洛水微微一笑,便往外看去。   皇甫明月在她耳边哼道:“本公子不小了。”便跟着看去。   外面风沙倒卷,一出茶肆,那寒风呜咽之声越加刺耳,不过比之开始,却已是缓和不少。除却风沙,山底下还有石块突起,似乎是有什么在山中往山顶上顶,她看了两眼,突然看到远处站着一人。   皇甫明月跟在她身后,奇道:“那身影怎么……看起来像之前遇到的山神?”   那人在风沙中站立不稳,有些摇摇欲坠。秦洛水脸色有些凝重,扯了一下皇甫明月的衣袖,同他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那身影越发清晰,确实是山神小老头。   他正指着秦洛水大骂,“我就知道遇见你没啥好事,你……你把我这里搞得乌烟瘴气,想干啥。”   秦洛水听他骂自己,心头却是一松:山神大人还能如此中气十足的骂人,想来并无大碍。   这时,皇甫明月猛地拉了她一下,大叫不好。   山顶的风渐渐停下,只剩漫天黄沙,而就在这黄沙沉浮间,一个硕大的头颅从山中顶出,两只眼睛红彤彤犹如灯笼,直直盯着皇甫明月看。   皇甫明月被那眼睛盯得有些心慌,不由往后跳了一下。   秦洛水却觉得有趣,上上下下打量这两只眼睛,随后她便发现,这并不是眼睛,而是嘴巴。   沙蛊有两个嘴巴,虽然看起来像眼睛。   山神小老头看到沙蛊时便吓了一跳,“这不是……被天帝封印了的沙蛊吗?”说着连连后退,似乎在找机会溜走。   沙蛊的头晃了晃,接着山体又剧烈摇动起来。   山神小老头当即跑了过来,对秦洛水说:“不行,再这样下去,非得引起地动不可。”   秦洛水摸着下巴问:“那大家伙吃了几个人了?”   山神小老头瞪眼,“我哪知道。”   秦洛水正要说话,却听见皇甫明月“哎哟”一声。她连忙转过头去,便看见地上猛地钻出一条粗大的尾巴,将皇甫明月卷起停在半空。她微微一怔,这沙蛊倒是聪明,懂得从他们之中最弱的那个下手。   皇甫明月被沙蛊尾巴卷起之时,便拿出了赤霄剑砍在它皮肉上面,也顾不得自己原本便有些恐高。只是如赤霄剑这把神兵利器,一剑砍下却也没伤到沙蛊的半点皮毛。   秦洛水连忙飞起,拿出夕阳剑,一剑斩下。   “扑哧”一声,紫色的血液从沙蛊尾巴上流了出来,沙蛊吃痛,松开了卷起的尾巴,皇甫明月顿时从上面掉了下来。   他脸色虽然煞白,但当即念起了咒语,稳稳停在了半空之中。   “没事吧?”秦洛水飞到他身边,温声问道。因为夕阳剑不能多用,所以她在过来之时,便已将它收了起来。   “本公子当然……没事。”皇甫明月说到“当然”二字时,不小心瞥到地面,当即恐高症犯,身子摇晃不稳,一脸青白,却还是强撑着将话说完。   “没事就好。”秦洛水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那似乎因疼痛而摇晃头部的沙蛊一眼。   沙蛊显然痛极,那极似眼睛的嘴巴一开一合,末了恶狠狠朝秦洛水这里发出极其刺耳的尖叫。这时它尾巴猛地一拍地面,朝这里喷出了一道红色的唾液。   那抹红色来得极其迅速,秦洛水刚看到时,它几乎已到了眼前。   皇甫明月“哎呀”一声,连逃都来不及,他有种一旦被这抹红色击中,必然尸骨无存的预感。想着自己要死了,他一脸遗憾地说:“秦洛水,本公子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揍你一顿……”突地他呆了一下,怔怔看她拿出一支玉笔。   那玉笔晶莹剔透,碧玉做成的笔杆流转着符文,随着符文闪动,玉笔旋转,前方那抹红色却是半点也过不来了。   秦洛水抹掉额上的汗,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死前最大的憾事,居然只是揍我一顿。”   皇甫明月本来有些恼,但还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疑惑问:“这支笔是……?”   秦洛水微笑,“我师兄给我的保命法宝。”说话间,笔杆上的符文有一个猛地炸开,随后笔杆有了裂纹。   皇甫明月往前走了两步,细瞅了几眼,“怎么裂了?”   秦洛水正色道:“这法宝坚持不了多久,你先带山顶的人走。”   皇甫明月顿时大叫一声:“不!我不走!”   “哦……”秦洛水慢吞吞扫了他一眼,“你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说着把那支笔扔给他,“我走了。”   皇甫明月呆在那里许久未回过神,直到秦洛水走出十步之外,才蓦然回过神来,怒道:“秦!洛!水!”   这时,笔杆上的符文再次爆开几个,玉笔当场碎了一半。   秦洛水又走了回来,将玉笔拿在手中,随后猛地刺在地上。   皇甫明月瞪眼看她,秦洛水笑眯眯地说:“走了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拍拍身上的衣裳,对着茶肆里的人说:“诸位,有武功的带一下没武功的,这只玉笔只能撑个一时半刻,一旦失效,这山怕是要被轰塌了。”   山神:“……”   山顶众人纷纷收拾东西离去,秦洛水和皇甫明月断后,眼见那玉笔又碎了几个符文,秦洛水从袖里拿出一叠黄符,丢在了玉笔边。玉笔悠然一转,竟在吸收黄符上的灵力。   对面那抹红色左右摆动,似乎在寻找弱点。   沙蛊在那抹红色后头,一动不动,只有那两张嘴在微微张合。   眼见山顶众人撤得差不多了,秦洛水微微一笑,“我们也撤吧。”   皇甫明月连连点头应好,迫不及待准备御剑离去。   山神:“……”   秦洛水丢出一张黄符,黄符瞬间变大,她跳上去踩在上面,和皇甫明月一同悠然飞离。   山神:“……”   “秦洛水你这个……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你不能丢下我啊!你们跑了我怎么办?”山神小老头指着秦洛水的背影大骂,“我要是身消魂陨,必咒你——”   “轰”的一声,一道雷声打断了山神的声音。   接着又是“轰”的一声,数十道雷从天而降,劈在沙蛊身上,依稀间能听到“滋滋”声响。   秦洛水站在黄符上远远看着,嘴角渐渐扬起了微笑,笑容温雅,使人觉得异常和煦。 ☆、章六十一   雷声过后,山顶一片安静。   远远看去,那山顶并无雷轰之后的焦灼痕迹,也再看不到沙蛊那硕大的头颅。   皇甫明月因好奇心起,欲上前刺探,却被秦洛水一把拉回,并告诫之:莫要充当炮灰。明月狐疑:炮灰是为何物?洛水正色曰:无谓牺牲者也。   “你们两人在上面叨叨什么,还不快下来。”山神瞪了在他头顶上飞着的两人一眼。   秦洛水当即对皇甫明月正色道:“想来下方并无大碍,走,下去瞧瞧。”   皇甫明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飞回君子山顶,皇甫明月看了山神一眼,“哎呀,山神大人原来是一只羊。”   山神闻言上上下下打量皇甫明月,“行啊小子,我瞧你肉体凡胎的,没想到竟能看出我的真身。”   秦洛水在旁看着,但笑不语。皇甫明月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是,本公子慧眼如炬。”   山神抬起手摸摸眉头,对秦洛水道:“我之前在这里看的清楚,想来是沙蛊破除封印,被天帝知道了,所以降下了雷罚。”顿了顿,他凶巴巴问:“之前那些人走了?”   秦洛水微微笑道:“嗯,方才雷罚落下之时,我便让他们各回各家,有伤养伤去了。”   山神凶巴巴瞪了她一眼,“他们可都是知道之前的事,什么沙蛊什么天帝什么死而复生呐,这么让他们走?”   秦洛水微微笑道:“嗯。想来我走之时,他们都会忘了之前的事,只记得一个武功高强的神秘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秦公子亦是因此得救。”   “……”山神突然无话可说。   秦洛水目光转到之前沙蛊出现的坑上。皇甫明月早在两人闲扯之时,便好奇地跑了过去查看,但除了深不见底的坑,并未看到其他什么。她走了过去,也围观起那个坑,瞧了几眼,对山神说:“这坑好大,要填起来不容易啊。”   山神走了过来,瞧了一眼,不屑道:“轻而易举的事。”说罢抬起手挥了挥,地上几块大石头飞了起来,但飞到一半,猛地掉落在地。山神一脸难以置信,又抬手挥了挥,那石头却半点也动不了了。   “哈哈。”皇甫明月大笑。   山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是一只羊蹄子,“……”   “山神大人,我瞧你元气大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了,还是去歇息吧。”秦洛水好心提醒。   山神翻了个白眼,“这山现在灵力被抽走大半,所剩无几,我去哪修养?哼,都怪你,我就知道遇见你准没好事。”   秦洛水摸摸下巴,极认真地道:“我在京城有座府邸,名万物宅,里头不言帮我设了一个聚灵阵,你可以前去修养。”   山神正想说这里离京城有点远,以他现在的模样怕是走不了多远便会被人当妖精抓起来。秦洛水却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从袖里拿出一张符,“这是传送符。”山神脸上表情顿时一僵。   他拿过那张符文,扫了她眉心一眼,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天眼’果然有其独到之处。”说罢他一念咒语,传送符闪了闪,整个人便消失了。   秦洛水看向皇甫明月,他正在往那洞里扔石头,那石头落在洞里,许久都未听到回声。她顿了顿,微微笑道:“我们下去看看。”   皇甫明月狐疑,“下去?”   她微笑点头,当先跳了下去。   皇甫明月在上头“喂”了一声,随后也跳了下来。   这洞洞口很大,深不见底。进去之后,洞中两侧的黄沙簌簌落下,除了直走,其中一侧还有一条通道,看来之前沙蛊的尾巴便是从这条通道钻出。   秦洛水往里头探去,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她让皇甫明月跟紧她,随后拿出了一盏灯笼。   幽黄的灯火照亮前方道路,偶尔有微风从某处灌进,却也不能将这微弱的灯光吹灭。   秦洛水在前走着,突地听到后面“哎哟”一声,忙转过头去,“怎了?”   皇甫明月扶着墙壁,一脸茫然地盯着前方,秦洛水往他那走了几步,发现他眼睛在黑暗的洞穴中,发着微微红光。她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望向洞穴深处,敛起眉头:这洞穴中,果然有些什么。   “皇甫。”秦洛水拍了拍他的肩膀。皇甫明月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你叫我?”   她微微笑道:“你还记得上次喝的龙血吗?”   皇甫明月“啊”的一声,有些欣喜若狂,“就是你说的那个……喝了能变成龙的龙血?是不是这里有什么机遇?”   秦洛水点头微笑,“孺子可教也。”   “那还等什么?”皇甫明月捋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秦洛水一把拉住他,“俗话说,机遇与危险同在,我们先等上一等,再去也不迟。”   “等?等什么?”皇甫明月有些跃跃欲试,几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蹭蹭提高了不少。   “等不言来。”秦洛水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使他那些年少热血冷却下来。   皇甫明月怔怔道:“大侠不是去了江东吗?”   秦洛水道:“他快回来了。”顿了顿,她又道,“很快。”   “哦……”皇甫明月有些迷茫地应道,他不知道很快到底是有多块,但见秦洛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他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秦洛水坐下之后,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气,随后望向皇甫明月,直盯得他头皮发麻后,才悠悠问:“你刚刚哎哟一声,在哎哟什么?”   皇甫明月微怔,认真回想了下,才拧着眉头说:“好像有人在叫我……我好像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墙壁里闪了过去。”   “黑色身影?”秦洛水盯着皇甫明月的眼睛,问出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是影子从墙壁上闪过,还是那个人从墙壁里闪过?”   “那个人……从墙壁里闪了过去。”皇甫明月突然觉得洞内阴森森的,一时间有些不寒而栗。   秦洛水又拿出一个灯笼,递给皇甫明月,随后往洞穴深处望了望,“我先去里头看看情况,你若是觉得害怕,让阿哑出来陪你。”   皇甫明月闻言哼了一声,“本公子哪里怕了?”   秦洛水闻言忍不住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随后提着灯笼往洞中深处走去。   皇甫明月有些担心,在她身后不远似要跟上,远远却听见秦洛水说,“我很快就回来。”   秦洛水提着灯笼往里走,越往深处,灯光所能照到的地方越是渺小,像是暗中有什么怪物在吞噬一切照射进来的光线。   灯火摇晃,在黄沙墙上照出一片诡异的黑影。黑影轻轻摇曳舞动,它身上缓慢长出细长的枝桠,将整个墙壁笼罩。过了片刻,那黑影在墙壁里,好奇望了秦洛水一眼,便从墙壁里闪了过去,就此消失不见。   秦洛水看着那影子,摸着下巴沉思,便在此刻,前方深处传来了打呼声。她笑了笑,低喃道:“奇怪,洞穴深处,竟有人在睡觉,莫不是什么鬼怪?”说着也不害怕,往深处走去。   往里头走了段路,突然迎面吹来一股冷风。那风极其阴寒,像是从九幽之地冒出来的一样。   秦洛水脚步微微停顿了下,随后迎着寒风前进。未走几步,打呼声停住了,有人从阴暗处走了出来。秦洛水隐约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便往前走了几步,举起灯笼一看。   果然,前方出来的人便是之前帮她指路的老乞丐,而在老乞丐身后,沙蛊那头颅露出一半,似乎是趴在那里休息。   “这位老先生。”秦洛水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温和些,“咳……小女子只是见地上有洞,好奇之下才下来探查,并无其他用意,这就离去……告辞……”   她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灯却突然灭了。   洞内响起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秦洛水开了天眼,但天眼所见,仍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除了方才那一声叹息,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小子……”老乞丐缓慢开口,那声音依然怪异,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又叹了一声。许久之后,秦洛水看见自己手里的灯重新燃起了灯火,那老乞丐拍拍沙蛊的头,靠着它便睡了。   轻轻的打呼声响了起来,秦洛水动了动有些微僵的手,抬头望望头顶上的黄土。头上摇落下黄土一点,她突地露出一个微笑,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还未走到洞口,她便遇到了皇甫明月、阿哑,还有不言。   皇甫明月正在吃着不言带来的糕点,还一边塞给阿哑也让她吃,还笑嘻嘻地念叨着,“阿哑、阿哑,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是个鬼,不过他好像不吃东西……”   “我……也……”阿哑指着他硬塞过来的糕点,摇了摇头。   秦洛水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不言上前淡淡问道:“里头情况如何?”   秦洛水微微笑道:“还行,就是有个人在里头睡觉,但不会有什么问题。”   “睡觉?”不言有些疑惑,随后淡淡道,“在这洞中睡觉,倒是奇人。对了,此次江东一行,我有意外收获。”   秦洛水微怔,“什么收获?”   皇甫明月也凑了过来,好奇地张望。   不言手中凭空变出一把剑——那是一柄全身通黑,剑柄上有莲花花纹的剑。剑看似名剑,但有残缺。此剑剑尖缺了一角,剑身上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秦洛水看到那把剑后,有些恍然,“这是……”   不言淡淡道:“上官家祖传宝剑。”   秦洛水闻言点了点头,眉头却是拧着的。皇甫明月在一旁大叫一声:“大侠,你抢了人家的祖传宝剑?”   不言淡淡看了皇甫明月一眼,皇甫明月顿时“哎呀”一声:“抢得好!”   秦洛水掐指一算,摇了摇头,“这剑,抢得不好。”   不言问:“为何?”   “有问题。”秦洛水看了皇甫明月一眼,随后低下头去,“算不出来。”   不言也看了皇甫明月一眼,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甫明月被两人看得一脸茫然。    ☆、章六十二   没等皇甫明月问出来,秦洛水便招呼着两人往洞穴深处行去。   皇甫明月一句话噎在喉头,瞪着秦洛水的背影,若眼神能杀人,她怕是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往洞穴深处走去,自然不可避免的遇到了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在他们来时,微微睁开了眼。   皇甫明月莫名觉得心悸,吓得往后跳了一下,却一不小心撞到了阿哑,阿哑的头顿时从身上滚下,在地上骨碌地滚了一圈。   “老先生——”秦洛水微笑,却被老乞丐打断,“此洞确切说,乃是龙墓。洞穴深处涌出的风乃是九幽的阴风,越往深处越是阴寒,你们手里的灯,撑不到后面。不如……我送你们一盏灯吧。”   话罢一盏蓝幽幽的灯笼飞到三人一鬼面前,虚空漂浮着。   秦洛水作揖,“多谢先生。”   老乞丐充耳不闻,已经睡着了。   不言亦对其微微作揖,以示尊敬。   几人走后,老乞丐睁开眼,深深看了一眼不言,叹道:“莲华啊莲华……想不到还是见到你了……大司命说的转机,也许便在此吧?”   不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次不仅是皇甫明月,连秦洛水都惊讶了,“花灵会感冒?”   不言淡淡道:“不会。”   秦洛水讶然,“那怎么会打喷嚏,难道是有人在想你?”   不言怔了一下,“没有吧……”语气虽然淡淡,但是微有迟疑。   秦洛水笑了笑,“说不定是那老乞丐在想你。”   “他……?”不言皱眉,“我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哪值得天帝挂念?”   秦洛水再次讶然,皇甫明月更是失声道:“天帝?”   不言淡淡道:“嗯,我曾在幽冥远远瞧见过一眼。不过身在此处的应不是本人,只是一个分身。”   “原来如此。”秦洛水微微笑道:“难怪那沙蛊见了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两人说话间,皇甫明月突然大叫一声:“秦洛水,本公子又看见那个黑影了。”他顿了顿,“那家伙一直跟着咱们。”   秦洛水“哎呀”一声。不言皱眉,手猛地拍在沙壁上,那原本隐去的黑影突然扭曲着身体,从黄沙里探出一个头。   黑色的液体“啪嗒”一声滴在了不言手背上,发出“嗞”的一声。   那液体在融化他的皮肤。   皇甫明月吓了一跳,猛地抓起秦洛水和不言往后退去,“我的天,那是什么。”   秦洛水皱眉,“这是……毒?”   不言脸色有些不是很好,“成精的毒液。”   皇甫明月瞪大眼,“成成成……成精的?”   “嗯。”不言脸色微白,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要碰到它,这种毒能腐蚀人的血肉,使人化为一滩血水,痛苦难言。”   皇甫明月紧张了一下,“那大侠,你的手没事吧?”   不言摇了摇头,“走吧,我来开路。”   秦洛水微笑应道:“好。”   不言在前方开路,皇甫明月与阿哑坐镇中央,秦洛水断后。   那只成精的毒液似乎对他们这一行人情有独钟,跟着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不言在其离去之后,也停下了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有四根盘龙的支柱,上面镶有夜明珠。在高台中央,有雷从上头落下,远远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不知上面通往何处。而要到对面去,则必须穿过这个高台。   雷声轰隆入耳。   “明月。”不言喊了皇甫明月一声,连秦洛水也笑吟吟地看过去,“你先过去,龙是不怕雷电的。”   “我?”皇甫明月怔了下,“可我是人啊。”   秦洛水闻言笑道:“你可是要成为龙的人,哪能被这区区雷电绊住脚步?”   “你说得有理……”皇甫明月顿时有些斗志昂然,但随即就觉得不对,“不对啊!本公子肉体凡胎,进去了还不得被劈死?”   秦洛水高深莫测地摇头,“你不会被劈死的。”   皇甫明月正要反驳,突然觉得有人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   他被推上高台,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秦洛水正缓缓收回手,笑容和煦。   皇甫明月骂道:“秦洛水!本公子做鬼也不会——嗷呜!”   数道雷电劈在他身上,打断了他的话语,使得他惨叫一声。   秦洛水在一旁看着,摸着下巴沉思道:“这不是狼嚎吗。”   “嗯?”不言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她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   秦洛水笑着摇头,“没什么。”   不言看着高台中被雷劈得哇哇大叫的皇甫明月,嘴角忍不住微扬了起来,“你打算如何过去?”   秦洛水笑道:“走过去。”   不言微怔,随后淡淡道:“嗯。”   “阿哑。”秦洛水仿若没听到皇甫明月在高台上骂她的各种话语,转身看向盯着高台,一脸担忧的长舌女鬼,微微笑了一声,“你握着我的手,我带你过去。”   阿哑乃是鬼魂,对雷电之物最是害怕,之前那雷电出现之时,她早已退出好几十步外了。此时她听了秦洛水的话,有些迟疑,不敢靠近。   秦洛水微微一笑,走过去握住阿哑的手,正准备往高台走去时,突然不言走过来,亦也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些微怔,疑惑道:“你……”   “你与我们毕竟不同。”不言淡淡地说。   秦洛水闻言缓缓道:“也对,毕竟还是肉体凡胎。”   不言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走吧,再不过去,皇甫公子可要从雷电里冲出来砍人了。”秦洛水笑了笑,望着眼睛已经发红的皇甫明月,这种情况她已经见了三次了,再不阻止,皇甫明月怕是会控制不住,开始发狂了。   “嗯。”   一灵一人一鬼往高台上走去,在他们踏上高台之后,那些雷电立刻分了一半往这边落下。   阿哑天生畏惧,几乎难以动弹,秦洛水只好停下来拍了拍她肩膀,温声安慰,“没事的,有我们在。”   不言淡淡看着,随后用法术撑起一片光幕,阿哑这才好多了。   他们走到皇甫明月身边,他看到秦洛水,当即大喊一声:“秦洛水!”   秦洛水微微一笑,“我在。”她伸出手,在皇甫明月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皇甫明月微微怔了下,眼中红光减弱些许。   秦洛水又轻轻拍了一下,接着不言用血藤卷起几人,从高台上飞过。   落到对面之时,皇甫明月还有些迷茫,等回过神后看到秦洛水的脸,勃然大怒,“秦洛水!”他似乎就要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秦洛水连连笑道:“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皇甫明月朝她挥舞拳头,“你给本公子等着。”   秦洛水闻言微笑,“看你这么朝气蓬勃的样子,想来没什么大碍。”   皇甫明月哼道:“哪里没事了……哎呀,好疼啊……”说着直挺挺晕了过去。   秦洛水“哎呀”一声,不言已经伸手将人扶住。   阿哑飘了上来,看着浑身焦黑,连头发都炸起的皇甫明月,一脸担忧。   秦洛水倒是没怎么担心,开始为皇甫明月把脉。在她为皇甫明月把脉的时候,不言喂了他一颗丹药,他便悠悠醒了过来。   秦洛水见他醒来,微微笑道:“恭喜啊恭喜,你有喜了。”   皇甫明月不顾身体疼痛,当即给了她一拳。   秦洛水侧身躲过,微微一笑,“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是喜事啊。”见皇甫明月微顿了下,她接着说,“不过我倒是好奇,这是谁的孩子?”   皇甫明月忍无可忍,跳了起来,“秦洛水。”   秦洛水笑得一脸无辜,“我在。”   “本公子要杀了你。”皇甫明月握紧拳头,冲了过去。   秦洛水一边躲一边道:“皇甫公子,不要太激动,小心,莫要动了胎气。”   皇甫明月看着前面躲得甚是轻松的人,气得牙痒痒,“你站住,别跑!站住!”他追了秦洛水半天,也没追到她人,阿哑在旁许是看得有趣,也加入了追人行列。   不言看着几人闹成一团,忍不住摇了摇头,却还是露出淡淡笑意。   秦洛水见阿哑也来追自己,半点也不着急。她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阿哑、阿哑,你拉住皇甫,他跑那么快,小心流产。”把皇甫明月气得火冒三丈,追她的速度竟快了起来。   阿哑动作太慢,只能停下来看两人玩。   皇甫明月发觉自己速度快了之后,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冲了过去,终于追上了秦洛水。他追到人之后,和她打了起来。虽说是打架,但多是皇甫明月出招,秦洛水拆招。   如此反复,皇甫明月越打越是斗志昂扬,正想着他终于能和秦洛水打个平手的时候,突然听到她喊了一声:“小心!”   皇甫明月还未反应过来,便发觉自己突然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秦洛水站的地方。   此刻秦洛水也突然换到了他之前站的地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不言都没反应过来。秦洛水与皇甫明月互换位置后,更是来不及躲,一把羽箭便从她肩膀上刺了过去。   秦洛水“哎呀”一声,“好快的箭。”   突然有黄沙从壁上簌簌落下。   秦洛水捂着肩上的伤口,低头看了眼那一把羽箭。这把箭看起来极其普通,箭头有些微微的绿色。她敛起眉头,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四周并无半点动静。   皇甫明月有些担心,但不言告诉他应该是不小心触发了机关,让他不要乱动,小心为上,他便不敢乱动,怕又不小心触发了什么。   那边秦洛水见退后一步,四周并无羽箭再次射出,便又缓缓退了一步。   四周依然毫无动静,只有黄沙从壁上簌簌落下。   秦洛水眉头微舒,足下轻点,飞快地退了回来。皇甫明月立即跑了过来,“怎么样,没事吧?”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好在只是触发到外围的机关。”   皇甫明月松了口气,但一眼看到她肩上的伤,顿时又紧张起来,“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的。”秦洛水说着,将箭拔下,随后抬起了手,放在肩上。但见一到白光闪过,那伤却没半点愈合的迹象,使得她微微怔了下。   皇甫明月意识到了不对,“怎么了?”   不言已经来到她身边,看了几眼那伤口,拿出一颗丹药,“试试。”   秦洛水依言吞下丹药,过了片刻,伤口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按着伤口,血液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浸湿了她的衣裳,过度失血使得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不言皱起眉头,拿起之前秦洛水扔在地上的羽箭,仔细看了箭头几眼,但那箭头虽泛着淡淡绿色,却并没有淬毒。   皇甫明月和阿哑都很担心,围了上来。   秦洛水笑了笑,温言安慰,“没事,小伤而已,法术治不了,也什么大碍。”说着她拿出了一堆草药和包扎用的布条,神态从容自若。   “这个……”皇甫明月过去帮秦洛水捣碎药草,但就在准备上药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家伙是女的,不由有点尴尬。     秦洛水拿过他手里的东西,笑了笑,“你转过去。”   皇甫明月乖乖转了过去,正在想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便被不言叫了去,一时间后头只剩下秦洛水和阿哑。   秦洛水微微笑了起来。   皇甫明月被不言叫去,跟着他来到方才秦洛水被箭刺中的地方。   此处前头是一条甬道,之前皇甫明月追着秦洛水时,这个甬道是不存在的,直到不慎踩中机关,才显现出来。   这条甬道显现出来之后,这洞中便有了两条通道,这两条通道并不互通,想来只有其中一条是生路。   不言看着甬道,“我先去探探路。”   “啊?”皇甫明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大侠,你能行吗?”   不言淡淡看了他一眼,“试试。”   皇甫明月有些担忧地道:“小心啊大侠。”   不言点头,淡淡应了一声,便往前走去。他刚一踏上,便有羽箭从黄沙壁中射出。   这次的箭足有四五把。   一把比一把快。   不言只躲了两三把,便被剩下两把划破了衣裳,他微一皱眉,往后退去。   皇甫明月当即迎了上来,“怎么样?”   不言淡淡道:“太快。”   皇甫明月皱着眉头,“另一条路不能走吗?”   “另一条路不出意外,应必是死路。”不言淡淡笑道,“这条开头如此不易,又藏得如此深,许是生路。”   皇甫明月听得云里雾里,正在这时,两人背后传来秦洛水的声音,“我有办法过去。”   不言转过头淡淡道:“嗯。”   皇甫明月看到秦洛水,大喜过望,“没事了?”   “嗯。”秦洛水在阿哑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随后微微笑了一声,“一个土办法,不知是否有用。”她从袖子里拿出三张人形符纸,轻轻一吹,那符纸落地变人。   由符纸变成的人并无思维,它们在秦洛水的指令下,往甬道走去。   那甬道在纸人进去之后,开始密密麻麻地射出羽箭,越往后那羽箭射出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人在甬道外看着,连不言都深深皱起了眉。   秦洛水微微叹道:“这要是真一头扎进去,怕是会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皇甫明月觉得不仅是万箭穿心,他觉得这是万箭穿身,估计会被那些箭戳得面目全非,想想便觉得可怕至极。   不言负着手,一言不发往里走去。   皇甫明月“诶”了一声,大叫:“大侠?”   甬道里,不言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先去探探路。”   皇甫明月有些担心。   秦洛水微微笑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皇甫明月见她伸手,下意识就要缩下肩膀,但没来得及躲,便还是被她轻轻拍了下。他哼了一声。   他们未等多久,不言便回来了。   秦洛水问道:“里头什么情况?”   不言淡淡道:“里头有一个龙血池,还有一大片的花海。花有异香,但无毒。”他顿了顿,“应当没有危险。”   秦洛水闻言微微笑了起来,眉眼笑得弯起,“那一起进去吧。”   皇甫明月听到没有危险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斗志昂扬,当即领先带路。   里头地方比甬道外的要宽阔许多,且有装饰华丽,与外面简简单单的黄沙青石铺路不同。   有夜明珠散着淡淡的光亮,是秦洛水他们能看清里头的景物。   龙血池在中央,那些怀有异香的花朵将其围住。   隐约有风吹过,花朵摇曳。   那是一种叶呈紫黑色,如细条一般的白色花朵,花瓣不大,隐约有些透明。   秦洛水闻到那些花香,突然觉得肩膀上的伤,变得灼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吃粽子了吗23333这大概算福利吧? ☆、章六十三   这一种异样并未维持多久,很快淡去。   秦洛水微皱了下眉,随后望向正中央那龙血池,开始打量起四周。此处应当是一处龙穴,里头除了龙血池和那些花朵,并无其他物什,只有在龙血池后还有一个小洞穴,堆着不少金银珠宝。   那些珠宝虽然耀眼,但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秦洛水的目光收了回来,走到龙血池边,皇甫明月和不言早就过去了,只是在等她。她瞧了一眼,发现龙血池中除了龙血,还有龙骨,那些龙骨白森森一片浮在血液上头,让人觉得有些发怵。   皇甫明月皱着眉头,“这里头就这个东西?”   秦洛水闻言微笑,“不止,那不是还有一堆金银珠宝吗。”   皇甫明月不屑地嗤了一声,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在龙血池边来回走了几下,有些郁闷地问,“机缘在哪呢?怎么没看见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的。”   秦洛水扑哧笑了出来,“你进来只想要武功秘籍?你不是要成为龙的男人吗?”   不言闻言也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正疑惑之际,突然觉得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他“扑通”一声便掉进池中。   秦洛水微微一笑,掸掸衣袖,缓缓收回手。她望向池中,皇甫明月正指着她破口大骂,“秦洛水你这个挨千刀的!”她又微微一笑,“我没有挨过千刀。”   皇甫明月在血中拍打,似乎想游上来打秦洛水一顿,但由于血液太过粘稠,他越动越是陷得越深。   秦洛水“哎呀”一声,笑着说:“龙血可是好东西,浴血新生,你就不要上来了。”   皇甫明月翻了个白眼,但随即感觉到中心有一股暖流往他身体钻来,那气流经过他奇经八脉,暖洋洋的,使得他有点想要睡觉。   秦洛水笑眯眯看着,突地听到不言淡淡道:“小心些。”她微怔了下,随后笑了起来,“你也发现了不对?”   “嗯。”不言点头,皱眉看着那些奇异花朵。   秦洛水瞥了一眼池中,见皇甫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便也不再忍耐,缓缓坐在地上。她脸色发白,嘴唇微微有些青紫,“此前那把箭上,应是有毒,只是没有毒引,看不出来罢了。”   她说完这句,便有些喘不上气来,突地她发现不言也坐到了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将眉头皱得更深,“你没受伤,怎么也不舒服?”   不言默然片刻,随后缓缓叹了口气。   秦洛水想也不想,挪了过去,手搭在他脉门上。不言轻轻摇摇头,收回手,她呆呆看着他,连连道:“糟糕、糟糕。”   不言闭上眼睛,淡淡道:“碗。”   秦洛水当即掏出一个透明大碗,里头还装着清水。就在她拿出碗后,不言的身子渐渐淡去,血光缭绕,一朵血莲现身其内,落入碗中。   血莲在水中舒展枝叶,似乎伸了个懒腰,随后它又缓缓合上花朵,微弯着身子,仿佛睡着了一般。   秦洛水微微敛起眉头,将血莲抱在怀中,轻咳一声,咳出已经有些变成黑色的血丝。   突然,血莲摇曳了下,接着有莲花瓣卷着一颗莲子掉在地上。   随着莲子落地,一缕血色从花瓣中闪出,隐约是一个人形。   不言的身影再次出现,不过此刻他脸色有些发白。   透明碗中的血莲垂着身子,时不时一阵晃动,似乎有风从某处吹来,偶尔也会吹得两人发丝飘起。   “今日不是七月初七啊。”秦洛水有些疑惑。   “魂身分离,是因此间花香。”不言淡淡一笑,“此花名雪斤,来自幽冥最底层,正好与我想克。当初我师父曾与我说及此花,谈及过它的毒性,便是需要花香为引才能激发,可惜师父他说过此花出现的几率极少,我之前也未联想一二。”   “雪斤花?我似乎也曾听师姐说过一点……”秦洛水说着,突的又是一阵咳嗽。   不言微微皱眉,拿起地上的花瓣与莲子,将莲子凑到她唇边,秦洛水微一犹疑,随后将莲子吃下。   莲子落肚之后,化为一股磅礴的灵力,冲击她的经脉。不言当即褪去她一角衣裳,把手中的花瓣按在了伤口上。   秦洛水身子一震,脸上褪去了所有血色。   “忍住。”不言淡淡道,下手却轻柔了些。   她闻言笑得云淡风轻,“我们这一路走来,又有哪些伤痛是我忍不住的……”   不言替她处理伤口的力道越加轻柔,那伤口中的毒液受到莲子化成的灵力冲击,从伤口涌出,其余秦洛水无法承受的灵力则随着那片花瓣,转移到他身上来。   毒素虽拔去大半,但留有残余。   残余的毒素并不致命,不过这连翻折腾,使得她感到了疲惫。   不言将她的身子按下,使得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怀里,“困了就睡吧。”   他言语淡淡,却能从中听出温柔。   秦洛水微微一笑,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她放下所有防备,很安详地睡去了。   四周有微风拂过,吹得那些雪斤花缓缓摇曳。秦洛水在不言怀中睡得香甜,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她嘴角渐渐扬起弧度,露出一种很和煦、让人觉得很安心的笑意。   不言淡淡地低头看她,突地伸出手在她头上揉着,揉了一会,怀中之人不舒服地蹙起眉头。他淡淡一笑,就这样抱着她,缓缓闭上眼睛。   他也就这样……睡了。   四周除了微风吹着花朵,余下一片安宁。   这种出乎意料的宁静,甚至使人产生了一种此处并无半点危险的错觉。   但——隐藏在平静下的,才是最危险的。   之前皇甫明月被秦洛水推进龙血池的时候,阿哑便蹲在池边,本来想要下去,却又不敢,只能抱着头呆呆望着。后来皇甫明月昏睡过去,她便坐在池边,守着他。   龙血池里亦是一片安静。   皇甫明月漂浮在龙血上头,并未沉下,他闭眼时,倒是显得面目安详,没有平时那活奔乱跳的样子。池中血液随着时间推移,缓慢减少,那龙骨依稀间移动了下硕大的头骨,两只没有瞳仁的眼眶牢牢盯着皇甫明月,似乎在看着他。   阿哑呆呆的,并未察觉。她只觉得皇甫明月睡着了,便好生无聊。   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突然看到秦洛水和不言睡了过去,歪头疑惑了下,便也觉得有趣地跟着倒地就睡。   龙穴里头,四人睡得安详恬静,洞中的微风便在这时缓缓止住,花却还在摇曳。   雪斤花像是活了一般,晃晃身体,朝不言探去伸长了的根茎。   这一大片白色之中突然多了密密麻麻的紫黑色,使人觉得诡异。   正在这时,它们停住了动作。   通往龙穴那条道上突然响起了细微的声响,雪斤花似乎经过一阵惊慌失措,连忙变回原样,连花朵也不再摇曳。   没过多久,一只纸鹤从外面飞了进来。   那纸鹤飞得缓慢,但实则极快。它很快就到了秦洛水那,变成一封信,落在她手里。   过了许久,再无动静。   雪斤花这才敢再次伸长根茎,它们似乎很胆小,缓慢向不言探去。这次没有别的声音惊扰到它们,它们便缓缓移到不言身边,一头扎进他身体里。   不言在睡梦中略一皱眉,脸色微白。   雪斤花像是得到什么珍贵的养分,开始兴奋地战栗着。   不言蹙着眉头,似乎想要醒来,却不知为何醒不过来。他的身子渐渐淡了几分,像是慢慢地……正在消失。   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歌声。   歌声很轻很淡,仿佛随着风声而来,但此刻是没有风的。   不言睫毛微微一颤,那歌声很是耳熟,使得他猛地睁开了眼。在他睁眼之后,雪斤花好一阵惊慌失措,却又有点不舍珍贵的养分就这样从自己眼前丢失,犹豫一阵,没有撤退。   他神色淡淡地看着那些花朵,顿了一顿,转而遥遥望向歌声传来的远方。   雪斤花见不言没有反抗,变本加厉。   不言却不理,只是望着那个方向,神情突然有些寂寞,“真怀念啊……”他喃喃着低下头,抱紧秦洛水,随后轻轻甩了甩衣袖。   幽蓝色的光从他袖里飞出,一个穿着黑袍红边的青年男子拿着一根笔,以一种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出现在这里。   男子应该本是在奋笔疾书,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先是在虚空中写了两个字,才醒悟过来他面前的桌子和纸砚墨都不见了。   黑袍青年男子有点茫然,环顾四周,看到不言,才恍然大悟,“言大人,千万年来,都不曾见您召唤过本官,本官当真受宠若惊。”   不言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感到非常不适应,只能皱着眉头应道:“嗯。”   那男子乃是幽冥判官,记千万世界生灵生死,平日里忙得很。   判官说:“言大人,本官出来时间不宜过长,有事不妨速速道来。”   不言简单明了地道:“拔花。”   判官愕然,“大人用了仅有的机会,召本官出来只是为了拔花?夜大人不是说只有生死关头……”   不言淡淡一笑,“难道现在不是生死关头?”   判官本想说以大人如今的修为实力,区区雪斤花手到擒来,突的他看见那在水碗之中低垂着的血莲,怔了怔,“原来如此……”他喃喃着,突道,“本官这就去拔花。”   判官生相俊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他拔花也是拔得潇洒至极,轻轻拂袖一挥,不少雪斤花被连根拔起,发出凄厉惨叫。   未过多时,雪斤花被他全部拔光。   不言看着空旷起来的地方,淡淡一笑,“你现在可要离去?”   判官摇摇头,“尚还有些时间,不如与大人叙叙旧吧。”他笑了笑,走上前坐下。   不言不知该聊些什么,默然半响,“上次魔主之事,师父查得如何?”   判官微怔,迟疑了下,说:“那五行阵虽是近来才破,但早在之前,魔主便已从里头逃出。”   “他既然逃出,又是所谓的魔主,只怕免不了生灵涂炭。不过……他逃出许久,也不见什么动静。”不言皱眉,“魔主是谁,长得什么样?”   判官眼中略有闪躲之意,“呃……不知道……”   不言凝视他半响,随后淡淡道:“你看看阿哑吧。”   判官松了口气,转头望向睡在池边的阿哑,越加迟疑地说:“她……她丢了一魂一魄……”   “嗯。”不言点头,“她为何会丢失一魂一魄?我曾去查过,却发现典籍并未记载。”   判官顿了顿,说:“她在千年之前,乃是南土皇后。不过后来发生战乱,随着南皇战死以后,敌军入侵皇宫,她便也自刎当场。”   不言拧眉不语。   判官接着说:“她自刎之时,有剑自东方而来,吞了她一魂一魄。”   不言叹了口气,语气淡淡并无起伏,“可是夕阳剑?”   判官摇头,“这倒不是那柄邪剑,而是另外的剑。”   不言问:“那是什么剑?”   判官头摇得更厉害,“不知道。她失了一魂一魄后,不肯跟无常到幽冥中来,无常无可奈何,禀明夜大人,大人说由她。”   “千年之前……”不言语气淡淡,眼中神色却是奇怪,“我应当在幽冥。”   “呃……那时大人在养伤。”判官言语恭敬,神色却有些闪躲。不言看得出他有些事在瞒着自己,但他隐瞒的那些事,应当是他师父不允判官说的。   不言神色微动,却见判官左右张望了下,“时候也差不多,此地应当再无危险,本官便先行告退。”他便淡淡应了一声,“嗯。”   判官松了口气,身子渐渐淡去。便在判官离去之时,不言怀里有人轻微动了动,那人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不言淡淡一笑,“何时醒的?”   “就在不久前。”秦洛水舒服地眯着眼,“不过人睡醒之后,总会懒得起床,偏偏你怀中又很舒服。”她抓了抓手里的信,递到不言面前,笑中隐约带着点小小的狡黠,“这个……”   她未将话说出口,不言已然接过她手里的信,一边拆着一边问:“京城来信?”   秦洛水笑得温雅,“嗯。”   不言拆开信看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   秦洛水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难道是什么噩耗?”   不言沉默片刻,“秦夜行失踪,是因为替秦时臣采办喜宴时,被妖怪袭击,所幸被雁先生所救。他现下在京城疗伤,安然无恙,但雁先生说会在京城等我们。”   秦洛水听前面的本是神色微缓,但听到雁先生在京城等他们,却是猛地眉头一皱。她并不是怕她师父,而是她师父平日里很忙,按照平时救了秦夜行必会先行离去,此次却在京城等他们,显然她师父的用意是此地将有事发生,使得他们不得不去找她。   她师父算命的能力在她之上,既然是有事发生,必然是有事发生。   而除了算命堪舆,她师父尚还会医。   她师父的医术很厉害。   秦洛水忍不住起身,瞟了池中皇甫明月一眼,那家伙睡得死死的,想来就算现在有人过去捅他一刀,他也全然不知。   她突地幽幽叹了口气,猛地倒在不言怀里,微微笑了笑,“看来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不言闻言,神色淡淡,眼中盯着池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这时,池内出了巨变。 ☆、章六十四   这时,池内出了巨变。   龙血池中,那早已死去的骨龙突然翻身而起,卷住皇甫明月,往池中深处潜去。   秦洛水看得眨了眨眼,却并不担心,他们没从那骨龙身上察觉到杀气,甚至是危险,想到这里,她微怔了下。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看着池中的血慢慢开始如漩涡般转动,正了正神色,凑到不言耳边,“我刚刚突然想到的,我有点怀疑……”   她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不言微微皱起了眉,沉吟片刻,深深看了一眼血池中,又低头去看秦洛水。   “不起眼的东西,总是会很危险的。”她微笑得很温和,但眼中的笑意并不明显。   龙血池中突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池中血液突然间沸腾起来。   骨龙在池中翻滚,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用力搅动着什么。   秦洛水很舒服地躺在不言怀里,看得啧啧称奇,随后摸了摸下巴,说:“让这骨龙复活的,是因为后辈到来,还是他找到了传承者?”   不言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但目光却平静异常,“哦?那岂不是很符合明月一直想的,高人传功或者找到什么秘籍,一夜之间成为武林高手,纵横江湖。”   秦洛水也跟着扬起微笑,连眼角都沾染上了笑意,使得她看起来非常温和,像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可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机会,总少不了有什么别的人……或者龙要抢。”   她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安静,唯有池中血液沸腾发出的声响。   渐渐洞穴中起了风,却没有花朵摇曳。   秦洛水脸上带着笑,似乎并不疑惑为何只睡了个觉,那些雪斤花就消失了。   不言低着头看着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还行。”秦洛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地上胡乱画着,“你怎么样?”   不言淡淡一笑,“还行。”   这时,池中突然起了一声龙吟。   龙吟声是从骨龙口中发出的,接着两人都看见一条骨龙卷着皇甫明月破池而出,冲上天空,后又掉入血里。   随后,他突然痛苦而压抑地发出一声龙吟,隐约间他人的形状正在渐渐隐没。   他的血脉并不纯粹,所以骨龙在给他换血。   龙血池面上渐渐浮上一层与龙血颜色略微有些不同的血液,池中似乎有骨头嘎嘣作响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莫名使人觉得毛骨悚然。   未过多久,一条黑色的小龙盘踞在池中,蜷缩成一团,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他眉心绿棱中间的金线闪着淡淡金光,璀璨夺目。   骨龙空洞的眼眶看着皇甫明月,明明没有目光,却仿佛正在很温柔地注视。片刻过后,骨龙仰头吐出一个圆形的珠子,那珠子缓缓飞到皇甫明月额心,渐渐没入金线之中。   秦洛水看到那珠子,不由吃了一惊。她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疑惑喃喃,“龙珠居然还在?”   不言默然不语,却已是警觉地环顾四周。   周围很安静,直至龙珠彻底没入皇甫明月眉心,那骨龙才轰然落入池中,骨架散了一地。池中皇甫明月的身躯慢慢变大,尾巴轻轻搭在池边,懒洋洋摆动了下。他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秦洛水见此原本皱着的眉头微舒,饶有兴趣地起身,掸掸衣袖,走了过去。   不言抱起碗里的血莲,也跟了过去。   她摸着下巴,围着皇甫明月的龙头转了转。   皇甫明月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不耐烦地睁开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金色的,异常通透,宛若琉璃。   秦洛水微笑得很和气,拍拍他的头,“大个子。”   他头顶那还未长全的角动了动,随后摆了摆尾巴,盯着秦洛水,不耐烦地喷出一口鼻息。   秦洛水微笑得越发温雅和气,“皇甫,你这样子看起来不错。”   皇甫明月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她的手,但却甩不掉,只能更加不耐烦地喷出一口鼻息。   秦洛水又拍了拍他的头,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他“哼”了一声,张口就对着自己的头咬下,不由“哎呦”一声,“不言,他不会被那骨龙弄傻了吧,怎么连人都打算吃。”   皇甫明月气得牙痒痒,尾巴一卷,就打算沉到池中睡觉。   “等等!”秦洛水连忙叫住了他,摸着下巴问,“你还能变回人形吗?”   皇甫明月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正在嘲笑秦洛水。她却并不在意,只是悠悠道:“你刚刚化龙,法力并不稳定,我这里有一枚丹药……”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   “这枚丹药乃是我师父给我的,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还有巩固元神,固守丹田之功效……”   秦洛水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眼皇甫明月懒懒地张开口,龙须舞动便将那玉瓶勾去,一口把玉瓶里的白色丹药吃了。丹药落肚,他还有些回味地咂咂嘴,突然洞穴里的风变得急促起来,皇甫明月的身子猛地绷紧,凝视洞口那条通道。   空气陡然凝滞起来,本来在睡觉的阿哑被不安的气氛惊醒,茫然四顾,突地见到皇甫,便兴奋飘到他的头顶上。   这时,通道里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几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秦洛水连连笑道:“即小姐,多日不见,自然无恙。”   即墨从通道里缓步走出,姿态优雅,她上上下下打量一下秦洛水,接着那目光飘到不言身上,笑得妩媚动人,“莲华,你跟在她身边,看看都把自己弄成什么狼狈样?不如你跟着我,君上无所不能,不论你想要什么,他都能给。”   不言认真思索了下,“我若是要你的命,他也能给?”   即墨顿时脸色煞白,过了半响,又抿唇笑了起来,“你若是想要,我的身体也可以给你。”   不言淡淡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莲华……”即墨轻挪步子上来,轻声叫他,不言却充耳不闻。她又连连唤着,句句深情至极,也带着勾魂摄魄的魅力,“莲华……莲华……”   秦洛水用手戳了戳不言,“我瞧她不怀好意啊,你要真是去当一回她心爱之人,说不准便会化敌为友。”   不言淡淡一笑,“我若是真上去做一回她心爱之人,会不会化敌为友暂不清楚,但她杀你是肯定的。”   秦洛水连连摇头,笑得一脸无辜,“不不不,我还不想死。”   皇甫明月在他们后头,无声翻个白眼,心中暗忖:祸害遗千年,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那边即墨将不言和秦洛水开玩笑的话都听在耳里,本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这两人这玩笑开得一本正经,使她不知应该气些什么。   气氛顿时变得越加僵持。   即墨眼神一冷,一只缭绕黑气的怨鬼从她身后一个黑洞里窜了出来,直奔秦洛水而去。   秦洛水微微一笑,手中早就备好的符文一挥,拍在怨鬼身上。   “哧”一声,怨鬼身上冒出白烟,接着它有点晕头转向,转过头就跑出了洞穴,消失不见了。   即墨身后又跑出一只妖怪,三脚六目,奇形怪状,猛地一头往秦洛水冲来。   秦洛水眉头只皱了下便松开,一把冲了过去,与那妖怪搏斗,但她身上有伤,体内余毒未清,打起来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皇甫明月一阵纳闷,心想秦洛水怎么变得这么弱的时候。突然看到即墨手中什么东西一挥,十几朵雪斤花就直奔不言而去。   不言侧身闪躲,他虽法力全失,但却还会武功,几个急闪便躲开了那些花朵。却也正是这时,花朵落地,像是活了一般,伸长根茎,张牙舞爪缠到不言身上。他闻到花香,脑袋开始晕乎起来。   皇甫明月惊觉不对,想要上去帮忙,但他身子动了下,却只能在血池内活动,到不了池外太远的地方。   就在这一瞬之间,不言身子摇晃,随后轰然倒地。皇甫明月本想叫秦洛水帮忙,蓦然看到秦洛水被那妖怪一头撞倒在地,口中溢血,人事不知。   他心中起了一种异样感受,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奇怪在何处。   眼见那妖怪一爪子朝秦洛水心脏掏去,他无可奈何,看得牙呲目咧,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却撞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上,被生生弹了回去。   他便眼睁睁看着那妖怪一把将秦洛水的心挖了出来,浑身顿时凉了,内心五味陈杂,喉咙一哽,鼻子一酸。但随之怒火蹭蹭而上,正打算再冲一次,突然知道不对劲在哪了。   秦洛水身下的血流了一地,却缓缓流入了地上一个乱七八糟的痕迹上。   皇甫明月一呆,随后看到秦洛水嘴角带着一抹温和到极点的微笑,应该是被掏心前露出的,却莫名让他脑子一阵清醒,暗骂道:秦洛水这家伙哪有这么弱,估计是装死,接下去就要整人了。   洞内突然阴风大作,地上那凌乱的痕迹上慢吞吞冒出黑雾,充斥整个空间。   所有人眼前顿时都是一片漆黑。   皇甫明月心中暗骂事情果然如此,差点又被秦洛水给骗了。   蓦地,黑雾里悠悠传来了笛声。   笛声细细碎碎,呜咽一般。   此刻不仅是皇甫明月,连趁黑爬起的秦洛水都觉得这曲子很耳熟。   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穿越时间,回荡在两人的耳中。   秦洛水摸着下巴,瞅了眼旁边拿着笛子在吹的不言一眼,轻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她眉心的红色符文一闪,接着便看清浓雾之中的景象。   即墨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狠狠盯着她。   秦洛水微微一笑,“即小姐……”她本打算说些什么,即墨已经冲了上来,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就不言能与我打个平手,你又算什么东西。”   她飞快后退,闻言正色道:“我自然不是什么东西,是人。”   即墨神色冰冷,突然一个闪身,却不见了。   秦洛水神色轻松,足下一顿停在原地,她闭着眼睛,突的往前飞掠。但她实力本就不如即墨,往前飞掠时,已是慢了一步。   即墨一掌劈在她后背上,本来应当一掌就震碎她五脏六腑,但她身上的衣服很是古怪,竟抵消了大半真力。   秦洛水随那一掌之力,往前飞出老远,随后踉跄站稳,咳出一口血。   即墨正打算乘胜追击,突然觉得四周一寒。   地上涌起一股极寒的风,呼啸着直冲到即墨身上,顿时风声之中,响起一声凄厉地惨叫。   秦洛水微微笑了起来,笑得眼睛眯起。   阴风黑雾中,越加显出那声惨叫的凄烈,接着飘渺的笛声急促起来,那头被即墨召来的妖怪“嗷呜”一声,直冲即墨而去。   妖怪双眼发红,朝阴风中的即墨一口咬下,只是它还未咬下,便被那股风吹得血肉成沫,只剩一堆白骨。   笛声戛然而止。   阴风也在一个猛冲之后慢慢停下,黑雾也渐渐淡了许多。即墨站在那个之前秦洛水画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中央,扫视一眼其中并不起眼的阵法,眼中怨毒,“好!很好!秦洛水!”   秦洛水掸掸衣袖,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即墨。即墨身上有血,一只手捂着脸颊,估计是伤到了脸,而她自己身上也有血,不过姿态却是气定神闲。   即墨咬牙切齿,目光转到不言身上,“总有一天,我会在你面前杀了她的!”   不言正拿着玉笛一把挑掉地上的雪斤花,闻言淡淡一笑,“那等你能打赢我再说。”   即墨脸色变了变,气得拂袖而去。   洞穴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黑雾渐渐淡去,秦洛水看向不言,虽然带着笑,脸色却很苍白。   不言一言不发,快步走了上来,扶着她坐下,随后拿出一枚药塞进她嘴里。   秦洛水还没来得及尝下味道就一口咽下,微微叹了一声:“突然好想吃巧克力豆……”   不言一笑,“你若是想吃,此间事了,回到京城,我去买来给你。”   秦洛水眨眨眼,“加几个奶油蛋糕。”   “好。”不言再次一笑,他以前笑的时候总是笑得淡淡,这次却笑得很开,都能看到眼睛微微弯起。   “多买点。”秦洛水也笑得很开心,“那些东西这里没有,宅子里的大家想必会觉得新鲜。”   这时一个龙头探了过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   秦洛水微微一笑,招招手说:“皇甫,你终于能出来了。”   皇甫明月晃晃他的头,头上那对角已经长全了,阿哑正抓着其中一个角,好奇端详着。   秦洛水又朝他招招手,“快点变回人形吧,我们回京城。”   皇甫明月眼神困惑,似乎在问:怎么变?   秦洛水“扑哧”一笑,“你不会?”   皇甫明月摇头。   不言上下看了他一眼,“按理来说,这种变换形态的术法,应当会随着传承烙印在你心中。”   皇甫明月茫然摇头。   秦洛水突然正色问:“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天尽已经修炼有成,能出来了?”   皇甫明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茫然点头。   秦洛水笑得眼睛眯起,“你让他出来吧。”   皇甫明月正要按照秦洛水的话,让黎天尽出来,却觉得身体某个地方突然一痛。   秦洛水眼睛眯起,眼瞳黑得吓人。   皇甫明月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一惊。   她那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杀意。   就像是平时披着羊皮的狼,突然把外面伪装的羊皮扒了一样。 ☆、章六十五   皇甫明月一个哆嗦,开始觉得身子阵阵发寒,心中暗忖:谁又惹这小祖宗了?把她惹得发火,估计是要动真格了。他念头闪过,实在受不了她的杀意,便凌空飞起。   他一飞到上面就慌了,身子不住翻来滚去,那对金瞳里闪过惊慌之色。   秦洛水微眯起眼看着。皇甫明月平时是人形,刚开始学飞行术时也是飞得很低,此时他已化为龙形,龙本就有腾云驾雾的能力,自然一飞就飞上很高。   然而……皇甫明月恐高。   她心中有点好笑,眼睛却还是微微眯着,一脸肃杀之色。   突然,皇甫明月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身子发寒哆嗦,似乎并不是因为秦洛水眼露杀气的原因,那体内传出的阵阵阴寒,仿佛是有人分别在攻击他的丹田灵台。   谁会在他体内袭击最要命的地方?   皇甫明月还未来得及细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轻轻一拍在他额头,随后他便晕了过去。只听“扑通”一声,他直挺挺落入池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洛水收回手,凌空而立,眼见池中的黑龙在昏过去后,缓缓缩小,龙头扒在池边,不由敛起眉头。   不言走到皇甫明月身边,抬手一挥。   一道身影被他生生从皇甫明月丹田里拘了出来。   秦洛水见此终于忍耐不住,身子一晃,直接从空中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两人附近,便直接坐在了地上。   阿哑正茫然看着他们。   秦洛水看着那正在不言手中挣扎的小鬼,幽幽开口,“天尽啊,你不是和皇甫是好朋友吗?”   黎天尽小脸阴沉沉的,他自从上次静安寺相遇,便一直在皇甫明月丹田里修炼。若不是之前进洞前,皇甫明月跟阿哑提起,她几乎都快忘了。   秦洛水突地叹了一声,伸出手想要揉揉他的头,黎天尽眼中尽显挣扎之色,却还是一口咬下。她只是一避,随后手便稳稳拍在黎天尽头上,他眼中挣扎痛苦之色越发明显,使得她又是一声长叹,“即墨果真心狠,连孩子也不放过。”   她话音一落,那只手已经从黎天尽的头顶移到他眉心,从中取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就在那团黑雾取出,黎天尽整个人安静下来,目露茫然。   不言抬手揉着黎天尽的头,他很茫然地抬头看他。   秦洛水手一握,黑雾在她手中消失殆尽,黎天尽浑身一抖,目光更加茫然,神色呆滞。   黎天尽茫然看着四周,欲言又止。秦洛水笑了笑,“没事了。”她揉揉他的头,语气很温柔地说:“来,别怕,姐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黎天尽一脸怯生生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皇甫明月,点了点头。   秦洛水一挥衣袖,他便消失在原地。   恰在此时,皇甫明月的龙须动了动,睁开了眼。他甩甩脑袋,突然一阵头疼欲裂,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硬生生灌进脑海之中。   他眨眨眼,黑光一闪,便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衣金丝边的公子哥。   秦洛水看到这变化,不住眯着眼笑。   皇甫明月见她那笑,心中悻悻,抬起手揉揉脑袋,奇怪地问:“奇怪,本公子刚刚怎么晕了?”   秦洛水看着他欣然说:“你不是恐高么,自然是被吓晕的。”   皇甫明月不信,嗤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自己的手,一阵发愣过后,欣喜若狂地将手凑到秦洛水面前,“洛水!洛水!你看我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秦洛水凑上前一看,只见那手白白嫩嫩的,跟新长出来的一样,但并没有特殊的地方。   皇甫明月却兴奋得手舞足蹈,又冲到不言身边,“大侠!你看我的手!变白了,而且以前的疤都没了!”   不言淡淡笑道:“这个是自然的。”   皇甫明月撩起幻化出来的衣裳袖袍,左看看右看看,难掩兴奋。   秦洛水在旁笑着插嘴,“除了肌肤新生,血肉再造,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变化最大?”   皇甫明月歪着头想了会,“本公子感觉身子轻了不少!”说着他越加兴奋,跃跃欲试地看着秦洛水,“来,我们打一架,本公子要看看能不能打赢你。”   秦洛水摇了摇头,“打架的事日后再说,我们先回京城。”   “回京城?”皇甫明月疑惑,“我们不接着去找东西吗?那什么八物?”   秦洛水微微一笑,“你刚化龙,我也受了些伤,不言又失了法力,不如先休养一番,正巧京城离这不远。至于找东西,反正也不急,。”   皇甫明月闻言当即点头同意,“也好,我也很久没回去了。”说着他也知道秦洛水估计伤势严重,上前就要去扶她起来,却也正是这时,异变骤起。   一道黑光从不言袖中射出,直刺皇甫明月。   他蓦地一呆,秦洛水起身一掌拍去,但她刚一出掌,那剑光已经到了皇甫明月近前。她连忙变化手势,手指一曲,便与皇甫明月换了位置。   一切变化都在瞬息之间,秦洛水本以为那把剑会这样当胸刺入,却不想它竟掉了个头,没入阿哑眉心之中。   她的头咕噜一声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皇甫明月大叫一声:“阿哑!”   阿哑的头摇晃着飞起,满脸茫然。   秦洛水脸色微微变了变,只见一道黑光闪烁,阿哑的魂魄瞬间消失,一柄剑和一个由灵草编制成的手环掉在地上。   三人目光都落在地上那柄剑上,黑莲剑剑身一闪,之前的裂痕与缺口正在慢慢愈合,最后恢复如新。   一切发生太快,三人都愣在原地,不言原本抬起的手都忘记放下。   片刻过后,秦洛水收起了手环,抓起地上的剑,上下抖动。   皇甫明月脸色苍白,“你干什么?”   秦洛水正了正神色,“我在试试能不能把阿哑的魂魄弄出来。”   皇甫明月脸色越加苍白,“那……”   “结果很明显。”秦洛水叹了口气,摇摇头。   “剑给我看看。”这时不言伸出手,秦洛水立即将黑莲剑递给他。   他拧着眉头,看了看黑莲剑。   这剑很普通,具有灵性,但历尽千年,却并未凝出剑灵。   不言眉头皱得更深,随后将剑往自己手腕上一划,但这一划却没留下伤痕,黑莲剑纹丝不动。他沉吟片刻,下了结论,“剑没问题,估计是阿哑的魂魄有问题。”   几人往外走去。   秦洛水摸着下巴问:“她是剑魂?”   皇甫明月脸色仍然有些发白,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剑魂?”   秦洛水又摸了摸下巴,“一种可能,若她是剑魂,极有可能被剑吸回剑中。”   不言摇摇头,淡淡道:“情况不清楚,但阿哑至少曾经是人。”   皇甫明月想了会,着急问:“那有办法把阿哑弄出来吗?”   不言没回答,只是看了秦洛水一眼。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我们回京城吧,我问问我师父。”   皇甫明月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秦洛水笑了笑,“我说过我师父是雁过也,你一直不信。”   皇甫明月嗤了一声,满脸不信。   秦洛水略微有些无奈,“这世上连鬼都有,你怎么就不信一个人能活上千年呢?”   皇甫明月怔了下,想要反驳,却不知怎么反驳。   秦洛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像在看即将遭遇不幸的人,带着些许悲悯,“你呀……”说着她语气带上了笑意,“我给你一些东西,到时你送给我师父吧。”   皇甫明月一脸疑惑不解,“你给我东西,本公子再给你师父?”   秦洛水欣然点头。   皇甫明月更加疑惑,“你怎么不自己送呢?”   秦洛水被他这一个问题噎住,脸上笑意凝固一下,又叹了一声:“我之前不是说过我师父很记仇么,她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说她。”   皇甫明月越加迷茫,“本公子从不曾在背后说你师父坏话啊。”   秦洛水看着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随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出洞穴,回到山顶上。   皇甫明月转头去看不言,不言正若无其事地低头盯着一个大碗里的血莲,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山顶上月明星疏,有风无人。   秦洛水感受迎面吹来的山风,顿时一种疲惫袭上心头,浑身上下更是一阵酸痛,她的身子晃了下,不过一瞬间又稳稳站住。   皇甫明月随后出来,仍然一脸迷茫之色,“秦洛水,你把话说清楚啊,本公子不是很明白。”   秦洛水仰望天空,微微一笑,“本人夜观星象,此次归途,怕是有妖拦路,还是先好生休养一番吧。”   皇甫明月听她转移话题,不由瞪大双眼。秦洛水用眼角瞄他一眼,施施然转了个身,走到不言身边,笑吟吟说:“可惜我伤重,你又法力全失,不然飞回去,也不过一两日的行程。”   她仍然用眼角余光偷偷瞅着皇甫明月,却见他一双眼瞪得老大,半响才气哼哼地说:“本公子现在化龙了,能腾云驾雾,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就送你们回京城。”   秦洛水摸摸下巴,“可你不是有恐高症吗?”她故作为难的样子,“要是飞到一半摔了下来,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皇甫明月翻了翻白眼,“你们放心,要摔下来也会是本公子先摔。为了不让自己无故牺牲,本公子会控制好的。”   秦洛水当即作揖微笑,“谢皇甫公子。”   皇甫明月没好气地摆手,“客气。”说着一阵黑雾缭绕,他化身为龙,那双金瞳斜睨着秦洛水,似乎在叫她上来。   秦洛水微微一笑,爬到龙头处,紧紧拽着他的龙角。他有些不舒服地晃晃头,随后看向不言,对待不言,他不像对待秦洛水那般不屑,而是很客气地低下头。   不言忍不住淡淡一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被秦洛水一把拉了上去。   皇甫明月仰头看着天空,略微犹豫了下,冲天而起。地下的景物越来越小,他身躯一颤,几乎要往下坠去,秦洛水看到连忙拍了拍他的头。他龙须漂浮到头上,一拍打掉她的手,身子才又稳定下来。   秦洛水觉得有趣,“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哼。”皇甫明月能控制龙与人的转化后,也能在变成龙时说话了,“秦洛水,你再笑本公子就把你丢下去。”   秦洛水闻言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那你这就是谋杀。”   皇甫明月又哼了一声,随后不再说话。   秦洛水叫了他两声,都不见他回答,只是他身子有时会左右摇摆下,似乎随时能坠落,颇有些惊险刺激。她微微一笑,随后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不言缓步来到她身边,她察觉到了,没有睁开眼,只是一笑。   随后身边便传来一阵阵细细声响。   那声音乃是笛声,悠悠扬扬,曲子听来令人心生平静,如春雨润物一般。然而便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男子在高声而歌,那歌唱得响亮悲壮,不言吹奏的笛曲戛然而止。   秦洛水和不言都低头看去,下面一条河上,有一艘小船悠悠然在河面上行驶。小船上有一盏小小油灯,灯光昏黄,只照亮小船周围的地方,但两人眼力极好,远远能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书生摇着竹篙长吟,“……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   秦洛水见到他,便轻咦一声。   那书生打扮的男子,竟是尚官书,那个在君子山茶肆中和村民搭话,却被他们偷听了谈话的白面书生。   秦洛水啧啧称奇,当时沙蛊出绝招,她让人撤离,也没在意这个人去了哪,现在瞧见,倒是有些稀奇。   不言听他吟唱的词,嘴凑到笛孔上,再次吹出一首曲子。   歌声笛声悠悠响起,秦洛水很是惬意地躺倒下去,微眯起眼睛,却不知河面上的尚官书抬起头瞅了天上一眼,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   突兀之间,风卷云动,山水之中有鸟啼一二,而悲歌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前一晚(大概是上一章发表之后一二天),梦见了皇甫明月死了,一根盘龙柱子从天倒下,其中一头直对着我,有另一条龙说要发大水淹了这里,给他陪葬。我本来是想虐他一把的,比如灵台破碎,重伤昏迷,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摊手】。 ☆、章六十六   京城临安。清晨。大雾。   一盏灯自雾中亮起,灯光昏黄。   大雾之中,一名老者提着灯在踉跄跑着,不时回头张望,满脸惊慌,似有人在背后追他。   老者奔跑着,察觉到身后黑影越来越近,他近乎绝望,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一座府邸。   那府邸在白雾中若隐若现,门口两盏红灯笼竟如一双赤红的大眼睛,大门漆黑如一张张开的嘴,看得人莫名冒出一股寒意。   老者浑身颤抖,气喘吁吁。他犹豫再三,似是觉得身后的东西比眼前的府邸更加可怕,便打算冲进去,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吹得他全身发寒,猛然看见前方左侧隐约出现三个身影。   这三个身影出现得极为突兀,老者瞪大眼,吓得口中只发出一连串“嗬嗬”的声响,竟是说不出话来。   三个身影离得不远,他们走近之后才发现是两男一女。   老者虽看清来人面目,却依然不知他们是人是鬼。他本来身子就弱,被一阵吓之后,不由全身冷汗直冒,想要动弹却是不能。正在他老眼昏花,头晕目眩,正要昏倒在地的时候,前方那女子走了过来,轻咦一声问:“这位老丈,您没事吧?”   她语气温和,老者本来哆嗦着的身子缓了下,本来紧绷的心也松了一点。这时老者注意到这三人都有影子,更是松了口气,“你……你们……”他吞吞吐吐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变了声调,“不好!快跑!后面有鬼!”   老者惊恐地往前冲去,却被女子拦住脚步。   女子往后张望一会,随后说:“老丈,后面什么都没有啊?”   “有……有的……有两只鬼……舌头都吐得老长……”老者哆嗦着,不敢回头望。   女子又探头看了下,确定雾中什么都没有后,才微笑着说:“没有鬼啊。”   老者脸色死白,连连说背后有鬼,说着就要再次往前冲去。   女子叹气,又拦下老者,随后笑得温和,“这位老丈,小女子秦洛水,后面两位是我的朋友。老丈既然身子不适,不如入我府中休息?”   这三人正是连夜从江北东眉镇君子山飞来的秦洛水、不言、皇甫明月。   老者闻言,双眼瞪得老大,“这是你的府邸?”   秦洛水连连点头,“正是,舍下简陋粗鄙,老丈莫要嫌小。”   老者盯着前方阴森森的府邸,狠狠一咬牙,“好!”   秦洛水当即端起主人样子,招呼老者往万物宅里走,并举手介绍道:“这位是我师长,名不言。“   老者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敷衍应了一声,看也没看秦洛水指的人。   不言淡淡点头算是向老者施礼,老者没有理他,也没有半点尴尬。秦洛水更是怡然自得,指着皇甫明月接着说:“这位是丞相家小公子皇甫明月。”   老者听到丞相动了动眼皮,却依然没理,仍左右张望,似乎怕什么东西从雾里闯出来。   皇甫明月也朝老者有礼貌行了个礼,随后跟着老者左右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化龙之后,那双眼也与以往不同了,这雾浓得出奇,但真的什么都没有,不由压低声音问不言,“大侠,什么都没有啊。”   不言原本神色淡淡,听到这话突地一笑,将皇甫明月吓了一跳。   秦洛水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朝皇甫明月使了个眼色。皇甫明月心领神会,当即噤声。   几人往万物宅走去,跨进大门那刻,老者似还有些慌张,怕追他的东西也跟过来,不由回头看了下。   浓雾之中,两道影子在雾中闪过,一黑一白。   老者顿时“哇”一声大叫,不由分说冲进府中。   秦洛水看着老者瞬间消失的身子,摸下巴沉思。她往后瞧了瞧,什么都没有,不由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皇甫,你说这老丈不会是受到什么惊吓,出现幻觉了吧?”   皇甫明月却摇摇头,颇有些胸有成竹地说:“本公子慧眼如炬,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秦洛水脑袋凑了过来,眨巴着眼说:“那皇甫公子觉得哪里蹊跷?”   皇甫明月眼一瞪,“线索太少,没看出来。”   秦洛水“扑哧”一笑,没等皇甫明月再恶狠狠瞪她一眼,她就往府邸里走去。皇甫明月见她一跑,就追了上去,顿时门口只剩下不言一人。   他转身关门,在关门刹那,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门口出现。   不言手停下,又缓缓将门开出一条缝。   三双眼睛彼此看了一眼。   黑白影子似乎想要飘进来,不言却手指一动,大门“砰”一声就关上了。他看了看夜空,若无其事地走了,走不到两步,就遇到秦洛水。   秦洛水正好言安慰那老者,领着他住进一个房间,皇甫明月在不远处暴跳如雷。   府邸中那些妖精鬼怪仙都躲在一旁,好奇张望着。   不言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走了过去。   秦洛水将老者领进房中,便点了安魂香,等那老者睡去之后,才从房里走出。她一出来,就看到皇甫明月正低头询问着不言什么,不由凑过去意图偷听。但皇甫明月耳力比以前灵敏不少,当即住嘴,还朝秦洛水翻了个白眼。   她摇头叹息了会,随后微笑着说:“我们去里屋谈吧。”   皇甫明月眼珠一转,“洛水,本公子觉得那老头不对劲。”   秦洛水笑吟吟看他,没说什么,只是叫来女贞,嘱咐了她一些什么事。皇甫明月意图偷听,秦洛水手指一曲,施展屏蔽术法,将他气得牙痒痒。随后皇甫明月气不过,也是手指一曲,一颗火球就撞在屏蔽障上。   这时秦洛水已经吩咐完事情,见皇甫明月偷袭,当即撤了法术,拂袖一挥,那火球顿时熄灭。   皇甫明月哼了一声,手一掐诀,又是一道法术对着秦洛水飞了过去。   秦洛水轻松应对,两人打打闹闹进了里屋。   皇甫明月最后被秦洛水轻松应对的态度逼得几乎跳脚,大喝一声:“秦洛水!”就要动真格,突地里屋传来一声轻咳,他的火气顿时跟被针挑破的气球,一瞬间瘪了。   里屋有两人相对而坐,一男一女,正在喝茶。   男子见到三人,咧嘴笑了笑,连连道:“都回来了?好啊好啊好……”坐在男子对面的女子长得很美,眸中神色出奇的淡,与不言神色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一笑,点头示意三人进去。   不言走到夜舒朗身边,垂眉低目,“师父。”   皇甫明月目瞪口呆。   秦洛水走到女子身边,微微一笑,“师父。”   皇甫明月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孤独,他心中暗忖:难道这就是一夜之间获得武功秘籍成为绝顶高手的感觉?   秦洛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得眼睛眯起,“这位是我师父,雁过也。”   他连忙作揖,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咳……在下皇甫明月,见过……雁……呃……雁先生……”   雁过也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上下打量一下皇甫明月,看得他心中一阵发憷。皇甫明月心中惴惴不安,突地听到雁过也轻声说:“嗯,你先下去吧。”   皇甫明月闻言一怔,抬起头悄悄瞥了一眼秦洛水,却见她微微一点头,不由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退出房间。   房内安静片刻,不言朝雁过也点头淡笑,随后朝夜舒朗轻声说:“师父,我有事要单独与你谈。”   夜舒朗闻言看了看不言,又看了看秦洛水,摇头晃脑地说:“你们俩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以为我不知道?”说着他当先离开房间,不言紧随其后。 秦洛水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雁过也睨她一眼。   秦洛水满是真心诚意地笑,“那个……师父,我有件事想请您老帮下忙。”   雁过也抿了口茶,不等她说话,抬起手轻轻一挥,一把剑便落在她的掌心。黑莲剑剑身漆黑,衬得她的手异常的白。   秦洛水眨眨眼,看着她师父的一举一动。雁过也只是手一挥,便听一阵细微的声响过后,一道虚影浮现在黑莲剑上空。   虚影一身白衣,她的舌头已经缩回嘴里,此刻一看,此人面容姣好,不见以往的呆滞之态。   阿哑意志似乎还很模糊,摇摇晃晃飘到秦洛水身边,歪着头看她。   秦洛水再次对雁过也露出笑容,“师父,还有一个小忙需要你……”   雁过也一把将黑莲剑丢给秦洛书,嘴角含笑看她,“替她弄个肉身可不是小忙。”   秦洛水敛起笑容,一脸正色,“麻烦师父了。”   雁过也放下茶盏,缓缓起身,她盯了秦洛水一会,随后缓缓笑了一声:“虽不是小忙,但也不会难到哪去。只是我最近很忙,准备过程许是要长上一些。”   秦洛水正欲开口,却被雁过也打断,她往房门走去,缓缓道:“最近诸天万界不太平,魔族对下界仙门动了心思,天帝那老头让我去帮忙。葬界因被封在忘川之下,相对安全些,只是此次沙蛊出现,不会是偶然。”   “嗯。”秦洛水脸色肃然,看不出半点笑意,“有人先解除了封印沙蛊的阵法。”   雁过也手搭在门上,准备开门,却又忽然顿住,她转了话题,“你收拾收拾准备去西漠吧,八物已齐三物,还有一样在西漠封杀城。你去的时候,顺路去有间茶摊帮我送封信,其他的事无需再管。”   眼见雁过也就要推门离去,秦洛水温声问道:“师父,魔主是谁?”   雁过也步伐不停,微笑说:“你既已猜到,又何须问我?”言罢踏上一顶白轿,轿子腾空而起。天上漆黑一片,无月无星,轿子虽是白的,但转瞬之间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秦洛水叹了一声,随后转头望向阿哑。阿哑仍然有些迷茫,保持着之前歪头看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又叹了一声,叫来女贞,将让她备好的盒子拿了过来。   盒子是有一种黒木制成,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盒面上画着一个太极图案。   “阿哑,你进来这里面,好生修养着吧。”秦洛水抬手招了招,阿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过来,钻进盒子之中。她将盒子递给女贞,“把盒子放进养魂阵里吧。”   女贞应声退下。   秦洛水在房中来回踱了两步,随后坐回椅子上,幽幽盯着门口。盯了半响,似想到什么,她嘴角渐渐带上一丝笑意。   这府邸虽少有人气,但妖物不少,屋子看似空旷,但其实热闹得很。   她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笑意渐渐温和下来,突地,她手腕处发出一阵嗡鸣。   秦洛水微怔,捋起衣袖。她手腕原先有一个手镯,但是碎了,后来她换了一个。新换的手镯晶莹剔透,好似冰晶制成,这手镯很细,戴在她手上极为精巧。而且在手镯内部,有一道细微的血纹,乍看并不明显,却很是好看。   此刻那手镯正在微微颤抖,似乎害怕,又似乎是在感应什么。   秦洛水眉头微敛。这寒冰镯是不言给她的,能保命三次,据他所说,皇甫明月身上也有一个。她正在思考皇甫明月出事,她是出手相救还是落井下石的时候,不言一手提着各色糕点,一手提着一个人,从外面慢悠悠走了进来。    ☆、章六十七   被不言提在手中的人拼命挣扎踢踹,连连喊道:“大侠……大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不言一把将皇甫明月扔到椅子上,淡淡道:“我若手下留情,你就命丧黄泉了。”   秦洛水给自己倒杯茶水,上下打量脸色惨白的皇甫明月,摸着下巴道:“皇甫,你跟不言和夜先生去界门了?”   皇甫明月一阵哆嗦,看一眼不言,见他已经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随后坐下喝起茶,犹豫一下,还是问:“界门?”   “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别处世界的大门。”秦洛水神色有些异样,但很快又恢复成那一抹温和笑意。   皇甫明月摸摸脸,又气又恼,“这样啊……也不是本公子非要去的,虽然一开始很好奇大侠和夜郎中去了哪里,但跟丢了本公子也不在意,不过……”他目光转到秦洛水脸上,哼了一声,“你师父突然出现,说我体内龙珠驳杂不净,要替我洗涤龙珠,就把我带到那里去了。”   秦洛水抿了口茶,手指在不言带来的东西里扒拉着,闻言笑吟吟说:“于是你就被推到界门之中,最后被回来的不言和夜先生所救?”   皇甫明月哼唧唧地说:“秦洛水,你师父那叫谋杀,虽然本公子不怎么怕雷电,但那千万落雷……”说着他脸色越加惨白,一脸悻悻然。   秦洛水从不言带来的东西里挑了一个草莓蛋糕,笑了笑,“我师父说的不错,你体内龙珠除了封印有能力,还有那条骨龙本身的记忆。你现在刚刚融合,得到的东西并不完全,若是有一天这些信息一股脑全涌进你脑中,你怕是会精神分裂吧。”   皇甫明月听得皱眉,目光在她手里的甜点上打转,狐疑问道:“为什么本公子会精神分裂?”   “这个嘛……”秦洛水吃了一个草莓,舔了舔嘴唇,笑吟吟说,“那骨龙活了近千年,千年的记忆,够你喝一壶了。”她顿了顿,“不过洗涤龙珠,我师父她应当有比较温和些的办法,不过……”她瞥了他一眼,突然不再说话。   皇甫明月听得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他注意到不言带来的东西,看得稀奇,“大侠带回来的是什么?看起来卖相不错。”他被那落雷劈了一顿伤到了身体,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招招手,“洛水,给本公子丢一个过来。”   秦洛水随手拿了一个小蛋糕就丢给他,好在皇甫明月身手见长,一把将东西抓住,免去了它落地摔成粉碎的下场。   “啧啧。”皇甫明月将蛋糕在手里观摩一会,眼珠子好奇地滴溜溜转着,随后打开盒子,用叉子沾了点奶油尝了尝,这一尝让他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好吃,比广灵阁那什么糕点好吃多了。”   他一吃到甜点之类的就精气十足,当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本公子去叫忍冬、迎春那几个小崽子过来一起吃。”   秦洛水本来想说些什么,看他神采奕奕冲出房间,话到嘴边只能咽下,她笑了笑,对不言说:“一道传音符就能解决的事,其实也不用他自己去。”   不言摇摇头,淡淡一笑,“他性子如此,少不了热闹。”顿了一顿,他意有所指,“我去看了,他们很好,云月容也在。”   秦洛水一怔,随后缓缓放下手中的蛋糕,遥遥透过窗户看着夜空,许久敛起笑容,长长一声叹息。   不言见她模样,也渐渐敛起笑意,放下手中茶盏,站了起来。他走到秦洛水身边,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了?你……”他轻轻叹道,“你累了?”   秦洛水再次露出微笑,眼中却有浓浓的倦意,“可能是这次伤得有些重,再加上没休息好,所以才觉得疲累。”   不言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洛水抬起手揉揉眉心,微微闭上眼,喃喃对他说:“是人都会觉得累,不过有些事情,总是要在精疲力竭前去做完的……比如这个……睡觉前要把这蛋糕吃完,不然也太浪费了……”她刚说完,外面陡然传来喧哗之声,皇甫明月带着大大小小的小妖怪们,冲了进来。   一瞬之间,使得房中沉闷的气氛冲散了不少。   皇甫明月嚷嚷着,“吃的很多,一个一个拿,都有啊!”   眼前顿时哗然一片,无数双爪子往桌上探去,有人手、猫爪、狗爪、鹿蹄、虎掌等等。   秦洛水端起吃剩的蛋糕,问不言,“这次那么热闹,你不也跟着尝点?”   不言摇摇头,端起茶水接着慢吞吞喝了起来。   皇甫明月在百爪之中又抢了一个蛋糕,随后朝他们这走了过来,有些好奇地问:“洛水,这些东西是什么,本公子从没见过,但很好吃。”   秦洛水笑了起来,“那些是奶油蛋糕,是别的世界的东西。”   皇甫明月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刚刚大侠就去通过界门去买这些东西回来的?在哪里买的,以后本公子馋了也去买。”   “你想去买,但你出得去吗?”秦洛水一句话打断皇甫明月的念头,他怔了怔,随后又是满腹疑惑,“奇怪,大侠能出去,为什么本公子却出不去?”   秦洛水看着他眨眨眼,随后微笑,“你听过一句话吗?生是葬界人,死是葬界魂。除非你死后选择去往轮回,否则任何在葬界出生的人,哪怕是成仙得道或一朝成魔,也都离不开这里。”   皇甫明月狐疑问:“大侠能出去,那他就不是这里的人,那你呢?”   秦洛水微微一笑,“我灵魂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但毕竟肉身还是。”   “哦……”他摆摆手,跑到妖精堆里,“只要有吃的就行,其他的本公子不感兴趣。”   秦洛水见他们闹成一团,便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她往里间走了不过几步,便知不言跟在身后,却并未让他离开。   此刻乃是清晨,虽早上有雾,但过了两三个时辰,雾气已开始渐渐消散,露出天光。有一只白色的鸟从天上飞过,落在屋檐之上,在微湿的砖瓦上头落下小小爪印。   女贞走了过来,朝她盈盈施了一礼,“秦大家,之前进来那老头儿跑了。”   秦洛水微微一怔,奇道:“跑了?”   女贞颔首,“方才皇甫公子找忍冬他们过去,惊动那老头儿,把他吓跑了。”   秦洛水又是一怔,随后笑了出来,“算了,看来他和咱们有缘无分,就让黑白无常抓他去吧。”顿了顿,她笑眯眯地问:“方才让你去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女贞低眉垂目,“已经查出来了,秦夜行重伤,是南海黑蛟所为,即墨许了他能化龙的法子。”   秦洛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朝里屋一间房走去,悠悠说:“啊……南海黑蛟,一身是宝。正巧我把之前得来的银子金子都散了个干净,而秦公子大婚,我还没送上贺礼……哦对,还有去西漠的盘缠……”   女贞没忍住,笑了起来,“秦大家,不用如此麻烦。我和花公子去时,那黑蛟已变成尸体在海中泡了多日,我们归来之时,也将它的尸体弄了回来。”   秦洛水摸着下巴说:“嗯,那用它的骨做一把骨刀,皮做一个皮鞘,给秦公子送去,剩下的你们随便折腾吧。”   女贞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她走之后,秦洛水停在一间房门前,抬起手似乎想推门进去,但手搭在门板上,却停了下来。   日光透过院中重重树叶,在走廊上落下一二点斑驳颜色。   秦洛水看着地上影子发呆,想要推门却又不敢,心中蓦地升起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房门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哑着声问:“谁在外面?”   她没再犹豫,推门而进,“秦盟主,你伤势如何?这个……家师已经走了,若你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我府中有一郎中,可说与他听……”   躺在床上的秦夜行听她喊自己秦盟主,神色暗淡下来,“我听府中人说时臣那边出了事,现在如何了?”   秦洛水微微笑起,“那边没事,我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听说是有江湖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秦公子救了出来。”她眨眨眼,“我回来时已经让朋友给秦公子传信,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派人来接盟主回家。”   秦夜行默然片刻,眼中有亮光一闪而逝,“你……跟我一起回家么?”   秦洛水笑容僵住,过了好一会,她答非所问,“我并不想给你们带去太多麻烦。”   “麻烦?怎么样的麻烦?”秦夜行一个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牵动伤势,又呲牙咧嘴躺了回去,“我从不怕麻烦。”   秦洛水默然,她突然出手,一指点在他穴道之上。秦夜行眼睛一个瞪圆,随后昏了过去。她撩起他的衣袖,在里头摸索了下,摸出一个已经遍布裂痕的手镯。   秦夜行前往南海被黑蛟偷袭,想那黑蛟的实力,一击之下秦夜行能够不死,便是这手镯的原因。她取下那手镯之后,从袖袍里摸出一个看起来如出一辙的手镯,又重新戴在秦夜行手上。那手镯闪了两下微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吟片刻,秦洛水抬起手按在秦夜行额头上,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她手中飞出,钻进他眉心之中。做完这一步,秦洛水感觉到明显的疲惫,顿时萎靡不振地坐到椅子上,拿出一枚丹药吞下,又摸出一枚给秦夜行服用。   丹药落肚,秦夜行脸色从惨白变得红润,似乎伤势也在急速好转。秦洛水困倦地眯着眼,嘴里喃喃,“师父也太小气了,一枚疗伤的丹药也不给人服,嗯……下次得跟师姐多要点……”说着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昏沉之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乌云密布,闪电密集,在大安与西漠相交以北的婆娑河上,翻涌着无止尽的黑气。黑气中有妖魔鬼怪横行,婆娑两岸上皆是一片漂浮的血雾,血雾之中,遍地尸骸。   昏暗天地被电光照亮霎那,能看到一柄剑悬浮在天空之中,取代了太阳的位置,散着浓浓妖魔之气。   触目所及,万里之内,无半点生灵气息,只有亡魂哀嚎之声。   亡魂中,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秦洛水蓦地睁开双眼,眼中一道厉色闪过。   “哇哇哇!”她旁边似乎有人被吓到,一迭声怪叫。   秦洛水眨眨眼,发现这里是自己房间,突地露出一脸温和到极致的笑意,“我睡了几天?”   皇甫明月呆了一呆,将手中糕点丢进自己嘴中,奇道:“你怎么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猜的。”秦洛水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本来想要起身,却觉身子绵软无力,便又躺了回去。   皇甫明月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满地说:“你一睡睡了七天,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本公子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秦洛水闻言却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之前伤重,又消耗寿元,此刻已是病入膏肓,奄奄……呃……”她本想说奄奄一息,可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奄奄一息的样子,便改口说:“这个……就这几天的功夫了。”说完她自己都很满意自己的说辞,再次点了点头。   皇甫明月嗤笑,压根半点也不信,他拍拍手起身,“你睡醒了本公子就走了,饿不饿?真是奇怪,你七天不吃东西,居然没死?”   秦洛水从袖子里头掏出两枚丹药,一口吞下,“秦盟主呢?”   “已经被他儿子接走了,不过走得不太情愿。”皇甫明月挠头,“还问本公子要不要把你送到江北去,不过被大侠拒绝了。”   秦洛水微微点头,皇甫明月打了个哈欠,“没事的话本公子就走了,几天没睡觉,本公子补觉去。”说着头也不回出了房间。   秦洛水笑了笑,盯着门口看了一会,突然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身边。   那人轻轻拉过她盖着的杯子,掖了掖被角,随后又摸了摸她的头。   秦洛水缩了缩脑袋,“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人淡淡一声轻笑。   外面晴空万里,风很轻、也很温和。 ☆、章六十八   西漠,封杀城外。   黄沙漫天飞舞,吹得人满身满脸。大漠刮起的风打着旋儿,随着骆驼脖间的铃铛声缓缓远去,直到被吆喝之声盖住。   在封杀城外有一间茶肆,茶肆通体以竹造成,底部似不与地面相连,却不被狂风所卷席,异常稳固。茶肆里头置有不知从何处来的冰块,每个客商路过时去里头喝上冰镇的茶水,倒也是相当惬意。   只是今日,往来客商都对茶肆避而远之,似乎里头出了什么鬼怪。   天正当午,正是最热的时候。   茶肆里头围着几十人,即便茶肆内有冰,那些人也都满头大汗,有几个光着膀子不断擦汗,为首几人正在低声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这些人各分两帮,似在对峙。其中一帮人黄皮肤黑眼睛,粗衣麻布,为首几人衣着好些,明显是外地来的客商。另一帮人黑皮肤蓝眼睛,都裹着奇形怪状的衣裳,戴着大大的帽子,是西漠本地人。   两帮人似乎在商谈些什么。   过不了片刻,一个和尚从西漠本地人这方走了出来,和尚一脸肃穆之色,身上披着一件袈裟。他肤色白皙,眼睛炯炯有神,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那帮本地人似乎对他恭敬有加,为首的人将位置让了出来。   和尚与客商说着什么,为首之人突然拍案而起,指着和尚破口大骂,一时之间,所有人纷纷抄起武器,拔刀相见。   茶肆里的桌子被那人拍得咯吱作响,和尚仍然一脸肃穆,望着桌子,目中却露出悲悯之色。他微微摇头,毫不犹豫走出茶肆。   两帮人一言不合,正要互相厮杀,突然茶肆门外有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帮派干架?”说话之人从茶肆外走了进来,大马金刀坐下。   进来的是一名女子。   一名长得极美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古怪的衣裳,一眼望去几乎以为这人整个都是黑红色的,但细看之后却又发觉这女子肌肤莹白如玉,与那身黑红色衣裳形成对比,一瞬间便吸住人的目光。   两帮人不约而同面面相觑。   女子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看着众人,“要打架出去打,别毁了这里东西,也别毁了姑娘我的雅兴。"   “这位姑娘,今天这里被我们包了,请您出去。”一个西漠本地人低声说,“有事请进城,城中也有让人歇息的地方。”   女子笑了笑,“我在这等人。”   外地客商也不高兴了,皱起眉头,其中有个相貌猥琐的大汉嘿嘿一笑,“老大,我们人这么多,还怕一个姑娘?不如……嘿嘿嘿……”   茶肆中所有人会意,盯着女子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突然不知哪里刮起一阵风,茶肆的大门随着“啪”一声响,猛地关上。   女子看着那群汉子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那是一种很是轻蔑的神色。汉子们被那双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之前相貌猥琐的大汉大吼一声,冲了上来。   陡然,他觉得眼前一花。   一条白色的东西从他眼前闪过,他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便觉得全身麻木,随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那名女子还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茶碗,小二正给她添茶。   她有着一双纤长细腻的手。   手很白、很细。   是一双可以杀人的手。   她手腕上还有一个蛇形的白色玉镯。   玉镯很美,比她的手美,也更通透。   他们只瞧了手镯一眼,便觉摄人心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句,“啊!那玉镯……!”   随后,一片死寂。   不是沉默后的寂静,而是连活气都没了的死寂。   女子手腕上的镯子与之前相比似乎移动了一点点位置,而位置的移动,换来的是那些汉子的全部死亡。   小二面不改色,依然恭恭敬敬给女子倒着茶水。那茶水并非冰镇,乃是热的,腾着淡淡雾气,氤氲了两人眉目,加上满地尸体,使得气氛诡异起来。   女子开口了,“这茶水比秦洛水家的要差不少。”   小二笑了笑,“秦姑娘用的可是仙茶,怎么能比?雨师您是前来降水的吗?说起这个,龙王罢工许久,这西漠已经有不少人被热死了。”   “龙王有事,天帝便派我来了。”雨师微微皱了皱眉,“多多,你可觉得这西漠有些古怪?”   小二多多满脸笑意,“古怪?这个世界古怪的事情很多,雨师指的是……?”   雨师放下茶碗,她手腕上那手镯突然动了下,露出一双眼睛,吐着蛇信子。她摸摸白蛇身子,用手指头敲敲桌面,“我前些日子降水之时,发现雨中灵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收。我想了很久,地下可能有什么妖兽、妖人、仙、人……甚至阵法。”   多多仍然微笑,“西漠多年以来天气便一直炎热干燥,这么说地下那东西可能自亘古便存在?”   “我不知道。”雨师伸了个懒腰,随后眨眨眼,笑得让人觉得这人很是狡黠,“不过我探查许久,发现只在封杀城这块地方,才有吸收灵力的现象。你和司马来西漠那么久,想来不会不知道吧。”   多多也眨了眨眼,很无辜地笑,“我只是一个小二哥,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外面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很轻,属于练武之人,但茶肆里这两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下便听到了。   那人一脚将茶肆大门踢开。   是一名女子。   雨师饶有兴趣地看过去,那姑娘冷着一张脸,看到地面的尸体面不改色。她似乎在找人,往尸体的脸上看了一圈,没找到她要找的人,便转身就走。   “姑娘请留步。”雨师拈起发尾在手指间摸着,笑得很是妩媚动人,“姑娘在找人?正巧我有一个朋友精通占卜之术,她最近闲得很,可帮姑娘一忙。”   “不需要。”姑娘冰冷回了一句,便施展轻功离去。   雨师不知打起什么主意,起身飞掠跟了出去,那姑娘见她跟上自己步伐,神情微微一动,突然冷冷问:“你武功厉不厉害?”雨师想了好一会,轻轻笑道:“厉害。”   姑娘又突然冷冷道:“苏清袅。”   雨师绝美的脸上露出很钦佩的神色,她又想了好一会,“我叫水漓雨。”   苏清袅漠然点头。   水漓雨又拈起发尾,不慌不忙跟在她身后,“你在找谁?”   “一个男人。”苏清袅声音清冷。   “哦~”水漓雨拖长音调,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苏清袅,似乎在想什么姑娘和心爱之人私奔,男人却跑了之类的故事。   苏清袅神色淡淡,并非解释,而是陈述道:“他偷了我一个东西,我必须拿回来。”水漓雨正要说些什么,她突然又说,“等东西拿回来,便会向姑娘赐教。”   水漓雨闻言,咬着嘴唇笑了起来,“好啊,不如下个彩头。我输了,在我能力范围内,帮你做一件事;而你输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清袅,很满意地点头,“你很不错,输了就当我徒弟吧。”   苏清袅一脸淡漠,“行。”   此后两人并无过多话语,一个伪装成人类武者的神仙跟着一个嗜武成痴的女子,约下一个本就不平等的赌约,渐行渐远。   此刻,封杀城外,茶肆。   多多正对着满地尸体愁眉苦脸,茶肆外陡然有人喊着:“我说你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养个伤怎么要一年那么久?本公子怀疑你在偷懒!”   另外有人说:“我哪里偷懒了,咳咳……我明明伤重不治,不久就要驾鹤西去……”   之前说话的人气急败坏,“驾鹤西去?不久是多久,本公子才能看到你驾鹤西去?”   后来说话之人温和笑道:“等我寻到一只仙鹤之时……”   “你——”之前说话之人语气越加气急败坏,“秦洛水,本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说话间,茶肆外走进来三个人。   多多连忙和善笑道:“三位客官,里面请——”   皇甫明月一脚便踩到地上的尸体,“哎呀”一声。   秦洛水看到尸体,也跟着“哎呀”一声,“天呐,这是谋财害命?罪过……罪过……”说着装模作样双手合十,目光真挚望向多多,“这位施主,你杀了这么多人,不如去自首吧……”   多多嘿嘿一笑,“三位客官,你们想来是眼花了,地上哪有尸体?”他手指一弹,一道火光闪过,那些尸体仿佛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甫明月本来是准备蹲下来翻看尸体,突然发现尸体不见,怔了下。   多多连忙拿过抹布抹着桌子,招呼三人坐,换上一壶新的热茶。   茶肆内冰块的寒气慢慢扩散,皇甫明月蹲在地上研究那些奇怪的灰烬,突然不知何处起了风,将那些灰烬吹散。   皇甫明月被吹得满头满脸,连忙晦气地呸了几声,秦洛水连忙拉着他坐下,朝多多微微一笑,“这位小二哥,不知这茶肆可有一名身着黑红衣裳的女子来过?”   多多笑着说:“有的有的,不过那姑娘刚刚走了。”   秦洛水摸着下巴,“走了?”   多多殷勤地给他们添茶,“是啊,刚刚有另一个姑娘进来找人,那姑娘资质上佳,雨师便追了出去,估计是想要收徒。”   秦洛水端起茶抿了一口,又摸着下巴想了会,“这样啊……那还有另外一件事请教。”   多多连忙说:“客官你问。”   秦洛水放下茶杯,眼睛笑得弯起,“是这样的,我受家师所托,寻有间茶摊,不过朋友相告,西漠并无有间茶摊,只有有间茶肆……不知小二哥是否清楚,这有间茶肆和有间茶摊可是兄弟?”   “这茶肆茶摊,同出一源。”   “既然如此,这里有封家师的书信,是给司马先生的。”秦洛水从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多多。多多连忙接下,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突地转过头去看不言,“叶先生。”   不言听他喊出这话,有些愕然,“你……”   多多微笑,“不知令尊近来可好?”   不言淡淡道:“一切安好。”   多多微微点下头,那张年轻的脸上突然露出肃然之色,“三位,这封杀城自年前起便不甚太平,你们可要小心了,进城吧。”    ☆、章六十九   即便是进了城,天气也闷热异常。城中商队往来频繁,自然有小贩带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沿路叫卖,都希望以此来换取食物和水或是银两布匹。   皇甫明月第一次来西漠,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得目不暇接,连连叫道:“这里好热闹啊,那是什么?咦?这又是什么?长得奇形怪状的,能吃吗?”   三个人随着人流往里走着,热闹的人群人挤着人,扑鼻而来满是汗臭味。   就在这难闻的汗味中,皇甫明月突然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香味,他转了半天,停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一个东西嗅了嗅,“呃……这什么东西……香味好浓……”他皱皱眉,嫌弃地将东西丢了回去,“这不是本公子闻到的那个。”   那小贩有些不流利地说:“这位公子,此乃香精,涂在身上可用来防止蚊虫叮咬。”   “香精?还涂在身上?”皇甫明月满是诧异,这东西涂在身上还不得熏死人?   小贩友好地笑,“如果公子嫌弃味道太浓,我这里还有一些味道淡些的……诶?”话刚说完,小贩本是想拿另外的香精出来,抬头却发现原先在自己摊位前的黑衣公子哥已然不见。   人群里陡然被人挤出一条缝。   “喂!喂!”皇甫明月突然看到秦洛水抱着什么往前方跑去,连忙追着秦洛水的背影跑,“秦洛水,你买了什么东西,好香啊,是不是好吃的?”   蓝灰色的身影在一处街道拐角停了下来。   秦洛水微皱着眉头,将怀里的东西塞进皇甫明月手里。皇甫明月摸到那东西,软软的,热热的,吓得一声惊呼,“秦洛水,你什么时候做起拐卖孩子的勾当?”   秦洛水瞧他一眼,咳了一声,“那不是孩子……”   皇甫明月好奇,低头一看,吓得差点要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这是什么?”   那东西在睡觉,睡得很沉。它的身子软软的,热热的,触感跟人类的皮肤一样,但是形状却并不像人。这东西有点像猫,也好像有点像虎,但是赤条条的,没有毛,而且它有三只眼睛。   秦洛水摇头,脸上露出温和笑意,“进城的时候,这东西不知从哪里跳到你头上,我怕引人注目,就抱起它跑了。”   皇甫明月嗅了嗅,他进城之时闻到的香味,就是从这不猫不虎的小东西身上传来的。   好香,特别香,好想一口吃点这个东西。   皇甫明月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手一抖,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扔还给秦洛水。   秦洛水接烫手山芋般将东西抱在怀里,摇摇头说:“要是这家伙长了毛,那还可爱一些。”她顿了顿,“好香啊……”   皇甫明月听她这样说,心中一颤,他觉得秦洛水也跟自己一样,也有一种要把这东西吃了的冲动。   突然,一只手将那小东西从秦洛水怀里提了过去。   皇甫明月本有些害怕,但看清来人之后,松了口气,“大侠,你看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让人有种……呃……有种……”   不言淡淡一笑,接了下去,“有种要吃掉的冲动。”   皇甫明月忙不迭点头,过了会迟疑地问:“这东西……是活的吧?”   不言提着那小东西,淡淡点了点头。那小东西被他这样一提,立刻惊醒,它眯起一双眼睛,朝不言张牙舞爪,似乎对他的举动很是愤怒。不言淡淡凝视着它,突然将它抱在怀里,揉了揉它的头。   小家伙瞪着眼一声不吭,过会又睡着了。   皇甫明月舔舔自己嘴唇,望向秦洛水,却发现她正死死盯着那小东西,不过她脸上还是那种很温和的笑意,目中也没有那种要吃掉什么的凶狠。   她似乎一直都是那种谦虚温和的样子,连气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那令人觉得很是欠揍。   秦洛水微微笑着,“不言,我的太极盒留在了万物宅。”   不言心下了然,拿出一个黒木制成,刻有太极阴阳八卦图案的盒子,将那小东西放了进去。盖子一合上,那股诱人的香味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那股香味,空气清新不少,不知为何,皇甫明月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但秦洛水看着那盒子,却莫名眼皮一跳。   一瞬间有非常不安的感觉,那感觉一闪而逝的刹那,秦洛水转而盯着皇甫明月,突然笑了。   皇甫明月被她盯着毛骨悚然,之前觉得这家伙谦虚温和的形象顿时消散大半,他皱了皱眉,“秦洛水,你一直盯着本公子做什么?”   秦洛水微微笑了笑,语气异常温和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间肚子饿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皇甫明月瞅着她,狐疑说:“真的只是肚子饿了?”   “嗯……”秦洛水突地问,“你饿了吗?”   皇甫明月撇撇嘴,哼道:“饿了,你要请本公子吃饭?”   秦洛水笑了笑,双手一摊,“我没钱。”   皇甫明月翻着白眼,“本公子不管,这次你请。”   “我请的话,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吃干粮吧?”秦洛水说着很是心安理得地拿出几块饼。   “秦洛水,本公子请你吃山珍海味,你却只请本公子吃干粮?”   秦洛水又是微微一笑,“我没钱。”   皇甫明月连翻白眼,“算了,本公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你知道西漠有什么好吃的?”秦洛水一句话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皇甫明月愣了愣,怒道:“这城里总会有客栈吧!”说着就要往街上走去,就在这时,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突然一片安静。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的动作为之一顿。   “发生了什么?”他拽着秦洛水,探头往街上看去。   街上很安静,人们分成两排,有穿着铁甲的军队护着一群和尚从中走过。在和尚中心有一顶轿子,轿子四周挂有黄色纱幔,垂着吊珠铜铃,里头也坐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的脸被纱幔遮住看不大清,但此和尚身披袈裟,显然地位非凡。   秦洛水摸着下巴看着那轿子上的和尚,半响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皇甫明月拽拽她衣裳,低声说:“好大派头啊,跟本公子小时候见到皇上或者什么将军王爷走在街上一个样子。”   “这并不稀奇,西漠人很信佛。”不言淡淡说了一句。   三人目送那队军马和和尚离去,皇甫明月突然咦了一声,秦洛水问他怎么了,他纠结片刻,最后摇摇头没说什么。   秦洛水瞧他一眼,最后摸摸下巴,“我们直接去找下一件东西吧。”   皇甫明月微微一怔,“刚来西漠就去找,不休息一下?”   秦洛水正色道:“不了,身在异地,总有种不安全感,还是快些找到东西,快些离去的好。”   “不安全感?”皇甫明月满腹疑惑,甚至望向不言,似乎在问大侠你是否也有不安全感。   不言神色淡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皇甫明月狐疑地看向秦洛水,她却是一笑,举起手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念的都是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未过多久,秦洛水笑着说:“这次是一把刀,名叫虎龙,嗯……所在方位是……”她说着眉头微微皱起,突然手指一顿,停了下来。皇甫明月以为她算了出来,正打算开口询问,突地看见她拿出三枚铜钱。   之前她说自己没钱,此刻皇甫明月一看到这三枚铜钱,顿时一阵鄙夷。   那三枚铜钱有些老旧,明显是古时的用品。铜钱看起来有些光滑,似乎曾有段时间被人长期把玩过。   秦洛水神情专注,寻了块干净的地方,草草做了一个仪式之后,将三枚铜钱丢在地上,然而奇怪的是那铜钱落地之后一直在打转,没有停下的打算。   皇甫明月“咦”了一声。   它们在地上转了好久,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打扰一般蓦地僵住,随后直立着停了下来。   皇甫明月更加奇怪,又是一声轻咦。   秦洛水神色有些凝重,她不过是在简单的占卜东西的方位,这种情况占不出的几率是极其小的,除非有人在施法影响占卜结果。   不言抿抿唇,盯着那三枚铜钱。   “这是怎么回事?”皇甫明月一脸迷茫。   秦洛水摆摆手,笑了笑,“没什么,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虎龙刀。”   皇甫明月一怔,皱了皱眉。   “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吧。”不言淡淡说了一句,远远瞥了军队消失的地方一眼。   秦洛水点头微笑,“嗯,我已经让我那个朋友在城里找了间屋子,走吧。”说着当先带路。   那间屋子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中,虽说阴暗,但在西漠那地方却并不阴凉,依旧很热。屋子很是破烂,一看就是很久没住过人的样子,屋内长着一些干枯的杂草,地面烫烫的。   秦洛水用了两张符纸就让屋子干净起来,还用水符给屋内冲了一把凉水,顿时屋内那股燥热消退不少。   三人寻了椅子依次坐下。   秦洛水一脸正色,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罗盘,依然是喃喃念着。罗盘缓缓浮起,只是这次念不到片刻,罗盘上的指针突然颤抖起来,随后整个罗盘也颤了起来,“啪”一声摔在桌子,裂了。   不言紧抿嘴唇,抬头望向天空。   在罗盘上方有一道黑符,黑符并非本身是黑色,而是在符外围围绕着一层黑色雾气,看来颇为怪异。   皇甫明月也看到那黑符,咧咧嘴瞪了过去,身后有黑龙虚影显现。   蓦地,那黑符竟自燃起来。   皇甫明月顿时一怔,疑惑地望向秦洛水。   秦洛水自刚才罗盘裂了之后,便掏出一大把符,但却没用,只是压在茶杯底下。她手指微微扣起一个手势,随后望着那黑符。黑符燃烧之时,她压在茶杯底下的黄符也开始燃烧起来。   一股燥热的风吹了过来,吹起符纸燃烧后的灰烬。   点点火星灰烬被风吹去,秦洛水突然闷哼一声,一道黑光从黑符冒出,黑符瞬间化灰。黑光在天空徘徊一阵,突地里头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接着便是幽幽地吟唱,“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博人应见惯,总输他,翻云覆雨手,冰与雪,周旋久。”   黑光随着吟唱声渐渐淡去。   不言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秦洛水摸着下巴,看他一眼。   随后两人都是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能体会码字码到一半,喵跳上电脑桌狂踩键盘的感觉吗。/(ㄒoㄒ)/~~更新变慢了,见谅。 ☆、章七十   西漠城中并没有客栈之类的东西,西漠人性情豪放,在城中设有一酒馆,名曰“云中客”,“云中客”乃砖瓦砌成,外围挂有竹席,防止墙壁高温而导致内部燥热。“云中客”很大,除了酒还有茶水食物等等诸多招呼客人的东西,外来的和本地人都统一在“云中客”吃饭,所以是城内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秦洛水来“云中客”时天色还早,里头客人不多。她是一个人来的,点了一碗酥油茶,便慢悠悠喝了起来,不过一碗,就喝了一个上午,引来里头端茶小哥地频频侧目。   渐渐到了正午,“云中客”中人多起来。人一多,里头座位便不够,便有人询问多余的位置能否坐人,便坐在了她那一桌上。   坐到她桌子的有三个人,其中两人是一起来的,一男一女。这对男女均长相俊美,肤色白皙,眉眼颇有相似之处,应是兄妹。另外一人是当地人,肤色乃是小麦色,他长得平平无奇,几乎很少说话。   秦洛水依然慢悠悠喝着茶,还叫了些点心,笑着请对面三人一起吃。   那对兄妹连声道谢,自称姓陈,男子名桑,女子名梓。   陈桑说他们兄妹俩是从大安江东过来走商的,卖的是茶叶。西漠茶叶甚少,需在外购置,所以茶叶商在西漠很是受欢迎。他们来西漠封杀城已有好几个月,跟秦洛水说了一些有趣的事,她默默听着,时不时微笑着点头。   少顷,秦洛水笑了笑,“陈大哥,不知此地有什么古怪传闻?小妹对古怪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陈桑皱皱眉略一思索,迟疑地摇摇头,“这里似乎……没什么古怪传闻。”   秦洛水闻言连忙点头,拈起一块糕点慢吞吞吃了起来,时不时问陈家兄妹中午吃了没,又吃了什么,是否好吃等等乱七八糟的。直到那当地人吃完离去,陈家兄妹也要离开,走时陈桑友好地笑了笑,“秦小妹,最近此地封城,莫要随意离开。”   “封城?”秦洛水一怔,将手中糕点胡乱塞进嘴里,“为什么要封城?”   陈桑也是一怔,“前几日城内贴了告示,说有妖怪躲进城中,淳寂法师昨日被城主请来,便是打算开坛做法,擒拿妖怪,所以需封城三日。”   秦洛水舔舔带着糕点碎末的嘴唇,露出温和的笑,“好,谢谢陈大哥,路上小心。”   陈桑应了一声,一旁陈梓嘻嘻笑道:“秦姐姐,有缘再会。”   两人走后,秦洛水带些点心和吃食,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皇甫明月正蹲在门口,手里扯着地上不知何时又长出来的杂草,神色郁郁。   秦洛水微怔,奇道:“你怎么蹲在门口思考人生?”   皇甫明月没好气瞪她一眼,“本公子想思考人生就思考人生,用你管。”   秦洛水连连点头,笑了笑,“那你慢慢在这里思考人生,我去给不言带吃的去。”   “吃的?”皇甫明月目中神色当即亮了起来,“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秦洛水轻轻一声笑,“也没什么,就是些绿豆糕、桂花糕、凉糕、八宝鸭、什锦粥……”她每说一个名字,皇甫明月眼睛便越加明亮。她边说边往里走,皇甫明月便忍不住跟了进去。   他们进去之后,大门自己缓缓关上。   破旧的木门在微微地吵闹声中,如行动滞涩般发出“咯吱”一声响,随后诡异地归于寂静。   秦洛水与皇甫明月去找不言,他正在屋后浇着秦洛水那三盆兰花,兰花瓣随风摇曳,却并无半点因环境改变而有枯萎的迹象。   突然一股燥热的风卷起盆里一些碎叶,不言见此轻轻挥袖,淡淡看一眼天空,微微一叹,这大漠里的天气,就是容易起风啊。   秦洛水来到他身边,亦察觉到那股风,也微叹一声,“过不了多久,这里便要封城了。”   皇甫明月一路跟来,本是好奇秦洛水怎么弄来这些大安里的食物,闻言却是将注意力转移了,“封城?”   秦洛水点头,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我去布置阵法的地方看了,那并非是封印之阵。”她正色说,“那是召唤阵,那阵以五种牲畜鲜血为引、五种蕴含天地灵气的器物为辅构架而成。其中应当有一个先天灵胎,但被换成了人血。”   “先天灵胎?”皇甫明月化龙之后,平白获得不少知识,再不像一开始那般一听三不知,颇有些自豪说,“本公子知道,以先天灵胎为阵眼是召唤神灵,以人血则是喊一些妖魔鬼怪。”   秦洛水微微一笑,望向不言,“你怎么看?”   不言嘴唇一抿,微露沉思之色,随后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秦洛水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甫明月本得意洋洋,突见两人相视一眼,仿佛心意相通,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的样子,恨得牙痒痒,“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秦洛水伸了个懒腰,正想说今天天气真好云云,却被皇甫明月狠狠瞪了一眼,“不跟本公子说清楚,本公子就拍拍屁股走人。”   “那真是……求之不得啊。”秦洛水欣然鼓掌,满是赞同之色。   皇甫明月继续瞪眼。   秦洛水叹气,“其实只要你将脑子转一下,很容易想明白……”   皇甫明月没等秦洛水说完,把脑袋转了两转,顿了顿,他瞪大双眼,“没明白。”   秦洛水接着叹气,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们一进城,就立刻封城,你以为是巧合?之前有人阻我寻虎龙刀的下落,那股黑气分明是妖魔鬼怪所化,且不说那人跟即墨是否一伙,但明显那人比即墨难对付得多。”   皇甫明月傻眼,“你仇家真多。”   秦洛水无奈地笑,“我也不想。”她望了不言一眼,发现他正拿着一本书好整以暇地看,那抹无奈之色渐渐淡去,化为温雅笑意,“我和不言只是猜测,那作法之事是引我们前去的饵,局已布,便只差等君入翁。”   “那我们不去不就好了。”皇甫明月一怔。   秦洛水依然笑得温柔,“我们已入了局中,想要出去怕是不易。”   皇甫明月没听懂,一脸茫然,心中暗忖他们还好好在这破屋里,何时入了什么局?   秦洛水看着他又是一声叹息,“皇甫啊皇甫……你应该多吃吃猪脑。”   皇甫明月听到猪脑,一脸嫌弃,“为什么?”   秦洛水笑道:“补脑。”   皇甫明月闻言,顿时有种把眼前人大卸八块的冲动,但转念一想,他打不过她。于是只能瞪着眼,哼了一声,“本公子慧眼如炬。”   秦洛水掩面叹息,“慧眼如炬与脑子好坏是没有关系的。”   皇甫明月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气得跳脚,也不再顾及自己打不过,扑上去就要与秦洛水大战三百回合。突然,他看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他喜欢的甜点。   皇甫明月脚步一顿,随即哼了一声,“本公子不会被区区美食诱惑。”   秦洛水却叹着气,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吃食,一边说:“可惜啊,亏我从京城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皇甫明月看着秦洛水拿出来的如意凉糕、八宝鸭、什锦粥等等好吃的食物,暗中磨牙,“秦洛水。”   秦洛水充耳不闻,只看着食物越加怅然,“这些东西既然没人要,那我便丢了吧。”她作势欲丢,皇甫明月猛地一声大叫:“秦洛水,你特么的敢浪费粮食?”   “农民伯伯种粮食多辛苦,你特么的敢浪费?”他说着就上前把吃的都抢了过来。   秦洛水这才像刚反应过来,看着他说:“你要啊?那都给你吧。不过……你方才好像要跟我打架?”   皇甫明月神色一滞,哼了一声,“本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计较。”他眼神手里的东西瞟,似乎怕被秦洛水拿走。   秦洛水微微一笑,“那好,你去吃吧。这里风大,小心食物沾了风沙。”   皇甫明月一怔,抬头看看天气,果然大漠中一旦起风,便会黄沙漫天,一个不注意,的确会使食物沾了沙尘。他突然哎呀一声,惊慌失措地捂着食物往屋里跑,心中暗骂秦洛水不早些提醒,满是愤愤之色。   秦洛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还是年轻好啊。”   不言抬起头,“你不老。”   秦洛水正色道:“我已经老了。”   不言淡淡道:“那我更老。”   秦洛水微微一笑,没再说话。她坐在不言旁边,抬起手,轻轻在空中画着,画出一个小小的阵法。   她应是临摹所画,起笔落笔很快。阵法画完后,她又在阵法上方缓缓临摹,画出一个城池形状。   在城池与阵法连接的中心,是一间小小的屋子。   秦洛水叹气,“阿雨也真是的,我让她找个好地方,却也没让她找个这么好的地方。”   她早跟皇甫说过。   他们,在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下证明我还活着。 ☆、章七十一   当次日天光大亮时,秦洛水又一个人出了屋子。外面天色阴沉沉的,狂风卷着黄沙呼啸着往天边卷去。封城之事并没给城中人带来任何影响,此时距离封城尚还有些时辰,她左右看了看,往城门方向走去。   昨夜休息之时,她便收到水漓雨的传音符,说是有要事要商谈,地点便约在城门入口一间面馆里。   她沿街而走,街上行人不多,却也不少。四下景色陌生,她对西漠并不熟悉,以前与不言走南闯北的日子里,他们便很少踏足西漠。   不止是秦洛水,就连不言也总有一种感觉,西漠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他们不知道这种危机感是从何处而来,但西漠地处大安疆域外,不论过去多少朝代更迭,都屹立于此,想来必有其过人之处。因而她与他往年在外奔走之时,都对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异域敬而远之。   往面馆走去时,迎面有风沙卷来,前方似乎出现一个人影,身着袈裟。   秦洛水脚步一停。   风沙渐渐随风而停,眼前之人的面目也清晰起来,是一张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她微微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察觉到他体内杂乱的魔气,又忍不住叹了一声,“你似乎过得……并不比我们好。”   那人沉默。   秦洛水本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下巴,可又觉得不好,硬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习惯,沉吟半响,“你想做什么?”   那人依然沉默。   秦洛水笑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双手合十,微微扯动一下嘴角,却并不是在笑,“贫僧想要秦施主帮我取一样东西。”   秦洛水笑容一滞,“我若是拒绝呢?”   他神色肃然,“你会同意的。”   秦洛水沉默片刻,叹气。   两人之间突然无话可说,秦洛水微微低下头,往前方走去。那人亦也低头。两人擦肩而过,如同这世上千万旅人一般,相遇、分离,一切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形同陌路。   秦洛水走了一段路后,突地心生怅然。大概这世间,有些人注定是要离散的,哪怕曾经一起经历过些什么,但也终究逃不出“宿命”二字的安排。   注定无法一起在路上奋斗之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让一切恢复如初。   时间啊,总是无情地流逝,那被它带走的又岂止是岁月?   她赶到面馆时,水漓雨与苏清袅已等了有段时间。   水漓雨对她的迟到小小吃惊了下,因为在她印象中,她一直是个很守约定的人,“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秦洛水摇摇头,笑笑,“没有。”   水漓雨虽仍迟疑,但也不再追问。苏清袅对秦洛水的到来也微微吃惊了下,神色却不显,之前水漓雨说来这里等一个朋友,她却不曾想过这个朋友会是秦洛水。   秦洛水对苏清袅一笑,“苏家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苏清袅冷冷点头。她从来不对武功差劲的人感兴趣。   秦洛水随两人寻了处清净之地,她与水漓雨许久未见,见她依然是以往那副做派,忍不住笑道:“雨师风采依旧。”   水漓雨也忍不住笑,“你也风采依旧。”顿了顿,她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闲话不多说,今日寻你,是因清袅之事。”   她将苏清袅东西被盗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洛水微微皱眉,随后一笑,“被盗走的是什么东西?”   水漓雨道:“刚出生的刀灵。”   秦洛水似乎想到什么,微微一怔,“刀呢?”   水漓雨露出笑意,带着微微邪气,“很久前就失踪了。”   苏清袅点头,“刀灵寄存于墨逝府,不久前被盗。”   “那……盗取刀灵的人……”秦洛水目光闪动,抬手摸着下巴。   苏清袅语气冷淡,“乃是一位身着紫衫的男子。”   秦洛水一怔,“不是一个白面书生?”   苏清袅摇头。   秦洛水摸下巴的手顿了顿,她本以为一切事情只是出自那白面书生之手,但如今看来,被掺和进来的,不仅仅是一波人。   这场棋局,乱得很。   他们身在局中,想要脱身,有些不易。   秦洛水摸着下巴沉思,过了好一会,“那位紫衣男子并未将刀灵成功带走。”   水漓雨本用手捋着发尾,闻言抬起头,“刀灵逃了?你见过了?”   秦洛水微笑,点头。   “在哪?”苏清袅往前踏了一步,看着秦洛水。   “这个……”秦洛水有些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看着苏清袅,正正神色,“苏家主应当不是随便出手伤人之人吧?”   苏清袅一怔,神色淡然,“不是。”   此时水漓雨眉头一挑,聪明如她已是猜到什么,意味深长地开口,“即便出手,怕也难耐你何。”   苏清袅闻言眉头一挑。   秦洛水一副谦虚的样子,“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见苏清袅拔剑就要探她虚实,她连忙说:“刀灵在我朋友手上。”   苏清袅动作一滞。   “封杀城不久后便会封城,届时会有法师以捉妖为名作法事。”秦洛水对两人缓缓道出自己近日来的收获,“但经我观察,那并非捉妖,而是召邪。”   水漓雨脸色一肃,目中历色闪过,“那城中百姓岂不是要受苦?”   秦洛水点头。   水漓雨露出一丝冷笑,转身就要走。秦洛水连忙喊住她,“阿雨。”   秦洛水并未询问她为何离去,两人早是故交,自是了解彼此。她行事一向决绝,若要百姓无恙,那那班作法之人必定死于非命。   这也倒难说清谁是谁非,或许在他人眼中,她杀人如麻,但她又确确实实救数万百姓于水火。   “事情有缓解之计。”秦洛水对她温和一笑。   水漓雨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秦洛水微笑,“他们可以布阵,我们又为何不可?”   “我们?”苏清袅声音清冷。并非对她这一用词有何不满,而是对自己与她们成了一丘之貉有所不解。   秦洛水依然微笑,“难道现在的处境,还不够让我们同仇敌忾?”   苏清袅神色冷淡,不置可否。   “你以为如何?”秦洛水转而去看水漓雨。   水漓雨沉默少顷,悠悠然道:“但……我并非是擅长布阵之人。”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洛水。   秦洛水微微笑道:“我身边自有此道能手。”   苏清袅语气淡然,“那刀灵?”   “苏家主。”秦洛水努力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刀灵的话,可能不会归还。”   苏清袅刷的拔剑,剑尖直指秦洛水,眉宇间一抹冷色,即便不说话,也能让人察觉到她绝不妥协的意思。   秦洛水见她拔剑,连连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女子。”苏清袅语气理所当然。   秦洛水语塞片刻,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于是举起双手,笑得很无辜,“苏家主,落叶都尚且归根,那刀灵自是要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苏清袅漠然看她,剑握在掌中,很稳。   “刀若无灵,则半废之。”秦洛水微微一笑,“同剑、同人。”   苏清袅依然一脸冷漠,但剑却已是回鞘。   秦洛水放下手,微笑道:“外面人多,我们不如回去说?”   水漓雨点头。   苏清袅并未同意,也未拒绝,于是秦洛水当她同意,欣然带两人回去。   当秦洛水带着两人回到那间旧屋时,不言早已恭候多时,皇甫明月倒是像刚睡醒的样子,迷茫望着从门外进来的三人。   他眼睛不好,即便化龙也并无好转迹象,因此只要离得远,便看不清。所以他看到秦洛水她们时,只看清一个蓝灰色、一个黑色、还有一个米色的影子在那边缓缓靠近,不由一怔。   “洛水?”皇甫明月认出了秦洛水衣服的颜色,脸上尚有迷茫之色,“你……你去嫖了?”   秦洛水闻言脚步一顿,神色微讶,“嫖?”她突然有点摸不清这龙刚睡醒时脑子里转着的念头,“你也去嫖了?”   “啊?”皇甫明月脑子突然一片混乱。   秦洛水正色道:“你没去过,怎知我也去过?”   “啊……”皇甫明月脑子越发混乱,突地看到不言嘴角微勾,顿时如梦方醒,尴尬地轻咳两声,“本公子昨晚梦见你半夜去春楼,方才突然见你带了姑娘回来,还以为……咳咳……”   秦洛水忍不住笑了,“我是女子。”   皇甫明月一脸讪讪之色,很抱歉地看着秦洛水身后两人,“可你女扮男装,就是去了。”   “去了我也没银两给两位客人赎身。”秦洛水语气喟叹,似乎昨夜真去过春楼一般。   皇甫明月无言。   水漓雨斜斜睨了两人一眼。   秦洛水轻咳两声,正正神色,“两位请。”   水漓雨老神在在寻了把椅子坐下,苏清袅一脸冷漠,对方才秦洛水和皇甫明月的斗嘴置若罔闻。   五人相对而坐。   皇甫明月认出了苏清袅,对方才把她卷进两人的斗嘴感觉异常羞愧,当然,他最怕的还是苏清袅一言不合宰了他。   不言与水漓雨亦也相识,闲谈两句,便止了话题。目光转到苏清袅身上,记忆里,他与苏清袅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淡淡一笑,“在下不言。”   苏清袅点头,“苏清袅。”   不言颔首。   皇甫明月认识苏清袅,却不认得水漓雨,非常好奇地看着她们。秦洛水微微一笑,对他说:“上界来客,雨师,水漓雨。”   皇甫明月恍然大悟。   秦洛水转而望向水漓雨,友好温和地笑,“阿雨,这块地方风水很好。”   水漓雨闻言眉角都染上了喜色,“那是,这可是我亲自挑选。”   秦洛水嘴皮微微一动,“好得有妖魔鬼怪将阵心定在这里。”   水漓雨脸上喜色不减,“正因如此,才方便你行事不是?”   “是极是极,雨师聪明绝顶。”秦洛水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句。   水漓雨嘴角一翘,“客气。”   皇甫明月突然对这位雨师心生叹服。   这时“叩叩”两声轻响,苏清袅手指轻叩桌面,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众人。   秦洛水当即正正神色,“回归正题,目前从我得来的消息,作法是定在三日之后,选在子时。”   余下人点头。   秦洛水接着道:“我去找雨师,便是想请雨师帮忙,在这三日内布一个小型传送阵。”她说起正事来,便称呼水漓雨为雨师,“而我和不言则去布置锁灵阵。”   水漓雨点头,不言淡淡一笑。   苏清袅环视众人,“你们说什么?”   秦洛水一怔。   苏清袅接着用清冷的声音道:“我听不懂。”    ☆、章七十二   “苏家主难道对世上一些灵怪之事未曾了解?”秦洛水有些讶然,她似乎有些太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跟她们是一路人了。   苏清袅神色漠然,“我一心向武。”   秦洛水沉吟片刻,不再看她,转而望向水漓雨,“我似乎听谁说过,你想收苏家主为徒?”   水漓雨点头,“想了,但还没付之行动。”   秦洛水连忙说:“那你赶紧付之行动,再给她通一通窍,相信苏家主武功盖世,聪明绝顶,定然通一窍如通百窍。”   水漓雨瞅她一眼,突地望向苏清袅,轻轻咬着下唇,嘴角露出微微笑意,“清袅啊,你是否想变成世上第一高手?”她开始忽悠了。   苏清袅冷冷看她。   水漓雨蛊惑地笑,“人之一生,学武总有停滞之时,我这里有另一功法,加上你的体质,必事半功倍,让你成为一个绝世高手。”   苏清袅眉头微微一挑。   水漓雨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无人处走去。   秦洛水用很是愉悦的表情目送两人离去,随后正色道:“一会我会把传送阵的图纸给阿雨,我们先准备锁灵阵吧。”   “准备锁灵阵?”皇甫明月怔了怔,“谁去?”   秦洛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懂?”   他摇头。   秦洛水看一眼正在看书的某人,当即下了结论, “我和不言去。”   皇甫明月指指自己,“那我呢?”   “看家。”秦洛水回答得毫不迟疑。   皇甫明月闻此重任,当即神色严肃,“我会好好看家的。”   秦洛水微微一笑,“加油。”   不言合上书册,起身,“那走吧。”   锁灵阵的布置需要几天时间,因为时间紧迫,所以秦洛水缩短了布阵步骤。   传送阵的布置同样需要一些时间,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之前就算水漓雨不来找她,她也会请水漓雨来帮忙布置传送阵。   她在万物宅也有布置传送阵,传送阵之间若无意外,会彼此相通,这也是她留在西漠逃生用的一个筹码。   秦洛水和不言用这几天布置好锁灵阵,回去了。   回到那间破旧不堪的屋子,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皇甫明月一手抓着油饼,一手托腮地坐在院子里,睡得人事不知,嘴里还发出细细鼾声。   秦洛水当即走了过去,轻轻推了一把。皇甫明月皱皱眉,嘟囔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依然睡得香甜。   不言微微抿起嘴唇,环顾四周。院子里的摆置一如两天之前,不过在干裂的墙角边被人刻画了一个阵法,上面有细微光芒缭绕。   秦洛水唤不醒皇甫明月,四下查看,自然也发现了那个阵法。她看了不言一眼。   不言走过去,在阵法外站定,沉思片刻后,才一脚踏进阵法内。   秦洛水没有阻止。   风微微卷动,阵法上的光芒闪了闪,不言仍然安安稳稳站在阵法之内。   秦洛水哎呀一声。   不言淡淡笑道:“有些意思。”   秦洛水微微一笑,“那老头也是够厉害的。”   “老头?”突然间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声音有些哑,似乎还没睡醒。   秦洛水微笑着转过头去,叹了一声,“就是那个被黑白无常追的老头啊,难道你睡了一觉后就给忘了?”   皇甫明月迷茫好一会,才从梦中清醒过来,有些讪讪,“最近不知怎的,睡觉老是做梦,梦见的还跟真的一样,搞得本公子脑子有些糊涂。”   秦洛水悠悠说:“有些人刚睡醒就跟脑子掉了一样,没想到龙也是。”   皇甫明月越加讪讪,本想说些什么,突地听秦洛水疑惑地低喃着,“不过本来就没脑子的龙,睡一觉应该也没脑子可以掉吧?”   他勃然大怒。   秦洛水抬头望天。   不言用淡淡的言语抑制了他的怒气,“雨师和苏家主呢?”   皇甫明月迷茫地摇头,“不知道,她们在捣鼓那阵法时,本公子看得无聊,就睡了。”   “然后醒来就变成我们在捣鼓那阵法?”秦洛水反问。   皇甫明月没好气地点头。   秦洛水二话不说,手指掐了一个印诀。   风吹过,毫无动静。   她放下手,不言淡淡问道:“联系不上?”   她点头。   皇甫明月疑惑,“难道她们先回去了?”   秦洛水补充道,“还是她们私奔了?”   不言抬头看一下天,“可能只是去吃饭。”   皇甫明月的肚子顿时咕一声,他一口将没吃完的油饼塞进嘴里。   这时门外窸窣声响,有一颗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秦洛水双手合十对来人微微一笑,“小师傅可是找人?”   小沙弥微微笑道:“小僧受淳寂法师所托,来邀三位观摩作法。”   秦洛水当即笑道:“原来如此,请。”   小沙弥颔首,转身带路。   “那淳寂法师是谁?不是说这是一个局吗?真要跟去?”皇甫明月拽了拽秦洛水衣角,小声询问。   秦洛水瞥他一眼,“你怕死吗?”   皇甫明月皱皱眉,“是人都会怕死。”   “你是龙。”秦洛水言笑晏晏。   皇甫明月被她的话噎住,最后哼了一声,不想理她。他转而问不言,“大侠,我们真要跟去?”   不言看一眼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破屋,淡淡道:“已经跟去了。”   皇甫明月掩面无言。   那捉妖所需的作法之地选在城中一处宽阔之处,那本来是想搭建起一间戏院,后来因种种缘由搁置。城主找了淳寂法师询问过后,得到淳寂法师的首肯,当即派人将那处地方收拾一番,并搭起高台。   秦洛水等人来时,和尚们已在台上摆好架势,石南身披袈裟,站在众和尚当中。城主一旁围观,远远听到城主称石南为淳寂大师。   皇甫明月听后十分吃惊,不住去看石南,“喂,秦洛水。”   秦洛水看他。   皇甫明月皱眉,“石南怎么跟他们同流合污?”   秦洛水微笑,“或许在他人眼里,他那是弃暗投明。”   “我们是暗?”皇甫明月不开心了,有小情绪了,“我们明明……”他还没说完,秦洛水插嘴说:“坑蒙拐骗,无一不绝。”   皇甫明月勃然大怒,“那只是你,本公子心地善良和蔼可亲聪明绝顶慧眼如炬,又岂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秦洛水笑了。   不言也淡淡一笑。   台上突然响起诵经之声,三人齐齐看去,只见高台上阵法已布,和尚们围坐成一个圈,双手合十。   点点光芒从阵法外围散出,一把被鲜血染红的长刀悬浮在阵法中心,透出妖异血色。   血刀通体红光,却无半点灵性,它刀身有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几乎将刀一分为二。   秦洛水见到这把刀,微微一笑,对皇甫明月低声说:“一会我抢到那把刀,你就掉头跑。”   皇甫明月一脸迷茫之色,“为什么?”   秦洛水笑而不语。   台上阵法还在运行,不言手指一曲,太极盒出现在他手中。那本来纹丝不动的太极盒在刀的光芒照耀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盒子顶盖在颤抖中挣开了一条缝,然后一声细弱的叫唤从里头传出,声音似猫叫,却又隐约有些像虎在低嚎。   天地间隐隐有光在闪烁,一头似猫似虎的灵胎从太极盒中窜出,直奔阵中心而去。   灵胎入刀身,顿时龙虎啸声起,天地色变。   位居最前方的石南蓦地睁开双眼。   秦洛水微微一笑,直冲进阵法中,一把抓住刀柄。   围坐成圈的和尚在这时齐齐睁开眼,目中一片血红。   秦洛水在阵中心,亦也在那群和尚中心。没等她沿原路逃跑,和尚们已经手中掐诀,念出一句古怪的音调。   台下皇甫明月哇一声惊叹,随后大声喊:“洛水,好多恶鬼啊,咱好汉不跟和尚斗,扯呼扯呼!”他早做好准备,等秦洛水抢了东西,撒腿就跑。   秦洛水很是欣赏他的果断,因为她也已经准备掉头就逃,只不过因为被围,难以行动而已。   她环顾四周,不言已经接到她的暗示,跟着皇甫明月离开,而四周的恶鬼被控制在她和不言之前布置的锁灵阵的范围,嘶吼咆哮。   和尚们指挥恶鬼扑向秦洛水,她笑吟吟看着,不慌不忙将虎龙刀收了起来。   恶鬼猛扑,她突然笑道:“看,飞碟!”说着她扔出一块东西。   恶鬼充耳不闻,可就在那东西落地刹那,恶鬼停下身子,转而扑向那东西。   秦洛水当即双手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和尚们见她逃离,异常冷静。   秦洛水跑了一段路,便远远看到前方等着自己的不言和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往后张望,“他们没追来吧?”   秦洛水摇头微笑,“暂时没有,过会就不清楚了。”   皇甫明月张张嘴,正想问问抢刀跑路,要往哪跑时,突然他就看到街面闪起红通通的光芒,一条条红线形成一组蔓延至路尽头的瑰丽画面。   他惊住了。   整座封杀城开始“轰隆”作响,红色光线将城池围起,每个交叉点都隐约能看到一名和尚的投影。   他们双手合十,喃喃念着经文,场面震撼。   皇甫明月越发震惊。   秦洛水拍拍他的肩,“淡定。”   皇甫明月淡定不能。   “跑吧。”不言开口。   皇甫明月张望了会,“往哪跑?”   “西边。”秦洛水回答得很简洁,且身体力行,已开始行动。   皇甫明月虽然毫不犹豫跟上,但心中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为什么往西边跑?”   秦洛水微微一笑,“往西边走,出了城,就能看到婆娑河。”   皇甫明月仍然很疑惑,“去那里做什么?”   “渡河啊。”秦洛水依然微笑,神态自若。   皇甫明月更加迷惑不解,“可是传说中,婆娑河不是这个世界的尽头吗?”   这个传说几乎不算传说,而是每个人都基本了解的常识。   婆娑河自很久前便一直存在,历经数万年也不曾消失。到如今,它绕着大安国界一直延伸至西漠,河面是永远的暗黑色,并不是水不清,而是从远处看便永远是一种浓重如墨的黑,近处看则能见到黑色河面里种种不同的画面。   据古老相传,不同的人看到那条河,在上面看到的画面永远都是不同的。   因此皇甫明月很是疑惑,他们跑去婆娑河做什么,难道秦洛水终于对她种种行为有了羞愧之心,准备跑到那里跳河自尽,以慰那些被她拐骗的人的在天之灵?   他这样想着,三人这时都看见前方左侧迎面跑来两个人。   从衣着上来看,那两人似乎有些眼熟。   秦洛水“啊”一声,挥了挥手,“阿雨,清袅。”   水漓雨见到她,就像一个流浪多年的人见到亲人一样激动,“老秦!”   秦洛水很少听到她这样喊她,一时间有些愣住,随后她便看到水漓雨身后跟着密密麻麻一堆不知品种的猛兽。   皇甫明月头皮发麻,“那一堆什么东西。”   秦洛水正色道:“怪兽。”   水漓雨在前面比着手势,表示敌人太多扛不住。   皇甫明月脚下一顿,急忙看着秦洛水和不言,“怎么办?”   秦洛水叹气,“要是有奥特曼就好了。”   皇甫明月有些愤愤,“嗷特慢是什么意思,秦洛水,你还有心思胡说八道?”   秦洛水依然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继续往婆娑河跑去,并示意水漓雨两人跟着他们跑。   那些追来的敌人脚程不慢,也有一些偶尔追了上来,却被秦洛水随手扔出的一大把符纸拌住脚步。   皇甫明月见此不禁感慨,“你怎么那么多符纸?”   秦洛水笑吟吟看他,“我师父给的。”   皇甫明月好奇问:“给了多少?”   秦洛水答:“若干。”   皇甫明月愤愤,这就是有师父和没师父的差别待遇。   他们一路冲杀出一条血路,再在城门口经过一场血战,终于跑到了婆娑河边。   敌人们紧追不舍,秦洛水突然回过头,嫣然一笑。   敌人们一怔,随后便看见那几个人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   皇甫明月看着拽着他跳河的秦洛水,心中戚戚然。果然,秦洛水这是幡然醒悟,要以死谢罪,然后顺手拉人陪葬啊……   他想着,人已经被秦洛水拉着进了河里。   河水并不像平常的河一样,可以在里头自由地游来游去,婆娑河里河水粘稠,落在里面仿佛受到了一种力量的挤压,根本让人动弹不能。   秦洛水在河中拼命划拉着,却无济于事。   水漓雨在前面拽着苏清袅,举止艰难,但她很清楚这是哪里,问秦洛水,“你的打算是……?”   皇甫明月望着那些已经跑到岸边的人,“她的打算一定是畏罪自杀。”   秦洛水笑吟吟看他,不说话。   过了会,几人头顶上出现一张黑色的符纸在悠悠飘着。   秦洛水朝不言一笑,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来了。”   突然那符纸燃烧起来,一股要将五人当场碾死的力量从上头压了下来,可那股力量在接触婆娑河面时,突然急促变化,被挤压成一股推力。   河水被推动前行,浪花一个卷着一个,河中的人迅速被涌动的河水冲散。   皇甫明月被诡异的水压的胸口剧痛,举目茫茫不见其他人影,正无措之时,他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他回过头,见到秦洛水朝他挥一挥手,然后他就被不言牢牢抓住手,随河水一卷,上下浮沉。   秦洛水在远处朝两人微微一笑,笑容很浅很淡,跟往常她笑容温和不同,却怎么都透出一种阴谋得逞的味道。    ☆、章七十三   漆黑的河水被笼在雾中,一个白面书生从天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他走到河面之上,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艘小船破雾而出,昏黄的油灯挂在船头,随风摇曳,晃出一片明灭不定的光影。   白面书生嘴角带笑,一步落在小船上。   小船上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子一身黑袍,长眉入鬓,生得很是俊俏。他对面女子一身青色衣裳,姿容绝色,她本在与男子谈话,见到白面书生,目光一转,谈话声便消了。   “魔族副族长见过魔主。”白面书生目不转睛看着男子,突然行礼致意。   “这里没有什么魔主。”公冶玄一笑,“只有公冶玄。”   白面书生站在一旁,“不管如何,魔主传说中的威名,属下闻而敬之。”   公冶玄抿嘴,呵呵一笑。   白面书生对他礼敬有加,“魔主,我等已在它界部署,只要您将此界拿下,取回夕阳剑,那覆灭天界,夺取天帝之位势在必行。”   公冶玄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要我斩仙?”   白面书生颔首。   公冶玄挑眉,语气有了些许不屑,“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面书生一怔,“魔主?”   公冶玄笑道:“我是神。”   白面书生有些诧异。   “炎黄他们曾是我的朋友,天界也是我们几个看着他们成长起来的。”公冶玄站了起来,负手在后,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近乎蔑视地看他,“你们魔这个莫名出现的种族,有什么资格指使我去斩仙,让我成为你们手里咬仙的狗?”   白面书生脸色苍白,被公冶玄这样赤裸裸地撕破脸皮,他那些虚伪的恭敬瞬间荡然无存,目中只剩下阴冷。   公冶玄呵呵一笑,“我这人陪着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可以,但别人想打他们主意,我这个长辈可是很护短的。”   白面书生被他的气势压得脸色再白三分,已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公冶玄赶蚊子似的挥挥袖,淡淡道:“滚吧。”   白面书生退后一步,朝他作揖行礼,最后拂袖而去。他那白色衣袖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姿态优雅,脸色苍白,却沉着得可怕。   枕碧远远看着白面书生踏空而去的背影,轻轻道:“真能隐忍。”   公冶玄缓缓坐回原位,举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一个连真身都不敢露的蝼蚁。”   枕碧微笑。   公冶玄遥遥望着婆娑河对岸,苍白如死人的脸上泛起温柔神色,“我想带你去看看那边的风景。”   枕碧跟着看去,点头。   公冶玄一笑,轻轻拨弄一下竹篙,他们脚下的船便朝婆娑河对岸游去。   蒙蒙雾气中,河彼岸的景物若隐若现,一艘有些破旧的小船缓缓朝彼岸靠近,昏黄的灯光照映下,河面上飞速地闪烁着奇异的画面。   其中一幅画面是一男一女互相依偎着,在黑暗中抬着头看着天空的场景。两人四周尸横遍野,男子抱着女子跪在尸山血海中,眼睛缓缓闭上,杜绝了最后一丝光明,惨烈而绝望。   公冶玄似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掠过那些画面,随后一笑。   遥远的彼端。   寒冷的风在街上肆虐,街上匆匆走过几个人,他们浑身湿透,互相搀扶着两名女子,哆嗦着身子跑进一个屋子里。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却隐隐透出一种大气华贵的气派。   几人扶着昏厥的女子在其中一间房安置好,通知郎中后又急匆匆跑到另一间房,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擦擦脸上的水,轻叩房门。他看来五六十岁的年纪,身体却很硬朗,扣门之后,便在门口稳稳站定。   “叩叩”两声之后,房门内有男子声音清朗传出,“请进。”   几人匆匆跑进房里,房内一名紫衣男子坐在窗边,远远望着天际。他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画着金色图纹,像一种古老文字。   领头模样的人见到他,单膝跪地,“当家的,我们在忘川河边捡到两个姑娘。”   紫衣男子依旧遥遥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问:“是人还是妖?”   领头的道:“是人。”   紫衣男子意兴阑珊,“那寻个郎中救治一下吧。”   “我已经找来郎中了。”领头的欲言又止。   紫衣男子继续意兴阑珊望着天边。领头犹豫片刻,随后一声长叹,正要离去,突地紫衣男子猛地站了起来,“等等,你说她们是在忘川河边捡到的?”   领头道:“正是。”   紫衣男子后知后觉,“她们是从河哪边来的?”   领头道:“她们是从河对岸被河水卷来的。”   紫衣男子蓦地站起,“你让云卷、云舒好生伺候她们,醒了后立刻通知我。”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结果“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领头见他摔倒,满脸痛惜之色。   紫衣男子轻咳一声,拍拍衣裳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结果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当家的。”领头颤声说:“你还是坐着吧。”   紫衣男子扯过椅子坐下,遥遥望着窗外,意兴阑珊。   领头的退下了。   紫衣男子坐在窗边呆了好一会,抬手拿下脸上面具,那藏在面具下的是一张年轻的脸。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俊秀得有些让人觉得孱弱,不过他眉心有一股黑气如漩涡一般在转,像是一团死气。   紫衣男子抚摸着面具,悠悠叹道:“阿婆……我成功了。”   那领头的离开房间后,立刻带着人去换身干净衣裳,再去叫云卷云舒俩丫头给那俩姑娘也换身干净衣服,最后去询问郎中情况如何。   郎中回答俩人并无大碍,只是昏迷不醒。领头的忙得焦头烂额,连声问昏迷不醒怎么就无大碍了?郎中正色说俩人无内伤外伤,只需修养几天,就能醒来,所以并无大碍。领头恍然,立刻朝郎中拱手道谢。   郎中走后,领头负手在后,站了一会,他叫来下属,“通知驻守各个地方的人,封锁部落。”   属下应是。   几日后,当领头的救来那俩姑娘在期盼下醒来一个时,紫衣男子一身狼狈地坐在椅子上,强自镇定地说:“在下姬南候,乃是轩辕部落当家的。”   那姑娘笑吟吟拱手道:“多谢姬公子相救,小女子秦洛水。”   秦洛水仔细观察了下房间,这房装饰简单,几乎除了桌椅木凳,其他什么都没有。她又打量姬南候,他戴着面具,看不出年纪,身上有尘土,看模样似乎是……摔出来的?   她摸着下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是苏清袅,想来是跳河时,两人被河水卷一起了。   姬南候见她打量四周,客气问:“秦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落水?”   秦洛水眼露茫然之色,“我和我妹妹在河边洗衣服,不知怎么突然一阵怪风,我们就都掉河里了。”   姬南候看着她,目光悠远而又深邃,“忘川河水一滴重若千均,普通人落进水中,必会当场被水中重力压死。”   秦洛水对他口中忘川河是什么河没有疑惑,只是面露微笑,“这个……是个姑娘总会到河边洗衣服的,谁说洗衣服的姑娘就是个普通人?”   姬南候沉默了。   果然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啊。   “实不相瞒。”姬南候突然拍拍身上灰尘,“这里我们称之为夏,夏土之上只轩辕一个人族部落。”   秦洛水敛起笑容。   姬南候继续道:“除了轩辕部落所在地方外,其他都是妖族的领地。如今妖族种类繁多,其中是翼人、焰精、鲛人、山魅这四族独大。”   秦洛水难得正经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很久以前,有剑自天外飞来,企图夺舍世界界灵,当时有人们追到边界,与其搏斗,但他们失败了。”姬南候突然转了话题,“失败后的他们本来打算回去,却发现不知为何多了一条宽阔的大河,研究许久,才得出那河水一滴重若千钧,要想渡河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洛水认真听着,手无意识摸着下巴,不知因为他的话想到了什么。   姬南候远远望着天际,似乎从那里看到了遥远的故土,“于是回到家园成了他们历代相传的责任,而到如今,他们遗留下的后代,却只剩十几人。他们努力很久,牺牲很多人,终于寻到一丝离开的契机。”   秦洛水毫不迟疑地问:“契机?我们?”   姬南候颔首,“你们能过来,自然有希望过去。”   秦洛水摸摸下巴,“姬公子尝试过渡河吗?”   “成功过一次。”姬南候淡淡道:“但只是我一个人的成功。”   秦洛水点头,“我还有几个朋友……那个……”   姬南候听语气似乎是在微笑,“我会帮忙打听的。”   秦洛水正色道:“多谢。”   姬南候让她不用客气,随后起身离开,刚跨出一步,便“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秦洛水愕然。   姬南候从地上爬起,走了一步,又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人,看模样是个五六十的老头,虽然看着年迈,身子却很稳健。他过来背起姬南候,正准备离开,姬南候便开口对秦洛水说:“秦姑娘,这位姬老便是救你的人。”   秦洛水正色道:“多谢姬老。”   姬老颔首,背着姬南候离去。   秦洛水看着俩人背影,摸摸下巴。姬南候四肢健全,双腿也不像有什么残疾,为何会走一步摔一跤呢?   她这样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哎呀”一声,连忙探头一看,只见一个花盆稳稳当当砸在姬南候头顶,随后从他头上反弹摔在地面,支离破碎。   姬南候望天无言。   真是倒霉啊……    ☆、章七十四   苏清袅醒来时,便见到秦洛水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清袅啊……”她满脸笑意,语气温和,“我准备搞一件大事,你要好好配合我,不然我就杀人灭口了哦。”   苏清袅神色漠然。   秦洛水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好不好?”   苏清袅漠然看她一眼。   秦洛水摸着下巴,见她不答,连忙将之前跟姬南候说的说辞再说了一遍,“清袅,我是你姐姐,那天我和你在河边洗衣服,突然一阵大风把我们刮进河里。”   苏清袅听完神色依旧漠然。   “我们年幼便父母双亡,拜在一个神秘兮兮的老头门下……”秦洛水编故事编得天花乱坠,甚至自己也有点入迷。可就在这时,苏清袅突然问:“你不饿吗?”   秦洛水一怔。   苏清袅冰冷冷看她,手指捂着肚子,沉默。   秦洛水蓦然明白什么,叹息一声,凭空拿出了一碗……阳春面。   苏清袅眉毛微挑,一向冰冷冷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之色,“这……还能吃?”   秦洛水肃然,“自然。”   苏清袅不置可否,低头吃面。秦洛水见她吃面,便踏步离去。她在房中躺了几天,早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新奇。   一出房门,就见到姬南候坐在院子里,遥遥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人特别喜欢发呆,一呆就能呆上一天半天,秦洛水无聊时常常琢磨这人在想些什么,琢磨久了便发觉这人什么都没想,是真正的神游天外。   秦洛水路过他身边,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才施施然走出屋子。   出了屋子,外面是一条不长的街道,街两边无人无屋,只有草木。走了一段,便有了分叉,岔口分左右两条街道,道上两侧均有房屋。   秦洛水沿左街而走,走着走着,便微微一愣。这街道并非是直通另一处地方,它整条街是弯的,这样一直走,说不定会走回原地。   “奇怪啊,难道这就是一个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前走。她这一路走来,家家门户紧闭,街上不见他人。   这时,前方右转突然出现一条小道,小道不长,一眼可望见尽头。那里有门,门两旁有人守在两侧。那侍卫见到她,一怔,轩辕部落里人数不多,来来往往大家也就熟悉了,对于生面孔,自然是警惕的。但突地想起姬老之前救回的俩姑娘,很快就释然了,   秦洛水朝他们友好地笑笑,继续往前走,走了不过片刻,便见到之前刚出来的地方以及姬南候的房屋。   这里果然是一个圆,圆中心是姬南候的房屋,一条小路连接外圈的房屋,然后再有一条小路连接外面。   秦洛水脚步一顿,转而往之前看到的那条街走去。   两侧侍卫见她走来,神色肃然,“姑娘想要出去?”   秦洛水点头,微笑作揖,“正是,劳烦两位大哥让让路。”   侍卫神色肃穆,“除非你有当家手令,否则不能出城。”   秦洛水有些怔了怔,“出去看看也要手令?”   侍卫点头,神情肃穆,语气坚定,“我不知姑娘从何而来,但对于人族来说,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秦洛水叹气,转身沿原路返回。走在路上,四周无人,长街寂静,若不是她从姬南候那里得知这里有几十个大活人,几乎会以为这是一座死城。   虽然细心聆听,会发觉并非个个房屋都是悄无声息的,但是这里的街上竟然连个调皮贪玩的小孩都看不到。她悠悠一叹,抬头看看天,那蓝蓝得通透,几乎给人一种这是假象的错觉。   突然,她脚步一顿。   蓝色的天幕上是白色的云朵,云朵被风吹着卷动,聚散间形成各种图案。   她看得很认真,眉间一抹红色闪过,转瞬不见。   天空的蓝一直延伸到屋子上端,直至被屋顶遮住大片天幕。虽然抬头看不见太阳,却有大片大片的光线落在地上,形成一片阴影。   “姑娘?”侍卫发现这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询问。   秦洛水不答,目光直直看着天空。   侍卫好言相劝,“姑娘,最近这里也有些不安生,还是不出门的好。”   “这位大哥。”秦洛水突然展颜露出微笑,遥遥指天,“你看那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侍卫顿时警觉,当即拔出武器,极目远眺,却只见到一些漂浮着的云。他转头正要询问,却发现秦洛水趁他不注意,一溜烟往他们所守着的门奔去。   “喂——”侍卫立即追上去,但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秦洛水逃过另一人的掌心,出得门去。   侍卫目瞪口呆。他们两人担待守护部落的责任,自然是里头百里挑一的高手,此刻见有人跑了出去,也不想那人为何有这般厉害的身法,只是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化为了悲哀之色。   “你去跟当家的通报一下。”侍卫叹息一声:“没有姬老他们一起,她一个人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另一人默然离去。   秦洛水出了门后,抬头看看天,那天灰蒙蒙一片,和她在里头看到的不同。走了有段路,四周越来越冷,也与里头温暖如春不同。   有风刮起,她发觉眼前的一切有些改变,本来出来就看见的茂密树林渐渐变得枯萎,那些树木随着走动,看到的开始变成枯木。   “锵——”一声如凤的轻啼,一只巨大的红色火鸟从天上掠过,它高高仰着头颅,修长的脖颈,目生双瞳,头顶肉冠上一团火苗飘动,姿态优雅。   “哎呀。”秦洛水讶异,“重明鸟?”   重明鸟仰天嘶鸣,在上头盘旋几圈,似闻到人的气味,陡然朝秦洛水俯冲而来,目中尽是凶戾之色。   秦洛水连忙后退,微微皱眉。据记载:重明鸟气力很大,能够搏逐猛兽。它鸣起来,其声如凤,一切妖灾群恶都远远避去,不能为害,是一种灵鸟。但她此刻所见,此鸟凶戾异常,非是善类。   “锵——”又一声如凤的啼声,重明鸟已到秦洛水三尺之外。   秦洛水急急后退,长袖一挥,蓝灰色的宽袖之内飞射出数道黄色符纸,当空而立。而就在这时,枯萎的树林深处,有此起彼伏的叫声传来。   幽幽的光在前方阴暗处闪烁不停,她面带笑意,回头看了一眼来处。   “人类。”嘶哑的声音从里头响起,“死!”   树林内冲出了被树叶包裹,看不清形状的野兽,他们四肢着地,牙齿森寒。   秦洛水搓搓手,朝他们露出真诚和善地笑,然后……掉头就跑。   敌群里的猛兽明显愣了一下,他们在这里守了那么多年,也杀了不少从神圣之地出来的人族,却从未遇到过一个临阵脱逃还逃得如此心安理得之人。   兽群里一声愤怒地咆哮,兽兽们反应过来,扑上前的速度越快。   秦洛水往回跑,可这时两旁又有猛兽冲出,其中一些以速度见长,已到了她身前。   猛兽直立而起,前爪直抓秦洛水面门。   秦洛水俯身侧移,躲过前爪。猛兽改抓为拍,她直扑在地,往前一滚,袖中有符纸飞出,直射袭来之兽。   但见血光一闪,猛兽嗷嗷一声惨叫,倒地身亡。   秦洛水毫不迟疑立刻接着奔逃,但很快被其他兽拦路。   血腥味刺激了其他猛兽,他们攻击之势越发凌冽,秦洛水出招也越加频繁,符纸所过之处,无兽不死。   “咳咳。”秦洛水低头避开重明鸟的俯地冲击,抬手接下数只猛兽利爪,身侧黄符抗下另数只猛兽的火焰或寒冰攻击,最终以背上被撕开两道伤口为代价,艰难往来时路前进数里。   她低声喟叹,“果然,双拳难敌四手,像那种主角在千万敌军中来去自如什么的,只是传说罢了。”   “哎呀,你有空感慨,怎的没空找帮手?”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侧,那是一个小姑娘。月白色的发、月白色的眼、月白色的衣,发上一朵月白色的绣球花,笑得纯真可爱。   秦洛水身上有伤,见到她先是跟着哎呀一声,随后说:“每次找你们出来,总会耗费我很多精气神的。”   小姑娘没好气地笑了,“所以就要等我们自己出来?死秦洛水,真会给自己打算。”   秦洛水笑得人畜无害。   小姑娘摇摇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看一眼周围,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切开始静止。   前面披着树叶的猛兽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此刻却一动不动仿佛成了泥塑,还有一些口中已有火焰喷出,此时那团火焰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凝固了一样。   秦洛水却没受到影响,直直往前跑。   小姑娘的声音传来:“洛水,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我就要走了,然后咱们只有十年后才能再见。”   秦洛水微笑,“这段时间我会不断给你烧纸……呃……”她猛地一顿,发觉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我会给你烧香献贡品的。”   小姑娘哼了一声,嘟囔道:“没诚意,亏你这样,你师父还这么护着你。”   秦洛水微笑,“我很有诚意的。”   两人一路说笑着,未过多久,秦洛水便渐渐感觉到了暖意。   她又踏进了轩辕部落领地之内,虽然还没进入大门,但那种危机感已然减弱。   小姑娘见此很是欣慰,“跑路的速度很快嘛,那我先走了,留些时间咱们梦里嗑唠嗑唠。”   所有一切陡然恢复如初。   猛兽继续之前的动作,可是扑将上去却发现原本应该会被它们撕成两半的人不见了。它们愣了愣,随后看到秦洛水在远远朝他们友好地挥挥手,不由仰天怒吼,猛冲过来。   一头猛兽在离秦洛水不远处时撞到什么,“啪叽”一声跌落在地,随后就是一连串“啪叽啪叽啪叽”的声响。   秦洛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在猛兽跌倒摔落的地方,有一道屏障,仿佛被彩色的光照过一般,流光溢彩。   当秦洛水带着满身血迹回去时,侍卫惊讶得下巴都掉了,一时呆在原地,直到她离开了才反应过来。   当秦洛水带着满身血迹回到姬南候的房子时,姬南候在院子里,讶异地说:“你怎么这样了?”随后另一个侍卫从门口奔进,突然看到秦洛水,目瞪口呆,半天无语。   当秦洛水包扎好伤口,换回她师兄给她的刀枪不入、诸法不破的蓝灰色衣袍,回了房中时,苏清袅正低着头,皱眉思索着什么,并未察觉到她的归来。   秦洛水走了过去,满是笑意地询问:“清袅,你和阿雨之前怎么招惹的一堆猛兽袭击,难道你们捣了人家的窝,或者杀了它们的崽?”   “没有。”苏清袅否认,但冰冷的脸上神色有些古怪。   秦洛水含笑看她。   苏清袅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如实道:“水漓雨偷了它们的蛋。”   秦洛水接着看她。   苏清袅漠然,“说是要烤来吃。”   秦洛水微微一笑,苏清袅正等着她发表意见,突然见她钻进被窝,用一种疲惫至极的语气喃喃说:“哎呀,老了老了,打了一架就觉得累得慌,睡觉……睡觉……”   苏清袅闭目无言。 ☆、章七十五   秦洛水当真是有些疲累,但她只眯了一会,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是姬南候,因为这人每走一步就会摔上一跤。   姬南候坐了下来。   秦洛水起身,见到内侧苏清袅靠在床头,依然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神游天外,不由有些发怔,微微皱眉。   “秦姑娘,就在不久前,妖族组织发起了一个聚会。”姬南候语气平和,“我们收到了它们的邀请。”   秦洛水微微一挑眉,“哦?”   姬南候面具下的瞳孔异常深邃,“我们的朋友传来消息,说妖族发起聚会,是因为鲛人在他们的领地,发现了一条头顶长花的龙。”   秦洛水啊的一声,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我只听说过龙会腾云驾雾,却从未听说过有头顶长花的龙。”   姬南候点头,“我也是如此。”   秦洛水露出神往之态,“既然如此稀奇,理当去瞧瞧长长见识。”   姬南候依然点头,“我也如是想。”他站了起来,“既然姑娘要一同前去,那我先安排人去准备。”   秦洛水当即拱手微笑,“劳烦当家的了。”   姬南候点头,正准备离去,一直陷在沉思中的苏清袅突然开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于是姬南候“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秦洛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姬南候走后不久,姬老带着饭菜前来,说是饭点已到。秦洛水见到肉食,讶然道:“你们的肉哪里来的?”   姬老笑了笑,“姑娘出门看过,想必知道外面有不少野兽,它们肉质鲜美,对我们身体大有益处。”   秦洛水为难地看了许久,随后微微一笑,“其实呢……我比较喜欢吃阳春面……”   此刻,姬宅深处。   姬南候摘下脸上面具,用手使劲揉着眉心。他眉心那团黑气越发浓郁,使得他脸色看起来异常惨白,犹如一个将死之人。   他面前有一块巨石在幽幽闪烁着白色的光,那是一个小小的阵法,里头漂浮着一个灵体。那灵体面容苍老,头发花白,是一名老妪。   “阿婆,如您所说,妖族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聚会。”   老妪慈爱地摸摸他的头,用和蔼的语气缓缓道:“你准备那些资料给那位秦姓姑娘,所有一切由她负责,你自回来之后便身负诅咒,不能出门,就留在阿婆这里吧。”   姬南候垂着头,像个听话的孩子,他眉心那股黑气随着老妪的抚摸,渐渐淡去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老妪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而在离此处有些遥远的深海之下,有一片冰冷潮湿的区域。   光线照射不到这里,所以此地昏暗无光,只有不远的洞穴之内,有珍珠发亮的光泽。   美丽的鲛人游到洞穴之外,他们有着妖艳的容颜,深蓝色的长发,下半身是漂亮的鱼尾,鱼鳞在水中闪着亮光,煞是好看。   鲛人们来到一个水牢前,里头一条黑色小龙盘旋在牢中,它头顶有一朵如血的莲花,花叶合拢,如同沉睡。   鲛人好奇地对着黑龙指指点点,彼此交流,说着生涩怪异的语言。黑龙听着鲛人他们用它听不懂的言语低彽交谈,龙尾不耐烦地拍打地面。   “%&^……”鲛人们依然在说着黑龙听不懂的话,说了许久,才神色古怪地转身离去。   黑龙看着他们离去,金色的瞳仁转了两圈,突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嘴里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鲛人离开之后,黑龙头顶的血莲微微一动,接着有红色的光犹如烟圈一般浮动,那花渐渐变成一个男子的身影。   男子玄衣披发,白皙的脸上、左手上都有入骨的血色莲花图纹。他倚在龙角上,神色平淡,无喜无悲。   “大侠,像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人……呃……龙才,再如大侠这样的绝顶高手,我们珠联璧合,冲出去绝对易如反掌。”黑龙愤愤说着,心中满是疑惑不甘,“我们为什么不冲出去呢?”   男子不答反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黑龙一怔,“不知道。”   男子再次淡淡问:“你知道出去了应该去哪里吗?”   黑龙再次一怔,“不知道。”   男子淡淡一笑,“既然出去无益,不如去见识见识他们的妖怪大会,想来是会很热闹的。”   黑龙的气火很快消了,好奇问:“妖怪大会?”   男子淡淡问:“你没听到他们说吗?”   “听不懂。”黑龙垂头丧气。   男子拍拍他的头,淡淡一笑,语气有了些许温和,“他们没见过头顶长花的龙,所以想把你给其他妖类观摩研究一下。”   黑龙听后勃然大怒,“本公子才不是供他们观赏的猴子。”   男子安慰地拍拍他的头,淡淡笑了起来,“不过很有意思,不是吗?”   黑龙愤愤正要开口询问这有什么有意思的,突地听到男子接下去说:“他们邀请了所有种族,像这种热闹场面,说不定会遇到朋友。”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洞外蔚蓝色的水,目光悠远,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一向聒噪的黑龙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黑龙的尾巴重重拍在地面,哼哼唧唧地说:“秦洛水那个王八蛋,天知道她又在算计谁。”   男子在笑,虽然笑容很淡,不易察觉。   黑龙又将尾巴重重拍在地面,又哼哼唧唧地说:“该死的秦洛水,整天脑子里都是些看不懂的弯弯绕绕,本公子一定要把她卖到青楼去。”   男子嘴角笑意更浓,只是不说话,缓缓闭上眼,养起神来。   黑龙嘟囔了好几遍,不知怎的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黑龙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上黑袍滚着金边,有些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和男子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地方有一座高台,他们沿台阶梯上去,就看见前方一个紫衣男子站在那里,身侧一个穿着蓝灰色衣裳的姑娘正在跟紫衣男子说着什么,突然姑娘转过头来,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然后梦中的他就掉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坑之中。   黑龙惊而乍醒,低低骂了一声:“该死的秦洛水,在梦里还不忘坑我一把。”   “阿嚏!”姬宅内,秦洛水正在翻看一本资料,当看到“西有仙土,行踪成迷”时,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对面正在擦剑的苏清袅抬起了头,复又低下接着擦剑。   姬南候略微有些紧张地看她,“怎么?有什么问题?”   秦洛水指了指书上写着的“西有仙土”这四个漂亮小篆,微微一笑,“我曾听说过在极西之地,有一方乐土,乐土之内有一莲花小楼,其内有仙名阿漓,种有九叶仙草,草上所凝仙露可生死人肉白骨。不知道这两者可是一样的?”   姬南候微微一怔,“他们应当是一个地方,不过在我们这里,那个传说有些许不同。”   “哦?”秦洛水摸着下巴,目光灼灼看他,似乎期待他说出些她之前所猜测的。   姬南候倒杯水喝了一口,沉吟片刻才道:“据说那仙露不仅能生死人肉白骨,还有令死物承载灵魂的能力。”   秦洛水摸下巴的手顿住。   姬南候接着说:“我曾看过书籍记载,有青丘之狐喜欢上一个人类,在机缘巧合之下,青丘狐得到仙露。因人类寿命短暂,在那人寿终正寝时,青丘狐寻找灵物,为那人重塑肉体,以仙露滴入眉心,再引魂入内。自此那人死而复生,并与青丘狐双宿双栖,不知所踪。”   “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地方呢?”秦洛水并未询问姬南候,只是下意识地低低喃喃着。姬南候却是听到了,笑了笑说:“一般四大妖族聚于一处,便会祭出族中重宝,那通往仙土的天梯就会出现。不过……很少有人或者妖从里头取得仙露。”   秦洛水突地问:“最近除了头顶长花的龙,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姬南候沉思片刻,“听说昨天在火妖居住的地方,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秦洛水摸摸下巴,“有办法在外面妖兽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这里吗?”   “没有。”姬南候回答得很快。   秦洛水皱皱眉,旁边苏清袅问:“我师父?”秦洛水点头,微微一笑,“她在通知我们她所在的地方。”   苏清袅沉默。   场面突然安静。   姬南候遥望远方,作沉思状。   秦洛水亦遥望远方,作沉思状。   苏清袅凝望手中长剑,作沉思状。   远方云朵汇聚,晚霞如血,霞光透过云朵斑斑点点洒落,似一副泼墨画成的梅花。   那晚霞照耀之下,有一条如墨的长河,长河的彼岸,有一块名西漠的区域,西漠里一处地方,有一座小城。   小城某座高山上,有一座寺庙,寺庙里有一个年轻的和尚。   和尚遥望西方,遥望那晚霞艳丽之处。听说那里有一块仙土,里头有座小楼,楼内有一种仙露,能令人起死回生。   遥望许久,和尚低下头。他双膝之上放有两个黑漆漆的木偶,一老者一少女,木偶雕琢精细,如同真人,其上贴有黄符,背刻生辰八字。   和尚轻轻托起膝上两个木偶,一向肃穆的脸看到木偶时渐渐带上了笑,温柔却带着求不得的哀伤。   “人有八苦……”和尚喃喃,“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突然,他体内魔气暴增。    ☆、章七十六   妖族聚会的日子越接近,每个人就越忙。姬南候忙着处理赴鸿门宴的事宜,苏清袅则忙着练剑。   秦洛水无所事事,捧着卷书躲在房中读,但她一直盯着其中一页,连翻都没翻,只有手指在眉心轻轻揉着,越揉眉头皱得越紧。   姬南候曾再次详细地介绍了一下婆娑河这边的势力分布,据他所说,他们现在所居住的这块地方,自成一圈,在妖族里被称为神圣之地,而他们则自称为夏。   夏土之外是一片死亡森林,里头妖兽众多,不论原先本性有多良善,都被传说中那柄魔剑的浊气污染,成了至凶至邪之物。那些妖兽除了针对人类,有时也会自相残杀。   出了森林,就能见到一条黑色的河,那条河他们称其为忘川,与幽冥里的忘川河同名,因为他们的祖先认为这条河就是幽冥忘川河的分支,而秦洛水她们也是在这条河边被姬老就回来的。   姬南候所说的四大妖族,分居西北、东北、南、西四方位。翼人居西北,有一座漂浮在天空的城池,名天城;火妖居南,有一个火焰炽热的地域,名火国;魑魅居东北,占据群山,山上无数怨灵,名亡山;鲛人居西,占据一大片与忘川并不相连的水域,名西海。   而在这几个种族中心,有一处地方,那地方常年春暖花开,百鸟齐鸣,恍如仙境。那地方很神奇,进入的人或者妖的怨气都会得到净化,虽然净化的程度有限,但会让所有生灵感到舒服。因而有妖说那里是通往仙土的捷径,所以妖族大多喜欢在那里举办聚会。   那里被统称为太虚。   妖怪们也专门称在那里举办的聚会为太虚宴。   “秦姐姐,苏姐姐找你。”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从外头探头进来。这小女孩是姬老的孙女,之前夏土接连出现怪事,许多在外的人们都会莫名受到攻击,所以姬南候下了禁止出行的指令,而今怪事不再,禁令自然解除。   秦洛水放下书,从袖中小世界里拿出几块存放的糕点,递给小女孩,“好,我知道了,这块点心奖励小年。”   小年欢呼一声接过糕点,转头就跑没影了。   秦洛水笑了笑,出门去找苏清袅。   苏清袅很容易找,除了三餐,其余时间都在院子里练剑练术法。   她来到时,苏清袅正望着天空怔怔发呆,倒是她以往不曾流露出的神情。不过有些意外,姬南候也在,而且他正看着苏清袅,面具隔绝了脸上表情,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清袅。”秦洛水走了过去。   苏清袅回过头去,神色恢复如常,“我收到师父的传语,太虚宴她会去,她让我们去那里会合。”   秦洛水微微一笑,“嗯,都准备好了吗?”   苏清袅点头,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鸣。   秦洛水之前见过这把剑,这次忍不住又赞道:“真是一把好剑。”   姬南候起身拱手,“姬某祝两位一路顺风,姬老已在外面等候,请。”   秦洛水也拱手微笑,“好说、好说。”她与苏清袅一同出门去。   姬南候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本想上前说些什么,突地“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目中一片萧索寂寥。   小年从他背后窜了出来,“小哥哥,你怎么趴在地上呀?”   姬南候沉默良久,才悠悠然道:“睡觉。”   前方没走远的秦洛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出了姬宅,就见到姬老,他带着不少人,领着两人走出夏土。外面的妖兽顿时暴躁起来,却被秦洛水一行人惨无人道的虐杀。   姬老他们显然对如何突破妖兽的围攻很有经验,秦洛水跟着他们左突右撞,也不知姬老带着他们走向了那条道路,那些妖兽渐渐不敢靠近,有些畏惧。   还未走出死亡森林,秦洛水便发现了一处传送阵法。   那阵法有些破旧,但功能没有残缺,是一个能够完整使用的传送阵。   姬老解释说:“在各自领域,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能直接传送到太虚的传送阵。这个森林本来也是我们的领地,只是到了后来,被越来越多妖兽占据,而传送阵本身不能转移,所以已经很久没用了。”   秦洛水了然点头,姬老走过去用手抚摸那些阵法纹路,“我重新描绘一下,很快就好。”   在姬老取出一种银白色墨水描绘阵法时,苏清袅用剑柄碰碰秦洛水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一下,然后默默转身走出几步外。   秦洛水摸摸下巴,跟了上去。   苏清袅拿着剑,沉寂如水的眸子看着枯树上的枝丫。   秦洛水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她看的是天上灰蒙蒙的云。   “你要小心。”苏清袅虽然语气漠然,但听其话语,是在关心秦洛水。   秦洛水微笑,“小心姬南候?”   苏清袅默然,点头 。   秦洛水有些好奇,“为什么?”   “他是盗刀灵的那个人。”苏清袅语气依然淡漠。   秦洛水摸着下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些心灵鸡汤之类的,不由笑了出来,“坏人不一定都是小偷,小偷也不一定都是坏人。”   苏清袅冷笑,“谁知道人皮之下藏着的是恶魔还是神?”   秦洛水摸摸脸,笑了笑。这个姑娘很小就见到自己家人被下属背叛屠杀,然后自己在这个险恶的江湖里走到今天,想来也着实不易。   她突地轻轻一叹,“阿雨告诉你去太虚宴会和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不然你前几天怎么会那么心甘情愿地转口叫她师父?”   苏清袅没说话。   秦洛水其实也只是在转移话题,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静了片刻,秦洛水已经准备去看姬老的进度,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蓦地听到苏清袅说:“师父说过,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秦洛水下意识啊了一声。   苏清袅问:“你会剑吗?”   秦洛水停下脚步,有些迟疑,“会一点点,但……我……” 话未说完,苏清袅打断她,“看剑!”说罢,苏清袅纵身跃到秦洛水面前,一声剑鸣如烈风划破长空,她手中的剑已向秦洛水袭去。   “那个……”秦洛水慌忙招架,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无奈败北,只能越加无奈地说:“其实我真的只是一个弱女子……”   苏清袅沉默,收剑回鞘,然后浅浅一笑。她笑起来时冰霜全化,眸子闪闪仿佛炽热的亮光,虽然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却还是被秦洛水捕捉到了。   秦洛水也笑了。   那边姬老正在招呼她们阵法已经能够启动,苏清袅掸掸衣袖走去,眸子依然闪闪发亮。   秦洛水微笑,跟着踏进阵法,在那阵法发出耀眼光芒那刻,她有些揶揄地低低在苏清袅耳边说:“在这条路上,我们从来都不会寂寞的。”   刹那之间,森林里光芒一片,所有人影消失,来到了太虚。   太虚是一片虚无缥缈的幻境,谁也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这半边大陆的中心,但它四季如春、桃树常开,景色美得很。   秦洛水在见到这样的美景时就很是惊叹,当然,如果没有前面各种各样的妖怪虎视眈眈的话,她也许会把这次当成一场旅游。   前面有数十只像鸟人一样的妖怪飞在半空,如果不是它们有着青白色的皮肤,额头中心一根白色如凝脂的角,她会以为这些是西方文化里传说的天使。   “哟,人类。”一个白衣翼人面带不屑。   秦洛水瞧了姬老一眼,姬老并理会妖怪们的冷嘲热讽,老神在在带着人来到一小块地方坐下。   妖怪们并不在乎弱小的人类到来,四大妖族里有两名首领各自用妖语交流,当说到激动之处,还仰头大笑。   秦洛水摸摸下巴,妖语她也跟着师父学过,这帮妖怪居然想要把皇甫明月做成菜肴吃了,因为龙身上的东西对妖怪来说,一直是能增强妖力的宝贝。   发现皇甫明月的鲛人说:“我等应先抽出他的血。”   嘲讽姬老的白衣翼人说:“龙血可拥有让你们鲛化龙的能力。”   其他妖怪都保持沉默。   翼人高仰着头,“不如先让我们瞧瞧那个家伙?”   “那好吧。”鲛人桀桀怪笑,尾巴重重一拍桌面,立即有鲛人扛着一个大水牢走上来,里头一条黑龙异常不耐烦地趴在牢中,头顶有花垂着腰肢,似乎因为他的心情不好而要凋落一般。   皇甫明月眼珠子乱转,当他看到不远处正一脸微笑看着自己的秦洛水时,他怒了。于是他仰天怒吼,对着秦洛水的方向咆哮。   姬老见此有些讶然,用苍老的声音对旁边一男子说:“此龙并非这边生物,未收到魔剑浊气的侵蚀,为何对人类也这般敌视?”   那男子并非人类,眉心有一个火焰图腾,应是火妖,但他却化身人形,与姬老似是老友。他看着皇甫明月,对姬老报以微笑,“自古以来对人类有所怨念的妖物何其之多,虽然现在人妖共处已渐渐和睦,但也有那么一些视人为蝼蚁。”   听了这个人的话,秦洛水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暗中给皇甫明月一个眼神。   皇甫明月瞪大眼看她,用满是愤怒的神色质问秦洛水,她这是在想给谁挖坑?   秦洛水回以无辜的神色,表示自己是受害者,是最最无辜的那个,没有想给谁挖坑。   皇甫明月越加愤怒,心中狂骂秦洛水,说起无辜,他才是最无辜的好么,这会都要被人……哦,不,是被妖做成菜吃了。   突然,一声利刃在铁器上划过的声音刺破长空。一些弱小的妖怪捂着耳朵,远远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皇甫明月则翻了个白眼。牢笼之外,那个鲛人居然想用刀划开他的皮肤,但龙鳞何等坚韧,又岂是能轻易割破的?   更何况他头顶还有一个大侠。   皇甫明月顿时有恃无恐,傲然环视众妖。   那边妖怪正忙着杀龙做菜,这边秦洛水正虚心向姬老请教,“也就是说,通往西方仙土的天梯,必须要四大妖族齐聚,齐心协力用四大妖器才能打开。若是中途被人夺走妖物,则天梯不现?”   姬老点头,“正是如此。”   秦洛水摸摸下巴,“那一般什么时候召唤天梯?”   姬老望向火妖,火妖笑了笑,“大概得等他们吃了那条龙吧。”   秦洛水摸着下巴沉思,“如果他们吃不成呢?”   “吃不成又怎样?”火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他们不会为了一条龙而放弃仙露。”   秦洛水摸着下巴,眼睛闪闪发亮,然后她站了起来。   有的妖怪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洛水走过去,露出谦虚无害的笑意,一副弱女子的样子,怯怯地说:“那个……鲛人兄弟……我可以跟你打个商量么?”   鲛人对于秦洛水的出现,很是迷茫,一脸懵逼。   牢中皇甫明月用爪子捂住自己双眼,不用看了,秦洛水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坑、蒙、拐、骗。   他突然对鲛人起了无限同情,自求多福吧,兄弟! ☆、章七十七   秦洛水装模作样起来,还是很有一套的,但即便是她装出一副弱女子姿态,鲛人懵逼过后依然不以为杵,反而露出凶恶神色,“女娃娃,滚远点,不然老子吃了你。”   他这话说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是正儿八经的汉语。   秦洛水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鲛人大哥,我可以看看那条黑龙吗?”   鲛人一口回绝,并张开嘴,露出里头尖利的獠牙。秦洛水丝毫不畏惧,走上前去。鲛人大怒,然后飞扑过来就要咬死秦洛水,但还未靠近,就被一股巨力打在身上,往后飞去,直直撞在一块石头之上。   哦。鲛人扶着被砸得生疼的腰,突然想到,太虚里是不允许打斗的。想到这里,他更加咬牙切齿,“该死的女娃娃。”   这时秦洛水已经走到牢笼之外,看到皇甫明月用爪子捂着双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不由一笑。   鲛人扶着腰,阴沉地看着他们,但碍于此地规则限制,也不好再做些什么。   秦洛水很友好地微笑,“鲛人大哥,龙乃我华夏图腾,既然你也破不开他的鳞甲,不如放他一条生路?”   “休想!”鲛人勃然大怒,他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大妖怪,自然不会听秦洛水的话,更何况这边妖族在魔气的严重污化下,并不觉得渺小的人类有指挥他们的资格。   于是鲛人叫来手下,打算将皇甫明月押走,他和那个翼人藏有不少神兵利器,相信会有能破开龙鳞的。   秦洛水微微一笑,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弱女子模样,不过她的手却已经伸进牢笼之内,轻轻戳了戳皇甫明月的爪子。   皇甫明月放下爪子,疑惑地望着她。   秦洛水微笑,挥了挥手,接着众妖就看见黑龙连同他头顶的花朵渐渐缩小,化为一道黑光飞进秦洛水袖中。   鲛人见此勃然大怒,本要进攻,却想起太虚不能打斗的规则,攻势骤然一顿,“你做什么?”   秦洛水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救龙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鲛人气得脸都绿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眼前这人剁成肉泥。   秦洛水却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杀气,行礼告退。她往回走,鲛人身后不远的翼人飞到鲛人身后,神色平静,只在鲛人耳边低语几句。   当秦洛水走回姬老身旁时,鲛人也跟着翼人回到原先坐的地方,且看样子已经被翼人劝住,不见怒色。   宴会继续,四周妖怪们都沉默着。   秦洛水闲来无事,从袖中取出茶具,煮水泡茶。未过片刻,茶烟袅袅散于空中,姬老腆着老脸跟秦洛水要了两杯茶,与火妖对饮。   皇甫明月缩小身子趴在秦洛水衣袖口,探出头甩甩脑袋,“洛水,你这是想干啥?”   “没干啥啊。”秦洛水悠悠喝着茶水。   皇甫明月一副深知秦洛水秉性模样,哼了一声,“本公子才不信,说,有什么阴谋?还有,之前在被卷进河里时,你干嘛推我?”   秦洛水微笑,“要是我当众驳你颜面,把你气得半死,你会怎样?”   “想杀人。”皇甫明月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   秦洛水依然微笑,“那现在有一个地方,进去的人几乎都回不来,而你现在想要杀的人在你眼前,你会怎么做?”   皇甫明月恍然大悟,“你想让他让你进那个地方!”这句话说来虽然有点绕口,但皇甫明月的脑子终于转了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言在他脑子上的缘故。他想到这里,不由对秦洛水的行为很是鄙夷,“你果然奸诈。”   秦洛水却微微一笑,“皇甫公子谬赞了。”   皇甫明月没好气地翻翻白眼,这家伙总能把损她的话当成称赞她的听,“不过,你进去后也出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秦洛水微微一笑。   皇甫明月有些好奇她为何如此胸有成竹,突地听她问:“你要一起去么?”他微微一顿,摇摇头,“本公子没兴趣。洛水,你有吃的么?本公子对吃的比较有兴趣。”   秦洛水微笑,“自然是有的,你先变回原样吧。不言在睡觉?”   皇甫明月“刷”从她袖中飞出,变成人形。他黑衣金扇,手里还托着一朵血莲,造型煞是古怪。   姬老对突然出现的皇甫明月很是讶然,跟火妖齐齐望去。   皇甫明月拱手作揖,“在下皇甫明月,见过两位先生。”   见他与其他人寒暄,秦洛水拿出一个水碗,将他手中所托血莲置于水碗之中。   姬老见此很是好奇,“这是……?”   秦洛水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莲花。”   姬老略微有些尴尬。他自然看得出这是一朵莲花,只是好奇这莲的颜色,他活了那么些岁数,只看过白莲、青莲、粉莲,却从未见过这种血莲。   这么的红,这么的好看。   魔怔一般,他忍不住又问:“这是什么品种的莲花?”   秦洛水又是一笑,“这是血莲品种的莲花。”   姬老突然无言以对。沉默片刻,他选择与皇甫明月搭话闲谈,当三人从谈天谈地谈美食,说到秦洛水时,皇甫明月果断道:“本公子不认识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秦洛水闻言插了一句,“我有脸有皮的,不然你见到的就是一个血人。”   皇甫明月等人蓦然无语。   这边小打小闹,妖怪那边依然沉寂得让人感到害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便到了天梯将现的时刻。   妖怪们祭出四大妖器,分别为:翼人族的翼心、火妖族的焰精、鲛人族的鲛珠、山魅族的魑魅魂。四种宝物皆各据一个方位,由于储存岁月悠久,四样东西都自带不少灵力,因此当鲛人开启阵法时,立刻有“轰隆隆”灵力涌动的声音。   白雾渐渐出现在太虚之中,模糊了所有人的眉目。太虚里的桃花瓣大片大片飘落在人或者妖的身上,集聚在他们肩头,成了一片淡淡粉色。   一条白色直通天际的阶梯慢慢出现在所有生灵眼前,那些妖怪们匍匐跪下,只有人族还有火妖或坐或站着观望。   火妖是唯一一个与众妖不同的妖怪,他化身人形,与人族同坐,以朋友相称,是唯一不被魔剑浊气污染的。   秦洛水放下手中茶杯,看着那条天梯,突然微微一笑,问皇甫明月,“如果这条天梯走到尽头,你说会不会直接通往天界?”   “呃……这个……”皇甫明月使劲往那尽头看去,思考了好一会,“应该会吧。”   秦洛水闻言微笑。   皇甫明月疑惑,“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秦洛水微笑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远远望着。   当妖怪们陆续选出妖员踏上天梯时,鲛人望了过来,朝秦洛水的方向阴测测一笑。然而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秦洛水自己先站了起来。鲛人微微一怔,正疑惑不解呢,突地就看见他此刻无比憎恨之人抱着一朵血莲,慢悠悠往天梯处走去,模样悠闲,仿若春游。   鲛人呆立当场,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直到秦洛水已经踏上第一个台阶时,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该喜该忧。   传闻中一旦踏上天梯,几乎没人能走回头路。要么走到传说中的仙土,要么堕入地狱。   秦洛水踏上第一个台阶时,便感觉身子一重,虽仍踏在台阶上,但她身上的灵力滞涩,难以运转。而手中的不言本体也突然间暗淡失色,仿佛缺失了一股灵性。   越往上走,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淡,即便秦洛水有天眼,也已渐渐看不清前方景色,仿佛瞬间坠入黑暗。   她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四周依然是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这种黑让她脚步一顿,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秦洛水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路,遥遥望着前方隐约出现的亮光,那光昏黄暗淡,在远处飘摇不定。这团光并未给这黑暗带来一丝光明,反而令人觉得压抑。   她走着,还未靠近光团,便能看清周围景色,这是一条黄沙土路,路旁开满了红色的花朵,此花无叶。沙路与花海的尽头,隐约能看到漂浮着的白雾,雾中一条黑色长河,那团光亮便是河上一艘小船的油灯。而船上有人身着蓑衣、头戴幂篱,在那里摇摆着船篙,似乎是在等人。   “船家。”秦洛水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这里是哪里?”   船夫轻咳两声,用带着些许血迹的手指在空中一划,顿时空中浮现四字:此乃忘川。   “哦……”秦洛水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子,只是一团漂浮着的虚体。看到自己只剩下灵魂,她不但没有担忧,反而心情极好,一脚踏上小船,“原来我已经死了。”   船夫没有回应,摇摆着船篙往对岸游去。   秦洛水找了处地方坐下,静坐半响,她转头笑吟吟看着那位船夫,“船家似乎身上带伤?”   船夫依然没有说话,静静摇晃着竹篙,那握着竹篙的手很白,衬得他手上的血异常鲜红。   河面上蓦地起了风,那风阴凉阴凉的,冷得刺骨。此刻船只已在河中心,不消片刻便能到达彼岸,但船夫却突然停止了划船。   秦洛水望着前方河中某处,似早已猜到什么,目光闪闪发亮。   “哗”一声,整个河面的水不受控制的上下浮动,明明河面上什么都没有,秦洛水却感到有一只手从河里伸了出来,拉了她一把。   她从船上猛地往河中坠去。   落水瞬间,一滴忘川水落进她眉心。   忘川之水,一滴重若千钧,唯有灵魂可承受其重。   “哗啦”一声,她被河水挤压,往底下沉去,但她并未觉得痛苦,依然带着微笑,望着河面上那艘孤独的小船。   从幽冥深处吹来的阴风卷起船夫幂篱白纱一角,却又很快平息。他站在小船最外侧,在一阵鬼哭狼嚎中,蓦地跳进河中。   秦洛水看着他跳下河,眼角眉梢笑意更浓。   当河水卷走船夫的幂篱,让她看清他的模样时,她朝他伸出了手。   船夫连忙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   河水卷起他的长发,掠过他惨白无色、却有血莲纹路自脖颈蔓延至眼角的脸颊。   两人沉沉坠下忘川河中深处。   秦洛水第一次开心得像个孩子。 ☆、章七十八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微风拂面而过,暖暖的。秦洛水睁开一条缝,有亮光从缝隙中投进,有些刺眼,她又连忙闭上。   “时臣,你看。”耳边有声音传来,是男子浑厚的声线,“是妹妹哟。”   “嗯!”小男孩开心地笑,“妹妹,我是你哥哥。”   她感觉到有手指在她脸颊上戳了戳,小男孩接着笑嘻嘻地说:“妹妹,叫哥哥。”   男子笑骂一声,“她还小,不会说话呢。”   秦洛水已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不由觉得一阵心安。但突然间一阵风声从耳边吹过,她再次陷入黑暗。   当她再次感觉到亮光时,睁开了双眼。   她正躺在一个女子怀里,那女子眉目异常温和,正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本想说话,开口却变成咿咿呀呀地叫。而对面有一名青衫男子正陪着一个小男孩玩,听到喊声便牵着男孩走了过来。   青衫男子凑到她面前,满是慈爱地看着她。秦洛水微笑,她不能说话,只能挥舞着双手,但当她看到男子头上有一颗沾满鲜血的陌生头颅看着自己时,“哇”一声就哭了。   那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即便秦洛水内心淡然甚至是在微笑,但那婴孩被可怖之物所惊吓的反应却不是她现在状态所能阻止的。   青衫男子被哭声骇住,有些不知所措地哄着。   这时秦洛水看到一只惨白无色的手一把抓住那颗头颅,轻轻一挥将头颅掷到远处。   她眨眨眼,一个男子身着玄色衣裳,披着一件已经破烂的蓑衣,走到她面前,轻轻摸摸她的头,淡淡一笑。   谁都没有看到那玄衣男子,只有她看到了。   于是她也微微一笑。   “哈哈,阿水不哭了,哈哈哈。”青衫男子对自己哄孩子的能力有些洋洋得意。   于是秦洛水笑得更开心了。   时间流逝,眨眼已过去九年。   秦洛水坐在藤椅上,摇晃着小小的脚丫,远远望着天空发呆。她身边静静站着一个透明的虚影,那是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只是谁也看不见他,包括秦洛水也假装看不见。   “哎呀。”秦洛水突然从藤椅上跳了下来,“真是岁月静好啊。”她将藤椅拖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坐上去晒着太阳。   三四月的阳光并不炽热,晒在皮肤上暖暖的,很是舒服。   秦洛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蔚蓝的天上白云被风吹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嘴角翘起露出微笑。   “不能这样沉沦下去啊。”秦洛水低低说着,“你说是吧?”   微风浮动,那玄衣男子仿若未曾听闻。   秦洛水继续看着天,突然之间天空开始出现裂纹,密密麻麻的裂缝像是一块镜子被人摔在地上一般,支离破碎。   人们察觉到世界的崩塌,开始慌乱起来。他们四处奔跑,防止被天上掉落的不明物体砸到,有一些孩子躲在父母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泣。   “孩子,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秦洛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稳重却不失威严,“只要你不摧毁它,它将永远存在,而你也将永远能过得安稳快乐。”   秦洛水微笑,“可它是虚幻的。”   “不。”女子语气坚决,“只要你相信,它便是真实。”   秦洛水微微一叹,没再说话,只是坐在藤椅上,摇晃着双脚看着破碎的天空。   世界在崩毁,所有生灵在哭泣哀嚎,她却置若罔闻,只是静静看着天,就像她以前坐在院子里,闲闲晒着太阳一样。   那声音在她耳边蛊惑,“你当真要摧毁这里?只要你相信,它就存在,它就是美好。而且这里也没有被魔剑夺舍,你不会因此被困在其中,这样你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你的故土。”   秦洛水不为所动,依然静静看着天空,嘴角挂着微微笑意,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你收集八物,做了如此多努力,甚至于求取仙露,不就是为了斩断魔剑与世界的联系,从而离开这里吗?只要你相信,我就能给你所想要的,你不需再历经苦难,你也不会害怕会失去那些陷在其中的朋友。”女子继续蛊惑着。   秦洛水依然置若罔闻,她脚下的土地已经开始出现巨大裂缝,有的甚至已经凹陷下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虚无。   女子仿佛被秦洛水的不为所动气着,语气有了波动,“即便你回去又能如何?世界早因一把剑而成了一座能进不能出的牢笼,就算你有办法,但过去如此多年,你确定回到故土时所见的不是两抔黄土?”   秦洛水看天的动作微微一动,她低下头来,眼睛眯起。她眼睛眯起时,便会散发刺骨杀意,这种下意识的习惯笨如皇甫明月也早在他们认识不久便察觉到了。   之前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虚影转头看她,顿了顿走过去,摸摸她的头。   “不知这位姑娘有没有听说过。”秦洛水突然微微一笑,杀气全无,“落叶归根。”   世界崩毁的声音伴随着急促风声,在她耳边回旋。   “我为了回去,本来便放弃了很多,你说相信即真实,可这并非是我所认知的真实。”她依然微笑着,“有些执着的东西,无论如何是必须做到的,哪怕因此不择手段。姑娘,我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说完,世界轰然奔溃,只剩下她抱着一盆绽放的血莲站在黑暗的虚空中,脸上带着谦虚和蔼的笑,却半点不让人觉得友善。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前方有一团发红的妖气在半空中打旋,散发出阵阵令人烦躁的气息。那种气息很微妙,而且只要一靠近,就会使人出现各种世界的幻象。   妖气里有声音悠悠说:“相信即存在;相信即真实;相信即美好,只要你相信我,我便能给你想要拥有的一切。”   那声音低沉嘶哑,充满蛊惑,不再是女子的声音。   秦洛水抬起手,一指点在妖气团上。   “轰”一声,妖气团蓦然消失不见,一条古老破旧的阶梯一层层出现,一直延伸至看不尽的前方。   秦洛水微笑,一脚踏上第一个阶梯。在她踏上那一刻,血莲陡然一阵颤抖,接着血光缭绕,不言脸色苍白退下台阶。   “啊,怎么了?”秦洛水回过头,皱皱眉,低头看看还在手中的血莲。   不言虽然脸色苍白,却淡淡一笑,“没什么。”他尝试着再踏上台阶,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轰然而至,生生将不言逼下去。   秦洛水一怔,抬脚就要走下来,却被不言阻止,“你去吧。”   秦洛水再次一怔。   不言负手站在虚空中,淡淡笑着,“我去不了,在这等你便可,你去吧。”   秦洛水低头看看他的血莲真身,又看看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不言点头。   秦洛水转身一步步向上走去。   不言静静而立,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过了片刻,他盘膝坐下,正打算闭目调养身体时,突然之前消失的血红色妖气团再次出现,不停在他身边盘旋,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不言看着妖气团,沉默不语。   妖气团不停在虚空中散开又凝聚,有些像一个人很费解地思考着什么,突然,妖气团猛地凝聚成形,“你……你身上有天罚的气息,难怪不能踏足天梯。”   不言抿抿唇,沉默看着那团妖气以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不断凝聚成一个男孩的模样。   “你曾经是仙,但仙骨被斩,真身被剥,受轮回之苦。”妖气团周围出现一个世界的影像,仿佛通过不言探知到他过去的生生世世,“你曾是……”它还未将话说出口,便顿了顿,喃喃自语,“不。虽然受到了天罚,天帝依然没有剥夺你的身份,你曾经是,现在也依然是。”   不言已经听得闭上了眼,开始休息。   妖气团凝聚成人形,眼神复杂望着不言,蓦地朝他深深一拜,“小妖蜃景见过大人。”   不言睁开眼,有些错愕,“蜃景似乎并不具有推知人过去和使幻境具象的能力。”   “小妖机缘巧合,得人赏识。”蜃景看了一眼天梯尽头,意味深长地说。   不言沉默。   蜃景的身子再次消散开,“大人,上头并无危险,小妖先行告退。”说完他身子骤然消失,一点气息也不曾留下。   不言看着眼前那条阶梯正随着蜃景的消失而消失,长长一叹。   可就在阶梯完全消失的那刻,虚空突然出现一只手,接着那手像是撕开空间一般从外头踏进。   那是一个白面书生,他扯扯有些乱的头发,看着不言笑了笑,“不好意思,这里有点太难找了。”   不言站了起来,神色肃然。他脸上的血色纹路开始淡去,一条血色藤蔓出现在他身后,化作一条血龙,翻涌盘旋。   白面书生拱拱手,和善地笑了笑,“小的尚官书,特来此地请大人一行。”   血龙朝他咆哮一声,冲了过去。   秦洛水走到天梯尽头时,便看到一道古老破旧的门。门上有一个残破不堪的八卦图,在她到来之后,那道门缓缓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这章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大概就三千八百多字的样子,但是写到这里手机突然坏了(因为搬家前电脑坏了,搬家后一直没修,就用手机码字。现在手机坏了,在用家里一个没用的手机。),于是导致从这里开始之后的内容全部不见,疲惫的心瞬间变成了渣渣,本来想补上,用扣扣写了一会发现找不到感觉了,就想着先发上来,免得辛苦写好的都弄不见了。嗯。 ☆、章七十九   秦洛水走到天梯尽头时,便看到一道古老破旧的门。门上有一个残破不堪的八卦图,在她到来之后,那道门缓缓打开。   “哎呀,救命啊。”门内传来一个孩子的叫声,她怔了怔,便见门内一盆黄花菜蹦哒着往里跑,虽然没瞧着那盆黄花菜的表情,但听语气是很紧张害怕的。   秦洛水微微有些讶异,踏进门内,这时从另一边跑来一根糖葫芦。糖葫芦拦住黄花菜,安慰着说:“不怕不怕,能上来的又不是都很厉害。”   黄花菜小小应了一声,躲到糖葫芦身后,怯怯地看着秦洛水。   糖葫芦蹦了蹦,秦洛水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虚影,正叉腰瞪她,“小娃娃,你也是来取仙露的?”   “嗯。”秦洛水看着她比自己还小的身子,听她喊自己小娃娃,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糖葫芦再次蹦了蹦,蹦到后头一个花盆处,“老九,有人找。”   “啊……”一株四周流转着白色异彩的九叶仙草迷糊地抬起那九片绿油油的叶子,“谁找我?”   糖葫芦指指秦洛水。   九叶仙草的花盆底下突然伸出两条腿,站了起来。他走到秦洛水面前,有些迷糊地挠挠叶子,“这位姑娘,上来可是要求取仙露?”   秦洛水对他作揖行礼,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她对一盆草木作揖有何怪异,“正是。”   “你要多少?”九叶仙草询问,语气没有了刚睡醒时的嘶哑。   秦洛水拱手,“五滴。”   九叶仙草问:“作何用处?”   “起死回生。”秦洛水微笑。   九叶仙草沉默,过了片刻,他遥望远方,“很多时候,并不是有了所谓仙宝,便能起死回生的。”他的语气带着沉着而有些哀愁的语调,“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姑娘,看开一些吧,死了的永远无法再以人的身份活下去。”   “我知道。”秦洛水在他前面坐了下来,这里的地面是柔软的草地,所以倒也不怕脏。她坐下时正视着他,对面虽然是一株植物,但却是一株有思想的植物,应该得到尊敬。“但我仍然恳求先生赠予我五滴仙露,为此我可用东西交换,只要那东西是我所能拿出的。”   九叶仙草的目光移到她手中的血莲上,“这是九重血莲吧。”   秦洛水一怔,正色道:“这个不行。”   九叶仙草饶有兴致地问:“为何?”   “他是我朋友。”秦洛水语气严肃,嘴角没了笑意,“这是他的所有,我不能给你。”   九叶仙草闻言皱皱眉,略微有些迟疑,沉思少倾,他语气轻松下来,“只要你回答我些许问题,我便赠予你五滴仙露。”   秦洛水客气说:“请问。”   九叶仙草指指九重血莲,“我与他有些渊源,所以想问问他化身是谁,因何伤重至此,导致与真身分离?还有,此地是他与真身完美契合的唯一捷径,他为何不上来?”   秦洛水沉默片刻,笑容有些凝重,“他是我的师长,名不言。我不知他为何不能与真身完美契合,我也不知他为何上不来。”   九叶仙草明显听出了“不上来”和“上不来”的区别,遥遥望着无尽的远方,沉默。   遥远的风卷起草地上的花草,渐渐弥漫一层薄薄的雾气。秦洛水早便发现这里几乎看不见人,只有数不尽的灵物,它们有的是草木花鸟,也有的是山川河流,那些雾气渗透进这些灵物的身体,散发出白色流光的异彩。   蝴蝶在美丽苍穹下展开翅膀,飞舞在花丛间,那身上点点异彩,犹如荧光一般耀眼美丽。   九叶仙草沉默片刻,摇曳根茎,五朵不同大小的叶子上滴落下五滴晶莹剔透犹如水晶一般的露珠。他取了一个小瓶装下,递给秦洛水,“好了,你走吧。”   秦洛水拿着瓶子,先是郑重向这位好说话的仙草道谢,随后转身离开。她来到这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传说中此处有一间小楼,楼内住有仙人,她却没看到这么一处小楼。   她走到大门处,正要踏出门去,却猛地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巨响过后,似乎连这块仙土也在微微颤抖。   之前那盆黄花菜“哎呀”一声大叫,秦洛水忙转过头去,就见在前方天空一处,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缝。裂缝中两个人影,一人手中拿剑,天空上的裂缝便是那人用剑划开的。   仙土之内灵气涌动,那条裂缝极快地愈合消失。随着灵气翻涌,一座小楼在植物包围下若隐若现。   秦洛水看到那两人,脸色大变,掉头就往外跑去。   大门之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往下跑去,那条古老破旧的阶梯随着她的脚步一层一层出现,又一层一层泯灭于虚空之中。   当她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时,一道剑气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直刺她眉心。她忙闪身躲避,望着前方空荡荡的虚无。   “不言?”秦洛水站在虚空之中,大声喊着。只是黑暗中只有无声的寂静,和远处漂浮着的虚空碎片和红色血液。   血液从空中缓缓下落,似乎只要落到地面上,就能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秦洛水眯起双眼,向着血液所在方位走去,高声大喊:“不言——”   四周依旧死寂。   突然之间,秦洛水停下脚步。她听到了一个沉重的呼吸声,那声音离她不远,就在身后。   她没有动作,身后那人走了过来,软软倒在她背上,虚弱而疲惫地咳嗽着。   “你没事吧?”秦洛水转过头,有些担心。   不言语气里有些微不可查的笑意,“没事。”   秦洛水微微皱着眉头,扶着他问:“那人是谁?”   “他不是人,是天魔。”不言抿抿嘴唇,“那天在封杀城中与你斗法的人便是他。”   “他?”秦洛水扬起眉头,“看来魔族也想插一脚这个世界的事。”   不言沉声道:“嗯。”   秦洛水微微皱眉。她搀扶着不言往前方走去,手中的血莲在离开仙土束缚之后,立刻与不言融为一体。   两人走了不过几步,不言骤然神色一凝。   空气在瞬息间有些凝滞,秦洛水微微眯起双眼,感觉到有剑气划破虚空。她扶着不言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剑气,却不知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不言背后伸出,直接刺了进去。   “扑”一声,不言身子一震。   那只手在他身体里抓了抓,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可就在这时,不言的身子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秦洛水转身,退后,面带微笑。   不言的身影慢慢在她身旁出现,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嘴角却带着淡淡而自若的笑意。   那只手的主人也在空中渐渐现出身形,有些惋惜地叹息,“差一点就找到那东西了。”   秦洛水笑着看他,“尚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尚官书歪歪头,“你还记得我?”   “当然。”秦洛水微笑,“君子山一见,记忆犹新。”   尚官书走到他们面前,收起手中那把乌黑油亮的长剑,“你从那时就知道我不是人?”   “当然。”秦洛水听他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哪怕隔着一张桌也闻到了你身上的恶臭味。”   尚官书翘起嘴角,并未因为她的话语而愤怒,只是目光有些阴沉地看着不言。   不言带着淡淡笑意,站在秦洛水身旁。他本来便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只需永远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走下去就行。   秦洛水没有轻易和尚官书动手,而是看着他手中那把乌黑发亮,能斩破虚空的长剑,“斩仙?”   “嗯。”尚官书也没有轻易动手,而是死死盯着不言,随意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最好的机会在不言与他真身合二为一时,就失去了。   他有些失望。   秦洛水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正巧我也有一把黑色的剑。”   尚官书一怔,蓦地举剑挡在身前。   “铿锵”一声。   秦洛水手拿夕阳剑,趁他一怔的瞬间刺了过来。不过尚官书反应迅速,那一击只是震麻了他的手臂,但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血藤蔓狠狠抽在他背后。   瞬息之间,秦洛水和不言齐齐往后飞跃。尚官书背上绽开的血痕散出浓烈的黑雾,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狰狞。   秦洛水啧啧道:“上官书好歹也是一位将军,你占据他身体,又害死他弟弟,莫非你与上官家有什么恩怨,要弄得他家断子绝孙?”说着她眉心出渐渐出现一道红,那红慢慢裂开,淌出鲜血。   尚官书紧握手中斩仙,盯着秦洛水眉心之处,狞笑道:“我要你的眼!”   四周骤然变得一片肃杀,风起,将黑雾吹成了一片微皱的褶。 ☆、章八十      虚空之外,太虚宴上。   遥远的山间吹来一股微微的凉风,吹落了太虚内开着的桃花,使得树上花蕊摇摇欲坠。   姬老皱皱有些花白的眉,问皇甫明月,“你有没有感觉到异样?”   皇甫明月也皱着眉头,“没有啊,怎么了?”   姬老沉吟了片刻,转头看向火妖,“你觉得呢?”   火妖喝着之前还未喝完的茶水,悠悠然望着前方虚空,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皇甫明月拿着扇子摇啊摇啊,摇啊摇啊,然后突然指着对面那一大帮妖怪,“你们说把他们一锅煮了吃,怎么样?”   姬老看他一眼,沉重道:“如果你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的话。”   皇甫明月神色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扇子戳戳脑袋,“等秦洛水和大侠出来,以他们的能力,一定能把这群妖怪一锅炖了。”说着他不禁有些向往,“也不知这群妖怪下酒是不是很好吃,本公子有些天没吃饭了。”   姬老看着皇甫明月,又看看那群正在小声商量着的妖怪们,突然有些胆寒。   皇甫明月见他生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搐,不由挠挠头,“姬老头,本公子说说而已,你不要当真嘛,不如本公子请你喝茶?”   “这里不是有吗?”姬老指指秦洛水留下的茶水。   皇甫明月得意地嘿嘿笑着,“本公子的茶可比秦洛水那家伙好上千倍万倍。”说着他烧了一壶开水,并拿出几个空茶杯用热水烫了下。他泡茶的功夫学自不言,虽然不得其中精髓,却也是惟妙惟肖。   姬老看着他,心头却很沉重,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会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事。   皇甫明月却没有察觉到姬老的情绪,仍然在冲着水,并且乐在其中。他将那几个茶杯装满滚烫的热水之后,往里头放了些茶叶,等水微微变色,又拿出一片几近干枯的花瓣,在茶水中轻轻漂了一下。   花瓣从茶水面上划过,仿佛是一滴粉色的墨突然在水中晕染开来,绽放出一朵向下坠落的花。   火妖见到此景,眼睛亮了起来。   皇甫明月看着茶水,很是洋洋得意。他拿了一杯递给姬老,嘻嘻笑着,“姬老,喝喝茶,放松放松。”   姬老沉默,接过茶杯。   皇甫明月本来想拿起另一杯茶水,却抓了个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杯茶水已经被火妖拿了去。   火妖异常珍惜地捧着茶,仿佛是对待世上最宝贵的事物般,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很是享受地舔舔嘴唇,又轻轻抿了一口。   皇甫明月见此更加得意,对自己泡茶的手艺信心十足。   姬老见自己多年老友仅仅抿一口便如此享受的模样,不由得跟着喝了一口。   醇厚而有些苦涩的茶水肆虐他的味蕾,在他口中舌尖绕过一圈便往喉中流下,渐渐散发出一股带着莲香的清甜。   姬老微微一怔,压抑的情绪随着那股清甜,似在渐渐淡去。沉默良久,他紧皱的眉为之一舒,语气轻缓下来,“好茶。”   皇甫明月洋洋得意,“这可是本公子独门秘方,是不是比秦洛水的好上很多。”   姬老不知为何,随着茶水入喉,竟心情愉悦,嘴角翘起露出微笑,“确实是难得的好茶,竟然令人精力充沛,心头畅快。”   “有茶喝确实很好,可惜没有一些点心来配。”皇甫明月语气哀怨,想起了他爱吃的那些如意凉糕、绿豆糕、糯米糕……   “点心?”姬老一怔,随后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在夏土之中,能吃得到的便是森林中的妖兽,以及无毒的野菜。至于点心,我们身处危机之中,又哪有时间去制作祖先流传下来的糕点工艺。”他看着手中茶水,“皇甫公子来自彼岸,不了解此处的艰辛。”   皇甫明月也怔了怔,挠挠头,“其实本公子挺好奇的,既然这里有这么一块四季如春,且不允人打斗的地方,你们为何不迁居到这里呢?”   “你不知道。”姬老语气苍凉,“任何生灵在太虚内呆上三天,都会被强行驱逐。”   “啊?”皇甫明月惊讶地睁大眼,“为什么?”他说这话时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以至于把茶杯碰倒了也不自知。   姬老沉吟着放下手中茶盏,眺望远方,目光悠远深邃,“规则如此,如天道般,谁能抗衡?”   皇甫明月皱紧眉头,使劲摇着扇子。他想了很多,最后狠狠一咬牙,“没事,本公子和洛水、大侠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姬老目光微微闪动,“皇甫公子,我从你所说的听来,一直有些许疑惑,想向你询问一二。”   皇甫明月一怔,“什么?”   “听你语气,你似乎与秦姑娘早便相识?”姬老问。   皇甫明月点点头,“是啊,我们认识有些年了。”   姬老再问:“那你们是怎么来到这边的呢?”   皇甫明月怔愣片刻,“啊……本公子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我们都是掉进河里被卷到这边来的。”   “原来如此。”姬老若有所思。   皇甫明月不明白姬老问他这些是为了什么,正苦苦思索之际,突听前方群妖之处传来隐隐约约古怪的响声。他往那一看,就看见妖怪们围在一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成几对几对,中间还有一堆小小的火堆,就跟跳篝火舞似的。   “咦。”皇甫明月探头看去,“他们在干什么?”   “哦,这是他们自个的习俗,因为他们每个都有族妖踏上天梯,这是在祈福。”姬老目光移到妖怪身上,变得有些冰冷,“领头的是鲛人和翼人。四大妖族中,他们对人类的偏见占首,其中山魅为地气所生,受天地保护,因此性情极其淡漠,对世事不理不问。”   皇甫明月眼珠一转,“那火兄……”他未说完,姬老便猜测出他想要问的,笑了笑,“火老弟为火妖,火焰能灼尽世间一切邪祟污垢,又怎会被魔剑邪气所扰?”   皇甫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火妖微微颔首,对他们一笑。   皇甫明月从来到这个地方就一直很好奇,正打算再问着什么,比如这里有没有人妖相恋,为了爱情妖族的妖不惜一切帮助人类,最后死于非命之类的故事时,突地听到咔嚓一声,诡异莫名。   姬老警觉,“你有听到什么吗?”   皇甫明月点头,疑惑地望向天空,但天上白云如同轻纱漂浮,一片碧空如洗,并不像有何异处。   这时,又听“咔嚓”一声。   皇甫明月终于发现异处,只见方才还澄澈无暇的晴空之上,有一条细小的裂缝在不停蔓延。而随着咔嚓声越来越响,那条裂缝竟也越来越大,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处。   “诶!姬老头你看。”皇甫明月突然指着那条裂缝,大声出口。   只见裂缝之中伸出一只细腻纤长的手,在虚空中挥了挥。那种姿态,仿佛是有人坐在小船上,探出手轻轻拨弄流过的河水一般轻柔,带着一股懒散闲慢。   就在众生灵齐齐仰望诧异之际,那手又收了回去,好像是那人已感觉到水的冰凉,惬意离去。   皇甫明月看着始终在裂开的缝隙,挠挠头,满是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姬老也很迷惑,摇头不知。   妖怪群中,鲛人陡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但见裂缝之内,一只脚从中踏出。   红边白底的玄色长筒直靴,连着一小边玄色裤脚。   皇甫明月远远看着,虽有些模糊,但感觉那鞋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看过。他冥思苦想,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蓦地,他想起什么,啊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直奔天上,异常兴奋地高声大呼,“大侠!”   他飞到天上时,那人已经从缝隙里走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秦洛水。   两人身上虽有些微裂口,却并无太多伤痕。   秦洛水见到皇甫明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皇甫明月见她神情,内心咯噔一声,只觉不好,忙看向不言,却见他正在低头沉思,毫无所觉。   “皇甫啊。”秦洛水微微笑着,环视底下众妖,“一会我拿了东西,你就带着众人跑。”   皇甫明月微微一怔,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肚子一痛,秦洛水居然一脚将他从天上踢了下去。   他正迷茫着,便看见秦洛水一跃而起,趁着众妖怔愣之际,一把将漂浮在虚空中的四大宝物卷进袖中,并对目瞪口呆的鲛人微微一笑,“小女子暂借宝物一用,用完自会归还。”   皇甫明月听到这里,不由在心中狂骂。该死的秦洛水,不仅坑人还坑妖。   一念及此,他化身黑龙,卷起地上同样错愕不已的姬老等人,又驼住往他头上飞来的秦洛水和不言,扬长而去。   只剩众妖在风中凌乱。 ☆、章八十一   皇甫明月带着众人逃了没多久,鲛人便反应过来。他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他们的背影用妖语叽叽呱呱说了一通,众妖仰天嘶吼一声,直追而去。   一片嘈杂混乱之中,没有谁发现那条裂缝里头有丝丝黑气冒出,却又渐渐消散于无形,似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边停留。   风轻轻吹过,吹散黑气,也吹散了裂缝中那一声不甘的低吼,只留下淡淡桃花香。   远处,高空。   皇甫明月带着众人,不住往地下张望,“洛水,我们现在要往哪去?”   秦洛水一指森林处,“那。”   皇甫明月随她所指方向望去,但见下面那森林之中一片白雾迷蒙,虽看不真切,却莫名有一股寒意自后脊背处涌上。他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朝头顶众人说:“你们坐稳了。”说罢他一头栽下。   森林之中不知为何弥漫着白蒙蒙的雾气,当他们从天上来到森林之中时,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皇甫明月看不清方向,有些茫然,“咱们会不会来错地方了?”   秦洛水摇头,“地方是没错,不过……”她遥遥望着雾中深处。   皇甫明月跟着看去,突地听不言低声道:“小心。”   “啊。”他怔了怔。   雾气之中蓦地出现一团黑影,鸣叫着朝这里飞来。   皇甫明月稍微愣怔片刻,才急忙调转方向,堪堪躲过一击。   黑影紧追不舍,伸展双翅,俯低身子直冲过来,似乎不把皇甫明月撞翻誓不罢休。   “哎呀哎呀。”皇甫明月连连怪叫,“什么鬼东西!”   秦洛水望了一眼,虽然因为雾气的原因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是重明鸟。皇甫,往东面走。”   “东面……东面?”皇甫明月看着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心中亦也茫然不已,“哪里是东面啊?”   秦洛水笑了,而且听声音还非常愉快,“你听我的,掉头,左转。”   皇甫明月掉头左转,“砰”一声撞到一颗大树。他正要发怒,就听到秦洛水说:“以这棵树为中心,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他蒙圈了会,才意识到自己被耍,气得差点吐血,“秦洛水,你给本公子等着。”说完向右一转,直朝东面而去。   秦洛水笑得更加开心了,语气却很一本正经,“小心些,重名鸟目生双瞳,小小迷雾遮不住它的眼。”顿了顿,她仰头看天,“它来了。”   皇甫明月顿时头也不回,一个劲猛冲,虽然头顶那鸟鸣之声已然临近,却半点也没有害怕的意味。   秦洛水依然在他头顶指挥着,“向右。”   皇甫明月虽对秦洛水狠得牙痒痒,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左拐右绕,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撞到什么,倒是一路畅通无阻。   重明鸟始终在他们头顶跟随,不时发出两下攻击,但那都是小试探,全被皇甫明月硬抗下来。   当他们在天空逃亡有段时间后,重明鸟终于察觉到这帮人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于是朝他们发起了最厉害的攻击,以求一击毙命。   灼热的火焰开始在天空凝聚,皇甫明月只往前飞了少许,便开始感觉到空气中的热浪和危机临近,他被迫停下,头皮发麻,“洛水,现在怎么办?”   秦洛水坐在他头顶,仰望高空中正在凝聚火焰的重明鸟,没有说话。   皇甫明月等得心急如焚,连连询问几句,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不由得有些愤愤。不过他很快就振奋起来,化悲愤为动力,往前又飞了段路程。   这时天上传来一声刺耳鸟鸣,巨大的火球轰然而至。   皇甫明月连忙做出要防御的姿势,可就在这时,秦洛水猛地窜出,站在他们之上,扯下身上穿着的蓝灰色外袍,往天上一挥。外袍顿时如同一块铺展开的布,将那团火球阻隔在外。   火球被阻隔瞬间,周围光线暗了暗,接着只听重明鸟一声凄厉长鸣,殷红的血从天上抛洒而下,如下了一场血雨。   姬老等人见此场景,脚步微往前踏出一步,满是惊讶错愕之色。姬老当先问:“怎么回事?”   皇甫明月却没听到姬老的疑问,只看着上头高兴得身子乱晃,“大侠好样的,大侠真棒!”   秦洛水闻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给重明鸟致命一击的不言瞥了皇甫明月一眼,面上神色淡淡,心中却颇有些诧异。皇甫明月眼神不好在他和秦洛水之中早不是秘密,他倒是有些奇皇甫居然知道上来的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火妖,而是他。   皇甫明月依然在兴奋大吼,仿佛那个打败重明鸟的不是不言,而是他自己。   不言往前踏出一步,转瞬间却已到秦洛水身侧,同她低语,“这里有些不对劲。”   “嗯,我早便发觉了。”秦洛水遥遥望着已经不远的夏土,那里妖气浓郁,令人心生不安。   不言看着她将那件外袍穿回身上,微微皱着眉头,半响轻叹一声,淡淡道:“另一边之前也是危机四伏,我们离开之后,怕也是祸乱四起。之前你师父说魔族蠢蠢欲动,那个天魔,想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秦洛水用沉默回应着自己与他同样的猜测,目光遥遥望着隔了一条黑河的另一端,突地想起了秦夜行,想起了第五流云,想起来每一个身处另一方的故友。   “诶,洛水,大侠,你俩在发什么呆?”皇甫明月来到他们身边,有些好奇。   他竟全然没有半点因离乡而产生的忧愁,这大概就是脑子缺一根筋的好处吧。秦洛水这样想,随后言笑晏晏地望着他,“没什么,走吧。”   皇甫明月走时,不言还留在原地。他遥望远方,似在回忆些什么,片刻后,他轻叹、转身、跟上,只留下一滴刚从天空坠落至地的血,绽放成花。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前几天重新装了电脑,又感受到敲键盘的快感,很欣慰啊。提前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之前说过曾经写过大纲,这本大约百万字,当时构思的是八样东西八个故事加一个大结局,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工作原因,码字时间少了很多,灵感也被工作后的疲劳消磨殆尽,所以把后面一些故事进行了删减,于是就有了四样东西齐聚一处,被主角一并拿了的故事情节。好吧,我承认我在偷懒,可是那又怎样,你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烂尾不烂尾不敢保证(因为感觉自己的文一直都很烂尾),但结局一定皆大欢喜。好了,啰嗦完了,明天还要上班,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 ☆、章八十二   当他们来到夏土之外时,所有人都稍稍吃了一惊。只见夏土外围密密麻麻围满了妖兽,那些妖兽个个眼睛赤红,仰天嘶吼,状若疯癫。而将夏土笼罩住的那层防护光罩,在漫天的妖气和雾气混合中,散发出淡淡的银白色流光,却在妖兽的攻击下,逐渐暗淡下去。   姬老见此神色大变,起身欲走,却被秦洛水伸手拦下。   “皇甫,你能闯过去吗?”秦洛水望着那层流光溢彩的光罩,里头的景色仿佛放大般在她眼中呈现,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皇甫明月看得目瞪口呆,闻言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这个……不太可能吧。”   秦洛水看着那群妖兽,微微皱眉。   这时,不言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这一群至少有上千只。”   皇甫明月变回人身,苦着一张脸望着众人,“不行不行,双拳难敌四手,冲上去必死无疑。”他看了下己方的人数,自己一个、秦洛水、不言、苏清袅、姬老、火妖,还有姬老带来的四个朋友,“咱们十个人,十双手怎么打得过千来只妖兽。”   姬老默然。   他们从天上落下时,便已被其中一部分妖兽发现。他们有的调转过来,朝他们发起攻击,有的却视而不见,仿佛夏土之内有着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不好。”皇甫明月当先拦下一波攻击,边战边退到苏清袅身边。他自觉身为男子,有保护姑娘的责任,而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苏清袅在他眼中是个需要保护的姑娘。至于秦洛水……他看了一眼正把一头奇形怪状的妖兽逗得怒气暴增,却还满面笑容的家伙,想起自己这一路面对秦洛水的坎坷,心里头不由得泪流满面。   而更让他泪流满面的是,苏清袅在他挡在她身前一刻,拔出腰间佩剑。   剑刃寒光,映在她清冷的双眸中。   然后苏清袅便冲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中一只妖兽秒杀。   皇甫明月看着苏清袅剑起剑落,攻势既快且准,不由暗中咂咂嘴,又是一个不能招惹的。   “我有个办法,能给所有人争取半盏茶时间。”秦洛水坐在一头妖兽头顶,抓着它头上的角,“时间一到,我们各安天命吧。”她猛地抓出一把纸片往天上一抛,纸片落地,有道月白色的光乍然出现。   光芒渐散,一个月白色的女孩出现在当中。月白色的眸子,月白色的衣裙,鬓边一朵月白色的绣球花,看起来纯真可爱。   她现身后什么都没说,只对着妖兽群内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切开始静止,万物皆寂。   所有人愣怔片刻,冲了过去。妖兽的身躯被静止,攻击也停顿在半空,只有他们能动。当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冲杀过去时,时间渐渐流逝,半盏茶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大家拼尽全力,但还是有人没有在时辰内冲进夏土。眼见妖兽速度恢复如初,攻击将至,一道白光却突然一闪而过,大雨蓦地从天而落,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雨点开始还很细小,慢慢越来越大,一粒接着一粒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砸在妖兽身上,砸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妖兽们被砸得满地打滚,连连嘶吼哀嚎。   他们也在这瞬间冲进了夏土之内。   有些雨珠打在妖兽身上,有些顺着流光溢彩的光罩缓慢滑落,竟渐渐使得光罩不再稀薄透明。   他们望着前面这条还未走完的路,又抬头看看天,空气中有血腥气息,使人内心隐隐不安。当他们走出这条路时,就见前方地上躺着一大票伤员。   有女子在伤员中来回穿梭,给他们包扎伤口,而在这些人当中,姬南候定定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上那逐渐薄弱的保护罩。   他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脸上那个白色面具突地裂开一条细细的裂缝,随之裂缝越来越大,渐渐扩散到他半边脸颊,不一会便从中脱落下一大块,露出面具下那灰白宛若将死之人的脸色。   “你们回来了。”姬南候看到他们,干裂的嘴角动了动,声音嘶哑。   姬老看到他脸上面具掉落,神色大变,快步走到他身边,“当家的!”   姬南候微微偏头看姬老一眼,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秦洛水那边走了过去。他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笑,却又有点像是想要哭。只是他其余神情被挡在破碎的面具下,令人看不真切。   一旁皇甫明月歪着头看着姬南候,有些迷茫。隐约觉得这个人他好像在哪梦到过,却突然又想不起来。他还未来得及再细细思索,身边秦洛水便道:“姬公子。”   她神色难得的郑重肃穆,“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妖兽会狂性大发?”   “实不相瞒,在你们离开之后,便有一股黑气突现于忘川河上空。忘川河上空本是无法飞行,那黑气却一直在上头游移,随后消失不见。”   秦洛水听到黑气两字,便想到了那个附身在上官书身上的天魔,不由得摸摸下巴。她同不言猜测过天魔出现在此的目的,当今葬界界灵被夕阳剑夺舍,世界易主被天帝镇压于忘川河下,以至于魔气滋生,倒是一个适合魔族居住的地方。   姬南候低声在姬老耳边说:“阿婆已经走了。”姬老眉头一皱,神色郁郁。姬南候语气沉重而苍凉,“我也……撑不了多久了。保护罩一旦崩溃,只有离开这里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姬老皱紧眉头,心下惴惴不安,那些提到嗓子眼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看地上的伤员,又看看为那些伤员忙碌奔波的人们,不敢将不知如何离开的话说出口。   姬南候知他心思,默然片刻,看向秦洛水。   秦洛水察觉到他目光,摸了摸袖口,微微一笑,“姬公子,好巧啊,我在太虚里捡到了一把剑。”   姬南候眼睛闪闪发亮。   她微微笑着,取出长剑,“此剑名为斩仙,剑如其名,可斩天仙。而且这把剑还有斩破虚空之效,又名斩虚剑。”   “好!”姬南候激动地说:“秦姑娘,跟我来。”他当先带头,领着秦洛水走到领忘川河边一处高台之上。   秦洛水正准备挥出长剑划破虚空,手蓦地被人抓住。她微微一怔,转过头,不言轻轻拿下她手里的长剑,淡淡道:“我来。”   他将秦洛水拉到自己身后,手中长剑轻轻一挥。   一道裂口蓦地出现在忘川河上方,其余人纷纷探头张望。姬南候连忙指挥着人,将伤重者先抬进通道中。   “这种强行破开的通道凶险未知,需要一名法力高强的人带头引路。”秦洛水望着姬南候说。   姬南候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不言身上。   火妖这妖怪虽然在这边算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他是不会离开这边的。而在这些人当中,能让他感觉到危机的,只有这个一剑破开虚空的陌生人了。   不言垂下眼睑,思索片刻,“明月。”   皇甫明月啊的一声,“什么事?”   “你领头。”不言说道。   皇甫明月大吃一惊,“本公子去?”他指指通道,又指指自己,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不言点头,淡淡笑道:“你行的。”然后一把将他推进通道之中。   皇甫明月哎呀一声,哭丧着大叫,“大侠,你不要坑我啊啊啊啊……”声音突然消失在通道之中。   人们开始撤离,这段时间内,保护罩外的雨虽阻挡了诸多攻击,却也在渐渐减弱,直至雨水落尽,攻击再次轰在保护罩上。   “轰隆”一声巨响,原先保护罩便有些微破碎的地方裂开更大的洞口,妖兽极快地奔进。姬南候很快下了措施,他和族人作为最后防线,秦洛水和不言为第二防护网,火妖第一。   战斗一触即发。   当两方对战数量悬殊的情况下,伤亡永远是惨重的。   火妖、秦洛水、不言三人虽拦下不少妖兽,但随着涌进的越来越多,部分妖兽向第三梯队冲击,有些来不及撤退的伤员被妖兽一口吞下;有些虽拦下部分妖兽,却又有另一部分妖兽冲击剩下的人员而去。   当战斗接近尾声,本来所剩不多的人,更是少得可怜。   秦洛水和不言在通道前头引路,两人身上有些挂彩,但并不严重。   姬老和姬南候走在最后,中间是苏清袅和几个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姑娘们。   通道漆黑一片,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其中蠢蠢欲动。   苏清袅低头走着,目光停留在方才秦洛水给她的白蛇身上。白蛇缠绕在她手腕间,晶莹剔透,犹如白玉。   最后头的姬南候走着走着,也往身后看去,通道外那块土地正在被妖兽践踏,天空那层保护罩已经奔溃瓦解,最后化为点点飞灰。他脸上的面具仿佛与其相辉映,也在丝丝分解散落,露出他大半脸庞。   通道外保护罩奔溃的声音犹然在耳,秦洛水蓦地停下脚步,“我突然觉得天魔来这边,并非是来找东西的。”   不言一拧眉,“他……不是来找东西,那是……?”他蓦地也停下脚步,“原来……他是来送剑的。”   两人双目一对,齐齐奔向最后。   秦洛水远眺前方,“似乎有些不妙啊。”   妖兽们已经踏过夏土,在一阵找寻之后,似乎受到什么指引,往天台跑来。   天台上方的虚空裂口猛烈一颤,仿佛感觉到了压抑。   不言往前走了一步,秦洛水在他身后探出头来,正要说话,却陡然看见两个人影。   两人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从通道前悠悠然走过。他们走过时,通道口慢慢合拢,其中那名男子往他们这里瞧了一眼,露出微笑。   明明是和不言一样的脸,却笑出与不言不同的风度出来。 ☆、章八十三   秦洛水望着合拢的通道口,叹道:“有时觉得自己幸运得可怕,让人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   不言沉默,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去,一步又一步。   通道昏暗,谁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当走到尽头时,一脚踏出便踏上了柔软湿润的草地。   这里似乎是一片树林,那些树木笔直挺立着,树枝上的叶子绿得油亮,郁郁葱葱。不过林间有微风慢悠悠而过,吹落上面一二片发黄的枯叶,许是这边的季节已经近秋了。   皇甫明月正在前头指挥着众人安置好伤员,一边四下张望。他见秦洛水和不言出来,连忙问:“这里是哪里啊?”   秦洛水跟着张望了好一会,“这里是……婆娑河边……”   皇甫明月当即一翻白眼,“谁不知道是婆娑河边,秦洛水,本公子问的是这里是哪?江北?江东?还是江南?”   秦洛水掐指一算,答道:“江南。”   皇甫明月依然翻白眼,显然不信任她。   “这里是江南。江南舜州。”苏清袅突然出声。   皇甫明月被她吓了一跳,应了声原来如此后不过片刻,又起了新的话头,“洛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回来得会不会太顺利了?”他来回转了几圈,见没什么人搭理他,又悻悻然走了回来。   秦洛水笑吟吟望着他不说话。   皇甫明月摸摸额头,碎碎念着,“按照本公子听说的,那些正派人物怎么也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做成他们想要做的事。我们……会不会太轻易就回来了,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他说着竟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绝顶,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阴谋。   正在皇甫明月沾沾自喜,喜不自禁时,姬老扶着姬南候走了过来。   皇甫明月怔了怔。   姬南候看起来很是虚弱,需要姬老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他脸上的面具脱落大半,露出眉心那一团诡异的黑气。   皇甫明月见状忙道:“这位兄台,你还好吗?”   姬南候本想摇头,只是他还未动作,耳边突地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一阵发黑。他身子有些发沉,仿佛要往下坠去。   “当家的?”姬老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语气焦急起来,“当家的?”   姬南候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似乎在往上飘去。他眼前似出现幻觉,竟看见了阿婆。   他父母早在他七八岁便被妖怪杀死,阿婆是扶养他长大的亲人,一直待他很好。   不久前,阿婆便问过他,“小候,你怕死吗?”   那时他摇摇头,语气坚决,“不怕。”   是的,在那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没有谁是怕死的。   于是,阿婆在他面前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滴黑色的水。   阿婆将那滴黑色的水滴在他眉心,长长叹了一声:“小候,你得去做一件事。”她又是长长叹了一声,怜悯地看着他,“我们……离成功不远了。”   后来,阿婆死了。   他悲痛万分,却流不出泪。   他知道,每个上代当家的都会学习预言之术,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来换取族人离开的契机。   几天之后,他按照阿婆的意思,渡过忘川,来到河对岸。他的眉心在这段时间内开始发黑,所以来到大安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个面具。   然后他一路打听,来到了江南。   一路走来,他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也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妖。虽然那些妖不过人的三分之一,却与夏土不同,这里的妖大多心怀善意。   他看到过一只树妖伸展自己的枝叶为流浪的小狗遮雨,也看到过山魅为迷路的孩童指引道路。   来来往往,所见之事,皆都与以往一切不同。   如果说忘川这边是善,那么另一边……则是罪恶。   姬南候坐在茶摊旁,望着眼前一座看来有些年头的府邸。   那府邸青砖黛瓦,木门白墙。门是上好的楠木,漆画着门神,门顶上有一连幅的石雕彩绘人物图,图下挂着写有“墨逝府”三个大字的牌匾,牌匾上的油漆油亮,似是不久前才重新漆过一遍。   阿婆告诉过他,他需来此处偷一个由刀凝念而生的先天灵胎。偷得灵胎之后,他要将它带去一个叫西漠的地方。   姬南候望着府邸门口,突地那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遥遥可见里头桃花飞落,一名女子身着浅色长裙,腰佩一柄长剑,抬手折下一枝桃花放于石桌之上。石桌上一个碧绿色茶杯,里头不见茶水。   大门打开,女子往外瞟了一眼,目光清冷,神色淡漠,随后提起腰间长剑,出门而去。   风渐起,将眼前画面吹皱,令他再也看不到那些人、那些事。   身后似乎有人走了过来,轻轻抚摸他的头,慈爱地抱了抱他。   “阿婆……”他低低唤着,眼睛渐渐湿润,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我好怕啊……”   摸着他的头的手微微一顿。   他声音嘶哑,仿佛伤兽般低低地念着,“我……好怕啊……”   姬南候死了。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姬老傻愣愣呆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边用手掐他人中。   只是他人已没了气息,再如何也是回天乏术。   姬老颓然坐倒在地。   姬南候脸上面具已经全部脱落,露出暗淡死灰的脸色。他眉心有一点如水滴般的黑色,款款流动,像是毒般入了骨。   “啊?”皇甫明月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姬南候的尸体,“他……他……”他本是想问姬南候为何突然之间就去了,但是“他”了半天,举目皆见众人目露茫然之色,一时竟不知该问谁。   秦洛水叹了口气。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姬老抬起头望向她。他有些无法相信,所以在痛苦迷茫之时,想找个人一述心中疑惑,却不想秦洛水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她缓缓道:“他的命可能是和夏土的保护罩是相连的。可能每代当家都是如此,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灌溉那个光罩,使它更加坚固,也更加强大。只是不知为何,姬公子他生命流逝,所以才导致保护罩逐渐薄弱,群妖察觉,再加上有人蛊惑,便发起进攻。”   皇甫明月怔怔地看着她,“原来是这样啊。”   秦洛水走过去蹲了下来,姬老泪眼朦胧望着她,正要说话,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姬老转过头去,拍他肩膀的是不言。他微微怔住,似乎瞥见不言手指上有一闪而过的白光,却好像只是错觉。   “你……”   不言微微颔首,将姬南候的尸身从姬老手上接了过来。   所有人都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还是有救的。”不言淡淡说着,托起姬南候的头,往他嘴里塞了一片红色的东西。   姬老瞪大眼睛,满是诧异。   这……没了气息心跳也还能救?   不言却不再言语,手指按在姬南候眉心那一点黑色上,一触便收。   皇甫明月一脸好奇地看着,“大侠,你要怎么救他?他明明……”话未说完,便见秦洛水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瓶子通体乳白,微有些透,日光照在上面,煞是好看。   “那是什么?”皇甫明月问。   “九叶仙露。”秦洛水往姬南候眉心滴上一点晶莹剔透的水珠,那水珠落在他眉心,却是慢慢消失。他眉心那点黑色也在淡去,脸上缠绕着的黑气渐渐消散于无。   天地突然间起了风,一阵强似一阵,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皇甫明月“哎呀哎呀”叫了几声,连连挥手意图驱赶着狂乱的风,却如何也驱散不掉。隐约间感觉有人来到他身旁,便问:“洛水?”   秦洛水应了一声。   他正想说些什么,蓦地狂风一止。   天似下起了雨,一丝一丝冰冰凉落在肌肤上,四周开始起雾。浓重的雾气里飘忽闪过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随后雨水便停了。   雨水停后,雾气也开始散开,天地间陡然一阵清爽。但许多人皆是满脸困惑之色,望着不言。   他盘膝坐在地上,食指微弯,一下一下用指节敲击着姬南候的心脏。大家看得迷茫,本觉得他是在胡闹,但他神色认真,却不像在胡作非为。   皇甫明月也是满头雾水,幸好身边有一个与不言形若知己的秦洛水,便问:“大侠在干什么呢?”   秦洛水这次出乎意料的没回答,只是看着不言的食指。在他人眼里那只是一根手指头,但她以天眼窥见,那食指指根上有一圈小小的白色光圈。   那东西是什么?   她摸着下巴,眼睛不自觉眯起,难道是什么金手指?哦……不不,是白手指?   她想得入神,突觉有人在猛烈摇晃自己,转过头去,“有事?”   “你你你……”皇甫明月毛骨悚然,“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呢?你连大侠的主意都敢打?”   秦洛水微微一笑,“你想多了。”   皇甫明月回想刚才看到的她的表情,不由浑身发寒,明明是事实,他哪里想多了?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各自集中在不言那边时,没人注意到苏清袅一直忙得很,她撕下一块布条,又不知从哪弄来了笔墨,写了一封信。   信上简简几个字:舜州四桐林婆娑河。   随后一声轻啸,一只白鸽便颤巍巍地飞过来,落在她肩上探头探脑,模样煞是娇俏可爱。   苏清袅将信卷起塞进白鸽脚的木筒里,手一扬,白鸽展翅而飞。看着白鸽飞远,她神色微有些轻松下来,转而望向不言那边。   不言依然用手指轻敲着姬南候的心脏,神情真挚,似在做什么仪式。   她在水漓雨教导下,短短几天便能学会那些晦涩难懂的剑法,那是何等的聪明,此刻一见前方的阵仗,便隐隐猜到什么,“他……若真能活,还是人吗?”   “嘶嘶。”她腕间绕着的白蛇吐着信子,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直定在姬南候的尸体上,动也不动。   苏清袅眉宇间神色蓦然一凛,提剑向前走去,一向清冷的语气有了些微起伏,“他这样一个人,死后应当被尊敬,而不是受如此摆弄,最后不明不白成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她鲜少说如此多的话,一字一句,却都冷冽入骨。   白蛇目光转到她身上,又是“嘶嘶”了两声。   苏清袅突地脚步一顿,神色微怔片刻,抿唇不语。   姬南候的族人亦在看着。   他们有的是年近三旬的女子,有的是还未成年的孩童,还有的是伤重在地的男子。   里面没有老者,老人们觉得年轻人才更应该有资格活下去,所以在那一次次的搏杀中,都已经去世。   现在他们逃出生天,从此可以过上普通人的日子,而那个一直带领他们的男子,也终于能卸下重担,不用再事事思量。   他们终于不用看到男子那紧皱的眉,不用再听到男子那一声沉重过一声的叹息,不用看到他坐在高高的阁楼上,遥望远方。   他不过二十多岁,还很年轻,现在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他可以风花雪月;可以意气风发;可以年少轻狂。   但谁都没想到,那个人……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此迅速,如此毫无征兆,令人感到迷茫、害怕与恐慌。   如果可以……   他们望着姬南候的尸身,眼眶渐渐湿润。   如果可以——   他们愿折上十年寿,只要他能活下来。   不言手指上那股白光突然炽烈,一指敲落,所有人都听到心脏跳动一下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那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强烈。   不言停下手,睁开眼。那双眼平静而淡漠,却好似将万物都敛入眸中。   他喃喃似念着什么,话语听不真切,朦朦胧胧,语气却淡淡一如往常,莫名带了一股奇怪的韵味。   那样极清极淡的眉眼,那样极清极淡的气质,若不是他左脸颊上那诡异的血莲纹,想来也是嫡仙一样的男子。   所有人心里都如是想。   待到声音渐消,不言手指上的白光散开,化作点点灵光,洒落在姬南候的尸身之上。   白色灵光在四周漂浮,璀璨美丽。   姬南候胸腔里的心跳声一阵又一阵,敲击着人的心神。   令人惊喜,却又恐惧。 ☆、章八十四   江南汝州在舜州之侧,离舜州闻名天下的四桐林并不远,骑马走上一二天路程也便到了。   汝州苏阳城内有个名震江湖的墨逝府。   但最近墨逝府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大概是五天前吧,墨逝府里的护卫倾巢而出,只留下一些看府的下人。城内百姓都很好奇,前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就这样目送护卫们离去。   然后过了五天,护卫们回来了,墨逝家主苏清袅回来了,还带了一大群人。   百姓们议论好久,猜测这是俘虏,但这群人里虽有伤者,却见墨逝护卫对其尊敬的模样,又觉不像。   当然,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里头还有一具男尸。   不过,说是尸体,却也不是。有眼尖的瞧着尸体胸腔似还有心跳起伏,不由得大惑不解,这墨逝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而所有猜测议论,在墨逝府那扇厚重大门关上时,全都隔绝在外。   墨逝府里的护卫下人也很茫然,对家主突然把他们叫出去,又护送一群人回来一事而大惑不解。   但这个疑惑并未困扰他们多久,便得到了一个答案:这些人将成为墨逝府的一员。   就这样时光匆匆过了好几个月,城里的百姓和墨逝府里的护卫下人们都快忘了这件事时,他们发现苏阳城内多了一个紫衣飘飘的大侠。   大侠生的何种模样百姓们没见过,但墨逝府里的人却见过。   最近他们家主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个紫衣飘飘的公子哥。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墨逝府护卫长不由陷入沉思。   那人有着一双奇异的眼。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人,偶然间与他对视一眼,那瞬间仿佛看到了满地堆砌的尸骸,可是再看一眼,却好似又看到尸骨上生出一朵妖冶美丽的紫色花朵。   那人给人的感觉,就似那朵自尸骨上生出的花,诡异却美丽,让人心中颤栗。   以上皆是后话。   当日姬南候有了一丝生机后,秦洛水三人要回京城,便与苏清袅他们分道扬镳。   回京路上,不言似有些疲惫,时不时揉着眉心。皇甫明月在一旁看看不言,又看看秦洛水,似乎想说点什么。   秦洛水正在逗弄盘绕在她手腕间的白蛇,那白蛇被她耍得恼了,张口就要咬她。她手飞快缩回,笑吟吟地说:“阿雨呀阿雨,舜州这里虽是晚秋,但却并未转寒,你不必懒成这样吧?之前出门就让替身代步,如今想干什么?”   白蛇眼珠子幽幽地盯着她,吐着蛇信子却不发声。   秦洛水也笑吟吟看着她。   一人一蛇对视良久。   白蛇终于移开目光,舒展一下身子,蓦地白光一闪,秦洛水腕间的白蛇不见,身后反而多了一人。那人搭着她的肩,手指捻起她发丝打着圈,语气慵懒,“洛水啊,你总是这样。”   水漓雨依然是那身黑红衣裳,嘴角挂着笑意,眼角眉梢都带着慵懒妩媚的气息。   秦洛水瞟她一眼,微微笑问:“你那具替身……”   水漓雨叹息,有些无奈,“运气不好,一被卷上岸就落进火坑。”   她闻言噗嗤一笑。   皇甫明月怔怔看着两人打趣闲谈,本来想问的话也一下子抛之脑后。   秦洛水总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一副笑吟吟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虽然她有时也会正起脸色,但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很少见过她大喜大悲的模样。   他瞟了不言一眼。   这其实是和大侠有些相似的。大侠一直淡淡的,虽然有时也笑,但一直云淡风轻,也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情感。   虽然在某些方面不同,但他们总静静看着远方,想着彼此的心事,却总能心照不宣。   而他自己,细细想来,其实一直是被他们照顾着的,他们一直在教他,像照顾弟弟一样的照顾他。   大抵是见了姬南候的死,又见证他的生,皇甫明月有些敏感,想着想着竟有些难过起来。   秦洛水向他看来,语气温和,“怎么了?”   不言察觉到他情绪波动,也看了过来。   “其实……我们是朋友……对吧?”皇甫明月有些委屈,喃喃道:“既然是朋友,不应该坦诚相待吗?”   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秦洛水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不是吗?”   “可是……”皇甫明月茫然地看着他们,“我认识了你们那么久,跟你们奔波了那么久,甚至都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秦洛水和不言都看着他,看得皇甫明月有些惴惴不安,正要开口说话,不言突地一笑。虽然他此刻看来有些憔悴,但笑容依然淡雅,目光也很柔和,“你想知道什么?”   “我……”皇甫明月一时有些懵。   秦洛水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你知道夕阳剑吗?”   “知道。”他怔了,“听说那是一把被诅咒的剑,用过它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这把剑来头很大。”秦洛水轻描淡写地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他强大到连天帝都畏惧,而畏惧让众仙都产生必须摧毁这个人的想法,于是他们对这个人以及他的亲友,进行了剿杀。”   皇甫明月听得入神,“然后呢?”   秦洛水笑了笑,“然后那人被封印起来,他的随身佩剑也被仙人们封印在三十三重天上,那把剑,就是夕阳。而夕阳剑在千千万万年的囚禁中,生了恶念。有天,它逃了出来。”   “夕阳剑逃出之后,大肆杀人,天帝为了逮捕它,派了实力高强的仙人去,都铩羽而归。”几人边走,秦洛水边缓缓说着,天空很蓝,风很轻,却带起几分萧索,“夕阳剑很聪明,知道这次自己一旦被捉,便是彻底销毁。于是它闯进一个世界,杀了界灵,并取而代之。”   皇甫明月搜索一下脑中记忆,并没有界灵的资料,茫然问:“界灵?”   “界灵是世界之灵,有可能是草木,有可能是精怪,也有可能是人。它们可能很强,也可能很弱,但无一例外是受世界眷顾之灵,而当界灵一死,那么世界就会消亡,反之亦然。”   皇甫明月怔住,“既然界灵一死世界就会消亡,那么为什么夕阳还能取而代之?”   “因为它强制让世界认同了自己。”秦洛水敛起笑容,渐渐严肃起来,“而它夺界灵之位而代之,以至于天帝无法再做什么,因为一旦动作太大,那么就会波及整个世界的生灵。无可奈何之下,天帝将整个世界封印在忘川河下,将夕阳剑灵锁进锁魂塔,而这世上所有生灵,不论成仙成魔,除非死去都无法离开。此界也从此改名为葬界。”   她仰头望着天空,那天空澄澈透亮,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点点斑驳的光,“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除非你死了,否则永远也离不开这片地方吗?这就是原因。”   皇甫明月目瞪口呆,“所以……你们就是为了对抗夕阳剑的剑灵而在奔波奋斗?”他突然有些跃跃欲试。   “不是。”秦洛水反驳得理所当然,让皇甫明月越加目瞪口呆。   他怔怔问:“那你之前不是说是为了拯救世界?”虽然说当初秦洛水说的时候他是有些不信的,但方才听了秦洛水的话,不由信了三分,未曾想她竟直接反驳。   秦洛水笑了,“如果……你被困在一个世界中,想要离开,你会怎么做?”   “我……”皇甫明月似想到什么,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秦洛水,“你……”   秦洛水微微笑着看他。   皇甫明月终于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你想自杀?”   秦洛水突然觉得让皇甫明月猜她的心思果然是一大错误,摇摇头,“如果把夕阳剑里的剑灵摧毁,那么天帝便不会再封印这个世界,那么人自然能离开。”她极其认真地看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皇甫明月瞪大眼,“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里不是有你的家人吗?”   “不是的。”秦洛水微笑,笑得温雅,“他们不是的。”   皇甫明月迷茫。   她笑着看他一眼,轻轻抖掉落在衣上的落叶,“不过是机缘巧合占了鸟雀的巢,终有一日是要还回去的。”   还回去?皇甫明月更加茫然——怎么还回去?还回去什么?   “明月。”他还未想明白,突听有人淡淡出声。   皇甫明月抬头去看不言。   不言望着他,淡淡笑着,“你想来也有问题要问我吧。”   皇甫明月迟疑了下,看看秦洛水。她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负着手,明明看来很是悠闲,脸上也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却莫名有股沉重的压抑。   “呃……”他突然不知道要问不言什么。   秦洛水突然调转身凑过来,“其实我很好奇你那个起死回生的办法。”   皇甫明月经过秦洛水的提醒,立即想起来,也好奇地望着不言。   不言默了默,瞥一眼一直竖着耳朵听的水漓雨。   水漓雨看着他们连连叹气,“唉,也不知我那便宜徒弟到自己地盘了没,心里怪难受,我还是去瞅瞅。”说着她眼珠子转到秦洛水身上,笑了笑,“我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秦洛水摸着下巴挥手,“慢走……”未说完已不见水漓雨的影子了。   皇甫明月看看水漓雨消失的地方,又看看不言。   不言淡淡道:“我的事雨师知道一二。”   他本不用解释,但见着他们的目光,还是解释了。   树林里的叶子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不言淡淡道:“天上仙界分三十三重,各有不同职位,其中有两个职位:少司命和大司命。”   秦洛水摸下巴的手一顿。   “少司命是掌握子嗣的神,而大司命是掌管寿夭之神,他们一个主生,一个主死。当生灵对生的渴望达到某个标准,少司命是可以对其进行生之赐福。”不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这次发生的我也是第一次做。”   皇甫明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突然他异常兴奋,“哈哈哈,那有大侠在,我们就不怕会死翘翘了。”   不言淡淡瞥他一眼。   三人间的气氛突然又回到从前那样,打闹着往京城方向行去。   此时虽是晚秋,但当他们回到京城也应是初冬,那时城里怕是下起了雪,一片银装素裹。   秦洛水望着前方。   落雪的京城,想必萧条得很。 ☆、章八十五   初冬时分,京城内的树木大多落光了树叶,只剩下一根根孤零零的枝丫。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人们都换上厚重的冬衣,只是这天虽冷,却并未下雪。   秦洛水他们回到京城时,未瞧见积雪满城,只有不时刮来的寒风,卷起地上枯叶。街上行人很少,只一二个卖东西的蹲坐在街头,裹着厚重的衣裳,对着冻得发僵的手呵着热气。   皇甫明月在踏上京城土地的那一刻,说自己离开那么久,颇有些怀念他爹的骂和他娘做的糕点,便兴致勃勃回家去了。   秦洛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笑,与不言回了万物宅。   “秦姐姐回来啦!”他们回去时,忍冬正巧在大门不远处吃着糖葫芦,见到秦洛水,便使劲摇着她的狐狸尾巴。   万物宅里闻讯涌出好多只妖怪,欢天喜地簇拥着秦洛水和不言往里走,不时有妖怪询问这次外出的经过,热闹非凡。   女贞拿着扫帚,站在院子里往外瞧,“秦大家,雁先生知你今日回来,在里屋等候。”   秦洛水点头,将路上带来的吃食分给小妖们,和不言往里屋走去。   里屋宽敞透亮,比之外头要安静许多,里头的人坐在桌边喝着茶水,那茶茶香浓郁,刚到门口便闻到阵阵沁人心脾的茶香。   茶是不言从冥界带来的“君子笑”。   雁过也慢慢地小口小口抿着,他们进门时她也没抬头,只是淡淡说:“坐吧。”仿佛是在自己家招呼人似的。   俩人坐下,秦洛水给自己和不言倒了杯“君子笑”,笑吟吟望着雁过也,“师父……”未将接下来的话说出,雁过也便朝她伸出手。   秦洛水见状笑得开心,心情很是愉悦,“师父果然料事如神。”言罢取出了装有仙露的瓶子,放在她掌心。   雁过也拿起瓶子左右翻看。   瓶子里的水看起来很清澈,也很普通。   她淡淡一笑,“按照你的要求,这东西只需两滴即可,剩下两滴……”她没有说完,意味深长看了秦洛水一眼。   秦洛水笑笑。   雁过也摇头,取了两滴仙露,便将瓶子还给她。   窗台上摆着的兰花在寒风中摇曳,却并未因天气而凋零。   雁过也叹道:“你又是何苦?”   “何苦什么?”秦洛水起身去给兰花浇水,那兰花她一直很细心照料着,之前因为要去西漠,便没有带。   “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你是秦洛水了吗?”雁过也随着她望向窗台。   秦洛水笑了,温柔舒缓地笑着,以至于语气听来也不怎么让人觉得悲伤,“可几天过去,谁又知道秦洛水是谁呢?”   “咯”的一声,不言将手中茶杯搁在桌上。   雁过也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那两滴缠绕在指尖的露水,“算了,你们长大了,我们这些老一辈也该退场了。”她起身准备离去,“对了,魔族蠢蠢欲动,想要将葬界作为他们复起的地点。他们似乎想要利用夕阳,引起这个世界人们的恶念。”   “哦?”秦洛水摸着下巴,“就像上次回岭那样,人吃人?人害人?”   雁过也点头,然后离去。   兰花花瓣在风中摇曳,溢出阵阵幽香。外头寒风凛冽,这花却依然开得优雅从容。   秦洛水望着花有些失神,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看看天,“有客人来了。”   不言淡淡瞥了一眼。   现在是白天,但天空灰蒙蒙的,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雪来。天空上,有一团黑影在飞速移动,片刻后落了下来。   不多时,女贞走到门口处停下,“秦大家,有客人来访。”   秦洛水微微笑道:“请他进来。”   女贞应声退下。   须臾,有人缓慢向里屋走来,那人五官端正,身着深色僧衣。僧衣的衣摆在风中微微飘动,他双手合十,面容严肃,一时氛围有些肃杀。   黑色的气旋在他身周围,依稀还能听到厉鬼嘶吼之声。   “秦施主,别来无恙。”石南低声道。   秦洛水看着他,将窗台上的兰花搬进屋里,走出去,“你……看起来还是过得并不怎么好啊。”   她语气平淡,既没有什么见到故人的惊喜,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意味。   “贫僧很好。”石南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秦洛水叹气,然后拿出瓶子,抛给他。   石南极快极稳地接住瓶子。   秦洛水笑了笑,“希望以后再遇,你能过得好些,走吧。”   石南沉默,看看她,又看看不言,“你们不要去回岭。”他一字一顿道:“不要去拿花倦。”说完转身。   秦洛水看着他离开,步履沉稳,脚下并未带起一点灰尘。   不言目光暗了暗。   石南离开之后,并未走太远,只在京城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他坐在床上,左右两边各放着一个木偶。   两滴露珠在他手上缓缓转动,似乎慢慢散开,化为雾气,变成两个人的形状。   他将雾气洒在木偶身上,那木偶颜色渐渐褪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周狂风大作,将房间东西都刮得粉碎,奇的是外头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并未察觉。   他看着。   看着木偶慢慢蜕变成他记忆里的模样,看着他们躺在自己身侧,看着他们渐渐有了呼吸和心跳,直到眼睛睁开的那刻。   石南惊喜,但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欣喜,就对上了老和尚的眼睛。   诡异的、冰冷的,没有半点记忆中的熟悉。   “师……”他话未说完,喉咙便被老和尚一把扼住,因用力太大,他身子往后倾倒。   石南睁大眼睛看着老和尚,那样熟悉的眉眼,却是如此陌生的神态。他有些茫然,随即感觉颈侧一庝。   血液缓慢地从被咬破的伤口处流出,他愣怔间,猛然觉得腹部也是一庝。   “师父……”石南瞪大双眼,脸色变得苍白。他低低念着,仿佛像他还在庙里,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沙弥一般。   “师父……师父……”   他念着念着,声音从低哑变得悲伤,再到绝望。   “师……父……”   他眼角落下了泪。   万物宅。   不言自回京后便一直很疲乏,刚石南离开后,他坐在房内眯眼休息。只是此刻不知感应到什么,蓦地睁开眼,望向天边。   天边有一抹浅淡的血色,血色中有几颗星辰。   秦洛水本在发呆,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头来。   “我一直在想——”不言神色淡淡,“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笑问:“做错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让姬南候复活。”不言望着天边,脸上表情依然淡漠,甚至于有些不近人情,“无论他生前如何,但谁也不知他活过来后又会如何,毕竟他已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秦洛水笑笑,又叹了口气,“其实你是知道的,那些想要他们活过来的人,也是知道的。结局可能好坏参半,但他们还是抱有希望,哪怕希望有可能会变成绝望,却也义无反顾。”   顿了顿,她望着天边那抹血色中一颗逐渐暗淡的星辰,“人……都是有执念的。”   执念是欲,它可以让人堕落,让佛成魔,让世人犯下罪恶。   外面突地下起雪来,雪一开始不大,后来起了风,便渐渐大起来。   不言静静看了片刻,起身,走出门去。   秦洛水微一眯眼,跟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慢慢被越来越大的风雪掩盖。   客栈房中,石南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发呆。面对老和尚和小女孩的袭击,他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看着头顶,有些失神。   这时,房内空气蓦地一滞,本来充满血腥的房里陡然多了一股风的清新,有一男一女从虚空中踏出,出现在房中。   房内很整洁,只有床榻处一片凌乱,到处都是血迹。   不言淡淡看着面前的场景,那两个并不能算人的东西察觉到外人入侵,转过头来,发出低低的吼叫。   不言见他们要冲过来,轻轻挥挥衣袖,衣袍间挥出的劲风将他们震退击飞。他们还想冲上来,不言却一个闪身出现在他们面前,抬起手,目光平静。   “住手!”石南的声音有些凄厉,“不要!”   不言手微微一顿。   石南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死死盯着不言。   不言叹息,手轻轻落下。   石南见状就要扑上来,却被秦洛水一把挡住。   她笑得很温和,并未被他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到。   “不会有事的。”她说。   石南微微怔住,本想说些什么,突地看到了白色的光弥漫整个房间,有种温暖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说——   “我祝福你们。” ☆、章八十六   当石南从黑暗中醒来时,房里除了他师父,那个小女孩以及他自己,便没有其他人了。   他身上的伤被处理得很好,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外面雪已经停了,天边点缀着几颗遥不可及的星辰。   他沉默地看着天空,有风轻轻吹着,吹散黑夜暗沉的云朵。   他目光从外面移到屋里,屋里干干净净,之前凌乱的场面已经不在,甚至让人有种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的错觉。   风从窗户灌进,有些寒冷。   他忽的发现桌上茶杯下压着一张纸,纸张随着风飘动着,上头有字。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是清秀娟丽的字迹。   纸上写着:   人之一生总有执念,或求而不得;或求而得之;或一直追寻,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结果。   这世上的山川河海、一草一木、风云雨雪、万般风景,皆有生命。那无尽的自然风华,也许你可以带上你的家人去走走看看。   我们生而为人,并非罪孽。   石南看完信,沉默了很久很久。   有风从窗外灌进,落进一二点冰凉。   又下雪了。   他放下纸,压在茶杯之下。   然后,他轻声念了一句,“抱歉。”   街上。   本来已经停了的雪又开始下起来,秦洛水望望天,之前天边那抹红色并未淡去,反而更深几分。   “你还好吗?”她问不言。   不言眸光暗淡,面容疲倦,身子甚至有些透明。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往前走了一段,他脚步蓦地一顿。   秦洛水步子也微微一顿,看向他。   他淡淡一笑,“我刚刚……想起很多事。”   秦洛水笑道:“缅怀过去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有些怅然,叹了口气,“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被他这个问题问愣了片刻,“当然。”   不言一把抱住了她,风轻轻吹拂,吹来他身上淡淡的莲花香味,“我曾经……也是一个人啊……”   她抬头,只看到他随风飞扬的长发,和上头正在融化的冰雪。   “我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她笑了笑。   不言手略微一松,顿了顿,“走吧。”他放开她,转身迎着风雪往前走去,似乎有些寂寥。   秦洛水跟在他身后,摸着下巴,“其实……我之前还在那边时,看过一些小说。当男主对女主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时,一般男主对女主的好感度已经满值。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言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接着往前走去。   “喂喂喂……”秦洛水追上去,“剧情不对,我还以为你会承认呢,从拥抱到接吻,然后我们拿到花倦琴进入锁魂塔,经过重重厮杀,女主英勇就义,男主悲痛欲绝,发誓要找到女主的转世……”   “噗……”走在前头的不言笑出了声。   秦洛水听到他笑,也扬起一个笑容。   他的语气变得轻松愉悦,“我也有看过一些你说的小说,为什么你口中的男主是我而不是明月呢?”   “他?”秦洛水微怔。   不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带着淡淡的、好看的笑容,“他出场次数比我多。”   秦洛水摸摸下巴,“你只是存在感比较低,而且……皇甫他那么蠢萌,只适合用来调戏啊。”   不言看着她,浅淡笑着。   “难道不是吗?”她仰头微笑。   “唉。”不言笑着叹口气,突地凑近,那双眼里倒影着她的身影,和逐渐变大的风雪。   他蓦地在她唇上轻轻擦了一下。   秦洛水瞪大眼睛,呆愣在地。   她本来只是想胡扯一下,让他开心一些的……   不言抿抿唇,仿若没发生一般转身就走。   秦洛水抬起手,轻轻触碰唇角,舔了舔,然后她的目光渐渐从不言的背影移到一旁的小巷上。   夜晚道路难免黑暗,自然很难察觉黑漆漆的小巷中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倒也不算是吧。   她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指指天魔,手在脖颈间轻轻一划,比了个杀的手势,然后一挥衣袖,她那不起眼的蓝灰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跟在不言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漫天风雪渐渐遮盖他们离去的身影。   一个潇洒,一个从容。   站在巷子里的天魔嘴角抽了抽,“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如此威胁于我,真是放肆!”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天魔身后有女子问,“既然东西已经集起,杀人越货不也可以?”   天魔冷笑,“你懂什么,听说锁魂塔里危机重重,连当初法力最为高深的郜君也曾一败涂地,既然这次有他们打头阵,有何不好。”   女子嘲讽,“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却不动手,你也只是害怕公冶玄而已。”   “难道你不怕?”天魔回过头,轻蔑地看着她,“即墨,对于他来说,你是个背叛者,而他,可从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即墨神色微僵。   “人找得怎样了?”天魔转移话题。   即墨神色更不好了,“我没找到他,但他来找了我。他不让我再找他,否则他就杀了我。”   天魔瞥她一眼,“不过是一个大司命而——”   他没说完便被即墨截断,“不过是一个大司命而已?”她声音大了起来,“你没见过他,你不知那个人的可怕。是的,不过是个大司命而已,可你现在连一个残缺少司命身上的东西都夺取不了,更何况是天定的大司命?”   “他还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但最近没察觉到他的气息,不知是走了,还是不让我察觉。”   天魔默然片刻,“走吧。”   风一阵一阵吹着。   天魔从小巷里走出来,依然是那白面书生的打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左右看看,去了石南落脚的客栈。   他来到客栈时,里头静悄悄的,来到石南房间,房门没关严实,被风吹得有些咯吱作响。   “来这里做什么?”即墨不满。   天魔没回答,推开门准备进入,可脚步一顿,身子僵在原地。   房内没有石南,只有一男一女。男子斜倚在一旁椅子上,手里正拿着一张纸在细细端详。   即墨神色一变,转身就走。   “即墨。”公冶玄笑着喊住了她,“许久未见,你就没想对我说点什么?以及还给我什么?”   即墨一言不发,装作没听到也没看到,继续走。   公冶玄依然微笑,抬起手挥了挥。即墨猛地身子一僵,袖袍鼓起,白玉仙盘从里头飞出,落在公冶玄手里。   “你……”她愤怒却又惊恐,话说出口又咽回去。。   公冶玄挥手,房门“碰”一声关上。   天魔和即墨都被关在门外,他们脸色铁青,灰溜溜地走了。   公冶玄将白玉仙盘收起来后,仍然看着手里的纸张,“枕碧,我觉得秦洛水这话说得对,我们是不是也跟着去看看风景什么的,毕竟我们太久没接触,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那这边的事呢?”枕碧问。   公冶玄呵呵一笑,“这边的事已经快要了结,我们也不需再做些什么。”   “可听说锁魂塔危险重重,似乎很难闯,连当初号称最厉害的郜君也闯不过,你不担心?”枕碧凑上来。   “天帝那老家伙可有趣得很,他挑出来的法器想来也别具一格。困难有时并非是因为对手强大,而是所设计出的难题,有的人不会解决罢了,但对于某些人来说,那或许简单如吃饭一般。”   他微笑,“对了,之前那个来见我们的小伙子,也跟那老家伙一样有趣得很,不愧是那老家伙教出来的。”   枕碧道:“毕竟是大司命,不会差到哪去。”   公冶玄将手里的纸折好递给枕碧,“是叫沈墨对吧。”   枕碧点头。   公冶玄呵呵一笑,“走吧,我们去找他玩玩。”   他起身,两人踏出门去。   雪越下越大,连风也吹不散这场雪。   那暗沉如墨的天上,云层渐厚,遮住了闪烁的星辰。    ☆、章八十七   秦洛水和不言回到万物宅时,感觉氛围有些古怪。   他们刚到大门口,就依稀听到里头有……打麻将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   大门没关,半掩着,所以声音也很清晰。他们进了院子,就看到那里摆着一张方桌,桌子四边都坐着人,依次是:皇甫明月、女贞、夜舒朗、花满月。   桌子四周也围着不少的妖,他们一个个探头探脑,好奇得很。   秦洛水和不言走上前去,打算围观一下。   皇甫明月摸了个牌,看了一眼,打出一个白板,随后哈哈大笑,“本公子只要随便再摸一个,就能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贞摸牌,看一眼,打出,苦笑。   轮到夜舒朗摸牌,他摸了一下牌面,然后叹气,对皇甫明月说:“小少爷,看来是你之前一直输,所以老天爷想让你赢一把啊。”他将摸来的牌打出去。   皇甫明月得意洋洋,望向花满月。   花满月摸牌,顿了顿,他看一眼牌,然后看看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花满月笑问:“你经历过绝望吗?”   皇甫明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意思。”花满月将牌面一翻,“我糊了。”   “……”皇甫明月沉默了很久很久。   女贞和夜舒朗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皇甫明月吼得撕心裂肺。   他感到了绝望。   花满月转头对坐在旁边的囚罹说:“阿罹,你之前不是看上一块白玉?一会我们去买。”   皇甫明月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默默掏出银票。   秦洛水咳了一声,“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皇甫明月将银票递给花满月,又可怜巴巴看着秦洛水。   秦洛水咳了一声,“那个……都是命啊。”   皇甫明月一脸悲伤地看着秦洛水,表示自己很绝望。   秦洛水叹气,然后不言便被她拉着,替了皇甫明月的位置。   “呃……”夜舒朗见到不言要来打,想起了遥远岁月前的惨痛记忆,连忙开口,“我们还是不打麻将了吧,有正事跟你们说。”   不言当即让人将桌子撤走,“师父有什么事?”   夜舒朗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琴,“我路过回岭,顺道给你带来了这个。”   不言看着那把花倦琴,想起石南说的让他们不要去回岭,又望向夜舒朗,“师父当真只是路过吗?”   夜舒朗摸出一把扇子摇啊摇,“难道不是吗?”   不言颔首,“让师父费心了。”   夜舒朗笑而不语。   秦洛水轻轻摸着花倦,微笑起来。   八物已经集齐,接下来不知算是旅程的开始,还是结束啊。   她抬头看看天,天空并未见到什么阳光,只看得见厚厚一层云,“准备准备吧,有些事还是尽早了结的好。”   “准备什么?”皇甫明月突然不伤心了,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   秦洛水摸着下巴,“准备什么啊……准备……准备把你卖了。”   皇甫明月怒了,“你别胡说八道,转移话题!”   “我没胡说八道。”秦洛水笑得不怀好意,“我们考虑了很久,你看你爹是丞相,我们把你卖了,肯定值钱。”   皇甫明月全然不信,“你们是不是又要瞒着本公子做些什么?”   “当然没有。”秦洛水正色道:“我从来不骗人。”   皇甫明月翻白眼,望向四周众妖,“你们信吗?”   众妖懵懂,摇头。   皇甫明月哈哈大笑,“你就胡扯吧,本公子还不知道你?”说着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秦洛水笑着看他,不说话。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跑了进来,见院子里围着不少人,那人微微有些错愕与愣怔,“那个……大家好……”   秦洛水当即朝那人拱手微笑,“这位小兄弟来我府邸有何要事?”   来人有些茫然地望着四周,突然目光落在皇甫明月身上,一个激灵,“小少爷!”   皇甫明月也有些茫然,片刻后终于想起这人是他不在那段时间进府的书童,便问:“怎么了?”   “老爷让小的来请你回家读书。”小书童如是道。   皇甫明月翻白眼,“本公子学富五车,哪还需要读什么书,你回去吧。”   小书童很为难,“可是老爷说……”   皇甫明月有些不耐烦,“说个屁,你回去跟我爹说,你来这里没找到我就行了。”   “哦……”小书童为难了好一会,终于走了。   秦洛水摸着下巴看着小书童离去的背影,喃喃说:“我掐指一算,他还会再来的。”   皇甫明月狐疑地瞄她一眼。   未过片刻,那小书童果然又来了。   皇甫明月有些傻眼,“你怎么又来了?”   小书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小的跟老爷说,少爷让我说你没在这里,老爷听后很生气,让我再来一趟。”   皇甫明月瞪着他,“你是不是傻?”   “小的不傻啊。”小书童反驳得理直气壮,“小的若是傻的,那怎还会听懂小少爷的话呢?”   “噗。”秦洛水没忍住,笑了。   皇甫明月被气得心肝脾肺疼。   “哦,对了,小少爷,小的来是来告诉你一声,老爷要过来亲自揪你回去。”小书童再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皇甫明月扶额,正要说话,突地看见门口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人,立刻转身就逃。   “你个兔崽子,别跑!”皇甫云华见皇甫明月要逃,立刻追上。   皇甫明月溜得贼快,空暇之余回头看看自己老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蓦地有些心虚,停下脚步。   皇甫云华一个跨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裳,“走,跟我回家去。”   皇甫明月缩缩头,没有反抗。   就这样,皇甫公子还没从秦洛水这边逼问出他们想要做的事,便被他爹亲自上门逮人回家。   秦洛水笑道:“这对父子可真有活力啊。”   不言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皇甫明月走后,秦洛水遣散众妖,围着花倦看了看,衣袖一挥,其余事物一一摆在桌上。   枯骨扇、花倦琴、黑莲剑、虎龙刀、翼心、焰精、鲛珠、魑魅魂。   并未离开的夜舒朗见到后面四种东西,虽然早有准备,但一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搞到后面这四种东西的?”   秦洛水微微一笑,笑得谦虚温雅,很纯良的样子,“借的。”   “哦~~”夜舒朗恍然大悟,“原来是借的。”   秦洛水笑道:“用完要还的。”   夜舒朗闻言很是赞同地点头,“那么你们现在就要开启锁魂塔吗?”   秦洛水沉思片刻,看向不言。锁魂塔一开启,进入其中的必是她和不言。   不言淡淡笑道:“开吧。”   夜舒朗提醒,“那你们要小心些,听说锁魂塔很难闯。”他想了想,拿出很多俩人没见过的东西,塞给不言,“一定要出来。”   不言点头。   秦洛水将桌上的八样东西摆放好各自方位,拿出夕阳剑,从正中心刺了下去。   灵气蓦地出现混乱,万物宅里的聚灵阵猛然一颤,便自行碎裂。   一个若隐若现的洞口出现在八物围起的地方之内,闪着淡淡乌黑色的光。   秦洛水和不言没有犹豫,踏进洞中。   夜舒朗环顾四周,神色凝重,盘膝坐下,守在洞口处。   这时,一个人蹑手蹑脚走了过来,他本来还想偷偷跑进去,却听到夜舒朗悠悠说:“小少爷,老爷不是找你吗?”   皇甫明月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半路溜了,一回来就看到你们鬼鬼祟祟……”   夜舒朗看着他,正要说话,蓦地他身后那洞穴似有什么力量暴涨,他立马站起,将皇甫明月护在身后,神情凝重。   风声咧咧,尘沙扬起。   夜舒朗身子有些摇晃,竟是有些抵抗不了这狂风。他心中一寒,转头去看皇甫明月,却只见他被风一卷,直接掉进洞中。   “啪叽”一声。   刚将眼前的锁魂塔研究了一番的秦洛水和不言两人,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掉落而下,往两边一避,就看见皇甫明月从天而降,面朝大地摔了一个结结实实。   秦洛水有些愣怔,“皇甫啊皇甫,你要跟来也不用如此……”她话语一顿,上去扶他起来。   皇甫明月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脸,“今天真倒霉,流年不利啊……嘶……秦洛水,本公子的脸还好吗?”   秦洛水安慰他,“还好……”只是鼻子有些歪。   “这里是哪里啊?”皇甫明月揉着自己鼻子,觉得这里更疼。他看看四周,皆是一片黑暗,便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的塔上。   塔是乌黑色的,不仔细看的话,在这黑暗中根本看不出来。塔尖有珠子,似乎也是黑色的,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这空间没有风,秦洛水望着锁魂塔四角挂着的铃铛,推开塔门,向皇甫明月回答道:“这里是锁魂塔。”   铃铛无风自动,轻轻响了起来。   他们,踏进锁魂塔第一层。   皇甫明月听秦洛水说锁魂塔很难闯,估计很危险时,就觉得很紧张。所以刚踏进第一层,他就拔出了很久没用过的赤霄剑。   剑光如虹——只是……第一层中空空如也,没有预想的妖魔鬼怪。   皇甫明月士气一滞,有些茫然,“敌人呢?”   秦洛水默默放下手中准备好的符纸。   第一层里确实空空如也,除了四周刻满字画的墙壁,连一道门都没有。   秦洛水摸着下巴,看那些字画前看了很久。   皇甫明月跟着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便问:“洛水,你能看懂?”   “看不懂。”秦洛水摇头,“不过字虽然看不懂,但总感觉很眼熟。”   皇甫明月骤然问:“难道第一层不是打架,而是破解什么机关?”他把目光投向不言,在他心中,大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区区字迹自然很容易就能破解。   不言盯着墙壁苦苦思索。   正在三人都陷入沉思之际,空间蓦地有了异样的波动。   似乎……是起了风。   “小心!”不言立即挡在秦洛水和皇甫明月身前,血藤飞出,在他身周盘旋。   第一层中心处浮现一个有些残缺的大门,门上雕刻着双龙夺珠,而在大门身侧,漂浮着一个魂魄。   那是一名老者,他衣裳破烂,头发凌乱,有些不修边幅,但目光却极其锐利。   “难道是守第一层的魂?”秦洛水喃喃说着,拿出准备好的符纸,只待战斗打响的那刻。   皇甫明月连忙摆好架势,横剑在前,神情肃然。   老者却仿佛没察觉到他们的敌意一般,慈爱地看着他们,然后和蔼地笑了笑,悠悠然问:“x+2y=1,y=0,那么x等于多少?”   “哈?”皇甫明月蒙逼了。   不言沉默。   秦洛水“咦”了一声,诧异地看着老者。   老者等了片刻,见三人都没回答,便又问:“x+2y=1,y=0,那么x等于多少?”   皇甫明月还是很茫然。   秦洛水想也不想回道:“1。”   老者赞赏地对秦洛水点点头,然后他身旁的大门开了,“你们可以进入下一层。”   “啊?”皇甫明月茫然又惊讶,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剧情不对啊,说好的殊死搏斗,说好的困难重重,说好的妖魔鬼怪呢?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甫明月深受打击。    ☆、章八十八   锁魂塔第二层。   秦洛水他们踏入第二层时,发现第二层跟第一层一样空空如也,墙壁写满字,唯一不同的就是比第一层小一圈。   秦洛水摸着下巴,“我突然知道为什么锁魂塔很难闯,连当初的郜君也没有闯过。”   不言看她,还没开口,皇甫明月已先开口问:“为什么?”他很好奇。   秦洛水望着慢慢出现的大门,那位依然和蔼可亲的老者,悠悠然道:“因为……数学。”   皇甫明月茫然,接着问:“数学是什么?”   秦洛水正色说:“一种高大上的东西。”   这时,那老者慢悠悠开口:“820-16x=45.5×8,求x的值。”   皇甫明月听后目瞪口呆,不知要如何回应,只能看向秦洛水。   秦洛水拿出了纸笔,开始计算。   皇甫明月好奇地凑过去,那纸上写着一些东西,他看不太懂。   秦洛水收回笔,答道:“28.5。”   老者“啪啪”鼓掌,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蓦地动作一顿,低头望向地面。   皇甫明月见他动作,有些好奇地跟着看向地面,却什么都看不到。   老者皱皱眉,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如同褶皱的老树皮,“有客人来啦。”   秦洛水想起了某个家伙。   老者似乎因为他们破解了题目,对他们印象十分不错,和蔼说:“给你们看看。”   第二层地面整个突然变得透明,能看清第一层里的场景。   天魔和即墨刚从塔门进入第一层,看着眼前空空如也,天魔忍不住放声大笑。   让秦洛水他们先进来替他清除阻力,他果然是赌对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即墨皱眉,“进入第二层的门在哪?”   天魔笑声戛然而止。   正在这时,第一层中央,那位老者伴随通往第二层的大门出现,用充满睿智的目光望着他们,问:“x+2y=1,y=0,那么x等于多少?”   “……”天魔脸色由晴转阴。   过了片刻,老者见无人回应,又问:“x+2y=1,y=0,那么x等于多少?”   天魔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老者等了许久见依然没人回应,有些失望,再次问:“x+2y=1,y=0,那么x等于多少?”   天魔这次直接走上前,试图去推开那扇门,结果失败了。于是他开始使用暴力,打算强行破开大门,但依然失败。   老者开口似要说些什么,天魔却恶狠狠看他一眼,不给他出声的机会,一巴掌抽飞了他。   天魔此刻非常生气。   他看着大门很久,手心蓄力,有黑色的气旋在他掌心。   老者想要说些什么,但天魔已经踏前,一掌将掌心轰在门上。只是他还未接触到大门,门蓦然打开。   天魔愣了下,随后整个人都往门里倒去。   “喂……”即墨下意识伸手抓住他,随即也跟着倒入门内。   第二层很安静。   皇甫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突然有些庆幸,还好秦洛水懂得一些。不然他们估计也会是这样的经历。   “那个……门……是通向哪里的?”秦洛水摸着下巴,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老者已经从第一层回到第二层,依然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那是出去的路。”   秦洛水笑了笑。   老者看着他们,敲敲门,门缓慢打开,“第三层见。”   锁魂塔第三层。   老者和蔼看着进来的三人。   第三层终于不再是空空如也,在老者身旁,摆放着不少木雕泥塑,有人有妖也有动物,倒是显得古怪得很。   “咦。”皇甫明月奇怪地看着那些木雕,有些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由于之前发生的种种,他有些不怎么敢对眼前所见轻易下评论,如果他觉得这是什么兵将所化,老者却偏偏来个有奖竞答那要他如何自处?   皇甫明月脑洞大开,再也停不下来。   秦洛水作揖,“敢问前辈,这一关不知要出什么难题?”   老者拿起一个木雕,高深莫测,问:“这是什么?”   皇甫明月迷茫,“木雕?”   老者看他一眼,笑而不语。   “人?”秦洛水回答得很谨慎,那确实是一个人形的木雕,面目清晰,质朴无华,是个很普通平常的男子模样。   老者看她一眼,笑而不语。   “……”不言沉默。   老者目光终于转到他身上,那双深邃锐利的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这位先生以为呢?”   不言依然保持沉默。   老者询问:“先生是不想说,或是这沉默便是答案?”   不言淡淡一笑,“答案自在您心里。”   皇甫明月闻言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侠不愧是大侠,不仅英明神武,连说的话都如此深奥难测。   老者看不言一眼,笑而不语。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木雕,似乎在思忖些什么,过了片刻,“这里是第三层,上面还有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我知道你们想去顶层,既然接下来我们还要见三次,不如一次过吧。”   “一次过?”秦洛水觉得老者话中带着深意。   老者指指地上,“这里一共有多少木雕?”   皇甫明月想也未想,答:“十个。”   老者笑了笑,“这十个木雕会开口问你们问题,若都答对了,那么我直接送你们去顶层。”   皇甫明月闻言目瞪口呆。   秦洛水摸着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请问。”   不言沉默不语,淡淡然看着。   皇甫明月本想说些什么,那些木雕却猛地一颤,仿佛活了。   “三位有礼。”在皇甫明月错愕中,第一个木雕从里头走出,那是一个长相斯文秀气的男子,一身正装,脸上戴着一副金丝单边眼镜。   只是他是一个木雕,看起来有些小,反而多添了几分可爱。   “三位,我有一问,不知你们可知……”木雕开始长篇大论,说完后他提出自己的问题,秦洛水想也不想地回答了。   皇甫明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秦洛水,平时没看出来,不曾想竟然也是个学识渊博的?   如此反复,当最后一个木雕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皇甫明月对秦洛水刮目相看。   秦洛水很谦虚,说,“那只是高中学的科目的知识点而已。”   “高中?”皇甫明月不解。   秦洛水微微一笑,“用这边的话说,便是学堂。”   皇甫明月依然迷茫。   “咳咳……”老者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既然你们全都通过,那我便直接送你们去顶层。”   说完,老者身后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踏进大门那一刻,秦洛水回头看了那老者一眼,他身子佝偻,目光却炯炯有神。似乎察觉到秦洛水的目光,老者也看了她一眼,那饱含深意的一眼,仿佛要看透人心。   “唰——”   秦洛水觉得眼前一黑,再恢复光明时,眼前是一个并不大的空间,但地上和墙壁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在闪烁着光芒。   正中间一只黑色的大鸟不停地挣扎,它有些像乌鸦,眼睛却是赤红的,翅膀上还有两道血红的线。   四周不停有声音机械地问:“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大鸟痛苦而绝望地大叫:“放吾出去!吾要出去!”   声音再问:“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啊啊啊啊!”大鸟声音凄厉而绝望。   “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   秦洛水同情地看着那只大鸟。   “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她身边突然也传来这样的声音。皇甫明月嘀咕着,满是好奇地问:“是多少?”   秦洛水笑而不语。   突地,那问话声停止了。   大鸟似乎是发现了闯入者,不再挣扎,而是看着进来这里的三个人。当它看到不言时,双眼更加赤红,“汝!”   不言平静地看着它。   大鸟猛地飞扑过来,可刚要出中央那个圈,之前那个声音又机械地响起来,“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一的四分之一的三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大鸟嘶吼一声,再次陷入绝望。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秦洛水摸着下巴,目光悠悠转到不言身上。   不言淡淡一笑,“什么?”   皇甫明月竖起耳朵听。   “既然这整个锁魂塔是以提出问题,回答问题的方式进行考验和通关的办法,那么如果要杀人,或者毁灭什么东西,是不是也是以回答问题的方式实行的呢?我这么说能说得清楚明白吗?”   皇甫明月摇头,他听不明白。   不言思忖片刻,“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秦洛水上前几步,突地有声音提问道:“二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   她眨眨眼,笑眯眯地回:“二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二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   “呃……”那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请直接说答案。”   “四分之一。”秦洛水扫了这塔层一眼,想要找出这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带了几分欣喜,“恭喜!答对了!”   秦洛水微微笑问,“有奖励吗?”   “没有。”那声音回答得很干脆。   “咳……”秦洛水轻咳一声,想要缓解尴尬,“那敢问要如何,才能杀了这只傻鸟呢?”   那声音轻轻笑了出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拿剑砍过去呢?”   “这样不太好吧。”秦洛水一边拔剑,一边很不好意思地说:“这很明显是作弊。”   那声音不再说话了,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吧。   秦洛水已经按照声音的意思,提着一把剑就砍了过去。   剑是上次被天魔故意落下的斩仙剑,此刻却成了斩杀这只大鸟的利器。   斩仙,既然能斩仙,自然也能斩魔。   “扑哧”一声响。   斩仙剑如同切豆腐一般,直接扎进大鸟的身体,大鸟身子一颤。   它方才还在想那个声音提问的问题,情绪很崩溃。斩仙剑刺来它是想躲的,但奇怪的是它躲不开。   大鸟觉得自己死不瞑目。   这些阴险奸诈的人类,果然卑鄙无耻,它根本就没能力反抗,只是待宰的鱼肉。   它想起这里的封印一开始还很松懈,但方才突然牢固如铁,不免一阵悚然。   阴谋!一定有阴谋。   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它心思电转,然后魂飞魄散。   “这样就结束了?”皇甫明月瞪眼看着前方,把剑往腰间一别,“这……根本就不跌宕起伏,根本不能体现本公子的英明神武!”   他觉得自己就是走了个过场,就好像小时候从家里走去不远处谁谁谁家,看一下谁谁谁吵架,看完便回家一样。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声音听到他的嘀咕,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不够刺激?   “啊……”皇甫明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每当他有这种预感时,必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种情况已经在他打麻将的时候便证实了。   那声音笑道:“不如我们再来一次,如何?”   再来一次?   这四个字生生撞进三人的脑海,轰隆隆作响。   不言神色凝重,打量四周。   秦洛水摸着下巴问:“再来一次?你是说最后一关重置,需要再次打败Boss——傻鸟?”   “嗯哼~”那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四周蓦地一阵摇晃,有黑气源源不断冒出,如被烧开的水一般在翻滚着。   秦洛水三人如临大敌。   不消片刻,黑气停止翻滚,渐渐褪去。   四周——空无一物。   “哈,骗你们的!”那声音如是说。   秦洛水、不言、皇甫明月:“……”   “说起来,你是谁?”秦洛水从这个声音问他们二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是多少时,她就很想问了。之前问大鸟的声音机械而冰冷,而这个声音全然不同,他有自己的感情,却不是之前在第一、二、三层内见过的那名老者。   隐藏Boss?   她心中这样想,但却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似乎因为记忆太过遥远,有些模糊不清,想不起来了。   “故人。”那声音轻飘飘落下一句,“你们还是想想如何应付现在的场面吧。”   锁魂塔一阵地动,摇晃得很剧烈,那声音再也没有出声了。   皇甫明月慌了,“怎么回事?”   “界灵死了,世界开始崩溃。”秦洛水气定神闲。   “所以?”皇甫明月见她那么淡定,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她和不言。   锁魂塔没等他们再继续讨论,便已经先开始奔溃。   秦洛水笑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外面风平浪静。   不言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夜舒朗,有些担心。   当然,担心也只是一点点,他相信夜舒朗的能力。   万物宅中风有些大,地面的八物闪着微弱的光芒,中间的夕阳剑发出“咔擦”一声,从中断裂。   仿佛也就是在剑断裂那瞬间,隐隐之间能感到地面在微微摇晃,秦洛水大喊:“不言!”   不言盘膝坐下,将手放在地面上。   皇甫明月茫然,“大侠要干什么?”   秦洛水笑而不语。   皇甫明月觉得她表情太过高深莫测,难以猜透真相,斟酌片刻,他决定直接等结果。   他觉得自己当真聪明了一把。   不言把手放到地面上后就一动不动,风慢慢卷起他的衣摆与发丝,他脸上的血色莲花纹渐渐褪色,地面上蓦地出现那些褪去了的纹样。   纹样在地上蔓延,形成一朵盛开的花朵。   “咚——”   是心跳声。   皇甫明月精神一振。   “咚咚——”   心跳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却很奇异,仿佛与不言的心跳频率一致。   大地蓦地一颤。   无尽的白色灵气疯狂地涌入这座小小的宅子,疯狂地钻进地面上那血莲纹样上,那花开得越发灿烂。   雾气聚拢,迅速消失。   当四周雾气全散,皇甫明月发现,不言也不见了。他连忙去看秦洛水,秦洛水微微含笑,从容不迫。   大地蓦地又是一颤。   他们突然看到红色的纹路从地上某个点蔓延开来,渐渐覆盖眼睛所能望及的地面,以及整个天空。   就在纹路覆盖所有地方后,有金色的火焰从纹路一头冒出,跳跃着,渐渐将那红色烧成了晶莹剔透的白。   世界归于寂静。   皇甫明月抬头,白云蓝天,阳光依旧灿烂耀眼。   “行了。”不言的身形慢慢出现,“很顺利。”   秦洛水闻言露出微笑。   她也抬头,白云蓝天,阳光灿烂耀眼。    ☆、章八十九   世界发生细微异动的当日,很多人都发现了异常。   有人发现那条一直绕着大安、西漠的婆娑河消失不见。   也有人发现婆娑河不见之后,出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   人们发现了未经开发的土地,仿佛像发现新大陆。   普通的民众为新发现而欢喜,却只有那些知道些什么的高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世界曾经离毁灭有多近,他们此刻便有多幸运。   几个月后。   江北,秦府。   那时是冬天,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门卫早起出门时,便在府门口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姑娘。   姑娘模样秀丽,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只是她眉心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似乎是最近才留下的。   门卫顿觉事情不对,当即禀明秦夜行秦盟主。   秦夜行从府里出来,见到躺在自家府门前的姑娘,也颇有些诧异和好奇。但见那姑娘身子瘦弱,便也不好让她躺着,便连忙叫人将那姑娘送进府中修养。   单木瑜正巧在,她便决定由她背那位姑娘进府。毕竟是个姑娘,也不好让那些男子碰。   就在单木瑜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时,有两样东西从姑娘袖子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封书信,和一串琉璃佛珠。   秦夜行见到佛珠,神色大变,连忙拿起两样东西,并将那书信拆开来看。看完后他一阵恍惚,这姑娘竟是他失踪多年的女儿——秦洛水?   他有些发怔,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府经此一事,忙得不可开交。   当那姑娘醒来之时,秦夜行、秦夫人、秦时臣、单木瑜等等一干人都围坐在她身边,紧张而期盼地看着她。   姑娘静静看着他们,默默留下了泪。   京城,万物宅。   “救命啊!救命啊——秦洛水,救命啊!”皇甫明月烦躁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只是眉心有一道极浅极淡的疤。她追在皇甫明月身后,痴痴地笑。   “嘻嘻嘻……明月……皇甫明月……”小女孩说话很不流利。   皇甫明月被追得不耐烦,停下来等她,小女孩一把抱住他大腿,看着他,“抱抱、抱抱。”   他一把抱起小女孩,满是无奈,“你不要跟我了好吗?”   小女孩噘嘴,搂着他脖子,“不好!不好。”   女贞在一旁笑道:“阿哑很喜欢公子呢。”   皇甫明月扶额。   虽然阿哑当初被黑莲剑吞噬,让他伤心难过好长一段时间,但现在见到这个小女孩,不免又想起当初她抱着自己的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情景。   虽然……可能……其实……那画面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可怕的。   阿哑小娃娃抱着皇甫明月,傻傻地笑。   “女贞姑姑。”皇甫明月摸摸阿哑的头,“为什么她变成这样,还是傻乎乎的?”   女贞怔了怔,“她魂魄不全,所以……”   皇甫明月皱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魂魄上的伤害是很难弥补的。”女贞缓缓说:“也许你可以去问秦大家。”   皇甫明月想起秦洛水就暗暗磨牙,那家伙把这狗皮膏药扔给他就不见踪影,鬼知道她现在在哪。   不过那家伙,几个月没见着人,真的是很奇怪啊。而且不仅是那家伙,大侠也不见人。   也许是跟秦洛水呆久了,他思考问题时,不自觉摸起下巴。   “女贞姑姑,你知道秦洛水那家伙哪去了吗?”   女贞奇道:“你不知道?秦大家不是告诉过你吗?”   皇甫明月一顿,回想一下秦洛水消失前他们相处的日子和说过的话,一时有些茫然。难道她说过什么,自己却没领会出意思?   女贞说:“秦大家一直在西院那间客房休息。”   皇甫明月闻言越发觉得奇怪,“她不好好住在自己房间,去客房干什么?”   女贞疑惑地看他,“难道公子在这里这么久,一直没发现那处客房是聚灵阵最中心的位置吗?”   皇甫明月闻言,很是惭愧。   阿哑拿小手戳戳他有些发红的脸,继续傻笑。   这会皇甫明月知道秦洛水所在的地方,立马抱着阿哑,怒气冲冲跑过去要跟她算账。   万物宅有几间客房,西院那里很偏僻,所以他并未来过这里几次。   当他走进西院时,感觉此处气氛略怪。   明明是冬季,这里的花却开得很盛,仿佛是春天一般。   他转头对阿哑说:“咱们悄悄的,不要说话。”   阿哑点头,傻笑。   他来到房间外,发现门没关,便轻轻一推。   门缓缓打开,房间很亮,布置很简单,除了常用的家具,什么都没有。里头床边坐着一个人,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那人睁开眼,看过来。   淡淡的目光。   是不言。   “啊……大侠。”皇甫明月莫名有些心虚。   不言淡淡一笑,“进来吧。”   皇甫明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秦洛水那家伙呢?”   不言往床上一瞥。   皇甫明月后知后觉,先前那想找秦洛水算账的念头一下被抛之脑后,“她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快醒了。”不言神态自若,并没有悲伤的意味,让皇甫明月稍稍放心。   “就快是有多快?”   “很快。”不言淡笑。   皇甫明月正想着很快是有多快时,床上那人动了动。   然后她睁开眼,起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略有些茫然地看看不言和皇甫明月,微微一笑道:“早安。”   “早安。”不言淡笑,上前询问:“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秦洛水歪歪头,她眉心有一道红色的,如同太极一样的纹络,在那纹络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感觉还好,没什么不适。”   皇甫明月在一旁,有些听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言笑道:“时间和姬南候醒来的时间差不多。”   皇甫明月更加糊涂了,茫然看着他们,只是看着看着就感觉有些奇怪,特别是秦洛水。   “哇!”他突然大叫起来,后退一步,一脸惊魂未定,“你——你怎么突然长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秦洛水摸着下巴道:“如果我说我这段时间其实是去整容了,你信吗?”   皇甫明月凑前细看,“虽然跟之前有很细微的差别,但还是那张脸,听语气也不像是假冒的。”   秦洛水望着他微笑。   皇甫明月暗忖:连笑容也没变,果然一如既往的欠扁。   他猛地想到什么,“你把那什么三千相法给撤了,这就是你的真面目?”   秦洛水微笑道:“是‘八千相’,不是三千相法。”   “呃……”皇甫明月不想承认他记忆力衰退,早就记不清到底是什么相了,“其实……本公子当初见你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只是细微处有些不同,这是不是就是说本公子慧眼如炬,一眼看破你的真身?”   不言淡淡一笑,“你一眼看破的是灵魂。”   皇甫明月茫然。   又过了十几天,皇甫明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不言和秦洛水一直在收拾东西,虽然没有大包小包,但却在处理所有杂事,像是要出远门。   他顿时警觉,立马回家做了一番功夫。   那天的早晨依然阳光明媚,并不怎么冷。   皇甫明月悄悄跟在不言和秦洛水身后,只是没走几步,身后也悄悄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跟了一会,扶额,转身抱起那小娃,又蹑手蹑手跟在不言和秦洛水身后。   他们一路疾行,到了界门前。   秦洛水看着眼前的大门,有些感慨,伸手推开,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却闪烁着许许多多的亮光,像是星辰。   “这么些年,其实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她微微笑着对不言说。   不言笑了笑。   前方亮光如星,往前铺垫而去,像一条无止尽的星路。   她看着那条星路,突地油然而生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情来。   两人携手正准备往前飞掠而去,身后猛然扑过来一个身影,“喂——等等本公子!”   皇甫明月抱着一个小女娃娃,生生撞进两人之间,“去哪?带本公子一起呗?”   秦洛水笑着看他,“如果你不怕被我们卖了的话。”   皇甫明月兴致勃勃,“本公子慧眼如炬,哪里会轻易被你们卖了?”   “那走吧。”不言笑了。   黑夜暗沉,那些星辰却璀璨夺目。   前方虽长路漫漫,却并不让人感到寂寞。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嗯……总的来说,捉妖已经完结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虽然后面部分的剧情因工作后的关系,被修改了部分,但在大纲初设之时,这便是我一开始定下的结局。破锁魂塔(虽然那个方程是我在写时才脑洞大开的,因为不想写打戏),世界安定,回家。啊……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回家之路,那些反派什么的其实不重要!不重要!虽然,可能,应该并不怎么惊心动魄吧,但能完结我很开心(啊!终于又填了一个坑了!) 结局怕有些人看不懂,前面一章,金色火焰烧掉红色纹络变成白色,说明世界禁锢解除,不言成为新界灵,世界回归诸天万界。 这章呢,则是说明一下,秦洛水的师父雁过也之前在准备制作容器的材料。秦洛水给雁过也的两滴仙露,一滴是用在阿哑身上的,一滴是用在自己的。 她虽然占据了秦夜行女儿的身体,但秦夜行女儿的灵魂并没有损坏或被吞噬,一直沉睡在体内,所以秦洛水就让她师父用仙露准备两具可以容纳灵魂生存的人体(是用材料做的,反正是虚构的,虚构得离谱一点也没事哈哈哈),一具是给阿哑,另一具给秦洛水的灵魂,然后秦夜行女儿就还在原先那具身体里,秦洛水把她送了回去,一切便恢复如初了。 然后秦洛水和秦盟主女儿是长得不一样的,她灵魂本体是李故念,模样也是李故念,所以她虽然叫秦洛水,但从里到外都是李故念,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名号而已。 嗯……然后现在在写番外,比如那两个踏进门中却不见了的天魔和即墨,那个在塔中帮助秦洛水的人,那个本来守在锁魂塔入口却消失不见的夜舒朗……等等…… 哈哈,这个故事说完其实也未完,他们日后的路还很长,接下来的故事就请诸位多多脑补了。 笑。 ☆、番外一   某大学宿舍。   一名学生坐在床上,穿着休闲服,脸上带着眼镜,长相斯文,却留有长发。他手轻轻敲在盘起来的双腿上,中指上有一枚黑白相扣的戒指,是一个猫的形状,看起来很独特。在他另一只手上,夹着一张鸟形的剪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不知写着什么。   阴谋?阴谋?   大学生将手里的鸟剪纸揉成一圈,一把扔进垃圾桶里。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阴谋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却不过是因相识一场,而赠予了一个天大的恩情。   他拿起手机,打开Q.Q,给一个备注名叫蠢萌的老大发了一条消息。   沈墨:老大,之前不是说萤火漫展有我们的演唱?我去。   过了好一会,那边才回复。   蠢萌的老大:啥???你之前不是说身体不好,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改变主意??   沈墨:有个朋友要回来了,权当是庆祝。   蠢萌的老大:朋友?/坏笑/坏笑   蠢萌的老大:嘿嘿嘿,什么朋友?女朋友?   沈墨:不是。   沈墨:是故人。   故人。   已故的人。   他默默放下手机。   过了会,手机震动。   有人发私聊给他,那人的头像是五星红旗,备注:李大傻。   李大傻:??   沈墨:?   李大傻:收到消息,你要去萤火漫展?   沈墨:你监视我手机?   李大傻:虽然我有那个权利,但我不会。   李大傻:看微博,消息刚出,就炸了。   沈墨:你不忙?还有闲暇看微博?   李大傻:最近在处理一件微博流言杀人案。   沈墨:……祝你好运。   李大傻:共勉。   沈墨:来么?   李大傻:没空。   沈墨:可惜。   李大傻:?   沈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李大傻:坏消息。   沈墨:你不去漫展就不能见证奇迹的发生。   李大傻:……   李大傻:好消息?   沈墨:你大伯的女儿要回来了。   李大傻:……   过了好久。   李大傻:请不要当着警.察的面宣扬怪力乱神,谢谢。   沈墨:无所畏惧.jpg   又过了好久。   李大傻:你这么能,怎么不上天?   沈墨:不好意思,我在天上呆腻了,所以下来了。   李大傻:……   李大傻:我会抽空去看一下的。   沈墨:怎么谢我?   李大傻:请你喝强人乳酸菌。   沈墨:成交。   李大傻:……   李大傻: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可以用乳酸菌来收买你做更多的事。   沈墨:比如?   李大傻:捉鬼?破案?作法?招魂?   沈墨:我已经做过了。   李大傻:让战死的战友死而复生?   沈墨:那你就等着收到一具尸体吧。   李大傻:谁的?   沈墨:我的。   李大傻:……   李大傻:我会帮你查出凶手是谁。   沈墨:我谢谢你啊……   李大傻:不客气。   沈墨:……   第十届萤火漫展于七月十四至七月十六在北京市开办。   嘉宾:阿曼、湘宝、介乎、云云、天寒禄、云知声、小依、喵梦、静冈作死、煎蛋不好吃。   特邀嘉宾:沈墨、阿洛。   此消息一出,整个圈子都炸了。   因为这届漫展请的都是大佬,据说沈墨之前曾因身子不适拒绝过主办方,没想到最后还是参加了。   小迷妹小迷弟们个个激昂澎湃。   以至于七月十四那日,体育馆人数爆棚。   大门口人山人海,其中有个女仆装男生抱着一个女仆装娃娃,站在人群中,一脸无辜和迷茫。   有穿着各式各样的cos从他身边走过,用一种“小伙子很厉害敢出女仆装,是不是空间集赞出女装,最后真的集赞成了”的目光看着他。   “喂……秦洛水……”女仆装男生神色古怪,“本公子觉得很不对劲,这衣服穿着很别扭啊……”   男生旁边有个身着古装的女子,她眉心画有花钿,用一把团扇掩着自己的脸,笑容温雅,“不会啊,我觉得还好。不过‘本公子’这三个字是古代纨绔子弟说的,皇甫啊皇甫,你要改改称呼了。”   “我?”皇甫明月嘴角抽搐。   秦洛水悠悠笑道:“然后见到人,还可以说‘喵~主人~欢迎光临~’这样。”   皇甫明月脸黑了下去,神色不善。   他瞥瞥一旁穿着笔挺帅气的不言,有些埋怨,“为什么大……”他本想喊大侠,但想起他们嘱咐过要改称呼,别扭地改口,“呃……大哥能穿得那么帅气,我却要穿成这样?”   秦洛水用团扇抵着下巴,“为了和阿哑的服装更相配?”   皇甫明月无言。   不言淡淡看他,“其实这样也不错。”   皇甫明月一副“大侠你学坏了”的表情,沮丧又懊恼,“大哥,你离我身边这个祸害远一点吧。”   秦洛水微笑。   四人买了门票,进了体育馆。   体育馆里人很多,摊子也多,但排列得井井有条。   皇甫明月一进场,就被各种各样的美食吸引了目光,“阿哑,咱们去吃好吃的吧!”他本来还有些兴致缺缺,但当见到美食小摊后,兴致昂扬起来。   体育馆很大,外围多是吃的,真正的主场里面。   皇甫明月决定与秦洛水分道扬镳,和阿哑去吃好吃的。   秦洛水同意了。   她与不言往里走。内场有验票的工作人员,所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内场也很热闹,里头也有小摊,但多是周边和签售的地方。舞台上有人正在唱歌,周围人挥舞荧光棒,满脸兴奋。   “未曾与人把酒言欢,未曾与人侠肝义胆……”   熟悉的音乐,秦洛水脚步顿住,看着台上的人。   那人穿着青衫,秀气斯文,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声音温柔、好听。   台下有人坐着,前排有几个她认识,坐在第三个座位上的是一名女生,卷着卷发,随意扎起,是他们那个豪气的老大。   在女生身边,坐着两名四五十岁的夫妻,两人头发有些花白,听着歌声,脸上露出怀念与哀伤的神情。过了会,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拿着两杯热茶走过来,将茶水递给他们。   那穿西装的男子有些眼熟,好像是云月容。   秦洛水目光定定看着那对头发花白的夫妻,渐渐露出微笑。   夫妻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有些茫然地回过头,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相触那一刹,时间凝固住了。    ☆、番外二   夜舒朗抹着汗,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地与……草。   他明明好端端守在锁魂塔的入口处,为什么会刮起那么大的风,为什么皇甫明月那么幸运的掉下锁魂塔,而他却被那风一刮刮到这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为什么这地方一直走一直走,除了草还是草呢?   难道是为了印证他的心情?   夜舒朗很郁闷。   正在这时,遥远的天际划过两颗流星。   流星?   夜舒朗察觉到不对劲,他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这地方一直是白天,天空白茫茫一片,连太阳都看不到,怎么会有流星?   他立马警觉地朝流星坠落的方向望去。   没走几步,他便发现那两颗流星是什么了。   是一只魔和一条小黑龙。   呃……那条龙还是母的。   夜舒朗看着他们良久良久,拿出一根绳索,将未醒的天魔和即墨捆了起来。然后他想起什么,抬头望天,大声喊道:“我是好人——是好人——好人——人——”   他脚下突然多了一个黑洞。   他掉了下去。   天魔和即墨醒来时,都发现自己被捆了起来,脸色难看。   他们挣脱绳子,寻找出路,却发现这里除了草还是草。   天魔怒了,朝天大吼:“秦洛水!少司命!大司命!天帝!公冶玄!我还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回来的——来的——的——”   一块大石头突然从天而降。   他直接被大石头压住了。   即墨欲哭无泪。    ☆、番外三   在现世呆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后,皇甫明月想家了,于是他希望大家能一起回去一趟。   秦洛水同意了。   不言同意了。   阿哑抱着皇甫明月大腿傻笑,不说也是同意的。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葬界。   葬界原本的时间流速并不与现世相同,在现世呆上一年,葬界那边已过了十年。但自从回归后,时间速度却保持了一致,天帝说是忘川河的原因。   回到葬界,皇甫明月第一时间便回了家,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呆腻了便打算去万物宅。   正准备出门,便遇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那是一个穿得极其潇洒风流的人物,和皇甫明月的派头有些像。他记得,这人是曾太傅的儿子,传闻中祸害不少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曾纨绔。   曾纨绔坏笑,“兄弟,许久不见,到哪风流去了?”   皇甫明月趾高气扬,“本公子惩奸除恶去了。”   曾纨绔却一脸“老子懂你”的表情,“兄弟,最近京城新开了一家青楼,从外面看不是青楼,里头却是青楼的青楼,兄弟我请客,走一遭?”   皇甫明月正要拒绝,正要表示自己是正直好青年,突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好,那就随你去瞧瞧。”   他果然真只跟着曾纨绔去瞧瞧,在那形似茶楼,实为青楼的青楼门口瞧一圈,便走了。   曾纨绔想挽留,被一口拒绝。   万物宅。   皇甫明月兴奋地走到秦洛水面前,嘿嘿笑道:“洛水,最近京城新开了一家茶楼,本公子请客,带你去逛逛。”   秦洛水放下手中纸笔,瞄他一眼,“你请客?”   皇甫明月态度极似点头哈腰,就差没跪在地上求秦洛水跟他去了。   秦洛水嘴角一弯,“好啊。”   皇甫明月当即喜笑颜开,带着秦洛水就往那青楼走去。   到门口时,秦洛水打量一番,摸摸下巴。   确实很像茶楼,但她心底却觉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一进去她就察觉到不对劲,虽然桌上摆着茶水,但其余桌的人都眉来眼去,似乎……   她嘴角又弯了弯,露出温柔好看的笑。   皇甫明月坐了一会,起身说:“本公子去问问有什么好茶。”   秦洛水笑容温雅,“去吧。”   皇甫明月火急火燎地去了。   他在某个人的指导下,找到了青楼老鸨。   他拉着老鸨来到隐蔽处,悄悄问:“妈妈,你看那位穿着蓝灰衣裳,气质温雅的姑娘,能卖多少钱?”   老鸨瞥他一眼,“客官,你这是……”   皇甫明月阴谋将要得逞般地笑,“卖姑娘啊。”   “是吗?”他身后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   皇甫明月浑身一僵,回过头去,“哈哈哈……洛水,开个玩笑……”   皇甫明月被秦洛水拎回了相府,闭门思过。   皇甫明月在相府呆了几天后,又跑出来了。   来到万物宅时,没找到秦洛水,就只见到不言。   他想着那间新开的青楼,怀揣着平生最大一个愿望,鼓起勇气来到不言面前,“大侠,我们偷偷把秦洛水卖到青楼去吧。”   不言闻言放下书,黑黝黝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   皇甫明月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京城某小倌馆里多了一个头牌。   头牌的名字叫——明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